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為迎接日漸臨近的2008年北京奧運會，我刊將從本期起推出北京城市史話系列，內(nèi)容包括與京城百姓生活密切相關(guān)的四合院、交通、菜籃子、環(huán)保、京劇、說唱、語言等方方面面，向海內(nèi)外讀者全方位展示北京古都的獨特魅力和人文奧運的豐富內(nèi)涵，敬請關(guān)注。
　　
　　先有四合院，后有北京人
　　
　　作為北京人基本和主要的居住樣式，四合院的歷史可以追溯到遼金時代。當時居住在西遼河上游的契丹人，男子個個能征善戰(zhàn)，契丹首領(lǐng)很早就覬覦著城池繁華的幽州首府薊城。公元938年，契丹的軍隊攻入這座城池，將其改為南京，又稱燕京，作為陪都。從此，燕京由地區(qū)性的行政治所開始向全國性的政治中心轉(zhuǎn)變。
　　當時皇上辦公的地方在燕京城的西南方，宮殿林立，堂閣櫛比，四周有高大的圍墻，東西南北都有重兵把守的門戶，跟后來的紫禁城在格局上很相像，當然規(guī)模要小得多，根本無法相比。
　　除了皇上辦公的地方以外，契丹的統(tǒng)治者還建設(shè)了相當多的平房民居，為下層官員和一般老百姓居住。這些民居排列在街巷的兩旁，一個一個形成院落，每個院子自成一統(tǒng)，有南房和北房，還有的民居除了南房、北房以外還有東房、西房，每個院子都有門戶通向街巷。這實際上就是北京民居――四合院的雛形。
　　當時為了便于管理，整個燕京城的民居被分成了二十六坊，每個坊都有專人管理。燕京城的坊巷布局，橫平豎直，井然有序。
　　1206年，成吉思汗創(chuàng)建蒙古帝國。隨后驍勇善戰(zhàn)的蒙古鐵騎不斷地跑馬占地，1215年，強大的蒙古軍隊攻占了燕京。忽必烈于1264年頒詔以燕京為中都，作為蒙古帝國的陪都。八年以后，忽必烈索性離開了自己的老巢，帶著所有的馬匹輜重浩浩蕩蕩開進了中都。從此北京就成了蒙古王統(tǒng)治下的大中華版圖的政治中心，中都也被忽必烈改成了大都。這就是元大都的來歷。
　　既然中都變成了大都，大興土木肯定是必不可少的。由于忽必烈已經(jīng)完全統(tǒng)一了中華版圖，為了打造大一統(tǒng)國家首都的泱泱氣魄，全國各地的能工巧匠和頂尖的木材石材源源不斷地被調(diào)集到元大都。大都的規(guī)劃氣勢雄偉，建筑輝煌，外城呈長方形，周長達60里。建造了11座城門，城門外筑有甕城，城四隅建有高大的角樓。城墻外挖了寬達十幾米的護城河，可以通船。
　　在建筑元大都城池、水澤的同時，街道和民居的建設(shè)也開始了。中都的街道比較窄，房子與街道的銜接不是很流暢。元大都的城市建設(shè)較好地克服了這一缺點，許多道路都拓寬了，取直了。全城街道的走向跟棋盤相似，橫平豎直，縱橫相交。東西和南北各有九條大街，街寬二十四步。在九條南北向大街的東西兩側(cè)，小街和胡同縱向排列，小街和胡同的寬度不足大街的一半，一頭連著東邊的大街，一頭連著西邊的大街。居民的住宅都沿著胡同兩側(cè)排列，南邊的門戶對著北邊的門戶。幾乎全是方方正正的四合院，每個院落占地八畝，一溜南房，一溜北房，還有兩側(cè)的廂房。
　　這種龐大恢宏的街道及民居的布局讓意大利旅行家兼商人馬可?波羅極為贊賞，他在《馬可?波羅行記》中寫道：元大都“全城地面規(guī)劃，有如棋盤，其善之極，未可言宣”。
　　當然，能住進新城里這些四合院的人絕不可能是一般的百姓，他們多是蒙古官吏或貴族，有幸進入新城的漢民，也都是跟蒙古新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要不就是腰纏萬貫的富商大賈。這些人借助國家政權(quán)的更迭，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北京人。
