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安放的政治幽靈] 無處安放汪峰
發(fā)布時間:2020-03-16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批評《貞觀長歌》,表揚《大明王朝》,這幾乎是最近互聯(lián)網(wǎng)上文化論壇里最熱門的話題。這個最開放,也最接近真實的民意表達平臺所傳達的文化癥狀,遠比兩部電視劇的創(chuàng)作者們希冀表達的東西豐富得多。
《貞觀長歌》的導演吳子牛說:我們想通過電視劇讓大家回憶起這段燦爛的時期,想表現(xiàn)民族崛起的華章。他用82集歌頌了一個盛世大唐。
《大明王朝?1566――嘉靖與海瑞》的導演張黎說:我絕對不會拍盛世皇帝、盛世朝代,我要拍皇帝戲就拍衰世,拍末世。他用46集展示了一個制度的山窮水盡。
兩個導演堅持著各自的“政治正確”,他們都承認,不是在純粹地講古代歷史,而是有著隱晦的現(xiàn)實訴求。觀眾批評與褒揚的情緒基礎同樣是政治化的解讀,早就被生活中各種各樣的歌頌弄得厭倦的人,對82集的《貞觀長歌》破口大罵,對《大明王朝》則不吝好評。
但放到一個更廣大的評價空間里,不管是褒是貶,兩部歷史劇共同的遭遇是收視率低下。更多的人已經(jīng)厭倦了這種托古喻今的伎倆,幾百年前的王朝故事離這個全球化的時代,實在太過遙遠,人們厭倦了費力從中尋找與當代精神相通的地方,創(chuàng)作者寄寓其中的政治言說也便成了無處安放的幽靈。
尤其是年輕人,在記者的訪問中,1980年代以后出生的年輕人對這些政治味濃郁的歷史劇,幾乎毫無興趣,更沒有人去關(guān)心,電視劇里托的什么古,喻的又是什么今。他們對于純粹惡搞的《武林外傳》的興趣,遠遠大于這些帶著高傲而拙劣的啟蒙意圖的歷史劇。
《武林外傳》與《大明王朝》
《武林外傳》是這樣一部情景電視。宏P(guān)中小鎮(zhèn)上的同福客棧里,老板娘以及寡婦佟湘玉善良、多情,但是極度摳門,她喜歡跑堂白展堂,后者號稱“盜圣”,卻膽小如鼠,“野蠻女友”郭芙蓉成天與算賬的呂秀才吵吵鬧鬧,廚子李大嘴做飯并不好吃卻幻想擁有絕世武功,衡山派掌門莫小貝實際上是狂愛糖葫蘆的小破孩……大家都是打工而已。為了一份工錢,苦惱;為了一份感情,輾轉(zhuǎn);為了惹不起的麻煩,擔驚受怕。
與宏大制作、承載著政治理想的《貞觀長歌》、《大明王朝》相比,這樣一部“拿肉麻當有趣”的電視劇簡直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它卻不經(jīng)意間成為中央電視臺史上最成功的電視劇之一,在2006年一年里,不斷地被各地電視臺重播了一遍又一遍。
《大明王朝》播出之后,最高的收視率僅為0.41%,這樣的成績讓很多人跌破眼鏡。
在播出之前,這部片子已被寄予“厚望”,因為它擁有超豪華的主創(chuàng)陣容:《雍正王朝》的編劇劉和平、《走向共和》的導演張黎,以及主演陳寶國。
單是導演張黎,就足以吸引人們的關(guān)注,這個北京電影學院78級攝影系的學生,本來是一個只在業(yè)內(nèi)有名的攝影師,他的名字被大眾熟悉,則是自他導演電視劇《走向共和》之后。
從《走向共和》開始,張黎拍攝的電視劇從來都不以純粹的娛樂化為追求,而由于其強烈的責任感和啟蒙精神而被媒體冠以“精英色彩的電視劇”。有媒體統(tǒng)計稱,在播《走向共和》的時候,當時的觀眾就有幾個特點:高學歷和高收入的觀眾多。張黎本人也說,他希望他的電視劇能影響一些社會中堅。
對于《大明王朝》,知識分子、明史專家還有那些一貫苛刻的評論家們都不約而同地給予了褒揚,可讓人無比惆悵的是,這么好的一部歷史劇,怎么就乏人捧場?
雖然媒體為低迷的收視成績找了各種各樣的理由,但是,觀眾的不買賬無疑是對創(chuàng)作者最大的打擊。劉和平也坦言,現(xiàn)在對于古裝歷史劇的創(chuàng)作者而言,確實是一個感到困惑并且艱難的時期。
至于為何艱難?不是歷史劇拍得差了,而是時代變了。馬克斯?韋伯在《以政治為業(yè)》的著名演講中,曾經(jīng)表達了這樣的洞見:政治就是為了“捍衛(wèi)尊嚴”而進行的斷然斗爭,而市民道德,則是為了“過日子”而進行的利害盤算和不斷妥協(xié)!段淞滞鈧鳌、《大明王朝》、《貞觀長歌》,這幾部輪番上映的古裝電視劇幾乎是韋伯論斷的精彩演繹。
韋伯曾經(jīng)對他的國家無比擔憂:小市民的“道德”是“政治生活”的天敵,庸俗市民社會因而必然是充斥著“政治厭倦癥”和“政治侏儒癥”。難道,在被各種各樣的革命和政治理想折騰了一個多世紀的中國,也正在邁入一個庸俗市民社會?還是那些被精心篩選和包裝過的歷史演繹,再也無法滿足這個時代消費政治的熱情?
