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中東,權力變遷 最新石油價格調整
發(fā)布時間:2020-02-21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發(fā)現石油,發(fā)現中東 作為政治地理概念的中東,開啟于兩大事件:蘇伊士運河的開鑿與發(fā)現石油。 1859年,蘇伊士運河開鑿始建;同一年,美國人德雷克在賓夕法尼亞發(fā)現油井,這是美國石油開發(fā)的開始,也是世界石油大規(guī)模商業(yè)性開發(fā)的開始。只是,當時的美國,在發(fā)達的歐洲之外。石油需要得到歐洲人的肯定,才會重新影響美國與世界。
后來晉升至英國海軍上將的費舍爾爵士,在一般描述里,被認為是發(fā)現石油價值最重要的歐洲人。1882年,當時還是英國海軍上校的費舍爾,認定那時只是用來做礦燈照明的這種“巖石油”未來前途無限――在當年一次公開集會上,他宣稱:英國必須改變海軍使用煤炭作動力燃料的現狀,而應選擇這種“巖石油”作為新型燃料;厮葸@段歷史,威廉?恩道爾在其《石油戰(zhàn)爭》里描述:當時只有俄國輪船使用這種被俄國人稱為“黑油”的黏稠燃料油。
費舍爾之所以被認為是石油最重要的發(fā)現人,在于他認真計算出這種煤炭替代能源的經濟性:用石油為動力的戰(zhàn)船沒有黑煙,不會暴露目標,而燒煤的戰(zhàn)船拖著長長的煙尾巴,10公里以外都能看見。燒煤的動力裝置,要達到最大馬力,需要4~9小時,而燒油則只需要5分鐘。要給戰(zhàn)艦提供油料,只要12個人工作12個小時,而提供同樣能量的煤,則需要500個人工作5天。要得到相同馬力的推力,燃油引擎只需要燃煤引擎1/3的工作量,每天消耗量也只有煤的1/4,這對于一支船隊來說,是非常關鍵的。無論船隊是商船隊還是海軍艦隊,以油作為動力,其活動半徑是以煤為動力船隊的4倍。
但是,當時英國人并不認可費舍爾的這種念頭。很幸運,費舍爾熬到了英國海軍大臣的位置。1904年,甫一上任,費舍爾即成立專門委員會,“考慮并確保英國海軍石油供應”。
英國人的第一個獵物是澳大利亞業(yè)余地質學家威廉?諾克斯?達西與他手里的波斯石油特許權。19世紀90年代,新波斯(今伊朗)國王希望國家進入現代化,他召見了達西,要求他幫助波斯建設鐵路。作為回報并為了換取大量現金,國王1901年授予達西一項特權:在60年的時間里,他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在波斯的土地上自由探采石油,所有發(fā)現的與石油有關的財產,都將歸他所有。達西支付了大約2萬美元的現金,并同意只要找到石油,他都從銷售額中支付給國王16%的礦區(qū)使用費。4年后,也就是在費舍爾當上海軍大臣之后,英國人找到了達西,說服他將手里的授權轉讓給英波(盎格魯―波斯)石油公司。后來英國政府購買了股份,并占據了公司的主導地位,只是未有公布。英國獲得了它的第一個石油資源。
10年后,英國人在中東獲得了更大的石油機會。1914年3月19日,根據《外交部協(xié)定》英波公司在重組的土耳其石油公司中掌握50%的股份,德意志銀行和殼牌石油公司各持股25%。另按協(xié)議,英波公司與殼牌公司各拿出2.5%作為“受益人利息”給土耳其石油公司創(chuàng)始人卡洛斯特?古爾本金。這一協(xié)定的簽約方還必須接受一個“自我放棄”條款,即除非通過土耳其石油公司共同合作,他們當中任何人不得在奧斯曼帝國任何地方單獨從事石油生產。這一限制性條款,表明這家新公司控制了整個奧斯曼帝國土地上的石油資源?瓷先ィ乱庵俱y行在此獲得了25%的股份,但如果深入探究,卻不盡然。這時候,德國事實上被美國洛克菲勒標準石油公司所控制――標準石油公司所屬的德國石油銷售公司控制著德國銷售總額的91%,而德意志銀行只擁有標準石油公司德國銷售公司9%的股份。
