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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江良:這座城市沒有英雄

發(fā)布時間:2020-06-06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1

  

  王小三是在街上跑新聞的時候,親眼目睹那個罕見的場面的:一個剃著西瓜皮式發(fā)型的年輕人,一手拿著一只錢包,一手持著一把匕首,兩條胳膊使勁揮動,朝著街那邊拼命奔跑;
另一位理著平頂?shù)男』镒樱o咬著牙關(guān)鼓著臉,兩只拳頭緊握著,在胸前輪番擺動著,在后面窮追不逐。兩個人的距離時長時短,但最長的時候不會超過十米。

  遠(yuǎn)遠(yuǎn)地落在他們后面的,是一位氣喘吁吁的肥胖男子,看樣子估計在五十歲上下,盡管他也努力地奔跑著,但因為身材實在太龐大了,移動的速度很不盡人意,以致于出現(xiàn)想半途而廢的跡象,但因為那個理平頂?shù)男』镒舆在堅持,他有些不好意思就此放棄,于是只好無奈地緊跟著。

  而街的兩邊站滿了人,他們都伸長著脖子,張著嘴好奇地觀望著。盡管陽光很強(qiáng)烈,但他們似乎毫不在意。他們中的一部分,是站在“西瓜皮”要經(jīng)過的街邊的,但沒有一個人情愿去阻擋一下,他們見他跑過來了,只是爭先恐后地往后退,惟恐他手上的那把匕首,突然插進(jìn)自己的肚皮里。

  王小三也是這些圍觀群眾中的一員,不過他的身份稍微有些特殊,他是這座城市日報的記者,負(fù)責(zé)跑社會新聞這一塊。現(xiàn)在有一個讓他頭痛的問題,盡管他發(fā)的稿子比其他記者都多,但享受的待遇卻差很大一截,原因是他只是一個招聘記者。為了有朝一日擁有編制,在這酷暑難熬的夏日午后,當(dāng)別的同行都在休息的當(dāng)兒,他只好騎著那輛破自行車,在這座城市的滿大街找新聞。

  這個時候,他看到那個“平頂”終于追到了“西瓜皮”身后,他伸出一只手用力地向前一抓,一把抓住了“西瓜皮”的衣角。那個“西瓜皮”手持匕首轉(zhuǎn)過身,企圖跟“平頂”進(jìn)行殊死搏斗?上,由于身子轉(zhuǎn)得太急了,一只腳不小心絆了另一只腳,他的身體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砰地一聲摔倒在了地上。“平頂”見機(jī)一步上前,奪下了他手里的匕首,將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王小三看到眼前的那一幕時,眼睛像夜空里的煙火一樣發(fā)亮。他驚喜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臉,暗暗地提醒自己:小三呀,小三,你的運(yùn)氣來了!從那輛破自行車上跳下來,顧不得將其停好,直接放倒在街上,一邊從背包里掏相機(jī),一邊心急火燎奔向出事地點……

  可是王小三離得實在遠(yuǎn)了些,到達(dá)出事地點時,不僅那個肥胖的男子追到了,連民警開著警車也趕到了。民警把“西瓜皮”從地上提起來,順便架到了警車內(nèi),簡單地了解相關(guān)的情況。而“平頂”呢,見了那個肥胖的男子,茫然地呆了會兒后,整了整搞亂的衣衫,正準(zhǔn)備擠出人群,王小三一低身鉆進(jìn)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自我介紹道:“這位英雄,請等一下!我是日報記者,叫王小三。請問您……”

  “平頂”二十五、六歲的模樣,長得牛高馬大的,他的手臂伸出來,足有王小三兩條的粗,但他是一個木訥的人,面對王小三的提問,突然一下子怔住了,嘴巴張著停在那里,眼睛一個勁地望著天空,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兩只手卻不閑著,一只用力地扯衣角,仿佛預(yù)防肚皮露出來,一只不停地?fù)现^皮,好像上面有無數(shù)虱子,咬得他奇癢難忍似的。

  類似于這樣的采訪對象,王小三以前不是沒碰到過,所以他很快轉(zhuǎn)變了采訪套路,由純粹的提問變成啟發(fā)性的提示。譬如,“你是不是看到劫賊搶東西就追上去了?”“你抓住劫賊的時候,他手里握著一把匕首,有沒有朝你刺?”“當(dāng)你看到那個男人被搶的時候,你是不是想到了雷峰?所以就義無反顧地挺身而出?”

  “平頂”還是繼續(xù)著剛才的動作——一只手扯衣角,另一只手撓頭皮,似乎要將這兩個動作堅持到底。但有所改變的是,他雖然靦腆地笑著不說話,對王小三的提示還是配合地點著頭,這使得王小三的采訪能夠順利地進(jìn)行下去。

  采訪臨近尾聲時,王小三問:“您叫什么名字?老家哪里?現(xiàn)在住在哪?”這時,“平頂”才停下那兩個動作,開口說話。等一切都記錄在了本子上,王小三關(guān)照“平頂”說:“這幾天您不要離開這里,我們還要做后續(xù)報道,到時還想采訪您,希望得到您的支持!闭f完,從不同角度給“平頂”拍了照。

  采訪完全結(jié)束后,王小三找回那輛丟在街邊的自行車,騎著它風(fēng)似地往報社趕。一路上,他還不時地單手離把,騰出一只手來拍自己的臉,興奮地想:“小三呀,小三,你運(yùn)氣來了!你改變命運(yùn)的時機(jī)已經(jīng)來到!”直至那扇臉被拍得都紅腫了,也不覺得有絲毫的疼痛感。

  

  2

  

  鄭富友垂頭喪氣地回到租房,掏出鑰匙正要開門,里面?zhèn)鞒鰩茁暭傺b的咳嗽聲,鄭富友一下子領(lǐng)會過來,連忙住了手,縮回身,來到墻角處,蹲下身,耐心地等待。

  租房的門終于開了,一位標(biāo)致的女孩走出來,手里提著一只坤包,笑起來很夸張,她走起來腰一扭一扭,宛如沒有骨頭。尾隨著一個男的,年齡跟鄭富友相仿,腋下夾著一只公文包;
臉上清淡而消瘦,沒有血色;
手指不時梳理額頭的亂發(fā)。他們倆相偕著走過來,路過鄭富友身邊的時候,熟視無睹地走過去,那樣子好像鄭富友根本不存在。

  鄭富友也不去招呼,只是等他們走遠(yuǎn)了,站起身走回租房去。

  租房里搭著兩張床,一張靠著左邊的墻,一張靠著右邊的。鄭富友一走進(jìn)去,就聞到一股溫烘烘的腥味。他顧不了那么多,徑直來到右邊的那張,一屁股坐了下來。

  坐了一會兒,他打量了一下對面,只見那邊地上扔著不少濕漉漉的紙巾,還有一只避孕套。他就重新站起身,走到墻角,從那邊拖出掃帚和畚斗,開始搞衛(wèi)生。

  那個男的回來了。他懶散地坐在鄭富友的床上,問:“今天你怎么回來得這么早?”

  “我被辭退了。”鄭富友彎著腰一邊掃地,一邊回答。

  “怎么?”男的吃了一驚,“怎么會被辭退的?”

  “我也不清楚。”鄭富友甕聲甕氣地說。

  男的皺了一下眉頭:“你也不問一下?”

  “我問了!编嵏挥岩褣吆玫,直起身,“保安部經(jīng)理說我上班打瞌睡?晌覐膩頉]打過瞌睡!

  男的就沉默了,過了會兒,低著頭問:“那你準(zhǔn)備怎么辦?”

  “我準(zhǔn)備回家去。”鄭富友把掃帚和畚斗放回墻角,坐在男的床上,一臉無奈。

  “你回去干嘛?”男的抬起頭,“家里有什么好做的?”

