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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秀山:從Mythos到Logos

發(fā)布時間:2020-06-13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Mythos和Logos明作為語詞詞匯講,有一些相同的地方,如它們都指謂著“說”和“話”,但卻有著不同的“說話”方式,其基本區(qū)別或許在于:Mythos為“講故事”,而Logos則為“講道理”。一般說,故事是具體的,有情有節(jié),而道理則是抽象的,有理有論。并不是說,Mythos就沒有道理在內(nèi),而是說,Mythos的道理就在它所敘述的“事”中,而Logos的道理則是直接表達(dá)出來的,是理論性的。

  就二者的存在形式言,也是有相互區(qū)別的。Mythos一般以“詩”的形式出現(xiàn),而Logos一般則以“散文”的形式存在;
當(dāng)然并不排斥Mythos也有散文的,而Logos采用詩的形式。在古代,荷馬這些詩人,吟誦奧德賽、阿克里斯的事件,或許邊唱、邊演,所以叫做*有“做(戲)”、“表演”的意思在內(nèi);
而Logos則無“事”可“說”,無“戲”可“演”,“說”的都是“道理”,因而常只以“書”的形式存在。Logos也可以指“書”、“著作”等文字材料。這就是說,Mythos可以口傳心授,而Logos則更宜于以文字形式流傳。這兩種文化形式,在古代希臘人心目中的區(qū)別是很清楚的。

  希臘文λογοs來源于動詞λεγω,初為“采集”的意思,后來演化為“說”。為什么從“采集”會演化出“說”來,似已不可考。海德格爾對此有一種說法。根據(jù)他的Sein和Dasein的理論,從“綜合”角度把西方哲學(xué)傳統(tǒng)中“知識綜合”改革為“存在綜合”,成一家之言,很有啟發(fā)作用。

  然而,“采集”固然歸于“集(合)”,但其始卻在于“采”!安伞笔裁,不“采”什么,則有個分析、分辨的問題,也有個標(biāo)準(zhǔn)、尺度問題,所以我認(rèn)為*λογοs明初作尺度講,更為妥切些,而所謂“尺度”、其根據(jù)又在“分析”。所以,λογοs的“綜合”作用,固不可忽略,但其初意重在“分析”,則也是應(yīng)該充分重視的。

  在哲學(xué)中,通常以“道理”來譯Logos,用“理性”(Vernunft, Reason)來譯,離古意較遠(yuǎn)。所謂“道理”、是要“分理”出來的,要“理”出個“道道”來,而“分理”的理由和根據(jù)則蘊含著一種或幾種“標(biāo)準(zhǔn)”。以此“標(biāo)準(zhǔn)”來“理順”關(guān)系,有所“取”、“舍”,“取”亦有“由”,“舍”亦有“油”,而“曲”在“道理”言,就是“尺度”。

  

  時間之綿延和空間之方位神話的原由是時間性的,綿延性的;
而邏各斯的原由則是空間性的,方位性的。

  

  Mythos說的是不朽的神的故事,“不朽”是為“永生”,而生命的原則是“綿延”的原則,即“生命”是不間斷的,“永生”則為永遠(yuǎn)不間斷的。

  生命”這個原則也是時間的最重要的特征之一。柏格森說,時間是不可分割的、不間斷的“綿延”(duree)。海德格爾說,“我在世界中”,即“我存在于時間、世界之中”,生命是延續(xù)的、不可分割的。赫拉克利特的“一切皆流”和“生生不熄之火”,說的都是這種生命現(xiàn)象。

  從“存在(實存)”方面來看時間,我們不能說時間就只是那年、月、日、分、秒這些計量單位,這些計量單位不能窮盡時間,時間也不能以這些單位(無論它多么。﹣矸指畹,時間是一個“流”、“我活著”,是不斷地活著,“活”是一個“流”,“生命”設(shè)有“縫隙”沒有“空隙”,不能說“我”在某一秒鐘是“空白”的。所以,柏格森關(guān)于“時間”“綿延”的思想,是很深刻的,海德格爾亦無出其右;
當(dāng)今德里達(dá)所要強(qiáng)調(diào)的,則是那相反的一面,是“斷”,不是,“連”,所以他用“分延”difference。difference和duree正好是相反、相對的,是另一種觀念和理解方式。然而“斷”了就不是“生命”,所以后現(xiàn)代派才強(qiáng)調(diào)“死”;
而“生命”則必須“連”而不“斷”,這則是共同的理解。然而,有“流”就有“源”。所以我們常說時間是一個“長河”,“有源”,有“流”,“神話”就是要“捕捉”那時間(生命)的“長河”,“撲捉”那生命(時間)的“源流”!霸戳鳌辈豢伞皵唷,所以“神話”是“跟蹤”性的,“敘述”性的;
“生命”沒有“空隙”,所以“神話”也常是“表演”性的,以“活人”(詩人)來“做”(吟誦、表演)出來!吧裨挕绷D以“生命”的形式來保存生活(的過程),以“活”東西來保存“活”的東西,因而本身亦是“活”的形式,要做到這點,只有說那“不朽的神”才有可能,所以“神話”只能是“神話”,不能是“人話”。

  人是要死的,死與生對立,在生之外,是“生命”的斷裂或空隙,死是空間性的,即生命在這個部分出現(xiàn)了“空白”,出現(xiàn)了“裂縫”。死將生命分割開來,使生命和時間成了一塊一塊的,而不是綿延不斷的。死正是那天地初開之“大裂縫”——χαοs能(chaos)。從這個意義上說,chaos恰恰不是“混沌”,不是“混成一片”,而是“分割”的力量,“分離”的力量。chaos是“分”,不是“合”。