　　
　　明清時代的四合院
　　
　　明朝建立以后，對元大都的城市格局沒作太大的改動，還將北部的城墻向里面縮立了5里，撤掉了兩個城門健德門和安貞門，由原來的11個城門變成了九個城門。內(nèi)城的改造也是在元大都的基礎(chǔ)上進行的，原來內(nèi)城的四合院和街道基本都沒有動，只是進行了整修和粉刷，改換了標志。比較大的動作是在內(nèi)城閑置的大片空地上，建起了大量的四合院民宅。明朝統(tǒng)治者先后在鐘鼓樓、東四、西四、朝陽門、宣武門、阜成門、安定門、西直門附近的空地上建設(shè)了數(shù)千套民宅，以適應(yīng)人口大量激增的需求。
　　明朝期間北京的四合院獲得了空前的發(fā)展，不僅僅是規(guī)模的擴大，樣式也更加靈活，打破了四合院只能方方正正、占地八畝的限制，建筑的高度、屋脊的樣式、門戶的大小和走向，顯得更加靈活，更加適應(yīng)居住的需求。四合院里居住的人也發(fā)生了變化，不再僅限于達官貴族和富商大賈，相當多京城的土著和應(yīng)召來京的工匠都住進了寬敞明亮的四合院。
　　滿清統(tǒng)治者占領(lǐng)北京以后，基本認可了元明兩代的城市格局，沒有作特別大的變動。清初實行旗民分住，內(nèi)城被辟為八旗兵駐地，原來居住在內(nèi)城里的漢民要全部搬到外城去，主要遷往南城一帶。內(nèi)城里的八旗兵按照傳統(tǒng)的規(guī)矩排列，其左翼：鑲黃旗居安定門內(nèi)，正白旗居東直門內(nèi)，鑲白旗居朝陽門內(nèi)，正藍旗居崇文門內(nèi)；其右翼：正黃旗居德勝門內(nèi)，正紅旗居西直門內(nèi)，鑲紅旗居阜成門內(nèi)，鑲藍旗聚居宣武門內(nèi)。
　　八旗兵進駐內(nèi)城，并沒有采取激烈的驅(qū)趕漢民的政策，當時清政府出臺了一個通告：“凡漢官及商民等盡徙南城居住，其原房屋拆去另蓋或貿(mào)賣取價，各從其便。讓戶部、工部詳查房屋間數(shù)，每間給銀四兩，作為搬遷費用，并限來歲歲終搬盡�！报D―這可能是中國最早的官方拆遷布告。
　　城內(nèi)漢人的房子騰空以后――當時很少有漢人將原來的房子扒掉以后異地重蓋，都采取的是貿(mào)賣取價，拿錢走人――八旗兵及其眷屬就住了進去，他們對四合院似乎很欣賞，住在里面樂不思蜀。級別高一些的將領(lǐng)和貴族，把原來的四合院翻新改造，院子里搞起了花園，大門里新建了影壁，使四合院更加富有情調(diào)。清政府還仿照四合院的格局在北京西北郊修建了大批皇家園林，供滿族的達官貴人居住。
　　搬出去的漢民在拿到了政府的補償后，在南城也大量建造各種各樣的四合院，以滿足棲身需要。由于土地的緊張，加上補償款的不足，漢人新建造的四合院大多很簡陋，占地也很小，遠不像內(nèi)城政府建造的四合院那樣“院落寬闊、屋宇高宏”。當然也有少量有錢的漢人，他們建造的四合院跟內(nèi)城的相比毫不遜色，有的富人還建起了二層小樓，底下做買賣，上面住人。有一些漢人在朝廷里做官，但他們也不能住在內(nèi)城，所以南城也出現(xiàn)了一些高端的四合院�？滴跄觊g官至刑部尚書的著名詩人王士禎就住在南城虎坊橋一帶的保安寺街，當時人們稱其住所是“龍門高峻，人不易見”。
　　南城的街道好多也不是筆直的，內(nèi)城里面街道橫平豎直的情景在這里并不多見。前門、大柵欄一帶尤其典型，許多胡同干脆就以斜街命名，如鐵樹斜街、櫻桃斜街、棕樹斜街、楊梅竹斜街等。漢民當時屬于二等公民，清政府對外城管束并不嚴格，對于街道的雜糅和住宅建設(shè)的無序，都任其發(fā)展。
