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散文特色
發(fā)布時間:2017-02-13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莊子散文特色篇一:淺論莊子的散文的風格
學年、學期 :2012—2013學年第一學期
課程名稱:先秦詩文研讀
任課教師:韓霄
班 級:108511
學 號:105080540029
姓 名:張雅崢
淺論莊子的散文的風格
摘要:莊子的散文具有獨特非凡的魅力,是先秦文學的瑰寶。莊子的散文洋洋灑灑,清凈脫俗,是道家文化的經(jīng)典體現(xiàn)。其風格的突出,思想內(nèi)涵的深刻,讓我們始終難以忘記。
關鍵詞:莊子 散文 寓言 辯論 氣韻 清凈無為
莊子是我國歷史上著名的哲學家、文學家、思想家和辯論家。當然,這些名號都是后人給的,而莊子定然不會刻意追求這些。莊子之所以為后人銘記也是因為他精妙絕倫的文章。在我們現(xiàn)代看來,莊子的文章簡而言之,就是多寓言。但是在當時應該也是極其獨特而有個性的。
從總體上說,莊子以散文見長,而散文的方式,又以寓言為主。文章的語言洋溢恣肆,揮灑自由而不受約束。思想上又超脫自然,清靜無為。這也正是后人把他和老子并稱“老莊”的原因,二人都有著現(xiàn)代所謂的道家的“風骨”。
要說文章的風格,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色,莊子文章的風格首推其氣韻。
莊子的散文洋洋灑灑,收放自如,靈動而不受拘束。我們讀過《逍遙游》,這是莊子的名篇。但凡讀過,都能得到這種感覺。尤其是第一段,“北冥有魚??”
氣韻之中,莊子的夸張的手法運用的出神入化。在字句上,莊子
用“不知其幾千里也”“其翼若垂天之云”“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也”等。這些文字,相當?shù)氖娣,用我們現(xiàn)代白話翻譯的話,便是一種極其夸張的寫法,而這種過分夸張,白話之下便毫無味道可言。而古語之中,便充滿著神秘而誘人的神話色彩,令人有一種心馳神往想去一窺究竟之感。莊子把這種夸張,富有神話色彩的夸張鋪的非常的開,他在這一段中就用了很多的數(shù)字,而這些數(shù)字又是極大地數(shù)字“幾千里”“三千里”“九萬里”等。這種感覺其實和李白的詩有類似“飛流直下三千尺”等,讀后都會有著一種空靈之感和靜穆之感,是一種仙人化的意境。而這種意境,也是由于我們對于“仙人”這種神秘的存在而寄寓著很高的和非同尋常的希冀,所以在“仙境”的過分夸張,反而是充滿意味和神韻的。莊子正好把握了這一點。
氣韻由心而生,由意而成。莊子的散文之所以有獨特的意韻,也是由他的思想而促成。莊子的思想核心是“天人合一”與”清靜無為”對此只做一個大致的解釋:(許多人都有不同的解釋,而且說法不一,解釋的深度又很大,不再細節(jié)化的解釋)莊子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統(tǒng)一,萬物都有自己的存在方式。無為在《莊子》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莊子認為無論治國還是做人,都要無為。但無為頗難解釋,流沙河認為是“偽”或是“人為”的意思。“澤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飲,不蘄畜乎樊中”,是追求自由!叭粢恢,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于耳,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保^心齋就是要排除心中的種種雜念。這些,便是貫
穿在莊子文章的思想的核心。也是莊子的文章的氣韻的催動力。