  死把人從生活中“分離”出來,從時間的綿延中“分離”出來。正因為如此,我們時間計量中的年、月、日、分、秒的“劃分”,也有客觀的根據(jù),而不是主觀為了“方便”強(qiáng)加給世界、人生的。人生是有“間”的,世界也是有“間”的,所以叫“人間”、“世間”。

  以有死的人的眼光來看,“過去”已不存在,“未來”也尚未存在。對不存在的東西——不管“已不存在”或“尚未存在”,我們無法使其存在,我們無法使古人復(fù)活,也無法使后人提前來到這個世界。就人來說,過去只能是歷史,未來只能是“設(shè)計”。

  死的人不能窮盡時間的綿延。什么叫窮盡?“窮盡”乃是“盡知”,而人不可能“盡知”過去和未來,我們所能知的,乃是現(xiàn)時。“我在故我思(知)”和“我思(知)故我在”,是完全統(tǒng)一的,“我”不能“不在”而“思”(知),也不能“不思(知)”而“在”。

  然而,人仍在不斷地“探本求源”,不斷地說過去和未來,此時,這個“說”,就不是“神話”,不是“神”“說話”,也不是山山水水都在“說話”,而只是人在說話。

  存在(現(xiàn)在)的人怎樣能說過去和未來棗那不存在的人和事?人說不盡那時間或生命的綿延,但卻可以說那被分割了的一塊一塊、一段一段的人和事。伯利克里時代的雅典人說,我們過去的祖先有梭倫立法,有匹西斯特拉的改革,我們有過一些光榮的戰(zhàn)爭……,都是一段一段的“故事”一過去的事。把這些一段一段的事,貫串在一起,就是“歷史”。

  把歷史事件(過去的事)貫串起來,實際上是“編纂”起來,“歷史”是“編纂”起來的。

  “編纂”不等于“偽造”、“杜撰”,指的是把那些“事”——一件一件的“事”“貫串”起來。所以在這個意義上,“神話”倒不是“編纂”的,而“歷史”反倒是“編纂”的!吧裨挕绷D保持“生命”、“時間”、“過去”的“生命”的、“活”的本來面貌,而“歷史”則只能將所能“掌握”的一件一件事“貫串”起來,因此,就這個意義說,“神話”比“歷史”更“真實”,就像“藝術(shù)”比“歷史”更“真實”一樣。

  “歷史”只能面對過去的“事(實)”,而“事”本來是一件一件的,是可能分割的,包括當(dāng)時“做事”的“人”的“內(nèi)心”活動,也是可能分割的,也是一件“事”,然而,古人在“不做”這些“事”時也還“活著”,也有,“活動”,廣義地說,也在“做事”,而這些“事”,則是原則上不可“盡知”的,因而“歷史”上說的“事”,都是一件一件、一段一段的。“歷史”是將“時間”“空間”化,而“書話”則是將“空間”“時間”化,好像“萬物”都是“活”的一樣。將“時間”“空間”化了的“歷史”,同樣是一種Logos,所以“歷史”不是“詩”的,而是“散文”的。

  歷史將“過去”當(dāng)成現(xiàn)成的“事實”看,fact從facio(做)轉(zhuǎn)化而來,是為“做過了的事”,因而將“活生生的”人和事當(dāng)作“死”的“事實”、“事件”,來看,人們既不能窮盡時間之流,又不可能使時間“倒流”、“停滯”,則唯有將“活東西”當(dāng)作“死東西”才能“把握”,才能“把握”那“不存在”的東西!安淮嬖凇辈⒎翘摕o縹緲的東西,而是“曾經(jīng)存在過”的東西,這樣,“存在”的含意就發(fā)生了變化!安辉凇薄ⅰ安皇恰,同樣可以作為“存在”甚至“事實”來“把握”。一切東西都可以成為“現(xiàn)時”的“人”的“對象”,甚至那虛無縹緲的東西,竟然也可以進(jìn)入“思想”、“知識”:的領(lǐng)域,也可以“說”起來。

  然而,從根本上說,Logos只有把那,“實有”的東西當(dāng)作“無”,或“無”化了,才能“說”,即Logos把“時間”“空間”化,實際上就是把“有”當(dāng)作“無”來說,才能“捕捉”“本已不在”的“人”和“事”,“說”那個“已不存在”的“世界”。Logos把“有”的世界當(dāng)作“無”的世界來“說”,所以它所說的,乃是“概念”的“世界”,“思想”的,“世界”。

  Mythos和Logos同樣為“說”,但Mythos“說”的乃是“活生生的世界”,是一種藝術(shù)的、直接的生命的“體驗”;
而Logos“說”的則是“概念”的“體系”,“符號”,的“體系”。Mythos是“參與”性的。Logos是省察(*580???speculative)性的Mythos重于“我在”的度而Logos則側(cè)重于“我思”的度“在”是“時間”性的。而“思”就其概念邏輯形式言則是“空間”性的方位性的。

  人們?nèi)绾文軐⒛蔷d延的“時間”打開“缺口”(chaos),使之成為“可能把握”、“撲捉”的?“時間”之“流”如何能為某種“工具”“截斷”?我們看到,世上沒有一件實際的東西可以“打開”時間的缺口,只有用“思”來“截斷”“時間”之流,使之“空間”化,而“思”本身為“空”,為“無”,“思”——“不存在”。

