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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東風(fēng):我看今年的高考北京地區(qū)考題

發(fā)布時間:2020-05-27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今天是全國高考第一天,語文考試落下帷幕。北京地區(qū)的語文作文試題是“北京的符號”,其題解部分寫道:“許多城市都有能代表其文化特征并具有傳承價值的事物,這些事物可以稱作該城市的符號。故宮、四合院是北京的符號;
天橋的雜耍、胡同小販的吆喝是北京的符號;
琉璃廠的書畫、老舍的作品是北京的符號;
王府井商業(yè)街、中關(guān)村科技園是北京的符號……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今后還會不斷涌現(xiàn)出新的北京符號。保留以往的符號,創(chuàng)造新的符號,是北京人的心愿。對此,請以‘北京的符號’為題,寫一篇文章,談?wù)勀愕母惺芑蚩捶ā!?/p>

  這個考題,特別是它的“題解”,值得好好解一解。

  顯然,這個考題有一些優(yōu)點。由于題目相對比較實(比如相對于上海的考題“我想握住你的手”,天津的考題“愿景”,廣東的考題“雕刻心中的天使”),知識性含量較大,對作文內(nèi)容的限定也比較具體明確,這就使得跑題的可能性要小得多(雖然考生自由發(fā)揮的余地也相對小些),寫砸的風(fēng)險也隨之減少。即使是那些不善想像、不很具備作文天賦的考生,只要知道一些北京的歷史和文化傳統(tǒng)、生活風(fēng)俗,就可以把這些文化史方面的知識寫進去(哪怕是介紹一下故宮、四合院、雜耍等),不至于沒有東西可寫,也不太可能出現(xiàn)下筆萬言離題萬里的情況。自由聯(lián)想的空間太大的題目常常容易跑題,對于作文水平一般的考生尤其如此。從這個意義上說,出題者還是很為一般“平民百姓”著想的。

  但是我更愿意分析分析這個考題中透露的值得警惕的信息。

  首先,這個試題至少在客觀上體現(xiàn)了地域不公(即使不是主觀上的地域歧視)。今年的北京地區(qū)語文試題,無論是和其他省市的試題比較(比如上文提到的上海、廣東、天津),還是和北京往年的試題比較,一個最顯著的特點是突出了地方性。由于作文內(nèi)容的限制,寫這個題目無論怎么發(fā)揮想像力、創(chuàng)造力,都必須對于北京的地方文化有基本的了解,否則很難進行自由發(fā)揮(而“愿景”“雕刻心中的天使”等等“不著邊際”的題目就不是這樣)。這樣,那些不了解或不怎么了解北京的歷史和文化的考生(特別是一些剛剛落戶北京的外地考生),由于對于北京的信息掌握方面的劣勢(或許還可以加上感情上的隔閡),吃虧是免不了的。我們可以設(shè)想,兩個作文水平相當(dāng)?shù)目忌,一個是北京土生土長的,對于北京的傳統(tǒng)文化和北京人的生活方式了如指掌;
而另一個則是剛剛在高考前不久才遷入北京,還是北京這個城市的陌生來客。即使一般意義上的作文能力兩人不相上下,但是這次的作文成績很可能相差很大。但如果換成一個沒有地方色彩的題目(比如上海和天津的題目),這種因為地方文化知識水平不均等造成的成績差異就不會產(chǎn)生。在這個意義上,我覺得這個題目存在地域不平等。它明顯地有利于北京本地出身或?qū)Ρ本┑臍v史文化十分熟悉的考生。

  也許有人會說,這是北京地區(qū)的考題,考強調(diào)北京無可厚非。但是我要反駁的是:北京不是狹義的“北京人”的北京,它是中國的北京,也是世界的北京。北京應(yīng)該具有廣闊的胸襟,應(yīng)該有普遍主義的價值取向,它不應(yīng)該反復(fù)強調(diào)自己的地方性。強調(diào)地方性只能顯出北京的小、北京的狹隘,乃至給北京丟臉。相比之下,上海、天津、廣東等地的考題反而顯得大氣(雖然可能存在別的方面的不足)。處處想著北京的地方特色恰恰不利于北京的發(fā)展。而且北京客觀上也有不少外地遷入的考生,應(yīng)該考慮他們的利益。

  其次,竊以為試題的題解存在淡化北京的政治色彩的傾向。在“題解”所列舉的所謂能夠代表北京特色的諸多符號中,連琉璃廠的書畫、老舍的作品乃至天橋的雜耍、胡同小販的吆喝都被認為“最能夠體現(xiàn)北京特色”,而唯獨沒有提及赫赫有名的“天安門廣場”!這真讓人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一提起新中國,人們就會想到北京,而一提起北京,人們首先想到的是天安門廣場。特別是在20世紀的歷史語境中,天安門的政治文化地位以及符號價值的無與倫比的,它是“五四”運動的發(fā)源地,是毛澤東向全世界宣布“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的地方啊!沒有天安門,北京還成其為北京嗎?北京還成其為中國的“政治中心”嗎?由于天安門是如此重要的“北京的符號”,以至于我很難相信此次“題解”如此怠慢這個“圣地”只是出于疏忽,我寧愿相信這里有更深層的原因。同時也因為天安門有如此突出的政治色彩,以至于我不能不作這樣的聯(lián)想:淡化“天安門廣場”就是淡化北京的政治色彩。是啊,天安門廣場是不應(yīng)該不提及的,但是天安門廣場也是一個容易引起各種聯(lián)想、牽動人們的敏感神經(jīng)的符號。

  這樣看來,怠慢神圣的“天安門廣場”必定有出題者難以啟齒的原因,而不是出于疏忽。但是我想,如果出題者是故意讓學(xué)生的想像力到遠離政治的地方去“自由”發(fā)揮,這對于培養(yǎng)合格的公民顯然是不利的。

  我不是說高考的語文作文應(yīng)該象以前那樣政治化,甚至“政治掛帥”,不是的。我是“文化革命”過來的人,我吃過那個“政治掛帥”的苦頭。但是,我必須指出:我反對那個時代的“政治掛帥”是因為它帶有人為的操縱性和強制性,同樣,今天的“淡化政治”如果也存在人為的操縱性,那也是我們不能接受的。而且我是在阿倫特意義上使用“政治”一詞的,阿倫特認同亞里斯多德關(guān)于“人是政治的動物”的觀點,認為“政治”就是在公共領(lǐng)域中發(fā)生的、超越了生物需要和物質(zhì)必需品的自由活動,這個意義上的“政治”(阿倫特又稱為“行動”,與“勞動”“工作”等維持生計的活動相對)是人的本質(zhì)規(guī)定,更正確地說是“公民”的本質(zhì)規(guī)定,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認為如果故意讓大家遠離“政治”去發(fā)揮想像,對于培養(yǎng)合格的公民是不利的,或者其目的就是要讓大家無法成為健康理性的、具有獨立思考和反思能力的公民。

  我想起了“文革”的時候,我們的娛樂被極大地、人為地政治化,結(jié)果只有了“樣板戲”,倒盡了大家的胃口;
但是今天,我們看到是娛樂被人為地去政治化,結(jié)果有了無比“繁榮”的無聊的娛樂文化。這兩種傾向不都是我們要警惕的么?

  我能說的都說完了,知我罪我,一任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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