“逍遙”的思想是莊子散文的基本思想。莊子認為,宇宙中包括人類在內(nèi)的萬事萬物都是不逍遙的,因為它的存在和生活方式都是不逍遙的,因為它的存在和生活方式都是”有所待“的,即有條件的受限制的,因而都是不自由的。即使那些自以為逍遙,表面上看去也貌似逍遙的人與物,也是如此。比如在《逍遙游》中描寫的大鵬,它的活動范圍非常之大,”鯤鵬展翅九萬里,翻動扶搖羊角“,上能達到九萬里的高空,遠能自北海飛至南海,行為及其豪邁壯觀,貌似逍遙,實際上,它是很不自由的,因為體型太大,飛翔時不進需憑颶風之力來托付,而且還必須有大的空間才能展翅,必須上至高空才能不受山巒之阻。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它才受到小鳥的嘲笑,認為它過于費力了。小鳥認為自己的生活方式比大鵬優(yōu)越,是最自由的,“我騰躍而上,不過數(shù)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逼鋵嵾@正反應了它無能為力到廣闊天地中去遨游,形成了目光短淺的習性。這講的是萬物在空間上的局限。在時間上也是如此,朝生暮死的小生物朝菌不可能了解一天中發(fā)生的事情;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蟬不可能知道一年四季的變化,這是生命短的局限。生命長的亦是如此,能活到2000年的靈龜和三萬兩千年的大椿,它們也不能知道其生前死后的事。這講的就是萬物在時間上的局限。從這兩個例子中可以看出追求“逍遙”是莊子人生哲學的主要內(nèi)容,也是整個莊子思想的核心。
莊子的散文善于論辯,而他的論辯又是極富個性的論辯。
首先要說的是他的論辯和寓言故事的巧妙結(jié)合。《秋水》中的一
個故事,莊子在濮水邊垂釣,楚王派使者請其出山,莊子表示拒絕,而后便用了一個故事巧妙而切實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他用活了三千年的神龜作比,神龜是愿意被,竹箱裝著,用巾飾覆蓋著,珍藏在宗廟里,死去為了留下骨骸而顯示尊貴,還是寧愿活著在泥水里拖著尾巴?這兩個選擇來給使者選擇。這個看似簡單的故事,委婉的拒絕了使者,同時又明確地表明了自己對于當時的從政的看法,即從政便身不由己,富貴和自由甚至生命都存在相悖的。一旦從政,就會被君主制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彼陨颀旊m然被裝飾華麗,但是卻失去了自由甚至生命。還不如在水中繼續(xù)活著,自由自在。而這也便是莊子自己,寧愿在平凡的世界中自由,也不愿受人制約。短小的故事,生動,鮮明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同時又有著延伸和蘊含,而故事所選材料上,用龜做內(nèi)容,可謂是信手拈來卻又合適不過。所以在這一點上,莊子在塑造寓言故事的辯論中,應該是極為出色和與眾不同的。 莊子的辯論舉例詳實,富有說服力,并且邏輯嚴密。這一點在他的《秋水》中可以看到。河伯和北海諾的對話,河伯的每一次問,北海諾的每一次答,就在這個答中,所列舉的事物和對象都很詳實,有理有據(jù),而且分析原因,必然得出結(jié)果,在邏輯上準確明了。內(nèi)容上鮮明生動。同時,在辯論中,莊子語句有急有緩,如:“北海若曰:“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己。以差觀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知天地之為稊米也,知毫末之為丘山也,則差數(shù)睹矣。以
莊子散文特色篇二:莊子藝術(shù)特色分析
《莊子》的藝術(shù)特色分析
一、藝術(shù)特色的內(nèi)容
1、表達方式:
詩詞中主要運用敘述、描寫、議論、抒情四種表達方式,這其中描寫、抒情是考查的重點。描寫方式有動靜結(jié)合、虛實結(jié)合等的不同;抒情方式有(抒情方式? 主要有直接抒情和間接抒情兩種方式。)直抒胸臆、借景抒情、寓情于景、情
景交融情景相生情因景生以景襯情融情入景一切景語皆情語等2、結(jié)構(gòu)形式:
詩歌的結(jié)構(gòu)形式,常見的首尾照應,開門見山、層層深入,先總后分,先分后總先景后
情卒章顯志,過渡、做鋪墊、埋伏筆等。
3、修辭手法:
主要的修辭手法有:對偶比喻擬人反問設問借代夸張排比反復象征寄托等,
4、寫作技巧:
寫作技巧包括:賦比興、襯托、對比、渲染、卒章顯志、畫龍點睛、以小見大、欲揚先抑、聯(lián)想想象、語序倒置等。
5、藝術(shù)風格:
包括雄渾、曠達、豪放、俊爽、沖淡、沉郁、悲慨、婉約
二、《莊子》簡介
1、作者
莊子(約公元前369~公元前286),名周,戰(zhàn)國時宋國蒙(今河南商丘東北)人,我國古代著名的思想家(哲學家)、文學家。道家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莊子生活在一個社會矛盾極其尖銳的時代,做過漆園吏。他不滿現(xiàn)實,不與統(tǒng)治階級合作,據(jù)傳楚王曾以千金相邀為相,被其拒絕。莊子對后人的影響主要是《莊子》一書。
2、《莊子》
具有很高的文學價值。其文汪洋恣肆,想象豐富,氣勢壯闊!肚f子》共33篇,分內(nèi)篇、外篇、雜篇。內(nèi)篇7篇為莊子所作,外篇15篇和雜篇11篇一般認為是其門人和后學者的偽作。莊子的想象力極為豐富,筆調(diào)恣肆,詞藻瑰麗,語言運用自如,靈活多變,能把一些微妙難言的哲理說得引人入勝,并多采用寓言形式,富有浪漫色彩,對后代文學有重大影響。
3、評價及文獻
*郭沫若:“以思想家而兼文章家的人,在中國古代哲人中,實在是絕無僅有!保ā肚f*子與魯迅》)因而他的作品被人稱之為“文學的哲學,哲學的文學”。 *阮閱:《莊子》文多奇變(《詩括總龜后集》
*劉辰翁:“莊文意奇、文奇、事又奇“(《南華真經(jīng)點校》)
*答浩:“莊子不僅創(chuàng)作出大量優(yōu)秀的寓言,而且第一次提出了“寓言”的概念,使得寓言成*為一種獨立的文學形式“(《詩性的文章哲思的詮釋——莊子散文藝術(shù)研究》)
*司馬遷《史記·老子韓非子列傳》說 : “莊子者 , 蒙人也 , 名周。??其學無所不窺 , 然其要本歸于老子之言。??然善屬書離辭 , 指事類情 , 用剽剝?nèi)、?, 雖當世宿學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汪洋自恣以適已 , 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
*“著書十萬寓言,大抵率寓言也”(《史記·老子韓非子列傳》)
*l魯迅:“其文則汪洋辟闔,儀態(tài)萬方,晚周諸子之作,莫能先也!稘h文學史綱要》
4、背景
莊子生活在距今2000多年前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那時周王朝已名存實亡,諸侯紛爭,戰(zhàn)事頻繁,民不聊生。大批有識之士著書立作,廣泛宣揚自家學說,上開宗立派、游說國君,下周游列國、布道百姓。彼此之間的相互唇攻筆伐又促使了各家學派的思想學說的發(fā)展。這一時期,同時也是世界文明所謂的“軸心時代”。雅斯貝爾斯說過,公元前一千年內(nèi),愛琴海沿岸的希臘和雅典、兩河流域的巴比倫和耶路撒冷周圍、恒河流域的印度和黃河流域的中國四個古代文明,都進行哲學的突破性發(fā)展,人類文明從原始階段進入高級文化階段,并各自形成特殊的文化傳統(tǒng)。那時的中國,就處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表現(xiàn)為社會上的政局動蕩,與文化思想上的禮崩樂壞。在人類歷史上,大凡社會轉(zhuǎn)型,矛盾加劇,必然激發(fā)人新的創(chuàng)造力與想象力,催生新的文化體系與人格精神。這一時代,正如莊子說的,“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返,必不合矣。后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術(shù)將為天下裂!
三、《秋水》簡介
1、內(nèi)容簡介