1911年,溫斯頓?丘吉爾接任費舍爾擔任英國海軍大臣,他立即游說,要求把海軍軍艦動力燃料改為石油。而且,同樣也是在他敦促下,英國政府秘密購買英波公司(今為英國石油公司〈BP〉)大多數股份。石油成為英國未來戰(zhàn)略利益的核心所在。
在因為蘇伊士運河的開通,中東成為連結東西方最便捷通道后,石油開始成為這一地區(qū)最有戰(zhàn)略價值的資源,它深刻地影響了這一地區(qū)的形成與發(fā)展。
石油公司們的中東:權力基礎
“二戰(zhàn)”之后,按馬歇爾一攬子計劃里的數據材料: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前,西歐能源消費結構中,有90%來自煤炭。由此可見工業(yè)發(fā)達并領先的國家,比如英國、德國對石油的重視,在當時之超前。戰(zhàn)后經濟重新啟動,數據表明:1947年歐洲從中東進口的石油僅占歐洲進口石油的43%,一年后即迅速增為66%,1950年則達到了85%。
問題是,誰向歐洲提供了這些中東的石油?石油雖為國家利益所系,但并非國家本身提供石油產品。很多時候,我們忽視了石油作為產品生產及流通的現實狀況。這種粗疏,任何立論都嫌空洞。所以,失去對石油公司尤其是其權力的觀察,我們無可理解權力變遷。
除了英波公司的伊朗石油,最為關鍵的是中東石油控制條約(1920年《圣雷莫協(xié)定》),即土耳其石油公司的股份結構安排:英波石油公司47.5%、英荷殼牌石油公司22.5%、法國石油公司25%、古爾本金5%。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英國獲勝,保持住了自己對中東的控制。但是,這份具體保持對土耳其石油公司的股份控制的協(xié)定,卻面臨挑戰(zhàn)。
1911~1920年,美國的石油消費增長了90%;這一期間,美國機動車從180萬輛增至920萬輛,因此迅猛增長,石油供應能力成為美國人普遍的擔心。而美國礦產局局長1919年預計:“在今后2至5年內,我國油田生產將達到上限,此后我們將面臨日益加快的下降階段!睂ξ磥硎投倘钡膿鷳n,迫使美國石油公司在世界范圍內尋找新的石油來源。中東的石油,對美國人而言,當然重要。但是,《圣雷莫協(xié)定》拒絕了美國公司,這一協(xié)定規(guī)定:非經土耳其石油公司共同合作,任何公司將不可進入這一地區(qū)開發(fā)。如果說,“一戰(zhàn)”之前,土耳其石油公司還有25%股份歸德意志銀行所有,而美國控制了德國的石油供應,因而可以間接進入中東,那么,作為參戰(zhàn)國并是勝利方的美國,戰(zhàn)爭結束后反而失去了機會。
美國公司不能進入緬甸、印度與波斯,現在又擠不進最有石油潛力的奧斯曼帝國!妒蛻(zhàn)爭》里記錄:1921年4月21日,美國國務院代表美國標準石油公司正式發(fā)表聲明,強烈要求參與中東的石油開采,英國外交大臣柯曾勛爵給英國駐華盛頓大使發(fā)了一封簡短而又粗暴的回信,聲稱在英國控制下的中東不允許任何美國公司進行石油開采。
兩屆美國政府――威爾遜政府與哈定政府,都堅定地支持美國石油公司的海外擴張;而且針對英國的粗暴,美國威脅說新澤西石油公司將切斷對英國的石油供應。1922年,美英石油公司開始談判,6年后土耳其石油公司(此時改名為伊拉克石油公司)重新確定股權結構:英波石油公司、英荷殼牌石油公司、法國石油公司以及代表美國石油公司利益的近東開發(fā)公司各占23.75%的股份,古爾本金仍控制5%。美國公司終于擠進中東,代表美國的是5家公司:埃爾索(新澤西標準石油)、美孚(紐約標準石油)、海灣煉油、大西洋煉油和泛美石油。
簽訂這份新協(xié)定,土耳其石油公司創(chuàng)始人古爾本金說在最后一次會議上,他拿起一只紅鉛筆,在一幅中東地圖上沿著已不復存在的奧斯曼帝國的邊界畫了一條線,確定了聯(lián)合經營的范圍,于是這個影響深遠的石油協(xié)定從此以《紅線協(xié)定》而著名。