  鄭富友說:“我在那家大酒店做了五年保安,其他的事情一點也做不來,留在這座城市里有什么用,還不如回老家去息著節(jié)省點。”

  男的提議他再找一下保安的崗位,但被鄭富友否決了:“現(xiàn)在當(dāng)保安都要上崗證,我沒那個證,哪家單位要我呀。”

  男的無話可說了,躺倒在床上,想著心事。

  男的叫趙大安,推銷平安保險。他跟鄭富友是同學(xué),但在讀書的時候,兩人不怎么說話,以致于畢業(yè)了,都沒留給對方地址。湊巧的是,畢業(yè)后他們同在這座城市找工,戲劇性地相遇了。于是,又走到了一起。趙大安之所以跟鄭富友合租,是看中鄭富友這人老實。

  事實證明,趙大安沒看錯人。跟鄭富友合租之后,做飯、搞衛(wèi)生、灌煤氣等都是鄭富友包下的,那架勢好像趙大安找了個免費保姆。更難能可貴的是,趙大安每次帶女友回來,眼神也用不著打,鄭富友就會知趣地離開,等時間差不多了再回來。

  當(dāng)然,趙大安也有為鄭富友服務(wù)的時候。比如,鄭富友碰到棘手的事,都是趙大安出謀劃策幫助解決。趙大安的優(yōu)勢是腦子好使,這方面正好補(bǔ)鄭富友的缺。至于這一次,鄭富友的突然被辭退,因為沒有一點前兆,責(zé)任不在趙大安身上。

  過了一會,趙大安又問鄭富友:“那你什么時候回家?”

  “后天吧!编嵏挥颜f,“本來我明天就回去的,可有位記者說要找我!

  “記者找你?”趙大安頗感蹊蹺,“記者找你有什么事?”

  鄭富友將事情講述了一遍。

  趙大安聽了,驀地坐起身上,用力地拍了下大腿,驚喜地說:“這是好事呀。你可能用不著回家了!

  鄭富友囁嚅地說:“可我不是真的見義勇為!

  趙大安恨鐵不成鋼地責(zé)怪他:“富友呀富友,說你笨還真的笨,這一點你自己不說誰知道呀。記者那樣問的時候,你沒說出來,他們以為你是見義勇為了,以后他們再來問,你還是不說出來不就行了!

  “可我總覺得那樣不好,不是事實!编嵏挥压虉(zhí)地說。

  趙大安一時不說話了,瞅著他不住地?fù)u頭,臉上盡是失望。良久,裝出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口吻說:“你要不聽我的,那隨便你,反正有好處也不是我的。既然你覺得要事實,那記者你也不用等了,明天直接回老家去算了,在這里呆一天要花一天的錢。回老家以后也不用出來了,你都不抓住這么一個大好的機(jī)會,你還出來干嘛呢?”

  鄭富友經(jīng)趙大安這么一刺激,內(nèi)心堅持的東西有些動搖了,他征詢趙大安的意見:“那到時我該怎么說?”

  趙大安趕緊坐到鄭富友身邊,神秘兮兮地幫他出主意:“很簡單。你就認(rèn)定是見義勇為,其他的什么也不要說。”

  “萬一讓他們知道了真相呢?”鄭富友發(fā)愁地問。

  趙大安笑了,拍拍鄭富友的背,安慰道:“你不說,我也不說,誰知道呀?”

  鄭富友想想也是,就默認(rèn)了。

  

  3

  

  王小三以最快速度寫好新聞稿,交到了編輯部主任的案頭。編輯部主任閱罷,雙手猛拍了一下案頭,使得手邊的書亂跳起來。他二話不說,拿著那份稿子,動身去找副總編。副總編只掃了一眼稿子,就拎起了手頭的電話,直接打給了報社總編。總編在電話那邊說,他現(xiàn)在正在市委開會,吩咐他們趕快發(fā)稿,同時復(fù)印一份稿子,立刻給他送過去。

  新聞稿送到總編手上時,盡管會議在熱烈進(jìn)行當(dāng)中,宣傳部長正在作重要講話,但總編還是斗膽走到宣傳部長身邊,顧不上是否冒昧,俯下身去耳語了一番。宣傳部長立刻中止了講話,大聲地連說了三個:“好!”然后,起身離開了會議室,找主管宣傳的市委副書記匯報去了,把開會的其他干部晾在了一邊。

  宣傳部長還沒將情況完全反映完,市委副書記欣喜地說:“這是一件振奮人心的大好事呀。我立刻向丁書記匯報!蹦┝耍差櫜簧峡匆幌滦侣劯,快步朝市委書記辦公室趕去。由于他走得太快了,宣傳部長尾隨著,都有點趕不上他的步子。

  市委書記是這座城市的最高領(lǐng)導(dǎo),他通讀了一遍新聞稿,立即作出了五條指示:一、充分運(yùn)用全市媒體的力量大力宣傳;
二、盡快解決英雄落戶本市的問題;
三、對挖掘出這條新聞的記者進(jìn)行嘉獎;
四、成立鄭富友英雄事跡報告團(tuán);
五、將相關(guān)材料整理出來上報省委。

  他們一致認(rèn)為,這雖然只是一樁普通的見義勇為行為,要是放在十多年以前根本算不了什么,那個時候?qū)W習(xí)雷鋒好榜樣,每天發(fā)生的好事不勝枚舉?蓡栴}是,這事件發(fā)生在了今天,那意義就非同尋常了,它不再只是一件見義勇為的事件,而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典范,一種燭照世人的精神。

  這座城市曾以德風(fēng)好而著稱。據(jù)傳明朝某年,這座城市大旱,路面被曬裂的可伸進(jìn)小孩的腿,河水、井水凡是帶“水”的,一時間變得異常稀缺。就在這時,一位叫韓大的人,意外地?fù)斓揭恢缓J。他拔開塞子一看,里面竟然是水!盡管他渴得要命,但他沒有喝一口,而是四處尋找葫蘆的主人。經(jīng)過一天的奔波,葫蘆的主人終于找到了,可韓大自己卻渴死了。

  也就是這樣一座城市,近年來隨著貧富差距的懸殊,治安越來越混亂,頻頻發(fā)生光天化日之下?lián)尳俚氖录。而令人寒心的是,面對劫賊的大膽妄為,不要說是普通群眾了,就是民警也是為了自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說出來也許不信,盡管搶劫事件每時都在發(fā)生,但見義勇為卻十多年沒出現(xiàn)了。

  這次,鄭富友打破十多年的常規(guī),挺身而出勇斗劫賊。這件事無異于晴天驚雷!現(xiàn)在,這件好事意外地落到他們頭上,他們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呢?這可是一個十年難逢的好機(jī)會呀!無論從思想的角度,還是從新聞的角度,都是值得大力提倡和宣揚(yáng)的。再說啦,這種見義勇為的事跡發(fā)生在他們?nèi)紊,恰恰說明了他們思想工作做得到位,有助于為他們的政績增光添彩。

  領(lǐng)導(dǎo)的指示第一時間反饋到了報社。報社領(lǐng)導(dǎo)吃透了上級的精神,破天荒挪掉了計劃放在明天日報頭條的領(lǐng)導(dǎo)講話,空出整個頭版來刊登王小三寫的那篇新聞稿,以及王小三拍的一組鄭富友的照片,那些照片放得很大,連臉上的青春痘都很清楚,總而言之非常的醒目。

  與此同時,這座城市的電視臺、電臺、政府網(wǎng)站,很快接到了上級的指令,都傾巢出動趕赴鄭富友的租房,紛紛地對鄭富友進(jìn)行采訪。由于鄭富友比較口訥,對有些提問應(yīng)付不了,旁邊的趙大安就充分發(fā)揮自己的特長,替鄭富友回答了很多問題。就在一夜之間,鄭富友成了這座城市的焦點。而趙大安呢,自然也亮足了相,沾足了光。

  

 。

  

  彩虹大酒店的丁老板看到日報的時候,已經(jīng)是鄭富友“見義勇為”后的第二天中午了。丁老板出身農(nóng)村,開始是做泥水工的,后來承包房屋建筑發(fā)了財。發(fā)了財?shù)亩±习,不滿足造房子了,就在城里開了家大酒店。

  成了大酒店的老板后,接觸的人跟以往有所不同了,時不時要跟來吃喝的政府領(lǐng)導(dǎo)打交道。跟他們接觸多了,他才領(lǐng)悟到有錢再怎么好,(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也沒當(dāng)官那般風(fēng)光呀。他設(shè)想著有朝一日能撈點政治資本,為自己的臉上貼一點金。

  為此,他有意識地關(guān)心起政治來。他雖然認(rèn)字不多,但每天日報的頭版必看不誤,而且做到一個字也不放過。今天,他像以往那樣研讀日報頭版,看到關(guān)于鄭富友的那篇新聞稿的后半部分時,他一下子來氣了。他向門外猛喊一聲:“李秘書,你把呂經(jīng)理給我叫上來!”