  Logos、思,離不開“概念”、“概念”是“符號”,它有“普遍性”,因而可以“涵蓋”“時間”的“流變”,但它們自身卻是“空”的,像一個“容器”,可以“容納”同類的實物,像“水果”可以“接納”梨、桃、橘子……一樣,“概念”是一個“空器”。Logos使世界“空無”,化、“符號”化、“概念”化,使Mythos中的“思——在同一”的關(guān)系“分化”出來,“對立”起來,“在”成了“思”的“對象”,而“思”自身成了“空”、“無”——“不存在”。

  “在”都是具體的、實在的,在“時間”中的,但作為“思”的“對象”的“在”卻可以是“普遍的”、“時間性”的,因而也可以是“抽象”的。就像過去曾“在”的;
也成了“概念”的“事件”的關(guān)系。

  “存在”必定在“時間”“空間”之中,“存在”必定“占有”“空間”,這個意思也可以理解為:“存在”必定“填滿”“空間”,即“存在”使“空間”“充實”,而在這個意義上,“空間”本身則并“無”存在——它“等待”、“尚缺”“存在”于是,“空間”為“不存在”。所以,后來希臘原子論的“原則”為兩個:“原子”與“虛空”,并針對巴門尼德說,“不存在”不比“存在”少什么。其實,“存在”與“空間”(間隙、空的、虛空……)相比,都是“存在”,只是“空間”是“空”的“存在”,就“物質(zhì)”世界未分之狀態(tài)言,“世界”乃是“實”的,不是“空”的,任何的“空”,都是“充實”的,至少有某種“氣”體在;
但世界自chaos分裂以來,即有“充實”與“虛空”的區(qū)分,“空間”就像海德格爾的“空罐子”,可以“容物”而暫時尚“無物”。就一種實證的觀點看,“無物”即“不存在”,所以我們可以說,“空間”就是那“不存在”的“存在”,或“存在著”的“不存在”。

  這樣,“時”與“空”本是一對矛盾的觀念,嚴(yán)格講起來,“時”是“實”的,不是“空”的,將“時”“間隙”化,將“時間”“空間”化,就成了巴門尼德的“存在”——一個“鐵板一塊”的“存在”,一個“實實足足”的“存在”。這種意義上的“實足”“存在”,在理論上和實際上都不允許“分裂”“分割”,因為不但世上沒有任何物質(zhì)的力量能“分裂”它,而且也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分裂”它,它設(shè)有“空隙”。然而,我們所看到的世間萬物,都是有“空隙”,各占著自己的“空間”,有自己的“方位”,只有那綿延的“生命”,顯示著“時間”之不可分割性!翱臻g”提示著萬物這“靜止”、“恒定”性;
“時間”顯示著“流動”性。“萬物靜觀皆自得”,皆各得其“所”。

  “死”使“人”“物化”,使“無間的”存在成為“有間”的存在,“死人”,正是那“不存在”的“存在者”。“死”將“人”化為“物”,并不是化為“子虛烏有”。就“物質(zhì)”言,“活人”并不比“死人”多出些什么,但就生命的、生活的世界言,(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活人”比“死人”多出那使“物質(zhì)性”“世界”顯現(xiàn)了各得其所之“度”的“思想”——“語言”——Logos。

  “語言”并不僅使“世界”多出了一種“聲音”,世界本身亦是有聲者的,人也是按照自然的聲音組合成“語言”的,但“語言”并不混在自然的聲音之中,就像人的“身體”不同于萬物之“物體”一樣。

  Mythos的“語言”敘述“故事”,Logos,“語言”則表達(dá)“思想”。按照薩特的說法“思想”為“不存在”,為“無”,“思想”不能為物質(zhì)的世界增加任何的“存在物”“思想”只能為世界增添個“無”,然而,“思想”卻能使“世界”“無”化,即使“世界”“空阿化”、“方位”化,因而從不阿于“神話”的角度來理解、把握、描述世界。

  “思想”、“語言”利用“語詞”、“概念”來把握世界,思想和語言的系統(tǒng),不是時間中生命綿延的關(guān)系,而是空間方位的關(guān)系,即語詞概念的搭配關(guān)系,是語法和邏輯的關(guān)系。所以,從Logos后來發(fā)展成Logic,是很自然的事。Logic和語法講的是概念、語詞或命題、語句、話語的“方位”關(guān)系,是“.非時間”或跨越“時間”的普遍的關(guān)系。

  Logos這種方位的空間關(guān)系,將“寫”提到了應(yīng)有的地位。和Mythos一樣,Logos當(dāng)然也以“說”為基礎(chǔ),但它卻不一定像“詩”那樣需要吟誦、歌唱,而可以“寫”下來供人“閱讀”,從這個意義說,Mythos比是一個生動的、活潑的世界;
而Logos則是一個符號的、嚴(yán)格的世界,前者是“真實的”、“實際的”,后者則是“符號”的、“代用品”的世界。“神話”的世界是喧囂的,但Logos的世界則是沉寂的,“閱讀”也是“沉默”的,Logos是“書”的世界,“原理”的世界,“思想”的世界,它是一個“空”的世界,“方位”的世界,這個“世界”,像胡塞爾說的,隨時要求可以“兌現(xiàn)”(cash in)出“實際的”、“真實的”世界來。

  Logos的世界是一個“形式”的世界,隨時“等待”著“內(nèi)容”或“質(zhì)料”的“充實”。

  

  “命運”與“必然性”之把握

  