　　政府的無為而治倒使南城一帶的商業(yè)很快繁榮起來，尤其是前門、大柵欄、珠市口、天橋一帶，店鋪作坊、酒樓戲樓、商號銀號、集市廟會，不一而足。這些行業(yè)的發(fā)展壯大使外城的街道布局及房宅式樣越來越適應(yīng)商業(yè)的需求，所有的臨街四合院都被改造成店鋪和商號，著名的瑞蚨祥布店、內(nèi)聯(lián)升鞋店、都一處燒賣館、正陽樓飯莊、同仁堂藥鋪、張一元茶莊，就是臨街的四合院改造而成的，最終成了享譽世界的著名品牌。
　　北京現(xiàn)存的四合院，基本都是清代保存下來的，明代的四合院也有一些，但元代的四合院已經(jīng)很難見到了。至于遼金時代的四合院，基本上已經(jīng)消失。民國也建了不少四合院，其中有些是當時赫赫有名的權(quán)貴人物。解放后基本上都是在原來的基礎(chǔ)上翻新改造，有的四合院不僅是新磚新瓦新屋脊，還引進了市政管線，包括自來水、天然氣、排污管道，四合院里面有了跟樓房一樣的廚房和衛(wèi)生間，許多知名人士就住在這樣的四合院里。
　　
　　四合院衍生的老北京禮數(shù)
　　
　　北京的四合院自元代出現(xiàn)以來，就和中國傳統(tǒng)的家族宗法制度遙相呼應(yīng)，一座四合院就是一個微型家族宗法制的小社會。老太爺（祖父）是家里最重要的人物，因此住在內(nèi)宅的正房（北房）內(nèi)，其長子、次子住在東西廂房內(nèi)，后罩房是家里未出閣的女孩子居住的，稱為閨房。前院（外院）是看門的人和其他雜役居住的房屋，門房和雜役是不能進入內(nèi)宅的（除非主人邀請）。內(nèi)宅就形成了以老太爺為主的三世同堂的宗法制大家庭，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老太爺說了算。別的人按照輩分依次排列，長幼有序，長者為尊。如果一個大家庭有了曾孫，那就是四世同堂，有的老太爺壽命長，活到八九十歲，還能夠趕上五世同堂，看到自己的玄孫。個別的老爺子還有機會看到自己的玄孫娶妻生子，玄孫的子嗣被稱為“耷拉孫兒”，那就是六世同堂了。六世同堂是很少見的，五世同堂都不多，一般的都是四世同堂。過去的老人壽命都不是很長，很少有活過80歲的，連皇上的壽命都很短，五六十歲就一命嗚呼了。
　　但過去的人結(jié)婚早，一般60歲左右就能趕上四世同堂了�；畹桨司攀畾q就能趕上五世同堂了。過去四合院里面講究活個人氣，人丁越興旺越好。當然子孫多了，需要的房子也相應(yīng)要增加，即便是三世同堂，一進的四合院也住不下，兩進的四合院還差不多。至于四世同堂，最少也得兩進四合院，要是想住得舒服些，那就得三進或四進四合院。有錢人蓋得起三進、四進四合院，沒錢的人就只能湊合了，兩代人住在一個房間內(nèi)，擠擠巴巴連夫妻生活都不敢過。
　　但即便住得擁擠，老輩人也對多子多孫情有獨鐘。尤其是院子里的老太爺，看著滿院子的子孫圍著自己問寒問暖，那種人生的成就感、幸福感是現(xiàn)在的人很難理解和體會的。
　　在四合院里面，年齡越大的人越受尊敬。一個四世同堂的家族里面，曾祖父母是最受尊重的，曾孫、曾孫女早晨起來――通常是雞叫時分便起床――洗漱完畢以后，穿著整整齊齊去曾祖父母那里請安，可以下跪請安也可以鞠躬問候；然后去祖父母那里請安，去完祖父母那里就去父母處請安，然后才能去干自己的事情。晚上睡覺之前，也要按照這樣的程序走一遍，除了請安以外，對身體不好的長輩還要侍奉他們安歇，比如打來洗腳水，幫他們鋪被褥，揉揉腳捏捏肩，待長輩們都歇息了自己才能入睡。