  一眨眼功夫,呂經(jīng)理就氣喘吁吁地進(jìn)來了。他正要開口說話,一見丁老板的神色不對,立馬閉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站在一邊,靜候丁老板的吩咐。呂經(jīng)理這人,學(xué)歷不高,只是高中畢業(yè),又不是當(dāng)兵出身,而且不會一點拳腳,能爬到保安部經(jīng)理這個位置,靠的就是善于察言觀色。

  丁老板瞥了他一眼,將那份報紙扔給他,嘴里迸出幾個字:“你自己看!”然后,不再正眼看呂經(jīng)理,顧自點了一支煙,咂著嘴巴抽起來,噴出來的煙,搞得滿房子都是,好像在放煙霧彈。

  呂經(jīng)理肅立著,舉著報低著頭,佯裝認(rèn)真地看報,煙霧熏得他鼻孔發(fā)癢,可就是忍著不敢打嚏。其實,這報他早上就看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此刻他不能有所表示,他要充分利用這段時間,醞釀一個為自己解圍的對策。

  一支煙抽完了,丁老板開口問:“看完了沒有?”

  “看好了!眳谓(jīng)理輕聲回答。

  “鄭富友以前是我們酒店的保安?”丁老板瞅著呂經(jīng)理,那目光像兩根釘子,刺得呂經(jīng)理臉上生痛。

  呂經(jīng)理如實回答。他也不敢說謊,因為報上白紙黑字,明確地寫著鄭富友曾是彩虹大酒店保安于昨天被大酒店辭退的事實。

  “你為什么辭退他?”丁老板又拉出一支煙,用打火機(jī)點燃。

  “他上班打瞌睡!眳谓(jīng)理說,有些底氣不足。其實,以上班打瞌睡將鄭富友辭退,只是呂經(jīng)理的一個借口。呂經(jīng)理真正將鄭富友辭退的原因是,他自己的小舅子高中畢業(yè)找不到工作,想到彩虹大酒店來當(dāng)保安。而彩虹大酒店保安已滿員,呂經(jīng)理只好將老實的鄭富友辭退,空出一個崗位來安排小舅子。

  丁老板不想在打瞌睡上面糾纏,他用手指熟練地彈了幾下煙灰,反問呂經(jīng)理:“你知道不知道開除鄭富友,給我們酒店帶來了多少損失?”

  呂經(jīng)理不作聲。他搞不清開除了鄭富友,對酒店會帶來什么損失?

  這時,丁老板平心靜氣地給呂經(jīng)理分析:“現(xiàn)在他成英雄了,媒體都在拼命宣傳他,因為你昨天辭退了他,人家會覺得我們不珍惜人才,這樣好的英雄都給辭退了,給我們酒店造成了多大的負(fù)面影響。再就是,他現(xiàn)在成了英雄,以后媒體還要宣傳他,政府也要表彰他,你沒辭退他,他是我們酒店的人,跟著被宣傳,跟著光榮,不知能為酒店節(jié)省多少宣傳費呀,而且我們酒店的形象也好了。你自己算算,你自己算算!”

  呂經(jīng)理這才醒悟過來,丁老板原來從這方面考慮的。為了重新討得丁老板的歡心,他低聲下氣地說:“丁老板,我知道我錯了,給酒店造成了這么大的損失。”

  丁老板拿起煙灰缸在桌上重重地端了幾下,歇斯底里地吼:“光說錯了有什么用?還不快去把他請回來!”

  呂經(jīng)理得令,一溜煙出去了。那速度快得驚人,仿佛慢那么一點,會被丁老板砸死。

  

  5

  

  鄭富友和趙大安合租的那間房,從他們租下到昨天中午為止,來過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趙大安的女友韓冬花?蓮淖蛱煜挛玳_始,情況有了很大的變化,他們的租房里幾乎門庭若市了。記者、官員、朋友、鄰居、好事者、……,各色人等競相上門。這些人中間有的來采訪,有的來慰問,有的來拉關(guān)系,有的來看熱鬧,還有的來搞破壞,應(yīng)有盡有。

  鄭富友應(yīng)接不暇,忙得焦頭爛額,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尿從早上開始一直憋著。趙大安呢,顯然比鄭富友更忙,他干脆向單位請了假,臨時充當(dāng)鄭富友的經(jīng)紀(jì)人,他忙著應(yīng)付各種慰問和采訪,還借助跟鄭富友是同學(xué)這一優(yōu)勢,編造一些鄭富友中學(xué)時代如何助人為樂的事跡,聲情并茂地進(jìn)行講述,感動了一撥又一撥的人。

  到了中午時分,那些人回去吃飯了,鄭富友和趙大安好不容易空下來,趙大安躺倒在床上憩息,而鄭富友正打算出門去小便,呂經(jīng)理一臉諂笑著進(jìn)來了。趙大安以為又有來訪者上門,身子像彈簧一般地蹦起來,準(zhǔn)備迎接下一輪采訪。見鄭富友愣著沒反應(yīng),感到很納悶,困惑地問:“這位是誰?”

  還沒等鄭富友開口,呂經(jīng)理就自我介紹:“我是鄭富友的部門經(jīng)理,姓呂!闭f著掏出一包煙,殷勤地分起來。

  鄭富友不清楚呂經(jīng)理的來意,不敢輕易接他遞過的煙。趙大安順手接過來,斜睨著呂經(jīng)理,不冷不熱地問:“你找我們鄭英雄有事?”

  呂經(jīng)理暗吸了口冷氣,感覺自己剛才疏忽了,怎么能開口叫鄭富友呢。于是,連忙改口說:“我是來請鄭英雄回單位的。”

  “回單位?”鄭富友脫口而出,臉上一片欣然。趙大安見狀,暗中狠扯了他一把。鄭富友盡管木訥,但并不愚笨,領(lǐng)會了趙大安的暗示,連忙收起輕易表露的喜悅,顯示出一種無所謂的神情。這時,趙大安冷言冷語地說:“你們都把鄭英雄辭退了,還請他回去干嘛!

  呂經(jīng)理聽了趙大安的口氣,徒然顯得緊張起來,F(xiàn)在鄭富友能不能請回去,直接影響到自己能否讓丁老板信任。如果這件事沒做穩(wěn)當(dāng),那部門經(jīng)理的位置有點懸,自己這么多年的努力將白費。通過這短時間的觀察,倘若要想讓鄭富友回去,關(guān)鍵要擺平面前這個人。于是,他又重新掏出剛放進(jìn)袋的煙,迅疾地抽出一支來,恭恭敬敬地遞向趙大安。

  但這次趙大安沒接,冷漠地將它擋了回去。

  呂經(jīng)理趕緊轉(zhuǎn)遞給鄭富友。鄭富友見趙大安沒接,自己自然也不肯接。呂經(jīng)理碰了壁,虛汗一下出來了,他曲著身子,向鄭富友解釋:“昨天的事是一場誤會,都怪馮老八這賊坯,說你上班打瞌睡。我就說,鄭英雄不是那種人……”

  趙大安打斷了呂經(jīng)理的話,說:“鄭英雄不是你辭退就可以辭退,你想請回去就可以請回去的。如果你們真有誠意,還是叫你們老板來請吧。鄭英雄現(xiàn)在不是一般人了,他是我們這座城市的英雄。”

  呂經(jīng)理見無回天之力,只得灰溜溜地告辭。回單位的路上,他想到自己未卜的前途,禁不住輕聲抽泣起來。

  呂經(jīng)理走了不到半小時,鄭富友剛上完廁所回來,屋里又多了一個人,他四十多歲的樣子,腋下夾著一只公文包,衣著考究,大腹便便。鄭富友走進(jìn)去,看了他一眼,感覺有些眼熟,但記不起哪里見過。

  那人一見到鄭富友,伸出一只手來,緊緊握住了鄭富友的手,朗聲說:“鄭英雄,您好!您好!”