   “神話”是把一段一段、一塊一塊的“故事”按照生命、時間的方式“編纂”起來的,“邏各斯”則是把一些語詞、概念按照一定的方式“編纂”起來的。就“神話”來說,“編纂”方式不是首位的,要緊的是“故事”本身應(yīng)是“活”的;
但就“邏各斯”來說,“編纂”方式和所要說的“事”,則是不可分的,這種“方式”被認(rèn)為反映、符合“事”之內(nèi)在的聯(lián)系。

  不是說,“神話”可以“胡編亂撰”,所以它的“編纂”方式也還是有“規(guī)則”的,不是雜亂無章的,但這些“規(guī)則”,并不是“必然”的,而是“自由”的、“生命性”的,同一個“故事”,在不同的“傳說”或“神話”系統(tǒng)中,可以有不同的地位,因而有不同的意義。希臘神話,以荷馬史詩為主,而赫西俄自成一個體系;
那充滿阿波羅精神的奧菲斯到了民間奧菲斯教派里,則又是另一個形象。“神話”中一段一段的“故事”,可以按照不同的體系方式貫串起來;
但“邏各斯”中的“事”,則有自身的規(guī)則,不是隨意可以拆拼的;
“邏各斯”所使用的語句形式,則更有嚴(yán)格的規(guī)定。所以“邏各斯”作為“話語”觀,不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而是“令”(讓)你說什么就說什么。“邏各斯”是“律”,是“令”,是人人都要遵守的“法則”,后來發(fā)展得相當(dāng)成熟的邏輯推理形式中“假言推理”之“如果……則……”。其初始意義亦可為“設(shè)(令)……則……”,“如果凡人皆有死,令蘇格拉底為人,則蘇格拉底有死”,這樣一種推斷,是無可逃避的。

  “Mythos”與“Logos”這種“編纂”方式上的區(qū)別來自對“事”之不同之理解!吧裣伞敝械摹笆隆保谮ぺぶ泄倘挥小氨厝恍浴,但就作“事”的“神”言,都是“自由”的,這就是說,都是它樂意做的,是它的“自由的選擇”,“神仙”表面上看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但實際上“神仙”中“事”倒也不是由著某個“神仙”性子來的,不是“作者”想做什么都能做得到的,“神仙”的“事”也有“定數(shù)”——Moira。因為,古代希臘的“神”,不是一個,而有多個。奧林帕斯山的“神”是一個“家族”,而只要有兩個“自由者”,就會有“紛爭”!吧裣伞薄胺Α睙o邊,日月山川當(dāng)然不在它的眼里,但“另一個”“神”卻可以“遏制”它的所作所為,可以使它“事與愿違”。所以奧林帕斯山上的“神抵”也有自己的“命運”!白杂桑ㄕ撸钡摹氨厝恍浴薄@就是“命運”!懊\”不一定都是“好”的,“神抵”也有,“倒霉”的時候,所以它們也呼天搶地,怨天尤神,因為“神仙”的“斗法”,也是一種力量的比較,是一種“較量”,遵循著“強(qiáng)勝弱敗”的規(guī)則。

  希臘神話中的諸神對自己的“命運”并設(shè)有預(yù)先的“知識”,因為“神”是“不死的”,因而它不需要任何嚴(yán)格意義上的“知識”,以保證它永遠(yuǎn)是“自由者”!敖^對的”、“無限的”“自由者”在多神的意義上,則不能是“知識型”的“神”,而只能是“力量型”的。從某種意義說,“知識”以“界限”為歸依,而“絕對的”、“無限的”“自由者”則是不承認(rèn)任何“界限”的;
所以希臘神話中的神祗從不“學(xué)習(xí)”,從不“積累經(jīng)驗”,它們所具有的“技能”都是“天生”的;
而在它們做任何“事”時,也從不“審情度勢”,而是“想干就千”,“成敗利鈍”在所不計。

  然而,“人”就不是一個“絕對的”、“無限的”“自由者”。首先,“人”是“要死的”,它必然要“審慎地”,“聰明地”度過自己的“一生”。就古代希臘人的眼光來看,“人”與其說是“自由的”,不如說是“服從的”。Logos是“令”,是“律”,“人”首要的是“服從”這個Logos,因而“人”要“積累”經(jīng)驗、知識。

  “神”是“不死的”,因而盡管有“另一(些)”“神”“制約”著自己的“命運”,但“神”永遠(yuǎn)有“機(jī)會”,所以“神”盡管也有悲歡離合和曲折困難,但“命運”總帶有“幸運”的色彩一是一種而有了chance,就會有fortune;
然而,“人”的“機(jī)會”卻是“有限的”,“人”只有“一次生命”,“人”是“要死的”。

  當(dāng)然,“人”也是“自由”的!叭恕庇凶约旱挠、愿望,也有“滿足”、“幸!钡臅r候,但這種“完滿”性是有限的、暫時的,比起許多其它存在“物”言,“人”是很“弱小”的!叭恕辈粌H比“神”“弱小”,而且也比日月山川“弱小”。從這個意義來說,“人”首先是“不自由”的,處于“服從”的地位!叭恕币胺䦶摹薄吧瘛,要“服從”“自然”,“學(xué)會”應(yīng)付它們的“挑戰(zhàn)”。這樣,“經(jīng)驗”和“知識”就是“人”這個“會死的”“存在者”的特殊需要,是這個“存在者”的“生存手段”和“存在方式”!叭恕睘楸3趾途S護(hù)自身的“存在方式”,首先從“順從”中學(xué)習(xí)、積累、思考,從“斗爭”(掙扎)中“提高”自己,“知識”本是“順從”中的一種“主動性”,從“順從”中爭得“自由”,這樣,人的“自由”即“有限的”“自由”,就成了對某種必須“順從”的東西的把握的“自由”,即對“必然性”的“把握”的“自由”。Logos成為一種客觀的、必然的“律令”!吧瘛卑凑铡白杂伞眮怼袄斫狻薄笆澜纭,而“人”則按照“必然性”來“理解”世界!吧瘛薄白杂伞钡亍罢f”“世界”;
人則“必然”地“說”“世界”。