　　跟長輩在一起說話聊天的時候，長輩不讓走不能擅自離開，如果真有事，要向長輩請假，長輩同意了你才能離去。跟長輩在一起坐著的時候，如有別的長輩或賓客經(jīng)過，小輩人要從座位上站起來，表現(xiàn)出謙恭的樣子。受到長輩或其他比你年長的人的批評、呵斥、指責，對的要馬上認錯、改正，不符合事實或不全面的也不要爭辯，因為人家畢竟是長輩。小輩不跟長輩爭，這是四合院世代傳承的處事原則。需要指出的是，這并不等同于逆來順受，跟長輩不爭論不意味著小輩人不能說出自己的理由，小輩人可以跟長輩人講出自己的道理，但要和顏悅色。如果你講的道理不能說服長輩人，那就要以長輩人的意見為準。
　　這就是老北京四合院里面的家風，每個人都要尊重比你年長和輩分比你大的人，要照顧他們的飲食起居，還要照顧他們的情緒和面子。當然，作為老輩人也要付出很多代價，首先你要下力做事，才能掙下一座房產(chǎn)，然后給每一個兒子準備彩禮，給閨女準備嫁妝，如果要迎娶多房太太，那就要掙更多的錢。除了太太們的消耗以外，每個太太都要生出一堆子女，作為老太爺，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呀！其次，作為一家之主，你的一言一行都受到所有人的關(guān)注，你要做出榜樣，行為上稍有閃失，都會帶來負面影響，自己的權(quán)威性也會削減。比如你不希望子孫們賭博、逛窯子，那你就要率先垂范。
　　四合院由于居住空間的特殊性，老輩人所追求和渴望的長幼有序、家庭和諧、兒孫繞膝的場景在四合院里得到了最完美的演繹。因而對于老年人來說，四合院是他們最宜居的居住樣式，是他們精神最愉悅、心情最放松的地方。
　　四合院內(nèi)宅（內(nèi)院），即垂花門里邊的院落，不管是一進四合院還是多進四合院，正房及東西廂房的房門是不鎖的，院子里面的人可以隨意進出，尤其是平輩之間，推門就可以進去。房門一般都是敞開的，有的房門看似關(guān)著，實際是虛掩的，用手一推就開了。平輩上長輩那里，講究一些的家族要敲門，得到允許以后再進去，一般人家尤其是平民百姓家就很隨意，推門就進。門開了，小孫子“滋溜”一下跑進來，爺爺奶奶看著心里就舒坦。長輩到晚輩房里，那更是容易得很，尤其是老太爺，想進哪間房就進哪間房（后罩房除外），進去以后晚輩還得站起來迎接，讓出最好的座位讓老太爺落座，然后畢恭畢敬地聆聽長輩的教誨。
　　四合院里門戶的開放性對上年紀的長輩來說是天經(jīng)地義的，他們很喜歡這種居住習慣，認為是四合院的一大優(yōu)點。長輩們睡得早起得早，夫婦年事已高也沒有什么私生活可言，他們的關(guān)注點都在兒孫身上，他們希望能隨時了解兒孫飲食起居的情況，及時發(fā)現(xiàn)兒孫的缺點以便予以糾正。這出發(fā)點是無可厚非的，每一個老人都有這樣的愿望。
　　但對于年輕人來說，情況多少有一點不同。對于成長在四合院的年輕人來說，他們已經(jīng)接受了從老一輩傳承下來的尊老愛老的家風，并把它變成了一種自覺的行動。唯一感到不方便的是私密性受到了干擾，尤其是剛剛結(jié)婚的年輕人，在四合院里他們不能自由自在地表達自己的感情。年輕的夫婦只好將自己的私生活大大壓縮，這除了使夫妻生活的質(zhì)量大打折扣以外，也使年輕夫婦的精神世界平添了很多抑郁的成分。
　　
　　四合院向大雜院的現(xiàn)代流變
　　
　　大雜院是四合院的一種現(xiàn)代存在形式。民國的時候，四合院就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一些大雜院的特點，一些破了產(chǎn)的房主為了生存的需求，將自己宅院的部分房屋出售給外人，于是四合院就變成了不同家庭、不同姓氏之間的合住院。不過那時候合住院落還不多，沒有形成一定的氣候。真正形成氣候的是在解放以后。