只是,紅線未能阻擋住美國公司進入中東的步伐。
正當美國石油公司(近東開發(fā)公司)擠進《紅線協(xié)定》之際,美國加州標準石油公司購買了巴林石油的租讓權,這引發(fā)了美國與英國一年時間的外交交涉。最終加州標準石油仍拿到了巴林租讓權,只是這里產量有限;隨后,以巴林作為跳板,1933年,加州標準石油公司與沙特簽訂租讓權協(xié)議;后來證明此舉足夠英明,沙特擁有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儲量。而美國公司在沙特取得了近113.92萬平方英里的租借地,相當于美國國土面積的1/6,占沙特國土的70%。同一年,英國的英波公司與美國的海灣公司各持股50%,又拿下了科威特的聯(lián)合開發(fā)權。之后,更多美國的獨立石油公司以各種方式進入中東。
至此,僅在1933年,美國在中東石油所占份額是:紅線范圍之內(原奧斯曼帝國版圖)占23.75%,在巴林與沙特占100%,在科威特占50%。此比例已具領先之地位。重新分析英國捍衛(wèi)自己中東權力的兩次大戰(zhàn)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英國傾其全力的戰(zhàn)爭,若以石油資源爭奪為例,其實已然落空。這種悄無聲息的權力演變,實則意味著控制范式的變化!岸(zhàn)”結束前的1944年,美國已控制中東已探明的石油蘊藏量的42%。之后,除上述巴林、沙特與科威特的份額外,美國新增的石油版圖包括伊朗的40%,伊拉克的25%。
我們回到“二戰(zhàn)”結束后,歐洲尤其是西歐對中東石油依賴的大幅增長,其利潤流向當自明確。美國政府根據馬歇爾計劃向歐洲提供了131億美元的貸款,其中購買美國石油公司在中東生產的石油和石油產品的,就花費了13.896億美元。
傳統(tǒng)以殖民地安排控制世界的方式,以石油為例,迅速被要求門戶開放、跨國公司進入的美國方式取代。經典的地緣政治分析模型,至此必須建立跨國公司參數,至少必須以此為基礎理解權力安排。非此,任何分析都將失之武斷與片面。未來的石油戰(zhàn)爭與作為武器的石油,亦須循此結構進入觀察。
薩達特的戰(zhàn)爭:以戰(zhàn)致和
埃及的蘇伊士運河戰(zhàn)爭,讓當時的宣傳部門負責人薩達特意識到:“今天,世界上只有兩個大國,美國和蘇聯(lián)!1970年,薩達特出任埃及總統(tǒng),他在自傳里他說:“紙牌的99%掌握在美國人手里。盡管這讓人生氣!币⒁獾氖,薩達特說這些話時,埃及與蘇聯(lián)是盟國。
不過,只是選擇性地注意薩達特對美國的贊美,必將偏頗。作為阿拉伯國家的政治權力中心,埃及在納賽爾時代,被基辛格描述說:“納賽爾竟然手法靈活,玩弄美蘇兩個超級大國。”所以,我們理解埃及,必須從埃及自身的國家利益進入。有意思的是,外部條件也極有趣。薩達特在其自傳里描述他接任總統(tǒng)后第一次去蘇聯(lián):勃列日涅夫問:“你是否知道清單里有4架米格25的戰(zhàn)斗機?我再給你提供30架。”――這一說法解脫了先前薩達特與蘇聯(lián)部長會議主席與國防部長的爭吵。那個爭吵的原因是,蘇聯(lián)人說可以提供飛機,但飛行員必須由蘇聯(lián)指揮。薩達特當然斷然拒絕。不過,米格飛機緩和了他們的爭吵。4架米格25的蘇聯(lián)飛機果然到了埃及,但薩達特仍無權指揮。埃及最后通牒:要么賣給我們,要么開走。結果蘇聯(lián)人將飛機開回去了。
作為大國的附庸,從來沒有愉快。既然納賽爾可以玩弄兩個大國,那么薩達特為什么不可以?只是,薩達特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而不僅僅出于“玩弄”目的。1972年,薩達特簡單直接:將全部1.9萬名蘇聯(lián)軍事專家驅逐回國,離開埃及。