  “人”不再從“世界”中“聽到”“神”的“故事”——Mythos,而是從“世界”中“聽到”“Logos”!笆澜纭卑础氨厝弧钡姆绞健敖Y(jié)構(gòu)”和“運行”,并“令”“人族(類)”作如是觀。

  不再被理解為在“時間”的綿延和“生長”的過程中的“古老者”,而成為“因果系列”中的“原(始)因”和“推理系列”中的“原理”、“前提”。成為“知識”探究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吧L”系列轉(zhuǎn)化為“因果系列”,意味著“時間系列”轉(zhuǎn)化為“空間(方位)系列”。人們不必強(qiáng)調(diào)“記憶”就可以把握最為本質(zhì)的知識,而那“必然性的推理知識”,可以在原本忘得一干二凈的情況下,重新“喚發(fā)”出來,好像“前生”就已“知道”一樣。這是因為,Logos是最為普遍的、必然性的“語言”,“人”必然按照Logos來“說話”,不能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人”先“聽”Logos的,然后才說自己的“話”,因為人人都努力按Logos來說話,所以相互都能“理解”,可以“交流”。

  盲目地“服從”“必然”當(dāng)然談不到“自由”“動物”沒有“自由”,它只是“必然”的一個“部分”;
但“把握了”的“必然”則是一種“自由”,而且是“人”這個族類所特有的“自由”,即知識性、科學(xué)性的自由。“人”可以通過對“必然性”的把握來“滿足”自己的“目的”,甚至以這種把握來形成、調(diào)整自己的“目的”!澳康摹比允恰氨厝弧钡囊粋“環(huán)節(jié)”。從這個意義來說,“人”不但要按Logos的方式來“認(rèn)知”,而且要按Logos的方式來“存在”!叭恕睆摹吧裨挕钡亍按嬖谥鞭D(zhuǎn)化為“人”“科學(xué)”地“存在著”!叭恕辈粌H“時間”地“存在著”,而且“空間”地“存在著”。

  “人”“空間”地“存在著”,并不是說“人”(的“身體”)“占有”“空間”,而是說“人”本是一個“空白”,客觀的Logos“規(guī)定”、“充實”著它的“一切”!爸R”的原則乃是“自板”的原則!叭恕薄疤撔摹保ǹ瞻祝┑亍敖蛹{”著Logos。

  “人”的肉體是“實”的,“人”的“精神”是“虛”的!叭怏w”與“精神”的分化,乃是科學(xué)知識的必要的前提。在神話的思想方式中,“精神”并不能“獨立”“存在”,“神抵”們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而所謂脫離了“肉體”的“靈魂”則常是無力可悲的“影像”——至少在古代希臘的神話中是作如是觀;
可是“精神”在“人”這個族類中卻顯得很有崇高的地位!叭恕辈粌H“肉體”地“存在”著,而且“精神”地“存在”著;
“人”不僅有“物質(zhì)”的“勞作”,而且有“精神”的“產(chǎn)品”!翱茖W(xué)知識”是“精神”的“產(chǎn)品”,是“精神”的“存在形式”,是“精神”的“存在物”,在這個意義上,“人”同樣是“精神”的“存在物”!叭恕薄熬瘛钡亍按嬖谥保簿褪恰叭恕薄翱茖W(xué)地”“存在著”。

  然而,“精神”“不存在”。“世間。找不出“精神”這個“東西(物)”來!熬瘛睘椤盁o”,為“空(白)”。因而“精神”只能“抽象地”“存在著”,只能“普遍地”“存在著”,而不能“具體地”,“個別地”“存在著”。Logos只是“普遍性”,是一個“律令”,“具體”的“實現(xiàn)”,還要“人”“具體”地去“做”,而“具體”的“做”則進(jìn)入“時間”系列,抽象的知識,不能最終保證具體的實踐的成功。

  從Logos觀點來看,即使是“時間”的系列,同樣為必然性所支配!叭恕奔热粺o法從“綿延”的生命去“體驗”“過去”(不存在)的“時間”,則只能從“空間”的方位上來把握“事(件)”之間的關(guān)系,這樣,“事件”之間的關(guān)系,同樣被理解為必然的因果關(guān)系。“過去”成為“歷史科學(xué)”的“對象”,有其“因”,必有其“果”。“過去”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活人”,“活事”,成了“死的”“事實”和“事實”之間的必然關(guān)系!皻v史科學(xué)”認(rèn)為,只有這些“事實”之間的關(guān)系,才是確實可知的。Logos不僅是“天道”,而且也是“人道”。