  鄭富友被握著手,猜測著他是誰。旁邊的趙大安提醒他,這是你們酒店的丁老板。

  話音一落,鄭富友的雙腿就開始發(fā)軟,但他終于暗自說服自己挺住了。他無法想象,酒店的丁老板竟然親自上門了,這在以前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呀。老實說,丁老板雖然是他們酒店的老板,但在鄭富友當(dāng)保安的五年里,他跟他說話的機(jī)會一次都沒有過,就是跟他見面的次數(shù)也是屈指可數(shù)。在鄭富友的眼里,丁老板家有萬貫,實在太高貴了。

  丁老板說:“聽說您給呂經(jīng)理辭退了,我得知后非常惱火。所以,現(xiàn)在特地趕來請您回去。呂經(jīng)理我已安排他去當(dāng)保安了,他的位置空出來由您擔(dān)任!

  鄭富友的腦袋“轟”地大了,讓自己當(dāng)保安部經(jīng)理?這怎么吃得消呀!他連忙抽出被握著手,拼命地擺動起來,語無倫次地說:“不,不,我,我,不……”

  丁老板重新握緊了他的手,用一種鼓勵的口吻說:“鄭英雄,您別推卻了。您再推卻,說明看不起‘彩虹’。我們歡迎您明天就來上班,‘彩虹’很需要您!蹦┝,挪動著發(fā)福的身軀,走了。

  丁老板走出很遠(yuǎn)了,鄭富友還恍如在夢境里,待趙大安推了他一下,說我們吃飯去吧,我們吃飯去吧,他才從恍惚中驚醒過來。驚醒過來的鄭富友,心頭不禁百感交加,淚水不知不覺地淌下來……

  

  6

  

  趙大安充當(dāng)鄭富友的經(jīng)紀(jì)人,馬不停蹄地忙碌了整整一天,到了第二天中午才記起女友韓冬花來。他連忙給韓冬花電話,第一句話就是:“昨天真的累壞了。”

  “是不是拉到業(yè)務(wù)了?”韓冬花在電話那端問。

  趙大安大驚小怪地說:“你沒看這兩天的電視和報紙?”

  “看呀。”韓冬花說,“我在看《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呀!崩^而,問:“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趙大安故作夸張地說:“你不看新聞?”

  “我才不看新聞呢!表n冬花說。

  趙大安就連連嘆息:“那你真的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韓冬花哼了下氣,不以為然地說:“有什么好可惜的!

  趙大安惋惜地說:“這次不看,你是真的可惜了。”

  “可惜什么呀?”韓冬花顯然被吊起了胃口,不由地問。

  趙大安賣了個關(guān)子,說:“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十二點整,在你單位對面的星巴克等!

  韓冬花應(yīng)了下來。

  在星巴克點好冰淇淋和咖啡,趙大安就掏出一份當(dāng)天的報紙來。韓冬花見狀,撇了一下嘴,鄙夷地說:“有什么好看的!

  趙大安將報紙向她推了推,催著她說:“你看看嘛,你看看嘛。”

  韓冬花裝作很勉強(qiáng)地看起來,看了不到一分鐘,有些吃驚地喊起來:“怎么上面會有你的照片?”

  趙大安矜持地笑著,那樣子好像英雄是他,而不是鄭富友。

  這時,點的冰淇淋端上來了,韓冬花懶得再看下去,一下子丟開了報紙,一邊小口地吃冰淇淋,一邊要求趙大安講怎么回事。

  趙大安賣弄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講述了事情的全過程。當(dāng)然,鄭富友陰差陽錯成為英雄這一點,他還是進(jìn)行了保留。

  韓冬花聽罷,心頭油然一動。她停下吃冰淇淋,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那個鄭富友是干什么的呀?”

  趙大安吃驚地說:“他以前是你們單位的保安呀!

  “不會吧?”韓冬花又吃了一小口冰淇冰。然后,輕描淡寫地說:“不過也有可能,我們單位的保安,我是正眼也不瞧的,瞧他們干嘛呀。”

  停頓了一會,又問:“那他現(xiàn)在干嘛去了?”

  趙大安說:“還是在你們單位,不過現(xiàn)在不是保安,是保安部經(jīng)理了!

  韓冬花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她繞到了另一個自己關(guān)心的話題上:“你說他能農(nóng)轉(zhuǎn)非,落戶到這座城市?”問的語氣還是不緊不慢的,好像只是出于好奇。

  “那是當(dāng)然!壁w大安肯定地說,“市委書記都親自拍板了!

  “哦!表n冬花說。接下去,她就專心于吃冰淇淋,不再問有關(guān)鄭富友的事。吃到最后,她突然對趙大安說:“這幾天,我有點事,可能沒時間見面!

  趙大安驀然緊張起來:“你有什么事?”

  “一點私事。”韓冬花敷衍道。

  趙大安不好再追問下去,只是問她什么時候能見面。

  韓冬花想了想,說:“過了這段時間吧!

  

 。

  

  鄭富友重新回到了單位。上班第一天,來訪者便紛至沓來,把酒家的玻璃門都要推破了。丁老板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特批鄭富友帶薪休假,回租房盡心應(yīng)付來訪事宜。不過,交代他接受媒體采訪和政府慰問時,必須表明自己是“彩虹”的員工。

  趙大安呢,本來還想繼續(xù)當(dāng)經(jīng)紀(jì)人的,但他的單位終于有意見了,給出了兩條供選擇的路:要么專業(yè)去當(dāng)經(jīng)紀(jì)人,要么就不準(zhǔn)再曠工。趙大安覺得當(dāng)經(jīng)紀(jì)人,似乎還為時過早,選擇了自己的老本行,忍氣吞聲地去上班去了。

  消息靈通的韓冬花,就利用這個機(jī)會,來到了鄭富友他們的租房。韓冬花出現(xiàn)在租房門口,是鄭富友休假的第一天正午,租房里只剩下鄭富友了。韓冬花這個時間段來,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一、不會有來訪者。二、不會碰上趙大安。

  鄭富友好不容易空下來,正準(zhǔn)備動手做飯,見門外閃進(jìn)一個人來,那是一個女孩,打扮得花技招展,酷似一只花蝴蝶。鄭富友定睛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趙大安的女友。

  韓冬花站在門口,雙手合提著一只包,下垂在裙擺處,酒窩里含著笑,親熱地看著鄭富友,調(diào)皮地說:“你好,大英雄。”

  鄭富友也說了一句:“你好!比缓螅a(bǔ)充說:“今天大安不在,他上班去了,要晚上回來!

  韓冬花徑直走進(jìn)來,坐到了鄭富友床上,干干脆脆地說:“難道一定要大安在,我才能來?我就不能來看看我的同事!

  鄭富友見韓冬花這么說,猜不透她到底來干什么,一下子變得局促不安起來。鄭富友雖然二十六歲了,但沒有跟女孩交往過,對女孩還懷著一種膽怯,特別是對漂亮的女孩,這種感覺就更強(qiáng)烈。

  韓冬花覺察到了鄭富友的不安,站起身來在屋里來回走動,一邊走一邊說:“大英雄,你是不是有些怕我?”

  鄭富友故作輕松地說:“有什么好怕的,你又不會吃人!

  韓冬花“啪哧”一聲笑了,故意激將鄭富友:“我看你是挺怕的!

  鄭富友重復(fù)了一遍:“有什么好怕的!