　　1958年，全國范圍內(nèi)的大躍進浪潮，對四合院向大雜院的過渡至關(guān)重要。當時北京掀起了聲勢浩大的城市人民公社化運動，其中一項重要的內(nèi)容就是四合院的公有化嘗試。當時城市里的四合院多是私人擁有產(chǎn)權(quán)，為了適應(yīng)社會主義改造的需要，呼應(yīng)總路線、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北京城近郊區(qū)四合院的私房主都開始向各級房管部門交出產(chǎn)權(quán)，變更為公有。私房主自己居住以外多余的房產(chǎn)，由各級房管部門有組織地向城市里的缺房戶分配。這樣，四合院就由大家庭的居住單元開始向多姓氏、小家庭的居住單元演變。
　　除了所有制形式導致的變化以外，人口也是四合院向大雜院轉(zhuǎn)變的一個因素。為什么過去窮人也能住得起四合院呢？并不是過去的GDP比現(xiàn)在高，而主要是當時的人口遠遠比現(xiàn)在少。解放前北平剛一百多萬人，后來北京城每年都要增加幾十萬人，新建四合院沒有那么多的土地，北京的決策者就只好把目光放到了建造居住密度大的樓房上面，即便蓋平房也以排子房為主。排子房就是兵營式住房，一大排平房連在一起，密密麻麻可以解決很多人的居住問題。
　　著名經(jīng)濟學家、社會活動家馬寅初早就看出人口問題會成為制約新中國發(fā)展的瓶頸，于是提出了節(jié)制生育、提高人口質(zhì)量的“新人口論”。但他的超前理論未受到重視，中國的人口生育呈現(xiàn)無節(jié)制的發(fā)展。北京也不例外，一家五六個孩子是很普遍的現(xiàn)象，孩子小顯示不出來什么，稍大一些居住的問題就顯現(xiàn)出來。我們看過電視劇《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張大民一家住房困窘，一間十幾米的房子里擺了好幾張上下床，這是相當多北京人的真實寫照。
　　外來人口的大量涌入也是北京城市人口增多的原因，當時奉行“變消費城市為生產(chǎn)城市”的指導方針，北京在東郊、東南郊大規(guī)模建設(shè)現(xiàn)代化工業(yè)基地，包括化工、冶金、機械制造、汽車摩托車、釀酒、造紙等門類齊全的工業(yè)樣式，大工業(yè)的發(fā)展吸納了大批外地勞動力，但也給北京人的居住空間帶來巨大的壓力，四合院里擁擠不堪，一間房子里幾代同堂的現(xiàn)象越來越多，胡同變得越來越窄，老百姓都在胡同里蓋起了煤棚子和堆放雜物的倉房，這時候的四合院已經(jīng)失去原來的面貌。
　　到了文化大革命后期，人口和居住的矛盾已達到難以調(diào)和的地步。許多年輕人結(jié)了婚也不能同居在一起，甚至有了孩子也只能住在單人宿舍里。于是群眾開始自發(fā)地在四合院里用磚頭、油氈搭建臨時房屋，被稱為自建房。北京的自建房越蓋越多，幾乎所有的四合院都失去了原來的格局，變成了大雜院。
　　大雜院的形成暫時緩解了市民的居住壓力，但由于自建房的狹小潮濕和居住密度的加大，人們的居住質(zhì)量和生活質(zhì)量都大為下降。隨之而來的鄰里矛盾也愈演愈烈，原先四合院里良好的長幼有序、和諧共生、互敬互讓的傳統(tǒng)禮數(shù)日漸鈍化。大雜院的雜亂及胡同的狹窄已經(jīng)完全破壞了四合院的美感及舒適性，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變得復(fù)雜而怪異，居住在里面的群眾熱切地期盼拆遷。