俄羅斯電視劇的啟示
俄羅斯的例子或許能從另一個側(cè)面解答這個疑惑。當歷史劇在中國各家電視臺扎堆播放的時候,俄羅斯的電視熒屏上,也正在掀起一股歷史劇熱潮。2006年11月份,俄羅斯電視臺第一次放映了改編自前蘇聯(lián)著名作家肖洛霍夫經(jīng)典之作《靜靜的頓河》的史詩電視劇。
《靜靜的頓河》演繹的是1912年至1922年間俄羅斯民族的歷史。電視劇里包括了二月革命、十月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蘇聯(lián)國內(nèi)戰(zhàn)爭這些紛繁復雜的重大歷史事件,據(jù)俄羅斯媒體報道,《靜靜的頓河》播出以后,人們對于歷史和政治的論爭熱情似乎被點燃了,電視劇正在慢慢成為一個民眾理性論爭的公共空間,而非僅僅作為娛樂載體。
崛起中的大國,其民眾對于自身的歷史和政治似乎都是充滿熱情,在這一點上,俄羅斯和中國有著不少相似之處,兩個國家都有著沉重而悠長的歷史,都在全球化的時代尋求著自己的崛起路徑,他們與那些沉浸在后現(xiàn)代主義景觀里的西方國家不同,盡管政治生活遙遠地被排除在“市民社會”的視野之外,但卻就存在于每個觀眾之中。
近年來,俄羅斯影視行業(yè)一系列爆炸性的突破讓人側(cè)目。2006年5月份,根據(jù)帕斯捷爾納克同名經(jīng)典著作改編的全明星版電視劇《日瓦格醫(yī)生》在俄羅斯首播,這部曾在本國遭禁,曾被諾貝爾肯定,曾在好萊塢輝煌的小說,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家鄉(xiāng),讓千千萬萬的俄羅斯人在電視上欣賞。
在俄羅斯政府的大力支持下,除《日瓦格醫(yī)生》外,還有一些當年被禁的本國名著紛紛登上俄羅斯電視臺黃金時段,它們的廣告也出現(xiàn)在戶外的巨幅公告牌上。2006年前后,根據(jù)布爾加科夫的魔幻小說《大師和瑪格麗特》和索爾仁尼琴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第一圈》改編的兩套電視劇分別播出,均獲得好評如潮。
俄羅斯人用豁達與開放的歷史態(tài)度守護著自己民族的記憶,這也讓多少當代中國的藝術(shù)家們羨慕不已。
不合格的中國編劇們
文化產(chǎn)業(yè)天生地具有守護記憶的責任和言說政治的沖動。中國的編劇和導演們同樣渴望電視劇不僅僅是娛樂,但他們做的往往只是抱怨權(quán)力封鎖了記憶,然后把有限的才華用在挖掘政治斗爭內(nèi)幕,臆造歷史噱頭上去。于是,有些歷史被封鎖著,有些歷史被泛濫地演繹著。讓這一代人的記憶如此貧乏。
中國的確有自己的國情和媒體審查制度,但這不意味著藝術(shù)家可以玩弄嘩眾取寵的把戲,這個時代并不是一個人們對嚴肅的歷史和政治言說缺乏熱情的時代,在經(jīng)過了20多年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之后,中國人太多的問題需要尋求政治解決,太多的政治情緒需要文化表達,這樣的時代,緊跟主旋律和市場表現(xiàn)完全可以兼容。
一味地從古代王朝的歷史敘事中尋求政治寄托,對于文藝界來說,對于那些懷著高傲的啟蒙精神,希望自己更多地是作為一個知識分子,而不是娛樂明星的編劇、導演們來說,這顯然是最毒藥的做法,它在迅速地透支時代對于政治消費的熱情。
“真想不通那些導演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成天拍些陳芝麻爛谷子的東西。要真想折騰歷史,看看民國時期《大公報》、《申報》的那些報道,每天記錄下的新聞多么精彩,那幾十年,戰(zhàn)爭,動蕩,權(quán)謀,有那么多現(xiàn)成的材料,什么戲劇因素都不缺,不比清王朝那些個破事好玩?”這是記者在對年輕人對待歷史劇態(tài)度的問卷調(diào)查中,收到的最有價值的抱怨。
其實,這幾乎是一個常識性認知,任何一個有著強烈政治言說沖動的劇作家都知道,對于這一代中國人來說,真正值得演繹的歷史是民國以來,中國在現(xiàn)代化的道路上磕磕絆絆的歷程,而不是遙遠的大唐盛世,也不是詭秘的大明王朝。
但中國的劇作家們似乎一直以來都被常識所困擾。從郭沫若、曹禺到今天那些電視劇編劇,他們的苦惱一脈相承。只不過今天,除了政治正確的考慮之外,還需要面對市場,面對日益商業(yè)化了的受眾和那些更樂于沉湎在《武林外傳》式的惡搞中的年輕人。
也因此,這個時代的編劇們或許是中國歷史上最辛苦的編劇,他們立場曖昧、面龐混雜不清,他們是那么不純粹,他們既想迎合政治,又不愿意淪為宣傳工具;既想贏得觀眾,又不愿意放棄高傲的啟蒙精神;面對市場和金錢,卻滿口的政治寓言,宣稱要用歷史的火炬去照亮未來的黑暗。
電視劇的尷尬處境也燭照著我們這個時代的根本弊病,也許正是在這樣的弊病中,我們才迎來了看電視劇、評電視劇的“快樂”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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