  不僅如此,Logos還是“神道”!吧裨挕币啾灰髲腖ogos的角度來理解,于是有“神話學(xué)”和“神學(xué)”。亞里士多德把“哲學(xué)”分成三個部分:“神學(xué)”、“自然學(xué)”和“數(shù)學(xué)”,都是“省察性”的,英譯speculative或theoretical,是“直觀的思想”、“思想的直觀”的意思!吧瘛币渤闪艘粋“學(xué)科”,成為“人”的觀察、思考、研究“對象”。“神”成為最后的、最高的“原因”,成了“第一因”,“第一動因”……,這固然是后來發(fā)展出來的思想,但古代希臘哲學(xué)初期的Logos思想中,已有其根源。

  

  “真理”之追求

  

  在“神話”的思想中,重要的東西在于“過去”的“源頭”;
而在“科學(xué)”的思想中,重要的東西則總是“現(xiàn)時”、“現(xiàn)實”的。Logos“超越”“時間”,將“古”,“今”融于一個永遠(yuǎn)“現(xiàn)時”,“現(xiàn)實”的“普遍性”之中,Logos放之四海、放之古今皆準(zhǔn)。Logos將“神圣的”東西,轉(zhuǎn)化為“真理(實)”的東西。

  中文譯為“真理”、“真實”的,可以合理地理解為“永久的”“存在”,即“永久的”“現(xiàn)時性”!斑^去”,雖曾“存在”過,現(xiàn)己“不存在”,“未來”則“尚未存在”,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不是“現(xiàn)實”的,(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不是“真實”的。西文所謂“truth”,所謂“Wahrheit”乃是“真實”之所以為“真實”,“現(xiàn)實”之所以為“現(xiàn)實”,故永遠(yuǎn)為“真”,為“存在”。這種水遠(yuǎn)可以為“真”的“存在”,正是那“必然性”,“真理”為“必然性”的“真理”。

  在古人看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1+1=2”……,是無時無刻不“真”的,現(xiàn)在如此,古代如此,未來亦如此!皻⑷苏咚馈、“毋過”、“自知”……亦皆是萬古有效的“律令”,人人必得“服從”。必須“服從”Logos的“人”,從一方面看是很“凄慘”的,它受制于“必然性”環(huán)節(jié)之中,沒有回旋的余地;
然而,換一個角度看,它亦有自身的“優(yōu)越性”。

  在“神話”中,那個“命運”即使對于諸神祗來說,也還是“隱匿”的;
而那“必然性”對于“人”卻是可以“顯現(xiàn)”的,是“人”的“知識”、“科學(xué)”所能“把握”的“神”以自身的“不死性”來“對付”那不肯“顯現(xiàn)”的“命運”“要死的”“人”則可以用,“概念”、“語詞”的體系來使“必然注”無處躲藏。赫拉克利特說,???自然椛??時間,常喜“隱匿”自己,但“Logos”卻是“公眾的”、“共同的”、“普遍的”我看如此,你看如此,他看亦如此,對今人如此,對古人如此,對后人亦復(fù)如此。

  Logos是“變”中之“駐”,“時”中之“空”,執(zhí)著于此種“必然性”,則可以以“不變”應(yīng)“萬變”,使自身處于那“不變”的“永恒”的“現(xiàn)時”(存在)之地。

  Logos“喝令”“人”“服從”,而“掌握了”Logos的“人”則自身處于“發(fā)號施令”的地位“人”從“奴位”轉(zhuǎn)化為“主位”也從“客位”轉(zhuǎn)化成“主位”。

  人”曾是“神”的“奴隸”以自己的勞作供奉(養(yǎng))著“神”“人”充其量是“神”的“客人”“客隨主便”“人”“聽從”“神”“人”原本是這個“世界”的“過往”“客人”來匆匆“人”早晚要“離開”這個“世界”然而“人”畢竟可以為“神”之“客人”即使是“奴隸”“工具”也是“有理智的”“會說話的”“人”和“神”都是“智慧型”的“族類”“人”雖然不能使自己的身體“永存”、“永生”,但卻努力使自己的“理智”“智慧”“永存”“永生”“人”甚至說“精神”原本是“不朽的”“不死的”。

  “精神”理智是人的特權(quán)神不需要單獨的“*”因為神本身就是“不死的”???則是“死”中之“不死”可以“彌漫”于“天地”之間“貫穿”“古今”“時間”之流變中“精神”無所不在,息息相通,正是那“時間”之“綿延”所要求的“不可間斷性”之依憑,亦即那“生命”之依憑,“肉體”“要死”、“必死”,但“精神”卻自相承續(xù),永不中斷。歐幾里德的“幾何學(xué)”,并不因歐幾里德早已“作古”而中斷,人人(后人)都可以為歐幾里德之所為,其間并無“斷裂”的“痕跡”!熬瘛睙o分“你”、“我”,代代相續(xù),息息相關(guān),人類之“生命”由“精神”維系!叭俗濉钡摹皟(nèi)體”不能真正“存續(xù)”下來,但“人族”,的“精神”,卻實實在在地“存續(xù)”了下來,“今人”讀“古人”的“書”, 就像和“今人”交談、討論一樣,“精神”之“延續(xù)”就像“生命”的“延續(xù)”一樣。“精神”即“生命”,“生命”即“精神”。

  “精神”——*使“人”得到了“解放”,使那在古代神話軟弱無力的“靈魂”——變得堅強(qiáng)、神圣起來,蘇格拉底就是靠著這個信念,面對著肉體的死亡,卻以為可以在死后讓自己的“靈魂”與古圣賢交往。