　　北京市歷屆政府和區(qū)縣歷屆政府在改善市民居住質(zhì)量上都付出了很多努力，各級政府報告都把城區(qū)危舊房改造作為一個重要內(nèi)容，每年都定下完成的百分比。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四合院遭到了大規(guī)模的拆毀，北京古老的居住載體由于人口和經(jīng)濟的原因不得不讓位給承載密度大且便利舒適的樓房。北京人是懷著復(fù)雜的心情住進樓房的，一方面是大雜院的現(xiàn)狀讓他們無法重溫四合院的恬靜與愜意，一方面是現(xiàn)代化樓房帶給他們的便利與煩惱。尤其是許多老年人，他們覺得樓房不接地氣，上樓下樓出行不便，還有鄰里之間關(guān)系淡漠，這些老年人開始懷念平房院里的生活。
　　許多文物專家和環(huán)保人士也對北京大規(guī)模拆除四合院表示感慨和擔憂，他們從專業(yè)的角度更多地關(guān)注四合院的歷史價值，而在拆遷的實踐中確有一些文物古跡遭到破壞，引起了包括學者在內(nèi)的社會有識之士的不滿。
　　如何在改善北京人居住條件的前提下，使四合院這一源遠流長的居住樣式在新時期得以延續(xù)呢？80年代末北京東城區(qū)小菊兒胡同開始了“四合樓”的探索，“四合樓”實際上是為了在寸土寸金的城區(qū)土地上安置更多人口，同時又盡可能保留北京四合院的一些特征。形成規(guī)模的“四合樓”出現(xiàn)在東城區(qū)海運倉，這是內(nèi)城第一片整體推進式的拆遷，后來東城區(qū)南河沿也蓋了一批“四合樓”。建造四合樓的用心是好的，但效果不盡如人意�；�了很多錢建造的四合樓跟過去的四合院相距甚遠，而對人口的承載能力比原先的大雜院也高不到哪去。住進四合樓的北京人感覺也不好，稱“四合樓”是“四不像”，既不像單元樓，也不像筒子樓；既不像四合院，也不像大雜院。居住在南河沿一座四合樓里的高先生說：“一個四合樓里安排了八戶人家，每天亂亂哄哄，客廳小，樓梯窄，家具都搬不上去。樓房的私密性、舒適性都體現(xiàn)不出來�！�
　　2004年，北京市公布了25片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范圍，這為保護北京這座有幾千年歷史的古城提供了法規(guī)依據(jù)。但即便是這25片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范圍內(nèi)，也存在著危舊房問題。作為一種權(quán)宜之計，各個區(qū)縣尤其是四個城區(qū)開始探討新的危舊房改造的路子，在沒有成熟的方案出臺之前，四個城區(qū)實施了對四合院危舊房的解危排險工程，同時對于破破爛爛的胡同，進行了修舊如舊的粉刷改造，顯示了政府工作的靈活性與務(wù)實態(tài)度。
　　藍牌保護模式是對有歷史價值需要保護的四合院以政府的名義在顯著位置上永久性掛一塊藍牌，掛藍牌的四合院不許拆遷，保持四合院的原貌，胡同也盡可能保持原來的肌理。第一塊四合院保護藍牌是北京市市長親自掛上去的，昭顯了政府保護“中國盒子”的決心和力度。
　　東城區(qū)2005年開始的“微循環(huán)”四合院改造的嘗試具有積極的意義，“微循環(huán)”改造摒棄了過去一刀切推平頭似的危舊房改造模式，不破壞胡同的肌理和四合院格局，同時又改善四合院的居住條件。此舉獲得了專家學者及老百姓的好評，并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肯定。市委書記劉淇2007年8月親自到東城區(qū)調(diào)研微循環(huán)改造的情況，稱這是北京市危舊房改造的一條很好的途徑。
　　四合院與北京人的緣分注定是分不開的，好也罷壞也罷，它都是一種抹不掉的記憶！
　　編輯/麻 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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