“二戰(zhàn)”之后,40多年時間里,美蘇兩國以“冷戰(zhàn)”的方式在全球爭霸,這是我們過去的歷史。但是,回到中東,回到上世紀70年代初期,這兩個國家在中東的真實狀況如何?無此觀察,當無可理解薩達特以及埃及的選擇,當然也無法理解中東經“十月戰(zhàn)爭”一役而帶來的結構性變化。
簡單看,美國的石油公司雖然在中東占有絕對的石油資源控制權,但直到1972年,美國也僅有5%的石油進口,而且中東只占進口的18%。中東石油,作為國家能源結構比重,在此刻,對美國影響有限。再看蘇聯(lián),“二戰(zhàn)”之前,蘇聯(lián)即為重要的石油出口國;“二戰(zhàn)”結束后,1958年蘇聯(lián)的石油產量接近當時世界第二位,出口量更巨,是美國石油生產的主要競爭者。由此來看,中東的美蘇之爭,深層因素,當然是意識形態(tài)而非單純資源。至此,當蘇聯(lián)建立以埃及、敘利亞為主軸,美國完成以沙特、伊朗為支撐的中東控制體系后,阿拉伯國家與以色列――表現為埃及與以色列的沖突背后,只是美蘇兩國意識形態(tài)的征場而已。爭斗20年后,兩國當然耗資不菲。70年代,“不戰(zhàn)不和”維系阿以現狀,成為兩國主體政策選擇。
在《我的一生》里,薩達特描述他接任埃及總統(tǒng)之際看到的美國人的一份關于埃及的經濟形勢分析:他們在報告里說:“讓納賽爾去叫喊吧。不久,他們就會因為經濟因素,而跪下求饒!”薩達特找來埃及財政與經濟部長,很遺憾,美國人的報告不是心理戰(zhàn)。部長說:“國庫空了。我們?yōu)l臨破產邊緣!卑l(fā)展經濟,而非成為阿拉伯革命中心,成為薩達特的選擇。循此邏輯,經濟之發(fā)展,需有和平之格局――“不戰(zhàn)不和”,美蘇雙方都拒絕了埃及發(fā)展之選擇。
如此一來,和平竟需由戰(zhàn)爭來獲取。這其間多重轉折,基辛格說得明白:“薩達特不指望在領土方面得到多大的好處,而是希望出現一種危機以改變各方處于僵化的態(tài)度――從而開辟通向談判的大門。他的目的與其說是著眼于軍事,不如說是出于心理和外交上的。”
埃及與以色列的戰(zhàn)爭,雖經“六五戰(zhàn)爭”形成埃及出戰(zhàn)、阿拉伯產油國出資的慣例,但回到埃及、敘利亞與以色列之間的軍事能力比較,勝算仍是未定。埃及《金字塔報》編輯法赫米?胡韋達在其專文里比較:1971年國防預算在國民生產總值中,埃及占21.7%、敘利亞9.8%、以色列23.9%;而花在每個士兵身上的錢,埃及4600美元,敘利亞1571美元,而以色列平分在正規(guī)軍每個士兵身上則達59360美元;即使加上后備軍,每人的平均數也高達19273美元。“阿拉伯國家無論何種數字,都遠遠低過以色列的最低水平!
結果,“三流的國家,發(fā)動了一場一流的戰(zhàn)爭!”這是薩達特的天才所在。
“十月戰(zhàn)爭”,在15天的戰(zhàn)斗時間里,擊毀坦克總數估計有3000輛。遠遠超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那場最大規(guī)模的坦克戰(zhàn)――蒙哥馬利與隆美爾在北非進行了6個月的坦克會戰(zhàn),最終雙方損失的坦克也不過650輛。但是,戰(zhàn)爭以及勝利,并非薩達特的理想,只是手段。
1977年11月,薩達特打破埃以之間30年來的敵視與對抗,對以色列進行歷史性訪問。在機場,他對不相信他的選擇、認為這一如“十月戰(zhàn)爭”時的詭計的以色列參謀長穆爾?古爾說:“我絕不玩道德上的詭計。戰(zhàn)略與戰(zhàn)術上的詭計是允許的,但我不贊成道德上的詭計。”薩達特的選擇,完成一種阿拉伯與以色列關系史上偉大的逆轉,即由對抗而談判。為著這一和平的目標,埃及與薩達特當然也付出了巨大的成本:放棄大阿拉伯的幻象;將主導中東的政治權力讓渡于石油,即經濟權力。歷史學家評論薩達特:“沒有野心去統(tǒng)率一個疆域從大西洋到波斯灣的統(tǒng)一的阿拉伯民族;作為一名埃及民族主義者,他想集中精力振興埃及而不是實現泛阿拉伯主義的夢想!