  韓冬花就說:“你如果不怕我的話,那今天中午請我一起吃飯!

  鄭富友愣了一下,這像什么樣子呀。大安萬一知道了,該怎么向他解釋?他動了一下嘴巴,又動了一下嘴巴,但最終沒勇氣拒絕,暗想就吃一次飯嘛,這又有什么呢?

  鄭富友就著手做飯。韓冬花什么也不做,盡亂扯一些話題。

  過了半個小時,鄭富友和韓冬花對坐著吃飯。(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韓冬花嘗了一下麻辣豆腐,還沒完全咽下去,就夸張地叫起來:“你燒得真好吃呀,比廚師燒得還好。能當(dāng)你的老婆,可真是福氣煞了。”

  鄭富友不好意思地說:“燒得不好,燒得不好。我沒其他本事,平時就會燒點菜!

  韓冬花撇了一下嘴,說:“你還沒本事呀。你沒本事能當(dāng)英雄?”

  “什么英雄呀?”鄭富友剛想說自己當(dāng)英雄是陰差陽錯,突然想起了趙大安對自己的告誡,說了一半的話立馬咽了下去。

  韓冬花以為鄭富友是謙虛,斷定地說:“你都敢跟劫賊搏斗,不是英雄是什么呀?”隨后,滔滔不絕地說自己是如何敬佩英雄,小的時候特崇拜董存瑞、蔡永祥什么的,十六七歲的時候,就夢想著找一個英雄當(dāng)老公,就是到了現(xiàn)在這個年紀(jì)了,心頭依然存著那種夢想。

  鄭富友被韓冬花捧得有點飄飄然,要是不知道她是趙大安的女友,鄭富友這次心頭一定樂開花了。但因為他知道,喜悅就打了折扣。他只是靜靜地聽著,并不表露多大的欣喜。

  韓冬花看出了鄭富友的顧慮,單刀直入地說:“其實,我根本不喜歡大安,我一直喜歡的是你!

  鄭富友吃了一驚,以為韓冬花說錯了。在他的想象里,韓冬花來這里好多次,但根本沒正眼瞧過自己,現(xiàn)在怎么說出喜歡自己?正想幫她糾正,韓冬花又說:“其實,我跟大安交往,就是想接近你!

  這下鄭富友才知道,韓冬花沒有說錯。他驚諤地說:“不會吧?”

  韓冬花苦笑著搖搖頭,說:“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真的喜歡的是你,信不信由你!

  “不會吧。”鄭富友重復(fù)了一遍,面對此刻這樣的情景,他實在找不出其他話來。但他口里這樣重復(fù)著,心底卻涌過一股暖流,使得他整個身心都熱乎乎的。

  正當(dāng)鄭富友沉浸在幸福中時,韓冬花突然伸手抓住了鄭富友的手。鄭富友被嚇了一跳,那只被抓的手不由抖了抖。他抽了一下,欲脫離出來,但韓冬花抓得更緊了,鄭富友就不再努力,順從地讓她抓著,感受著她手心的溫暖。

  這時,韓冬花更進(jìn)了一步,把他的手貼到了自己的胸部上。鄭富友不光光手抖了,整個身子都微微顫栗起來。他覺得韓冬花這樣做不好,他想抽回自己的那只手,可他又舍不得抽回來,他感覺韓冬花的胸部太柔軟了,那只手放在上面,自己的心里竟然那么舒服。

  韓冬花知道鄭富友快被征服了,她正準(zhǔn)備作出更猛烈的攻勢,一舉拿下他的時候,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鄭富友似乎也覺察到了,從韓冬花的柔軟中抽回手來,帶著無比的不舍和依戀。

  果真,又有來訪者上門了。

  韓冬花不再久留,提起那個坤包,告別鄭富友出了門。

  

  8

  

  趙大安下班回來的時候,鄭富友已備好飯菜等他了。趙大安隨手將公文包扔到床上,直接坐到飯桌前準(zhǔn)備吃飯。在舉起筷子欲吃時,突然問鄭富友:“今天怎么樣?來了哪些人?”

  “還是那些人!编嵏挥颜f,目光有些躲閃。

  趙大安是個十分敏感的人,他很快覺察到了鄭富友的異樣,便盯視著他的眼睛問:“今天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好像有些不一樣。”

  “沒什么!编嵏挥驯荛_了趙大安的眼光,只顧低著頭吃飯。

  趙大安不好再盤問下去,也開始吃飯,但心頭扎了一個結(jié),想鄭富友一定有事瞞著自己。是什么事呢?趙大安猜不著。

  倆人在沉悶的氣氛里吃完飯。鄭富友起身收拾碗筷,趙大安拿了根牙簽剔牙。趙大安剔牙的時候,感覺那凳子太勒屁股了,便挪了一下身坐到鄭富友床上。這一挪不要緊,他的屁股抵著了硬物。他連忙又挪了一下,硬物便展現(xiàn)在眼前,是一把象牙梳子。

  趙大安拿起那把梳子,翻看了一陣子后,突然沖著鄭富友問:“今天冬花來過?”

  鄭富友見問,渾身打了個激靈。他轉(zhuǎn)過身來,老實地點了下頭。

  趙大安逼視著他,說:“你剛才怎么不說?”

  “我,我,忘了!编嵏挥呀Y(jié)巴了。

  “她來干什么?”趙大安追問。

  鄭富友張著嘴愣了會兒,終于擠出了個理由:“她來找你的。”

  “找我?不可能!”趙大安說,“她一定還有其他事。富友,你是我的哥們,你得老實告訴我!

  鄭富友的臉一下子憋紅了,吞吐著說:“她說來看看我這個同事。”

  “看你?她說的?”

  “嗯!

  “還有呢?”

  “她說她挺崇拜英雄的!

  “就這些了?”

  “她還說,她十六七歲的時候,夢想找一個英雄當(dāng)老公!

  “后來呢?”

  “后來,她跟我一起吃了午飯!

  “再后來呢?”

  再后來應(yīng)該是韓冬花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胸部上了,但鄭富友畢竟不是一個呆子,所以還是省略了這個細(xì)節(jié),告訴趙大安:“再后來有來訪的人了,韓冬花就離開了!

  趙大安松了口氣,不再追問下去,但心里有了一種隱隱的不安。晚上睡覺前,趙大安睡不著,躺在床上問鄭富友:“富友,你憑良心說,我大安對你好不好?”

  鄭富友也躺在了床上,同樣睡不著覺,在回味手按在韓冬花胸部的情景。因為他想得太投入了,沒留意趙大安的問話。趙大安側(cè)過身看了他一眼,加重聲音重復(fù)了一遍,鄭富友才被驚醒過來,連忙一迭聲地說:“好,好!

  趙大安又遠(yuǎn)繞著圈子,提醒鄭富友說:“既然我們是哥們,就要為哥們兩肋插刀,對不起哥們的事是絕對不能做的!

  這次,鄭富友思想不敢開小差了,當(dāng)即回應(yīng):“那是當(dāng)然!

  后來,趙大安不再說下去,側(cè)過身顧自睡了。他覺得有些話點到為止,說破就沒意思了。

  趙大安沒問話對鄭富友而言是一種解放,現(xiàn)在他可以自由地回味那些細(xì)節(jié)了——韓冬花把他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胸部上,他想抽回自己的那只手,可他又舍不得,韓冬花的胸部太柔軟了,那只手放在那上面,心里舒服極了。

  這以后,鄭富友腦子一空下來,就回味那些溫暖的片段。盡管他的手真正放在韓冬花胸部只一次,但他回味了至少一千次。

  

  9

  

  經(jīng)過連續(xù)三天的不斷折騰,采訪的高潮似乎過去了,鄭富友的租房開始清靜起來。這天午后,鄭富友虛掩著門,正仰躺在床上憩息,聽見外面有人敲門。鄭富友翻身起床,還沒找到鞋子,韓冬花兀自進(jìn)來了。

  “我還以為你不在呢!”韓冬花說。這次,她打扮得比上次暴露了。上身是圓領(lǐng)的套衫,領(lǐng)口開得很低,比她高的人站在身邊,稍微瞟她一眼,便可飽覽她的半個乳房。下身是超短裙,那裙短得不能再短,再短一點的話,內(nèi)褲就會露出來。

  鄭富友見是韓冬花,心頭襲上一種復(fù)雜的情緒,既高興又有點緊張。高興的是,很有可能讓自己重溫那種柔軟;
緊張的是,怕真的那樣做了,再一次對不起趙大安。于是,癡愣在原地,一時手足無措。

  韓冬花說:“不歡迎?”