《秋水》是《莊子》一書是莊周及其后學的著作篇,是道家的經(jīng)典之一。《莊子》中的又一長篇,用篇首的兩個字作為篇名,中心是討論人應怎樣去認識外物。全篇由兩大部分組成。前一部分寫北海海神跟河神的談話,一問一答一氣呵成,構(gòu)成本篇的主體。這個長長的對話根據(jù)所問所答的內(nèi)容,又可分成七個片斷,至“不似爾向之自多于水乎”是第一個片斷,寫河神的小卻自以為大,對比海神的大卻自以為小,說明了認識事物的相對性觀點。至“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窮至大之域”是第二個片斷,以確知事物和判定其大小極其不易,說明認知常受事物自身的不定性和事物總體的無窮性所影響。至“約分之至也”是第三個片斷,緊承前一對話,進一步說明認知事物之不易,常常是“言”不能“論”,“意”不能“察”。至“小大之家”是第四個片斷,從事物的相對性出發(fā),更深一步地指出大小貴賤都不是絕對的,因而最終是不應加以辨知的。至“夫固將自化”是第五個片斷,從“萬物一齊”、“道無終始”的觀點出發(fā),指出人們認知外物必將無所作為,只能等待它們的“自化”。至“反要而語極”是第六個片斷,透過為什么要看重“道”的談話,指出懂得了“道”就能通曉事理,就能認識事物的變化規(guī)律。至“是謂反其真”是第七個片斷,即河神與海神談話的最后一部分,提出了返歸本真的主張,即不以人為毀滅天然,把“自化”的觀點又推進了一步。后一部分分別寫了六個寓言故事,每個寓言故事自成一體,各不關聯(lián),跟前一部分海神與河神的對話也沒有任何結(jié)構(gòu)關系上的聯(lián)系,對全篇主題的表達幫助也不甚大,似有游離之嫌。整篇強調(diào)了認識事物的復雜性,即事物本身的相對性和認知過程的變異性,指出了認知之不易和準確判斷的困難。但篇文過分強調(diào)了事物變化的不定因素,未能揭示出認知過程中相對與絕對間的辯證關系,很容易導向不可知論,因而最
終仍只能順物自化,返歸無為,這當然又是消極的了。
2、寫作特色
第一,采用了寓言的形式,使抽象的道理變的生動形象;第二,采用了對話形式,北海若的話代表了莊子的思想,黃河伯的話代表了莊子要批判的思想
3、賞析
本篇運用《齊物論》的觀點,極力論證萬物大小、是非的無限相對性和人生貴賤、榮辱的極端無常性,旨在要人息偽還真,順應自然,不為追求名位、富貴等而傷害天然本性。雖然作者最終因強調(diào)過分而陷入了相對主義,但由于他始終能把事理的無窮性與人類認識的相對性、宇宙的無限性與具體事物的局限性對照起來分析,所以仍然顯示出他對于絕對與相對、無限與有限的辯證關系的理解有著高度的靈活性,這對于人們突破認識上的局限性,從而領悟到天地宇宙的無限廣大性,無疑是很有幫助的。
4、評價
吾讀漆園書,《秋水》一篇足;安用十萬言,磊落載其腹?(金翰林學士馬定國《讀〈莊子〉》)
四、藝術(shù)特色分析
1、辭令優(yōu)美,融辛辣諷刺于幽默語言中!肚f子》辭令簡潔,藝術(shù)手法運用多種多樣,體現(xiàn)出散文描寫的形式之美。大量運用比喻和象征手法來傳遞思想是莊子優(yōu)美言辭藝術(shù)特色的最直接體現(xiàn)。而在具體運用中,它將精辟、巧妙的比喻與以寓言方式為載體所使用的象征手法融合在一起,起到了邏輯說理方法所未能達到的效果。
2、寓言精巧,比喻說理。莊子在中國文學中的地位,舉足輕重,而奠定莊子這一文學地位的就在于運用精巧的寓言故事來說理,將寓言轉(zhuǎn)化為一種文學藝術(shù)。(《安徽文學》2011年07期)莊子運用大量的比喻巧妙布局,極大地增強了語言的說服力與感染力。
3、描繪傳神,刻畫細膩逼真。其一是對自然景物描寫的栩栩如生,以及對虛擬場景的描寫,它將自然界中日月運行之理和政治現(xiàn)象中的文治武功結(jié)合在一起,表達了莊子所憧憬的那種在政治生活中天人合一境界特征和獨特場景。其二是運用描寫手法對人物性格的刻畫以此突出說理效果
*寓言故事:庖丁解牛、輪扁斫輪、津人操舟、丈人游水、呆若木雞、運斤成風、
4、想象奇幻,意境開闊,濃郁的浪漫主義色彩。如秋水開頭:“秋水時至~~不變牛馬”,寫出來波濤洶涌,浩淼無邊的雄奇景象。
5、語言幽默,諷刺辛辣。例:惠子相梁
6、詞匯豐富又運用自如,語言優(yōu)美,散文藝術(shù)成就高超
莊子散文特色篇三:論莊子散文的憤世傾向及諷刺特色
論莊子散文的憤世傾向及諷刺特色
邊家珍
內(nèi)容提要:莊子散文有著顯著的憤世傾向,但這種憤世不是簡單的情緒發(fā)泄,而是與他對殷周之際政治文化變遷的反思結(jié)合在一起的,包含著價值評判,也意味著個體自由意識的覺醒,是莊子憂患意識、悲憫情懷及理性精神的體現(xiàn)。莊子散文的憤世傾向還影響著其對抗性語言的表達方式——諷刺的選擇與運用。莊子善用“反諷”的手法,言在此而意在彼,使得思想的表達更為婉轉(zhuǎn)與深刻,能夠引發(fā)讀者的深湛之思。
