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二題
發(fā)布時間:2018-06-27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主持人語:這兩年,季節(jié)從短篇小說、散文創(chuàng)作,轉(zhuǎn)向了微小說,且出手不凡,各刊發(fā)表,還獲全國性大獎。
季節(jié)的微小說,語言有自己的風(fēng)格,本期二題,可見一斑。
清新的語言,來自季節(jié)溫婉的內(nèi)心!蹲詈7秒》詩一般的浪漫、優(yōu)美,意象的奇異,語言的輕靈,這些都是她小說的外部特征。當(dāng)撥開詩性的外表來體察她小說中內(nèi)部意蘊時,我們發(fā)現(xiàn)滿溢著的都是理性思考:在人生的最后七秒時光中,主人公丫頭生命意識的覺醒,生死輪回中,愛才是永恒。這是一種通透豁達(dá)的覺醒。小說結(jié)尾:“一個春天,丫頭五十九歲。她不舍地離開觀音山,去尋找那個叫她丫頭的人!毖绢^的尋找,完全抵達(dá)了人間最真最純的——絕對不排他和私密意義的愛情意境。
《丁叔》也是靠語言的生動,把人物塑造得很成功。即便是讀完了小說,那個換鎖芯畫圖紙的丁叔也仍在腦中,揮之不去。
小說立意講究新,微小說亦如此。本期王哲的《老實人》,從立意上是很新的一種。作者從生活的反常態(tài)中,捕捉到人生存的復(fù)雜性,從這個角度展開,讓老實人徐德奎,去默認(rèn)老婆和別人相好,以求“平和”,而平和的背后是什么呢?小說留白很大,令人琢磨。
——特約欄目主持:袁炳發(fā)
最后7秒
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海子《夏天的太陽》
還有四分鐘。她的眼皮半開半合,很多念頭跳出來,在腦子里擠來擠去。
一個冬天,丫頭三十歲。她來到觀音山,在山上寺廟做起了義工。
每天清理香燭臺、清洗燈盞、澆燈油、點燈,有時也參與為將要往生的人助念。聽著晨鐘暮鼓,心清靜幽遠(yuǎn),安然若素,在恬淡如水的禪意時光里,陌生了世上的繁華。她不想事,準(zhǔn)確地說不想過去的事。過去緊緊攥在手上的名和利,從拿到醫(yī)院診斷的那刻起,都像退潮的海水一樣,嘩嘩遠(yuǎn)去。用各種信念制造的世界崩塌了!那一刻,她知道身心之外,什么都沒有。
丫頭是從醫(yī)院里跑出來的,她背著簡單的行囊,行囊里裝著她殘喘的氣息,漫無目的漂到這兒。醫(yī)生說屬于她的時間不多了,她想把不多的時間放在這兒。她喜歡這里,山翠,水清,風(fēng)柔,空氣鮮!
一本書上說:人有兩次生命,一個是肉體的出生,一個是靈魂的覺醒。肉體的生命以俗世價值作為存在的目標(biāo),以競爭的心虛張聲勢,過著不太真誠的生活;靈魂的覺醒,知道肉體的脆弱,理解死亡的存在,真誠地過著很貼近自己的生活。
丫頭喜歡這段話,她要拿回真我的力量,在有限的時間里,體驗另一個生命的存在。
還有三分鐘。她的眼皮剩一條縫,過去從這條縫里鉆出來,一頁一頁地翻卷。
丫頭,是他對她的稱呼。
他是唯一這樣叫她的人。一想起有人叫她丫頭,她就有了精氣神。眼皮挑了挑,呼吸變得順暢,腮上有了紅暈。
一個秋天,丫頭二十歲。收發(fā)室的大爺在走廊里喊她接電話,那個年代還沒有手機,單位只有一部公用電話,只能接,不能打。梳著馬尾辮的她小跑著奔過去,滿心的好奇。他的聲音從不知道的遠(yuǎn)方傳來:丫頭,我馬上要做一個腰椎手術(shù),不知能不能站起來,進手術(shù)室前,一定要找到你,聽見你傻傻的聲音……一瞬間,很多眼淚流到她嘴里,咸咸的,澀澀的。
那時她已為人母,他為人父。
道別時,他說照顧好那個女孩的女孩。
她說照顧好那個男孩的男孩。
還有兩分鐘,她的眼皮又往一起靠了靠。一絲光,橙黃色的,暖暖的,罩著他,他緩緩地向她走來......她伸出手,穿過風(fēng),卻抓不到。
一個夏天,丫頭十九歲。他拉著她的手,一起走在下晚課的路上。他說,你的手放我手心里,我就能征服地球。這樣說著另一只手握成了拳頭,高高地舉在眼前。她呵呵笑著,好像看到他的拳頭在旋轉(zhuǎn)。他彎腰撿起石子,追著月亮打。他說要把月亮打下來,送給她。
那晚,月亮嚇得躲進了云層里,夜,墨一樣黑。
還有一分鐘,她的眼皮幾乎合上了。他的聲音,云霧一般,縹緲著游過來。
丫頭,我啟程了,來看你。
找不到我。
能,我會心靈定位。
我沒有心了。
你有,我看見了。
我還是你今生唯一深愛的女人嗎?
他點著頭,一下又一下。
去死吧,鬼話。
死了,到那邊也要拽著你。
他沒有死,她卻要死了!
他死,拽著她,她心甘情愿。她死,沒想拽著他,希望他好好地活著。她愛過,怨過,也忘記過,以為一切陌生了,臨近死,都親近起來。
最后七秒,死亡的步子邁到了心口窩。她感覺身子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在光的隧道里滑向遠(yuǎn)方.....丫頭掙脫意識,使勁睜開眼睛,回過神,她看見了天,大地,還有村莊里的炊煙。她深吸一口氣,氣息慢慢充盈著身體,像一朵花舒展開花瓣兒,生命的美好從內(nèi)向外洋溢。
她坐在山頂,靜坐冥想中體驗了一次死亡。
在山上的這些年,她以為自己超然了,朝圣悟道的仙境,滋養(yǎng)了她,從內(nèi)到外換了一副骨架和靈魂,心境從容,波瀾不驚。這次死亡體驗,讓她知道有一份愛刻在骨子里,時光越磨越清晰,越清晰越放不下。
一個春天,丫頭五十歲。她不舍地離開觀音山,去尋找那個叫她丫頭的人。
丁 叔
丁叔和我成了鄰居。他從北京來,新買了隔壁的房。
他快九十了。耳朵有點聾,但眼不花,不僅不花,還很亮,閃著星星一樣清透透的光。那光從眼里流出,帶溫度,還有顏色,看得見,卻抓不住。
搬來沒幾天,他說要換鎖芯。交鑰匙后,有人進過屋子。屋子里的擺設(shè),他眼睛掃過就錄下來了,錄像機似的,一丁點變化都能發(fā)現(xiàn)。他斷定這屋的鑰匙別人還有,畢竟是二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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