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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坡村人的“苦累”

發(fā)布時間:2018-06-27 來源: 日記大全 點(diǎn)擊:


  陽坡村發(fā)生了一起斗毆傷人案件。
  正月里人們沒事兒干,就湊一塊兒玩撲克。連著好幾次,連秋都輸了。輸一次,往臉上貼一張紙條,再從桌子底下鉆過去。都鉆好幾次了,臉上的紙條也貼了好幾張,像風(fēng)箏飄拂的尾巴。一直作為贏家的趕年,就怪笑著說連秋的風(fēng)涼話:“嘿,讓老婆給戴綠帽子了吧,要不怎么那么愛鉆桌子呢!
  連秋聽了,又是沮喪又是憋氣,就認(rèn)定趕年偷看了他的牌。趕年記憶力好,誰手里有什么牌,頂多來上兩輪,就能判斷個八九不離十。說他偷看別人的牌,這不是成心侮辱他嗎?他受不得這個。于是兩人先是斗嘴,你一句我一句誰也不肯讓步,再后來就動起手來了。
  人們都勸,哪勸得住。一陣桌椅板凳稀哩嘩啦亂響,兩人早扭打在一起。連秋一發(fā)狠,一拳打在趕年的脖頸上。就是這一拳頭,把他們兩人的命運(yùn)改變了。
  如果不發(fā)生這件事,趕年和他媳婦新梅依然有滋有味地經(jīng)營著他們的小日子。這幾年,趕年一直給別人開車跑運(yùn)輸,一個月能掙五六千塊。新梅在村里一個家具廠干小工,一天也有百十來塊的收入,兩人平時省吃儉用,幾年下來手頭也有了一些積蓄。但趕年不滿足,一個大老爺們兒,干嗎總給人打工呢?沒出息!于是和新梅一合計(jì),拿出家里全部積蓄,又去銀行貸了一筆款子,買了一輛大拖掛。連司機(jī)都雇好了,過了正月十五,就去山西拉煤,跑運(yùn)輸,掙大錢。用不了幾年,他們也要像村里開廠子的小老板們那樣,過一把那種牛逼烘烘的癮。
  可就是這場突發(fā)的災(zāi)難,讓他和新梅的美夢在一剎那變成了水上的泡泡兒。
  事件發(fā)生后,新梅帶著趕年跑了市里好幾家大醫(yī)院。為給他治病,把那輛大拖掛也賣了。綜合各大醫(yī)院大夫的診斷,連秋那一拳,不偏不倚,把趕年的脊椎神經(jīng)給打壞了。那是人體頂重要的部位,就像木偶戲里連接木偶的那條線兒,一旦線兒斷了,再精彩的木偶戲也會戛然而止。于是,新梅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現(xiàn)實(shí):趕年的下半生,只有在床上度過了——除了會喝水吃飯,會說話會哭會笑,哪兒也動彈不了。
  村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村干部哪能袖手旁觀呢?剛開始,治保主任大貴出面為兩家進(jìn)行調(diào)解。大貴干治保主任多年,經(jīng)驗(yàn)多,見識廣,又能說會道,按說沒什么問題的,想不到卻栽了跟頭。
  問題出在賠償方面。剛出事時,連秋還不錯,趕忙給新梅送來五千塊錢,一臉懊悔地對新梅說:“打死我也沒想到出這事兒。其實(shí),俺倆那天一半也是鬧著玩兒呢,誰也沒當(dāng)真!”
  常言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新梅心里再窩火,看人家連秋主動送錢來了,也只好忍著,只是淡淡地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又沒冤又沒仇,哪能那么狠心?只是你打的地方不對,下手太重了!”這話軟中帶硬,連秋羞得恨不能找個老鼠洞鉆進(jìn)去。
  大貴給他們兩家從中調(diào)解,除去那五千,讓連秋再回回手,至于多少,得由他出面,兩家人坐下來慢慢協(xié)商?蛇B秋和他妻子也是靠給人打工過日子,又供著兩個上學(xué)的孩子,身上也沒多大油水;還有就是看趕年都成那樣了,害怕那是個無底洞,干脆,就變成縮頭烏龜,任憑大貴如何給連秋做工作,他不是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就是咧著大嘴哭窮:“大貴叔,俺就這點(diǎn)兒家底,你看看嘛東西值錢就搬走吧!
  新梅可等不及,正在大貴絞盡腦汁另想辦法時,一紙?jiān)V狀把連秋告上了法庭。
  法院很快做出判決:連秋因故意傷害罪獲六年徒刑,附帶民事責(zé)任;賠償趕年醫(yī)療費(fèi)撫養(yǎng)費(fèi)和誤工費(fèi)等各種費(fèi)用共計(jì)五十萬元。
  判決下來,連秋很快就服刑去了,可賠償款卻遲遲沒有兌現(xiàn)。新梅呢,她每天早晨把飯碗一撂,就去村北馬路上坐公交車往縣里趕;縣里解決不了,就一趟趟地往市里跑。這樣跑來跑去,就成了市里縣里有名的上訪戶。市里膩歪,縣里更頭疼。
  而大貴呢,更是沒有面子。當(dāng)治保主任這么多年,村里沒有他擺不平的事兒。人們說,他那刀片兒似的兩片薄嘴唇,生來就是干這個吃的。平時,無論兩家鬧得多么僵持不下,只要經(jīng)他兩頭一勸說,在那兩片嘴唇一張一合間,就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就喜歡鬧別扭的兩家都對他笑臉相迎,像大爺一樣地好煙好茶地敬著。走在大街上呢,投向他的,也都是恭維和敬服的目光。
  想不到,卻被這件事兒打了臉。
  臨近中午,村主任老馬一個電話把大貴叫到了村委會。
  大貴一進(jìn)門,見老馬像挨了螞蜂蜇似的,正捂著腮幫子不停地吸溜氣,心想不好,又是為那事兒。臉就陰了。
  果然,老馬瞅一眼大貴,苦笑道:“媽的,這次鄉(xiāng)里下死命令了,讓咱務(wù)必想辦法看住新梅!”邊說邊痛苦地晃晃花白的腦袋。
  大貴明白,老馬這是剛從鄉(xiāng)里回來,肯定挨了鄉(xiāng)長一頓猛訓(xùn),于是眨巴一下眼睛說:“還有什么辦法呢?什么法兒都想了,也用了!
  老馬在屋里來回地踱步,忽地停住,目光落在大貴臉上:“大貴呀,這事兒還離不開你,不管有多難,就是腦袋拱地,也得幫我解決了!唉,誰讓咱攤上個一根筋的女人呢?老天爺下雨還有消停的時候哩,你說,這事兒嘛時候才是個了呢!”
  大貴就像一頭不肯讓人戴上籠頭的騾子。他伸出一只手,用力抓撓后腦勺,一臉的苦笑:“人家就是不給面子,你讓俺有嘛法子?我的大主任喲,你也是個明白人,你說是讓我啃人家呢,還是咬人家?”
  老馬撲哧地笑了,朝他一擠眼:“這事兒你問我干嗎?你愿意咬還是愿意啃,你去問她呀!只要人家樂意!”
  大貴擺擺手:“去去去,人家新梅可管我叫叔呢。”老馬用手摸著刮得泛出青光的腮幫子,嘿嘿地笑道:“那算個逑蛋!街坊輩瞎胡論嘛!”
  見大貴只是低下腦袋吸煙,老馬就給他戴高帽:“我說大貴,這事兒你不想去也得去,離開你這個蟲兒,任誰也打不了這根木頭!”
  大貴不上他的當(dāng),搖搖頭:“主任抬舉我了,我哪有那兩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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