莊子不僅是一位著名的思想家,而且是一位杰出的散文家。眾所周知,莊子散文有著顯著的憤世傾向,然而對此種傾向的形成原因及具體內(nèi)涵等問題,學界卻鮮有專門、深入的研討。筆者認為,莊子的憤世傾向是與他對殷周之際政治文化變遷的反思結(jié)合在一起的,是其憂患意識、悲憫情懷及理性精神的體現(xiàn);莊子散文的諷刺特色也與其憤世傾向有著內(nèi)在的聯(lián)系。茲不揣谫陋,具體論析如下,以就正于方家。
一
翻開《莊子》[①],迎面撲來的是一股郁懣不平之氣:
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齊物論》)
[②]
甚矣夫好知(智)之亂天下也。ā睹l篋》)
愛民,害民之始也;為義偃兵,造兵之本也。(《徐無鬼》)
意(噫),甚矣哉!其無愧而不知恥也甚矣!”(《在宥》)
自三代以下者,匈匈焉終以賞罰為事,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在宥》)
這些話語頗有震撼力,至今仍撞擊著讀者的心靈。唐成玄英亦謂“當戰(zhàn)國之初,降衰周之末,嘆蒼生之業(yè)薄,傷道德之陵夷,乃慷慨發(fā)憤,爰著斯論”[③];程千帆先生說莊子“說理之文參以抒情之體,雖故為謬悠,實深于哀樂,其內(nèi)心之矛盾,大類屈原”[④],都指出了莊子散文的抒情特征及顯著的憤世傾向。
莊子生活在戰(zhàn)國中期,其時屬于社會制度的轉(zhuǎn)型期,且戰(zhàn)亂頻仍。面對混亂的現(xiàn)實,儒家學派的孟子四處奔走,宣傳其政治主張,希望借助君主的權(quán)威來實現(xiàn)他理想中的“仁政”。莊子也有改造社會的愿望,然而,與儒家學派不同的是,他十分藐視那種在維護君主專制的前提下調(diào)和社會矛盾的政治主張,而且認為儒家宣揚的“仁”、“義”、“忠”、“信”等并不能改變強權(quán)通吃、貧富懸殊的社會現(xiàn)實。在莊子看來,君主專制統(tǒng)治及與之相適應的禮樂教化,恰恰是造成民眾悲慘處境的根源,而儒家學派的救世就如同“以火救火,以水救水”(《人間世》),水益深而火益熱。所以他不愿象他們那樣思考與行動,不愿加入到他們的行列而成為壓迫、剝奪百姓的工具或幫兇。不過,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莊子也不可能設想出更先進的制度以取代君主專制,也不大可能開辟出一條與儒家不同的、更具積極意義的、切實可行的救世路線。
大概正是出于對現(xiàn)實政治的清醒認識及對其他學派救世行為的省察,莊子才提出了他以“無用”為大用的處世理論的。保身全性,實質(zhì)上也就是不與統(tǒng)治者合作!跺羞b遊》里講的“無己”、“無功”、“無名”,并非莊子故作清高或自我安慰[⑤],而應該是他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這是因為,莊子對自己的人生道路的選擇是清醒而自覺的,他選擇了遠離政事[⑥],隨之也選擇了與之相應的安貧樂道的生活方式。
單純的貧窮并沒有消蝕、減損莊子的精神氣度,《山木》篇記莊子“衣大布而補之,正緳系履而過魏王”,魏王問道:“ 何先生之憊邪?”莊子糾正他說:“貧也,非憊也!币馑际钦f,我只是貧窮罷了,穿得雖破爛,精神并不萎頓。他寧可“獨與天地精神往來”(《天下》),“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遙乎無為之業(yè)”(《大宗師》),也不肯為了利祿而受世俗禮法的束縛與扭曲,失去精神自由及人格尊嚴!蹲屚酢菲锼茉炝艘粋道家式的曾子形象:
曾子居衛(wèi),缊袍無表,顏色腫噲,手足胼胝。三日不舉火,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纓絕,捉衿而肘見,納屨而踵決。曳縰而歌《商頌》,聲滿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
這種貧困中的堅守,深為莊子所稱賞。
