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煒茗:魯迅與胡適:兩位大師,兩種人格
發(fā)布時間:2020-05-21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說是巧合,還不如說是必然:胡適去世時,自發(fā)送葬者據說達到30萬人,沿途居民家家燃香戶戶路祭,這種盛大的場面,除了魯迅之外,沒有第二個文人享受得到。的確,魯迅與胡適在近現代中國文化史上的地位與作用,可以說是無第三人可及的。關于魯迅與胡適二人的話題,幾十年來總是綿延不絕,大概也會一直持續(xù)下去。
然而,將二人相提并論,開啟對二人所代表以及所開創(chuàng)的思想文化源流的整體思考與研究,還是近些年來的事,或許這也正是《胡適還是魯迅》的意圖以及本書的價值所在。之所以這樣說,是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里,魯迅與胡適二人并不處于平等的位置,魯迅太高,胡適太低(或者說有意被忽略)。
關于魯迅,說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尤其是毛澤東對他做出評價之后,他在中國文壇上的地位與聲名更是一路上揚,即使在暗無天日的“文革”期間,魯迅的著作也仍然可以暢通無阻,成為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源泉。在如此眾多的言說之中,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學者認識到,在魯迅故去的七十多年中,人們不斷地在探索魯迅的內心世界,但呈現在中國文化思想史上的,也許未必是一個真正的魯迅。曾經寫過魯迅傳記的朱正坦承,上世紀50年代寫的魯迅傳記,他把所有公開發(fā)表的毛澤東著作中提到魯迅的地方,一句不落地引用了,并以此作為立論的基礎來發(fā)揮。其實,沒有油彩的本色魯迅,才具有更為偉大的人格魅力。
塵埃終將落定,歷史始終公正。當喧囂與浮躁漸行漸遠,歷史的公正性才會越發(fā)清晰地顯現出來,眾多學者們看待從前的歷史,也就擁有了更為冷靜與客觀的眼光。朱學勤說:“現在知識界用以平衡魯迅的,是林語堂,周作人。而我以為,真正能夠平衡魯迅,在魯迅之外樹立另一價值坐標,同時也不辱沒魯迅的是胡適。”這應該看作是如今知識界的一個共識。
胡適這個名字被提及得越來越多了,這是個令人欣慰的現象。這位五四啟蒙運動的思想家、白話文運動的理論奠基者,這位一生堅持“獨立”的大學者,在大陸1954年的“紅學”論爭中,遭到了舉國上下的大批判,曾經被許多人掛在嘴邊的“我的朋友胡適之”,不再也不敢被人說起了,人人噤若寒蟬避之不及。如果說魯迅被抬到了一個圣壇的偶像地位,那么胡適是被流放到了一個被遺忘的角落。如今我們知道,將魯迅抬上圣壇,將胡適忽略不計,實際都是對二人的不恭,也是對后人的誤導。
“堅持自由主義一生的胡適,以與這一信仰相匹配的溫和態(tài)度堅持了60年,他既未被那個時代所激怒,在激怒中一起毒化,又未被逃避那一時代的文人情趣所吸引,始終以一種從容的態(tài)度批評著那個時代,這樣一種平和態(tài)度,在那樣污濁的世界里堅持了60年,不是圣人也是奇跡”。的確,盡管對胡適的學術成就向來存有較大爭議,但他的人格力量,中國近現代史上還無人能比。我很贊同謝泳的觀點,“過去語文教材里不選胡適的文章,無論是對做文章還是做人,都是大損失!
事實上,將魯迅與胡適放在一起來討論與思考,根本原因還在于,這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兩種不同選擇”。與魯迅的思想深度、毫不妥協、堅韌諸多品質相比,胡適表現出來的是一種平常心態(tài),是漸進的,理性的。正如世界有好就有壞,有前就有后,有強勢就有弱勢,有激進就有保守,如果把魯迅的犀利、深刻看作激進思想的表達,那么不妨把胡適看作是介于激進與保守之間的溫和狀態(tài)——胡適當然不保守,而且,在中國來說,保守總是不那么好的詞。二人的區(qū)別,錢理群一語道破:“魯迅是體制外的、批判的立場,胡適是體制內的、補臺的”。胡適的這種溫和狀態(tài),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中可能既不討激進派的好,也未必會被保守派認同;
既為大陸所批判,也為臺灣島內所攻擊。我們一直以為,以胡適與蔣介石的親密關系,應該始終為其所重,但在1956年,國民黨照樣認為胡適的政治主張“完全近乎一種天真的妄想”,攻擊胡適是讓“人們尊崇他為自由主義的大師”。也許在一個進入平和狀態(tài)的社會當中,胡適的思想才會讓人們更清楚地認識,更自然地接受。
在知識分子前行的路上,盡管也有錢穆般的嚴謹學業(yè)可選擇,但基本上來說仍不離魯迅與胡適所開創(chuàng)的兩條路。如果要在人生路上選擇一位追隨者,你是選擇胡適,還是魯迅?
《胡適還是魯迅》謝泳編 中國工人出版社2003年12月第1版 2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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