  “靈魂”與“身體”對立,是對“身體”的“否定”。“精神”作為“否定”的力量,與“感覺”相分立、對應(yīng),“精神”是對“感覺”世界的“否定”!胺穸ā辈⒉皇窃趯嶋H上“否定”“感覺”、“身體”的“物質(zhì)性”之“存在”,即“精神”并不“否定”“物體”作為“物質(zhì)性”之“存在者”,相反,“省察性”(speculative, contemplative theoretical)“精神”不可回避“觀照”的態(tài)度,因此,從現(xiàn)實上說,“精神”要以“感覺”作“基礎(chǔ)”,脫離身體之“靈魂”,只是人們的一種“設(shè)想”;
但“精神”確實“否定”了“感性”、“身體”世界之可靠性,“精神”“否定”“時間”綿延之“虛幻性”、“精神”在“世界”上區(qū)分“真”、“假”!熬瘛睂で蟆罢胬怼薄

  “真理”不在“時間”之綿延中,而在“空間”的“結(jié)構(gòu)”之中,“真理”以“理論”的方式“存在”!罢胬怼薄俺健薄皶r間”“終止”“時間”之“綿延”,從而進(jìn)人“永恒!薄罢胬怼笔鼓窃谏裨捴小半[匿”著的“命運”“顯現(xiàn)”出來——:在“真理”面前“神話”為“虛構(gòu)”為“假象”!吧裨挕敝械摹吧瘛敝皇恰安凰赖摹保╥mmortal)而那“要死的”“人”卻可以憑借自己的“精神”“理智”——,進(jìn)入“永恒”(eternal) “精神”“超越”時間,也“超越”“空間”因為“精神”“不占”“空間”“精神”“不存在”凡“占據(jù)”“空間”的都在“時間”之中“精神”不“占據(jù)”“空間”故不在“時間”之中但“精神”本身卻是最大的“空間”甚至至大事無外,故可藏納“萬物”“房屋”的“概念”可以藏納一切之“房屋”“人”的“概念”亦可涵蓋一切“人”!熬瘛薄疤摗逼洹拔弧奔础疤摗逼洹胺轿弧彼韵瘛皫缀螌W(xué)”一樣,只講“空的”“概念”之間的關(guān)系從這方面來看“精神”只是“形式的”不是“實質(zhì)的”是“思想性”的不是“物質(zhì)性”的。

  “真理”“思想地”“存在著”因而也是“形式地”“存在著”這是“要死的”“人”都可能達(dá)到掌握的“真理”對“人”來說可以把握的“必然性”乃是形式的目想的“必然性”而不是那“神話”中的“命定”將那神話中的“命定”轉(zhuǎn)化為種可以“相信”可以“捉摸”的“觀念”——最高的、唯的“神”的“觀念”,乃是基督教的宗教信念。希臘人認(rèn)為“要死的”“人”所能達(dá)到的有關(guān)“必然性”的“知識”都是“思想性”“形式性”的。

  這種能夠掌握“真理”的“精神”“理智”拯救了“要死的”“人”的可悲的地位,將其提高到“真理”之“掌握者”的層次,這是奧林帕斯山上諸神祗所沒有的“能力”“神”依仗著自身的“不死”而任命還隱匿,其結(jié)果則使自身永遠(yuǎn)“終結(jié)”“人”則“利用”自身的“精神”、“理智”成為“真理的掌握者”而使自己“永恒”“神”在“時間”中“不死”,“人”則“超越”于“時間”之外,進(jìn)入“永恒”!吧裨挕睘椤皶r間”之“延續(xù)”“真理”則使“時間”“終結(jié)”。

  人”老老實實承認(rèn)“肉體”之“死亡”——“分解”、“消散”、“毀滅”、但“精神”、“理智”卻跨越“時間”、跨越“時代”,自身直接交往,自身相續(xù)相承。從這個角度來看,“精神”“理智”正是那個“不死”的“神。那生生不自的“生命”“真理”即是“生命”而不是“死亡”即使在那最抽象的理論公式中,也還跳動著活人的心!罢胬怼笔恰盎睢钡。

  “人”作為“真理”的“掌握者”,乃是“我思”“我”——“人”只有作為“思想者”、“知識者”才是“真理”的“掌握者”!拔摇弊鳛椤八枷氲谩、“知識者”正是那“存在的”“不存在者”、“不存在的”“存在者””然而“我”實際上卻是實實在在的“存在者”就像羅丹的“想者”塑像那樣,“我”仍有一個強(qiáng)壯結(jié)實的“身體”,“思想者”的“思想”在“那里”因為“我”那托腮凝思的姿態(tài),說明了“我”在“思想”,“思想”是“我”的種特殊的“存在方式”的“表現(xiàn)”、“顯現(xiàn)”。我在思想但我不“是”“思想”,I am thinking, while I am not “thinking ”——I am not a thought,所以“我”“在”“思想”本身是個矛盾的統(tǒng)一體!八肌焙汀霸凇笔遣荒芟嗷ァ白C明”的,“思”不能“證明”在這是從康德以來就很明確的問題;
但“在”也不能“證明”“思”,從“在”推導(dǎo)不出“思”來,就像從“思”推導(dǎo)不出“在”來一樣。只有“人”的“勞動”才能將“思”和“在”統(tǒng)一起來,因為在“人”的“勞動”中“思”和“在”本就是統(tǒng)一的,“勞動”是體力和腦力之支付。所以羅丹的“思想者”亦有一個強(qiáng)壯的身體,“思想者”為“勞動者”。