莊子曾說:“軒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儻來,寄者也!保ā犊樞浴罚┧压γ撘暈樯硗庵。對那些追名逐利的奸巧之徒,他是極為鄙視的。《淮南子·齊俗訓》記“惠子從車百乘以過孟諸,莊子見之,棄其余魚”[⑦]——莊子以其“行為藝術(shù)”表明他用不著多余的東西,也含有對惠子煊赫氣派的不屑之意!度碎g世》篇中他借“支離疏”的故事發(fā)議道:“夫支離其形者,猶足以養(yǎng)其身,終其天年,又況支離其德者乎!”[⑧]“支離其形”,是生理、體能上不為統(tǒng)治者所用;“支離其德”,則是心智、精神上不為統(tǒng)治者所用,不愿為之勞神焦思。莊子還曾打比方說,“澤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飲,不蘄畜乎樊中,神雖王(旺),不善也”(《養(yǎng)生主》)!胺\”里雖不愁溫飽,但卻失去了可以自由翱翔的天空,在被掌控、被玩弄、悖離天性的壓抑狀態(tài)下活得并不好——因此莊子才會把梁國的相位比作“腐鼠”(《秋水》);楚王使大夫往聘莊子,他“持竿不顧”(《秋水》),眼睛都不轉(zhuǎn)過去。莊子在窮閭阨巷里“織屨”謀生,盡可能地通過自己的辛勤勞動,最大限度地擺脫物質(zhì)方面對他人的依賴,以獲得生活上、精神上的獨立。
應當看到,在莊子那里,尋求清凈獨立的“避世”與因關懷世事而來的“憤世”是并存的。莊子有時也講“無情”,講“不以好惡內(nèi)傷其身”(《德充符》),以獲得內(nèi)心的平靜。不過,總是有意識地調(diào)節(jié)身心,希望自己“喜怒哀樂不入于胸次”(《田子方》),或許恰恰表明了莊子正處于憂世傷時的焦慮不安當中。莊子還曾說過“無物不然,無物不可”、“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齊物論》)的話,然而,從知人論世的角度看,筆者認為這些話恐怕很大程度上是對當時主流的是非觀念、倫理道德觀念的消解,而非明召大號的莊語正言。
不管怎么說,莊子畢竟沒有完全隱遁,沒有銷聲匿跡,因為他有所牽掛,正所謂“忘親易,使親忘我難;使親忘我易,兼忘天下難;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難”(《天運》)。清人王先謙根據(jù)莊子的交遊情況及《莊子》中的相關內(nèi)容,指出莊子意猶存乎救世:“夫古之作者,豈必依林草、群鳥魚哉?余觀莊生甘曳尾之辱,卻為犧之聘,可謂塵埃富貴者也。然而貸粟有請,內(nèi)交于監(jiān)河;系履而行,通謁于梁魏;說劍趙王之殿,意猶存乎救世。??是故君德天殺,輕用民死,刺暴主也;俗好道諛,嚴于親而尊于君,憤濁世也[⑨]!
今天看來,王先謙所說的“意猶存乎求世”也好,“憤濁世”也罷,應當說都是傳統(tǒng)士人的憂世之心和救世情懷在莊子身上的具體體現(xiàn)。莊子 “蒿目而憂世之患”(《駢拇》),執(zhí)著于其“獨志”(《天地》),骨子里還是相當認真的。清人胡文英說莊子“眼極冷,心腸極熱”[⑩];魯迅先生說“就是莊生自己,不也在《天下篇》里,歷舉了別人的缺失,以他的‘無是非’輕了一切‘有所是非’的言行嗎?”[11]李澤厚也說莊子“道是無情卻有情,外表上講了許多超越、冷酷的話,實際里卻深深地透露出對人生、生命、感性的眷戀和愛護”,“他似乎看透了生死,但終于沒有舍棄和否定它”[12],都是知人之論。
二
《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謂“莊子者,蒙人也”,唐司馬貞《索隱》引劉向《別錄》云:“宋之蒙人也!盵13]宋人乃殷商后裔,周武王分封紂王之子武庚、祿父于宋,使管叔、蔡叔傅相之,以續(xù)殷祀。宋人的遺民意識和歷史境遇,春秋戰(zhàn)國理性思潮興起的文化背景,加之受到老子以及史官文化傳統(tǒng)中反省精神的影響,使得莊子思想有著較為顯著的“異端色彩”[14]。莊子散文的憤世傾向,便與這種異端色彩有著重要的內(nèi)在聯(lián)系,主要表現(xiàn)在對周人所建立的君主專制制度及倫理道德的懷疑與否定上。
近人王國維有言,“中國政治與文化之變革,莫劇于殷周之際”[15]。殷商是一個以商部落為中心的方國聯(lián)盟,商王并不是天下之主,他只是諸方國之長;至周,周天子則朝諸侯,分職授政,“由是天子之尊,非復諸侯之長而為諸侯之君??蓋天子諸侯君臣之分始定于此”[16],呈現(xiàn)出大一統(tǒng)的國家形態(tài)。周王完全擁有并牢牢控制天下的土地所有權(quán),所謂“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17],關市、澤梁山林等都要征稅。上自公侯大臣下至普通小吏,都把利祿視為周天子的賞賜。