  “不是!编嵏挥掩s緊否認(rèn),不好意思地?fù)现^。

  韓冬花就笑了。

  笑著的韓冬花用腳一彈踏上門,輕快地跳躍著走過來,一屁股坐到鄭富友的床上。見鄭富友還木乎乎地站著,嗔了他一眼,不高興地說:“怕我吃了你?”

  鄭富友尷尬地笑著,說:“哪里,哪里。”

  韓冬花就用手拍了拍床,說:“不怕那來坐呀。你這樣站著,自己不覺得累,我看了還嫌累呢!

  鄭富友依然站著。韓冬花剛又要催促,他突然憋紅著臉說:“我跟大安是哥們,對哥們要兩肋插刀,對不起他的事是不能做的!

  韓冬花又笑了,說:“我沒讓你做對不起他的事呀。過來坐一下,就是對不起了?”

  鄭富友不說話。

  韓冬花問:“你是不是討厭我?”

  “沒!编嵏挥押芸旎卮稹

  韓冬花就說:“如果你不討厭我,那過來坐呀!

  鄭富友還在猶豫。

  韓冬花佯裝生氣了:“你再不過來,說明你不歡迎我,那我走了!弊隽艘粋起身要走的動作。

  鄭富友見狀急了,慢騰騰地走過去。還沒走到床邊,韓冬花猛地拉了他一把,他順勢坐在了她身邊。

  “那還差不多!表n冬花笑著說。繼而,問:“你把我來這里的事告訴大安了?”

  “嗯!编嵏挥颜f,“他看到你忘記在這里的梳子了。”

  “那你把你手按在我胸部的事也告訴他了?”

  鄭富友不屑地說:“我才不那么笨呢。”

  韓冬花表揚(yáng)道:“看不出你還挺聰明嘛!闭f著,一只手?jǐn)堅诹怂难g。

  鄭富友本來想扭動一下,但終于忍住不動了,坦然地接受了韓冬花的攬。

  韓冬花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膽子越加大了一些,用另一只手拉過鄭富友的手,放到了自己裸露的大腿上。鄭富友有些緊張起來,說這樣不好,手稍微抽了一抽,但韓冬花用手把它壓緊了。

  鄭富友感受到了韓冬花大腿的光滑,從未接觸過女人的他不由地沖動了,大腿根部很快有了明顯的反應(yīng)。他意識到這樣是可恥的,竭盡全力想控制住,以免讓韓冬花覺察到。但這哪里瞞得過韓冬花的眼睛呀,她一開始就留意到了他的變化。不過,韓冬花沒有表露出來,只是把鄭富友攬得更緊了。

  鄭富友還在努力著,但終于無濟(jì)于事,那里仍不爭氣地挺著。這時韓冬花放開了鄭富友的手,移到了鄭富友的大腿上,開始溫柔地來回?fù)崦饋怼`嵏挥迅o張了,語無倫次地說“不,不要,不要。”可韓冬花哪里還會聽他的,她干脆一把握住了鄭富友挺著的。

  鄭富友差不多要暈過去,口里說著“不要,不要”,失卻了任何掙扎的力氣。隨著韓冬花撫摸的深入,他反過身來抱緊了她。隨即,他們躺倒在了床上,打架似地翻起滾來,明亮的盛夏白晝,剎那變得天昏地暗。

  待一切做停當(dāng),韓冬花抱著鄭富友說,我現(xiàn)在是你老婆了。鄭富友背對著韓冬花說,我不能搶大安的。韓冬花說,大安有我好?鄭富友說,不是說大安有你好,是我不能對不起大安。

  韓冬花就生氣了,一把推開鄭富友,氣憤地說:“你要對得起大安,你跟大安去睡去!以后別再碰我!”

  鄭富友見韓冬花真發(fā)火了,轉(zhuǎn)過身去笨拙地向她討好:“大安哪有你好呢。你是我的心肝寶貝!

  韓冬花就破顏綻笑,復(fù)將鄭富友拉攏去。鄭富友忘情地把臉貼在她的胸部上,心里快樂得宛如有一百只鹿在奔跑,哪里還記得起趙大安的提醒。

  

  10

  

  韓冬花第二次找過鄭富友的當(dāng)天傍晚,趙大安在鄭富友床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只粉紅色的胸罩。瞧見它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格登了一下。但他告誡自己不要激動,懷著一種僥幸的心理,俯下身將它撿了起來。可等他把它撿起來,看到繡著的一對蝴蝶時,氣得幾乎要暈過去。這是他上個月剛送給韓冬花的,而且自己幫她脫戴過好幾次。

  趙大安提著那只胸罩,憤怒地在屋里來回走動。走了無數(shù)圈之后,他開始冷靜下來,將那只胸罩放在桌上,自己坐到了床上,等著鄭富友回來。

  鄭富友買菜回來,見趙大安鐵青著臉,有些膽怯地問:“大安,你怎么了?”他沒發(fā)現(xiàn)桌上那只胸罩。

  趙大安冷冷地說:“還用問嗎?”斜睨了一眼桌子上。

  鄭富友循著趙大安的眼光,驀然發(fā)現(xiàn)了那只胸罩,心一下子給提了起來,他木立在那里,背上冒出了冷汗。

  趙大安說:“你自己說怎么回事?”

  鄭富友低著頭,沒吭聲。

  屋里頓時靜下來,氣氛變得很沉悶,幾乎令人窒息。過了好長會兒,趙大安終于打破了沉默,換了一種口氣說:“富友,我們是同學(xué)又是朋友,這些年我對你好不好,你心里也是知道的。”

  “我知道。”鄭富友承認(rèn)。

  “既然你知道,你也清楚我跟冬花的關(guān)系,為什么還要對不起我呢?”趙大安不解地問。

  鄭富友抬起頭來,顯然鼓足了勇氣,囁嚅著說:“我聽冬花說,她一開始喜歡的就不是你,是我!

  “你說什么?”趙大安吃了一驚,“她一開始喜歡的是你,不是我?”

  “嗯。她是這么說的。她還說,她跟你交往,就是想接近我!

  “放屁!”趙大安忿忿地罵。

  “可她……”鄭富友想繼續(xù)解釋,趙大安沒耐心聽下去了,打斷他的話說:“冬花這樣說,是因為你現(xiàn)在成英雄了,她想攀上你。她以前哪里喜歡過你,她正眼都懶得瞧你呢。”

  鄭富友辯解道:“她這樣說,我也不相信。可她說,她真的喜歡的是我,信不信由我!

  趙大安懶得聽下去了,擺擺手示意他打住,鄭重其事地告誡道:“我跟冬花談了一年多了,我對她的感情你也清楚,我不想就這樣放棄她,如果你還當(dāng)我是哥們,這次對不起我就算了,以后不要再對不起我,要不,哥們就不是哥們了!蹦┝,提醒鄭富友,今后還能不能當(dāng)英雄,決定權(quán)掌握在他手心。

  這最后一句話,讓鄭富友暗吃了一驚。

  可鄭富友吃驚歸吃驚,還是斷不了跟韓冬花的關(guān)系。昨天晚上剛被趙大安告誡過,今天中午又跟韓冬花搞在一起了。

  溫存過后,鄭富友告訴韓冬花,趙大安已知道了他倆的事。可韓冬花似乎一點也不感到意外。鄭富友說:“那只胸罩不會是你有意留下的喔?”韓冬花聽了,詭秘地笑笑,坦白地說:“不要說是胸罩了,就是梳子也是我有意留下的!