“十月戰(zhàn)爭”的傳奇當然不止于此。埃及驅逐了蘇聯(lián)專家,結果在戰(zhàn)爭真正爆發(fā)前,蘇聯(lián)人運來了他們3年前即許諾的武器。可是,當戰(zhàn)爭結束,蘇聯(lián)人卻發(fā)現日內瓦和會的會議室里沒有了他們的座位――可蘇聯(lián)卻是戰(zhàn)爭和解談判日內瓦和會的發(fā)起者之一。埃及與敘利亞選擇美國、選擇基辛格進行斡旋,并在斡旋下達成脫離接觸協(xié)議。
在埃及,蘇聯(lián)也出局了。
石油作為武器:權力位移
全球石油儲量,每次新的探測,都會有新的數值出現,通觀下來,在已探明的儲量里,中東占有全球儲量的2/3。但是,遲至上世紀70年代,無論美國還是蘇聯(lián),在其本國石油這種戰(zhàn)略資源的結構上,對中東石油,并無依賴。這構成了另外一種結構,即控制者與消費者的分離。
誰更依賴中東石油?歐洲,尤其是西歐。以1973年1~6月統(tǒng)計,中東石油所占國家石油比,最高為意大利79%,最低為英國63%;除此之外,日本亦高達76%。
如果回到石油的具體生產與流通,與控制者/消費者分離一樣,資源所有者(中東國家)與資源的生產者(跨國公司),同樣存在著分離。那么,當沙特國王費薩爾決定把石油作為一種武器來使用之際,相互依存,原本未為外人所知的隙縫,隨即清晰展示。復雜的權力關系,因此戰(zhàn)爭有了結構性的變化。相對于薩達特的埃及夢想及其實現,他的十月之戰(zhàn),間接的價值更重要,完成了各種石油權力基礎結構調整。只是它不像戰(zhàn)爭那樣具有高度傳播性而已。
資源所有者與生產者之間的沖突,最早發(fā)生于伊朗。按西?內?費希爾的《中東史》統(tǒng)計:1947年,伊朗政府僅從石油產地使用費和稅款中收到1988萬美元,而英國政府卻獲得利稅5600萬美元。1951年伊朗國會通過關于石油工業(yè)國有化決議,隨后當選的首相摩薩臺堅決執(zhí)行石油國有化……兩年后,伊朗政府失敗,巴列維國王執(zhí)政。美國也由此進入伊朗,后來伊朗在近30年時間里,一直是美國在中東的一根支柱。堅持國有化的首相摩薩臺,卻被伊朗當局以謀叛罪判處3年徒刑,國王為他減刑1年半。伊朗后來的種種變故,這是起因之一?鐕凸,研究它不可忽視之處是它的背后始終有公司所在國的利益。全球范圍內的經濟活動,永遠沒有純粹的經濟,有的是政治經濟。早期美國政府對中東石油的利益讓步,是沙特,1950年因為朝鮮戰(zhàn)爭緣故,美國需要穩(wěn)定的石油保障,促成阿美石油公司與沙特實行利潤平分。由此,又誕生美國在中東的另一支柱:沙特。
真正改變資源國與跨國公司關系并獲得成功的例證,來自利比亞的卡扎菲。利比亞因其石油工業(yè)后發(fā)格局,采取了高度分散的租讓模式,有17家石油公司在84個租讓地上中標。那么,當蘇伊士運河沖突發(fā)生,油輪運輸中斷之際,利比亞的地利價值得以顯現――可直接而迅速穿過地中海運抵意大利或法國。1969年9月,卡扎菲推翻了親西方的伊德里斯國王,隨即要求石油公司提價……卡扎菲竟然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菰锏氖蛯iT書籍里評論利比亞與卡扎菲對于中東國家的價值:第一,顯示了政府還可以通過提高價格來增加收入(之前只是提高產量,而產量越高價格越低);第二,跨國石油公司單方面決定原油標價的權力被打破了。此舉的價值是,產油國重新開始爭取主權和對本國石油資源控制權的斗爭。