從文化形態(tài)上看,殷商時期巫文化盛行,統(tǒng)治者的行政很大程度上受到神意的支配,帶有神治的色彩,“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禮”。周統(tǒng)治者則“尊禮尚施,事鬼敬神而遠之”[18],以尊尊親親為特色的宗法倫理文化躍居主導地位,所有的社會成員都被納入到某種隸屬關系中,“天有十日,人有十等”[19],每個社會成員都有自己的名分、地位和角色,并有與之相應的倫理觀念,形成了一
個具有嚴密等級制度與高效管制手段的社會[20]。春秋戰(zhàn)國時代,底層民眾為了擺脫被奴役的地位,曾有過許多大規(guī)模的抗爭,使得貴族領主制受到了很大的沖擊。新興的地主豪強倡言變革,他們用經(jīng)濟或政治的手段籠絡人心,攫取了統(tǒng)治權(quán)力。盡管生產(chǎn)關系發(fā)生了一定的改變,但并未給人們帶來期望中的平等、安寧與富足的生活,講究上下尊卑的等級觀念仍然滲透于新的制度里,禮樂刑政、典章制度等都未從根本上受到否定或重新估價,政權(quán)之更迭不過是以暴易暴,新的統(tǒng)治者還是那樣的剛愎、頑固、冷酷、蠻橫,士農(nóng)工商在統(tǒng)治者眼中的意義僅在于“有用”[21],而非有尊嚴的“人”。郭沫若先生在論及莊子思想產(chǎn)生的歷史文化背景時說:“韓、趙、魏、齊都是新興的國家,是由奴隸王國蛻化出來了的,然而畢竟怎樣呢?新的法令成立了,私有權(quán)確實是神化了,而受了保障的只是新的統(tǒng)治階級。??而下層的人民呢?在新的重重束縛里面,依然還是奴隸,而且是奴隸的奴隸。這種經(jīng)過動蕩之后的反省和失望,就是醅釀出莊子的厭世乃至憤世傾向的酵母!盵22]所言甚是。
莊子主要生活在宋王偃的統(tǒng)治之下[23],自謂“處昏上亂相之間”(《山木》),《列御寇》篇里也有“今宋國之深,非直九重之淵也;宋王之猛,非直驪龍也”的話。莊子耳聞目睹了種種血腥、殘暴、悲慘的景象,他說自己就好比“遊于羿之彀中”(《德充符》),即活動在羿的射程之內(nèi),隨時都有性命之虞。他幻想能像“神人”“至人”那樣,“不食五谷,吸風飲露”,“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谷熟”,而且“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逍遙遊》),“河漢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飄風振海而不能驚”(《齊物論》)——這些當是莊子在殘酷的現(xiàn)實中不能免于恐懼與匱乏的心理投射,他希望自己也能擁有一種不怕震蕩、淡定自若的人格。不過,莊子畢竟是生活在現(xiàn)實中的凡人而非神人,他思考得最多的還是社會歷史及底層民眾的生存問題。
莊子認為“民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一而不黨,命曰天放”(《馬蹄》)!耙欢稽h”,指所有的人作為一個整體而存在,尚未分化出不同的利益團體,也沒有上下尊卑之分!疤旆拧,指符合自然之道的身心自由狀態(tài)。在莊子看來,世上本來就沒有什么君王與牧圉(賤民)之分,所謂“君道”乃是一種極固陋的觀念:“??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齊物論》)“治人”的觀念也很成問題。莊子說:“聞在宥天下,不聞治天下也。”(《在宥》)郭象注曰:“宥使自在則治,治之則亂也!盵24]譚嗣同謂:“治者,有國之義;在宥者,無國之義!盵25]如果人為地把大多數(shù)人置于被管制、被奴役的地位,就會“亂天之經(jīng),逆物之情”(《在宥》)。莊子以馬的生存狀態(tài)為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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