  于是“人”就不是單純的“思想者”,也不是“單純的”“活動者”。在“人”的“活動”中“思”“規(guī)范”著“在”,“在”又“模范”著“思”。這就是說,“思想”“規(guī)范”著“生命”、“生命”也“規(guī)范”著“思想”、“人”作為“真理的掌握者”仍然受了“生命”、“存在”、“時間”的“制約”和“規(guī)范”。然而,真正意義上的“真理”,卻是一個“大全”,是一個“全過程”,也就是說“過程”、“時間”的“終結(jié)”,亦即“生命”的“終結(jié)”。所以“人”之所以需要“真理”,正因為“人”是“要死的”!叭恕钡摹吧薄ⅰ皶r間”不可能有一個“大全”,而是“綿延”的,所以“人”不可能在“生命”中完全“掌握”“真理”,而在“生命”中“人”只能“追求真理”。

  “人”之所以只能在“生命”中“追求真理”,不僅僅是因為“生命”之短暫和“真理”可之博大精深,還在于“人”不可能真正做到單純地“我思”,或更精確地說,不可能做到單純地“思”!拔摇辈弧笆恰薄八肌钡摹按嬖谡摺,是“存在的”“思者”。“我”只能是“有限的”、“具體的”“思者”。

  然而“真理”卻是“無限的”、“絕對的”、“普遍的”,“涵蓋一切”的。這樣,有限的、要死的“存在者”對于“無限的”、“永恒的”“真理”,就只能是“追求”,而不可能在某十天(具體的一天)宣布“掌握”了“真理”。

  Logos使“必然性”的,“真理”“顯現(xiàn)”出來,使神話、宗教性的“命運”,從其“躲藏處”“現(xiàn)身”出來,然而“有限的”、“要死的”“人”卻只能“看”(theoretically, Speculatively)個“大概”,“看”個“形式”,“真理”仍為一個“絕大”的“空間”,“等待”著“人”的“生命”一代代的“生命”去“填補(bǔ)”。

  “哲學(xué)”原為“愛智”,對于能夠“捕捉”、“掌握”、“真理”之“智慧”,心向往之。“追求”原本是“生命”的特點,“追求”“真理”乃是“人”的“生命”的特點!叭恕辈荒芟瘛吧瘛蹦菢印安凰馈保罢軐W(xué)”卻在“人”的有限生命的條件下“綿延”著整個“人(類)族”的“生命”!叭恕弊鳛椤皞體”言,是“要死的”,作為“個別”的“殊族類”言,也是“要死的”,但“人”作這一個“普遍性”的“族類”言,則是“永恒的”!罢軐W(xué)”“科學(xué)”就是那“人”可以“祈望”的唯一的“永恒性”。

  現(xiàn)代,特別從海德格爾以來,強(qiáng)調(diào)“思想”之“存在性”即“歷史性”,以此揭示“思”之具體性和現(xiàn)實性,而反對“抽象的”、“空洞的”“思想”,這當(dāng)然是有意義的,此種觀念的淵源,可以上溯至黑格爾,而根基還在康德強(qiáng)調(diào)“知識”,“科學(xué)”之“現(xiàn)象性”。海氏此種對西方哲學(xué)傳統(tǒng)帶有“摧毀性”的思想,如今在某些領(lǐng)域愈演愈烈,遂有法國“后結(jié)構(gòu)主義”、“后現(xiàn)代派”起。此種思潮強(qiáng)調(diào)“思想”不能挽救“人”之“要死性”,“思想”自身并無“相續(xù)性”,而乃是隨時代、社會、歷史條件所決定的框框塊塊“編織物”;
“思想”并不是“綿延”,乃為“斷裂”,故“思想”不等于“生命”,“思想”必形諸于“文字”而流傳后世,正說明“人”是“要死的”,“文字”作品就像“要死的”“人”的“遺囑”,而對“遺囑”的“解釋權(quán)”和“執(zhí)行權(quán)”乃在“后人”。

  此種思潮對揭發(fā)西方哲學(xué)傳統(tǒng)之弊病,破除將“要死的”“人”的“思想”當(dāng)成“永存”之“神話”棗“神化”,固然大有益處,但此種植根于康德破除“科學(xué)”、“知識”之“全能”“僭妄”之思想,已不是希臘之傳統(tǒng),正如康德所言,“我限制知識,為信仰留下地盤”。破除“哲學(xué)”、“科學(xué)”之“神話”、“神化”,乃為“宗教”留下地盤,即“思想”、“科學(xué)”、“哲學(xué)”不能“替代”——“越俎代庖”地“占據(jù)”“宗教”之地盤,而此點雖為康德所強(qiáng)調(diào),但為黑格爾所否定,在以“哲學(xué)”代“宗教”這一點上,黑格爾則為希臘正宗,而海氏“貶”“科學(xué)”和“哲學(xué)”而“揚”“思想”,則也與后來諸家不同,相比之下,主要也還是希臘傳統(tǒng),但已比黑格爾更多宗教氣氛了。

  希臘的傳統(tǒng),乃在于以“哲學(xué)”“代替”了“神話”的地位,故對“人”“祈望”“永生”的要求,作了一個“合理”的安排。為此,將“時間”“貫串”起來,使“時間”亦為一“因果”系列,以此“泯滅”“綿延”與“斷裂”之矛盾,以“普遍”、“永恒”之“真理”“代替”“神話”諸神之“永生”、“不死”!罢軐W(xué)”成為會死的“人”“追求”之最高目標(biāo)。

  亞里士多德說:“所謂‘哲學(xué)’,正是那真理的知識!雹

  

  注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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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載《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研究生院學(xué)報》199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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