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溫和的沙特一直是美國在中東地區(qū)的平衡器。阿以沖突,美國軍事援助以色列,用以達成阿以平衡;而石油安全,儲量最大石油生產國沙特不介入阿以沖突,即可保證。但是,“十月戰(zhàn)爭”,費薩爾再三向美國申訴阿拉伯國家權力與主張遭拒之后,石油作為武器,無可逆轉。阿以沖突與石油安全兩個先前斷然分開的部分結合之后,格局巨變。
阿拉伯石油輸出國實行選擇性禁運,以及提高石油價格之后,歐洲和日本立刻與美國的中東政策拉開了距離。利益差異,美國與其傳統(tǒng)盟國因石油而導致國際政策出現巨大裂縫;其結果,又反過來促使跨國公司與資源國關系的重新定位――戰(zhàn)爭結束后,伊拉克、科威特、卡塔爾和迪拜的石油業(yè)全部實現國有化。因此一役,石油輸出口組織正式登上國際政治舞臺,并成為國際石油市場決定性力量。石油權力在大規(guī)模位移同時,又產生了新的權力。
1973年的“十月戰(zhàn)爭”,石油作為武器登上歷史舞臺,作為一種新的權力方式,它所改變的世界直接而迅速。僅僅8年時間,1981年,石油價格由曾經的2.12美元,一路飆升到36~40美元。全球經濟在經歷石油沖擊后,進入新的運行周期。誰控制了石油,誰就控制了所有國家,但隨著石油輸出國組織的崛起,這似乎成為難以完成的任務。
高油價對全球經濟巨大影響,甚至對石油輸出國也未必無弊,這當然是“十月戰(zhàn)爭”帶來的真實現實。但拉開一定的時間距離后,新的疑問出現了:誰是高油價的受益者?
以此次石油戰(zhàn)爭的“主戰(zhàn)場”歐洲為例,復旦大學博士趙慶寺在其論文里梳理說:實際上,由于歐洲在1973~1974年的暖冬和油價上漲,歐洲石油消費下降,歐洲石油市場從未有過真正的短缺。1973年12月到1974年3月(禁運期間),主要歐洲國家法國、德國、意大利和荷蘭的可用石油只比上年同期低了5%。但是,真實的狀況在那個時期,并不被人們相信與需要。甚至在進口中東石油極少的美國,公共輿論分析者揚克洛維奇在一份備忘錄里寫道:“民眾正日益擔心國家將耗盡能源。各種情緒結合一起已經造成一個由錯誤的消息、懷疑、混亂、恐懼交雜在一起的不穩(wěn)定的公眾情緒!碑斈昝绹妮浨檎{查表明,認為國家會好起來的公眾,1973年5月為62%,而11月則降至27%。
除了埃及以及中東石油輸出國,石油危機沒有其他受益人?世界沒有這么簡單。在公眾情緒極度混亂、充滿懷疑與恐懼的美國,國會聽證會是解決此種危機的一種途徑。最有名的參議員亨利?杰克遜領導的參院常設調查小組主持的聽證會,結論是:譴責石油公司提價賺取“骯臟利潤”。石油公司利潤從1972年的69億美元增長到1973年117億美元,1974年又增到164億美元。即使從中東國家的角度觀察,當年《金字塔報》總編輯?栆裁枋稣f:“說來荒謬的是,正當人們認為存在著一場能源危機的時候,正當美國處于阿拉伯國家的石油抵制的情況下,美國石油公司卻獲得空前未有的高額利潤。據估計,1973年阿拉伯國家從石油漲價中獲得了600億美元,石油公司除了從原油中所應獲得的利潤外,又從各種附屬的業(yè)務活動中獲取利潤,這樣一來,產油國每獲得1美元,它們則大約獲得7美元!