  鄭富友聽了,困惑地問:“你干嘛這么做?”

  韓冬花說:“我就是要讓大安知道,我愛的是你,不是他。這樣他以后就不會來糾纏我了!

  鄭富友猶豫著說:“這樣不好!

  “有什么不好?”韓冬花反問,“難道你不想長期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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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富友說:“我是怕大安不高興。”

  韓冬花不以為然地說:“隨他不高興好了。”

  鄭富友憂心忡忡地說:“他不高興,我就做不成英雄了!

  韓冬花奇怪了:“你做不做得英雄,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鄭富友就向韓冬花掏了心窩話。

  韓冬花沒想到事情會這樣,還沒有聽完就僵在了那里。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緩過神來,她思索著說:“其實也沒什么,你自己咬定就行了,當(dāng)時他又不在你旁邊,人家憑什么相信他的話?”

  鄭富友說:“可我自己跟他說過的!

  韓冬花白了他一眼,責(zé)怪道:“說你笨還真是笨,你說的時候又沒其他人,你就說是他自己胡編的。”

  鄭富友想想也是,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輕松。這次,他破天荒地由被動變?yōu)橹鲃樱话褤н^了韓冬花,一個轉(zhuǎn)身將她壓倒在身下,魯莽而猛烈地行動起來。那架勢好像從那刻起,韓冬花真正屬于自己了。

  韓冬花迎接著鄭富友一次又一次的進(jìn)攻,心頭充滿了終于將鄭富友征服的愉悅。她想,過不了多久,她就是英雄的妻子了,這不僅將帶給自己諸多的榮耀,還實現(xiàn)了嫁個城里人的夢想。她覺得在這方面,她比小姨成功多了。她小姨為嫁個城里人,嫁的竟是個老頭兒。

  

  11

  

  這次,韓冬花留在租房里的東西,是一條繡著紅色花邊的內(nèi)褲。自然,這又是韓冬花有意留下的。與上兩次不同的是,這次鄭富友也知道。這樣做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讓鄭富友借此跟趙大安攤牌。

  韓冬花在跟趙大安認(rèn)識前,正被本地的一個男的拋棄。她跟那男的交往了三年,為了贏得那個男的歡心,早日成為他家里的人,她真可謂費盡心機(jī),但結(jié)果還是夢想成空,對方的父母嫌她沒本地戶口。

  而在認(rèn)識那個男的之前,韓冬花已談過幾個本地的男的,但最終都在那一點上給卡住了。得不到的就越顯得珍貴。嫁個本地戶口的男的,幾乎成了韓冬花奮斗的目標(biāo)。因為這個目標(biāo)的潛在,韓冬花跟趙大安的交往,更多意義上存有利用的成份。

  可趙大安不清楚這一點,他一直以為韓冬花是愛自己的,所以在她身上花起錢來,一點也不覺得心痛。韓冬花身上穿的用的,全部都是他出的錢。包括這條花邊內(nèi)褲,也是他上個月送的。他一個人承擔(dān)著兩個人的開銷,辛辛苦苦攢來的錢分文不剩。

  現(xiàn)在,趙大安目睹了這一切,無疑是一次毀滅性的打擊。他一句話也沒說,就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連招呼也不打一個,連夜怒氣沖沖地搬走了,從此不再涉足這間租房。

  但趙大安自然不肯就此罷休,第二天就向單位請了一天假,列出采訪過鄭富友的所有媒體,挨個兒找上門揭露事情的真相。因他曾當(dāng)過鄭富友的臨時經(jīng)紀(jì)人,那些媒體多少對他留有印象,對他的舉報甚是吃驚,不敢不信也不敢輕信,都說要證求后再作決定。

  由于日報社離趙大安單位最遠(yuǎn),趙大安上門的時候已是正午。王小三正在報社食堂吃飯,聽說趙大安有事找他,飯也顧不上吃完,放下碗筷就趕來了。

  對于鄭富友事跡的報道,王小三已寫過好幾篇,大部分的材料是趙大安提供的。那些報道在報上一亮相,引起了人們的強(qiáng)烈關(guān)注,王小三受到了領(lǐng)導(dǎo)的高度重視,也贏得了同事們的一致尊重,編制的問題很快就要解決。

  現(xiàn)在,王小三聽說趙大安親自找上門來,斷定他一定有更重要的材料要提供,心頭由衷響起了快樂的鼓點,于是在路上不斷拍打自己的臉。

  他跑著來到趙大安跟前,急不可待地問:“您好,您是不是來提供鄭英雄的最新情況?”

  “是的!壁w大安不假思索地說。

  王小三立刻取過采訪本,拔出筆套,準(zhǔn)備記錄。

  趙大安一字一頓地說:“鄭——!蟆恰獋——騙——子!”

  “什么?”王小三驚呆了,“你說什么?”

  趙大安又重復(fù)了一遍。

  “不可能!”王小三立馬否定,那三個字幾乎是喊出來的。“我親眼看到他制服持刀搶劫的劫賊的!

  趙大安說:“他制服劫賊是沒錯,但他不是見義勇為,他是為了自己的錢!

  “為了自己的錢?”王小三聽不懂趙大安的意思。

  “是的!壁w大安解釋道,“他以為劫竊搶的是自己的錢,所以就舍命追了上去?珊髞聿虐l(fā)現(xiàn)是自己摸錯了袋,他的錢根本沒丟,好好地在另一只口袋里!

  王小三不禁皺起了眉頭:“你的意思,那個劫賊擦著他的身體跑遠(yuǎn)了,鄭富友摸錯了袋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錢沒了,以為被劫賊搶了,才追上去搏斗的?”

  “就是這樣!壁w大安肯定。

  王小三的心就沉了下去,臉色頓時變得煞白。良久,他試探著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趙大安說,是鄭富友自己告訴他的。

  王小三又說:“那你當(dāng)初為什么不及時反映?”

  趙大安說:“當(dāng)時鄭富友沒告訴我,F(xiàn)在告訴我了,我就及時來反映了。”

  “你跟鄭富友是朋友,你為什么要來揭露這個真相?”王小三深感迷惑。

  趙大安一臉正氣地表示:“做人要有良知,我們不能因為友情而隱瞞真相,這是做人的最基本的底線!

  王小三一時無言以對。沉默了一會,苦著臉泄氣地說:“謝謝你的揭露,我們會盡快調(diào)查,還事情以本來的面目!

  趙大安一走,王小三就振作了一下精神,騎著那輛破自行車,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鄭富友的租房。見了鄭富友,他顧不上客套,急切地了解事情的經(jīng)過。

  鄭富友未等他說完,當(dāng)即果斷地否定了。

  “你真的沒那回事?”王小三進(jìn)一步證實。

  “怎么可能會有!编嵏挥盐阌怪靡傻卣f,“難道我自己都會不清楚錢放在哪只口袋里?”

  王小三聽罷,長長地吁了口氣,隨手又狠拍了一下臉。那一下拍得太重了,臉上瞬間出現(xiàn)了五條指印。

  鄭富友見狀,嚇了一跳,問:“王記者,你怎么了?”

  “沒什么。”王小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是我的一個習(xí)慣動作。”

  鄭富友就不再說什么。

  這時,王小三向鄭富友告別。走出了幾步,又回轉(zhuǎn)身來,鄭重地關(guān)照說:“既然你說沒那么回事,那就沒那么回事,你得堅持住!不管任何人來問,你都要口徑一致!

  鄭富友感動地點點頭,暗想王記者真是一個好人啊。

  

  12

  

  清靜了不到二天的租房,一下子又恢復(fù)了鬧猛,來訪者再次蜂擁而入。他們都帶著同一個問題,來向鄭富友證實:“你是不是真的見義勇氣了?”

  鄭富友信誓旦旦地說:“我真的呀。”

  來訪者們提出疑問:“那你的好友怎么說你自己說過沒有呢?”

  鄭富友否認(rèn):“我沒說過!”