當時的美國媒體基本傾向陰謀論的解釋,《石油戰(zhàn)爭》的作者對“十月戰(zhàn)爭”的理解更是如此。媒體一般所論:基辛格策劃了這場石油危機以提高美國同歐洲和日本的競爭中的優(yōu)勢;而此舉則又可轉移美國公眾對尼克松“水門事件”的關注。所以,?柮枋稣f:“美國和蘇聯(lián)這兩個超級大國在世界上的統(tǒng)治正受到西歐、日本和中國這三個新來者的挑戰(zhàn)。1973年以后,西歐和日本的挑戰(zhàn)完全消失了,而中國則仍舊站在場外旁觀。到頭來,還是要由美國人來決定石油價格!
爭奪石油的戰(zhàn)爭,與把石油作為武器的戰(zhàn)爭,結果當然會出乎一般人想象。對美國進行石油禁運的這次“戰(zhàn)爭”,其結果,公允的評論來自趙慶寺:“石油禁運和國際石油漲價,美國繼續(xù)從這種激進的變化中獲益。首先,國際石油公司在石油危機之后獲得了大量利潤,大部分國際石油公司屬于美國;第二,由于美國對進口原油依賴程度有限,美國能夠使自己的能源定價體系脫離國際石油價格。由此使得美國工業(yè)比世界其他地區(qū)的石油工業(yè)享有更多的成本優(yōu)勢,因此美國能夠在新形勢下取得巨大的優(yōu)勢。”結果在意料之外吧。放松一些,不妨借用德國首相俾斯麥100年前的調侃:“上帝對傻瓜、醉漢和美國給予特別的保護。”
石油,一種可以控制所有國家的戰(zhàn)略資源,其控制與反控制,永遠是高智力的活動。傳統(tǒng)地緣政治所未及涉及的跨國公司,擁有何種權力以及如何行使權力,仍是未曾明確的陰影所在。一場戰(zhàn)爭所帶來的權力變遷,或許需要更長的時間觀察。
更復雜的后來
薩達特啟動的這場“十月戰(zhàn)爭”,可以肯定至少有一個失敗者:被埃及拋棄的蘇聯(lián)。但是,歷史的進程可以輕易地樂觀或悲觀?失去了中東埃及這個關鍵支撐點,蘇聯(lián)退場了嗎?沒有。1979年12月27日,蘇聯(lián)入侵阿富汗。這當然可以被視為尋找中東的另一支撐點。
從石油危機里獲益的美國,當可樂觀?蘇聯(lián)入侵阿富汗之前,1979年11月4日,伊朗發(fā)生人質危機事件,美國駐伊朗大使館工作人員被扣留成人質。油價由此再度飆升,史稱第二次石油危機。經營近30年的美國在中東的一個支柱,瞬間倒塌,至今仍未修復。
1980年9月23日,伊位克、伊朗之間爆發(fā)長達8年的兩伊戰(zhàn)爭。
……
更為深刻的變化是,1994年,原本無須依賴外國石油的美國,其進口石油占其全部消耗量的50.4%,首次超過國內需求量的一半,而從中東進口的石油又占到進口總量的一半。在這一事實之下,1991年美國打擊伊拉克的海灣戰(zhàn)爭,以及此后推翻薩達姆的伊拉克戰(zhàn)爭,其基礎性動力,一目了然。
這場海灣戰(zhàn)爭,加之此前發(fā)生的蘇聯(lián)從阿富汗撤軍,“冷戰(zhàn)”宣告結束――所以,多數研究者將海灣戰(zhàn)爭定義為:美國在中東取得了主導地位。
中東權力果然定于一尊?1993年,美國著名政治學家塞繆爾?亨廷頓在美國《外交》季刊上發(fā)表了《文明的沖突?》,這篇文章3年內引發(fā)的爭論,“超過了這本雜志40年代以來所發(fā)表的任何一篇文章”。亨廷頓論述說:“西方文明并無普世性。已經有越來越多的非西方國家實現了現代化,而實現之后又都反對西方價值而復興本土文化,實現自我伸張!蹦敲,循此所論,在新的權力結構下的中東,將會有什么樣的未來?亨廷頓的答案是:(伊斯蘭與西方)文明的沖突。
。ㄕ浴度(lián)生活周刊》2011年第11期)
【本欄責任編輯 蔣星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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