  來訪者們問:“……”

  鄭富友答:“……”

  他們在那事上糾纏來糾纏去,始終糾纏不出個結(jié)果來。因為糾纏不出結(jié)果,事情就在那里搖擺著。王小三很不放心,每晚都要去跑一次。每次,他一見鄭富友,就關(guān)上門,偷偷地問:“你有沒有咬定?”

  鄭富友說:“我咬定了!

  王小三又問:“你有沒有口徑一致?”

  鄭富友說:“一致了!

  王小三才放下心來。

  王小三以為不會出問題了,可事實上沒有。這天上午,他正寫好了一篇關(guān)于英雄鄭富友的文章,來高度贊揚(yáng)鄭富友的豐功偉跡,以此支援身處困境的鄭富友。編輯部主任派人把他叫到了辦公室。他一見到王小三便說:“小王,有關(guān)鄭富友的報道,你先放一放!

  王小三打了個寒噤,暗想擔(dān)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

  主任沒留意王小三的變化,說這是市委書記下午的最新指示,因為有人反映鄭富友見義勇為有假。

  王小三假裝不知情,小心地證實:“我親眼看到他制服持刀的劫賊的,怎么有人會反映他見義勇為的行為有假呢?”

  主任說:“聽說劫賊擦著他的身體跑過,鄭富友以為自己的錢被搶了,才拼命地追趕的,事后發(fā)現(xiàn)是摸錯了袋!

  “有人親眼看到的?”

  “這倒沒有!敝魅握f,“哪個人會看得這么仔細(xì)呀?據(jù)說是鄭富友自己說的!

  “鄭富友自己承認(rèn)了?”

  “好像沒有!

  王小三佯裝分析著說,“鄭富友沒有承認(rèn),就這樣認(rèn)定好像……,再說了,就是他真的是摸錯了袋,但他制服了劫賊總是事實呀!

  “這個我們就不要去管了。現(xiàn)在既然書記下了指示,叫下面將這個事先放一放。那我們就按照他的指示辦,將這個事先放一放!

  王小三還想說些什么,主任有點不耐煩了,向他揮了揮手,端出了閉門羹:“要不先這樣吧,我手頭還有點事要處理!

  王小三不能再說下去,悻悻地退了出去。走到了門外,他的眼圈便紅了。他想自己怎么這樣倒霉,原本以為通過這件事,有可能擁有正式編制了,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了問題,如果再遲一點多好。他甚至恨起趙大安來,要不是他揭露了真相,事情就不會搞得這么遭。想著這些,他為自己的命運(yùn),在心里暗暗地哭泣。

  

  13

  

  市委書記指示一下,事情便塵埃落定。那些來訪者頓時銷聲匿跡,鄭富友的租房又變得墳?zāi)拱闼兰。鄭富友用不著再接待來訪者了,一個人在租房里挺無聊地呆了兩天。第三天一早,單位就來了電話,要求他去上班。

  鄭富友剛走到大酒店門前,就看見呂經(jīng)理在大堂里指手劃腳。因為隔著一扇旋轉(zhuǎn)的玻璃門,鄭富友未能聽清他說什么,但心里挺不舒服的,暗想他都不是經(jīng)理了,還頤指氣使的,真是搞笑!

  可讓鄭富友始料不及的是,他剛進(jìn)大堂準(zhǔn)備去乘電梯,呂經(jīng)理就立馬喊住了他,用以往當(dāng)經(jīng)理時的口氣分派道:“鄭富友,你今天在門口值班。”

  鄭富友被弄懵了,想怎么回事呀。

  呂經(jīng)理見鄭富友一臉迷茫,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丁老板昨天吩咐過了,你還是在酒店當(dāng)保安!

  鄭富友有點不甘心,想去找丁老板。呂經(jīng)理冷眼瞅著他,鼻孔里哼了下氣說:“你要去找隨你,不過找了也沒用!

  鄭富友還是賭氣去找了丁老板,但最終沒有見到丁老板。他在丁老板的辦公室門前,被丁老板的秘書擋住了路。丁老板的秘書告訴他,丁老板昨天吩咐過不見他。

  鄭富友感到很惱火,恨不得一走了之。但靜下心來細(xì)想了一下,自己這里走了又能去哪呢?于是,穩(wěn)定了情緒,接受了現(xiàn)實,忍氣吞聲地站到了門口,重新當(dāng)起了酒店保安。

  更令人氣憤的是,這天正好發(fā)薪,鄭富友去出納處領(lǐng)取,發(fā)現(xiàn)錢少了很多。鄭富友不解地問:“是不是降了我的工資?”

  出納回答:“沒降呀,還是你以前當(dāng)保安時的工資呀!

  鄭富友就說:“那怎么少了三百多塊?”

  出納說:“你這個月有好幾天沒上班,丁老板吩咐過算給你放病假,獎金不全部扣掉了,但沒上班的幾天工資要扣的!

  鄭富友的火就“轟”地上來了,他大聲說:“丁老板自己叫我?guī)叫菁俚,憑什么現(xiàn)在扣我的錢?!”

  出納撇了下嘴,說:“這你自己跟丁老板去說,我們不清楚。我們是按照丁老板吩咐的辦的!

  鄭富友還想說什么,坐在對面低頭做帳的會計,沖他翻了下眼皮說:“丁老板還說了,你要是不想在這里干了,隨時可以辦離職手續(xù)的。”

  鄭富友一下噤聲不語了。

  這一天,鄭富友過得很沉悶。

  夜里,他在租房里呆呆地坐著,想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這么快就被他們拋棄了?突然,他想到王記者三天沒來了,他應(yīng)該消息比較靈通吧。于是,打電話向他打聽情況。

  王小三在電話那端問:“你是誰呀?”

  鄭富友說:“我是鄭英……”最后一個字還沒說出,連忙改了口:“鄭富友!

  “哦。”王小三說,“是小鄭呀!彼谝淮螞]稱“鄭英雄”。

  鄭富友一聽,心沉了一下。但他沒表露出來,只是問:“王記者,上次您說上面要幫我遷戶口,這個事現(xiàn)在……?”

  王小三干脆地說:“沒戲了!

  “為什么?”

  “書記前幾天下指示了,說你這事先放一放。”

  “要放多久?”

  “放下了哪里還會提出來,就這樣過去了!

  鄭富友吸了口冷氣,舉著手機(jī)愣在那里。

  這時,王小三不無埋怨地說:“小鄭,你這事也做得太那個了!當(dāng)初不是見義勇為,也得向我們說明一下嘛。害得我們白忙乎一陣,還空高興了一場。”他說的空高興一場,指的是他的編制。

  鄭富友立即咬定:“我是真的見義勇為的!

  “算了,算了!蓖跣∪荒蜔┑卣f,“現(xiàn)在再怎么說也沒用了!

  “我真的……”鄭富友還要堅持,王小三打斷了他的話:“別說了,電話先打到這里吧。我還要去跑新聞呢!闭f罷,也不說一聲再見,就“啪”地掛掉了電話。

  鄭富友看著手機(jī),感到無比的失落。

  

  14

  

  跟趙大安已反目成仇。韓冬花也很久沒來了,鄭富友給她打電話,她要么不接聽,要么就是掛掉。因為那幾天,韓冬花上的是夜班,鄭富友白天值班時,沒有機(jī)會碰到她。鄭富友就晚上找過去,韓冬花一見是他,不禁怔了怔,還沒等他開口,便說:“現(xiàn)在我上班呢,有話下次再說好嗎?”

  鄭富友是一個自覺的人,見韓冬花這樣說了,自然不會賴著不走,就走出彩虹大酒店,守候在一箭之遙處。等韓冬花下班出來,趕上前去跟她說話。韓冬花見他還在,有些不高興:“你在這里干嘛呀?”

  鄭富友尷尬地?fù)现^,說:“等你嘛。”

  “等我干嗎?”韓冬花冷漠地看他一下,好像對他很陌生。

  鄭富友頓時口吃了:“我,(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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