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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煒:《地緣文明》緒論

發(fā)布時間:2020-06-07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一 使用“地緣文明”概念的理由(I)

  

  既然本書結構性地使用“地緣文明”之概念,便得交待一下使用它的理由。在陳述這些理由之前,不妨先看看“文明”概念本身。

  據(jù)說“文明”一詞有一百個多詞義,譬如作為“文化”同義詞的“文明”,譬如“精神文明”之“文明”,再譬如“文明戲”(新文化運動和五四時期專指自西方輸入的話劇,與中國傳統(tǒng)戲劇相對;
在當時國人看來,西方話劇是“文明”的,傳統(tǒng)戲劇是“不文明”的)之“文明”等等。梳理詞義并不是本書作者的興趣之所在。在本書作者看來,所謂“文明”有兩個基本含義:1)作為生命形態(tài)的文明;
2)作為歷史文化共同體的文明。

  作為生命形態(tài)的文明,是一種思維樣式、或信仰樣式、或者說是一種存在形態(tài)、一種生活模式、一種風格或品質(zhì),是一個為特定氣質(zhì)或品格或品質(zhì)所支配的長時段的動態(tài)結構;
[1]而作為歷史文化共同體的文明,則是秉有特定思維或信仰形態(tài)、存在形式、生活模式或秉有特定生命氣質(zhì)或性格的大型人類集團。[2]這里所要討論的,不是第一種意義上的亦即作為生命形態(tài)的文明,而是第二種意義上的亦即作為歷史文化共同體的文明。作為共同體的文明包含這么一個基本預設:它不僅建立在特定的生命形態(tài)(譬如價值觀、風俗、習慣、文學、文字、藝術、制度安排、建筑樣式等等)的基礎上,更建立在至關重要的地理環(huán)境和自然條件之基礎上。換句話說,文明研究應當采用一種空間性或地緣性的視角,不僅要考察特定人類共同體的文化樣式和歷史主體性,更要考察特定的空間位置、地理形態(tài)和自然條件等等對特定歷史文化共同體所產(chǎn)生及可能產(chǎn)生的長時段的、結構性的影響。

  為什么要采用這種視角?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特定“文明”或大型歷史文化共同體享有特定的空間或疆域覆蓋范圍,用技術一點的話說,“定位”于特定的緯度和經(jīng)度。但更為重要的是,“文明”擁有特定的地緣-自然環(huán)境。正是地緣-自然環(huán)境從根本上決定了一個文明的命運或歷史-現(xiàn)時表現(xiàn),影響了該文明的精神品質(zhì)或?qū)儆谠撐拿鞯娜藗兊奈幕罢J同”,或者說,地緣-自然因素塑造了一個文明本身。所謂“地緣-自然因素”,是特定地理狀況和自然環(huán)境的集合,不僅包括地貌和地形,如山脈、丘陵、谷地、河流、海岸、沙漠、高原、平原、濕地等,也包括氣候(其中降水量是否充足、降水是否大致均勻尤其重要)、水文、森林、草原、動物、植物等,更包括各種礦物資源。一個處于萌生階段的人類文明是否享有充足且均勻的降水,是否享有適宜的溫度(所謂“適宜的溫度”,是指特定地區(qū)的年平均溫度既非太高,譬如28攝氏度以下,亦非太低,譬如年平均氣溫在18攝氏度以上),有沒有經(jīng)過一定的勞動改造后便適合耕種,或便有交高產(chǎn)出的大片土地,有沒有易于開采冶煉的銅、錫、鉛、鐵、金、銀、銻之類礦藏,將從根本上決定該共同體的生存形態(tài)和未來命運。{鏈接1}

  正是地理-自然環(huán)境的影響,使中非森林中的居民長期以來過著狩獵和采集生活,使中亞草原上的居民過著游牧生活。正如法國人文地理學家阿·德芒戎所言:“在干旱地區(qū),泉水和村莊的位置之間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
在高山地區(qū),在稀少的、坡向好的小片沃土和人類住所之間,也有密切的聯(lián)系。從文明發(fā)展的觀點來看,在位于大陸半球中心的歐洲和孤懸在遼闊海洋中的澳大利亞之間,不是有著深刻的差異嗎?半島與島嶼,難道不有助于形成某些民族和國家的特性嗎?葡萄牙之所以與西班牙分離,難道不能部分地用它西方面向大洋,東方與西班牙隔著崎嶇山地及荒涼峽谷來解釋嗎?”[3]{鏈接2}毫無疑問,地理和自然環(huán)境對人類社會產(chǎn)生了決定性影響。這個論點用問題的形式來表述也許更有力:為什么各大文明誕生在北緯23 度至 40度之間?為什么自文明誕生至工業(yè)化開始的18世紀,世界人口的70%集中在東亞、東南亞、南亞、西亞和歐洲這一總面積僅1100萬平方公里的狹長地帶?[4]這顯然是因為這一地帶有充足的降水、適宜的氣候和適合農(nóng)耕的土地?v觀人類發(fā)展史,不難發(fā)現(xiàn)世界人口分布呈現(xiàn)出這么一些規(guī)律:1)暖濕地區(qū)(溫帶、亞熱帶)人口高度集中,而寒帶和干燥地區(qū)的人口稀少得多,過于炎熱和潮濕的熱帶地區(qū)人口也相對稀少;
2)大河流域集中了大量人口,例如人類最古老的文明是沿著尼羅河、底格里斯河-幼發(fā)拉底河、黃河和印度河等大河興起的;
3)人口趨于集中在低平地區(qū):“海拔200m以下的陸地占總面積(不包括永久冰蓋)的27.8%,居住在這里的人口卻占全世界的56%;
200 - 500m的陸地面積占29.5%,人口為24%;
500 – 1000m的陸地面積占21.5%,人口 為12%;
而1000m以上的陸地面積占27%,人口比重僅為8%!盵5]{鏈接3}當然,生產(chǎn)力水平越是低下,人類對環(huán)境的依賴程度便越大。盡管如此,以上人口分布特點的描述不僅適用于古代社會,很大程度上也適用于現(xiàn)代社會。

  以上所討論的,是使用“地緣文明”概念的最重要的理由。其實,盡管國內(nèi)國外尚沒有任何其他論者使用“地緣文明”這一概念,但已經(jīng)有人明確地從地緣的角度來審視文明。例如著名法國歷史學家費爾南·布羅代爾。在他看來,影響一個文明的精神氣質(zhì)的最根本因素,是地理條件和自然環(huán)境:“討論文明就是討論空間、土地及地貌、氣候、植物、動物種類,以及自然方面或其他方面的優(yōu)勢。討論文明也就是討論人類是如何利用這些基本條件的:農(nóng)業(yè)、畜牧、食物、居所、衣著、交通、工業(yè)等等。”[6] 這種空間視角必然導致這樣的結論:一個文明的價值觀、思維方式和風俗習慣等等是為地緣-自然條件所根本決定的。這里,布羅代爾試圖在文明所處的地緣自然環(huán)境與其精神性格和歷史現(xiàn)時表現(xiàn)之間建立一種因果關系。與他恰成對照的是,更“主流”的文明論者或“歷史哲學家”----如斯賓格勒、湯因比、索羅金、奎格利、墨爾科等人----根本不探討文明氣質(zhì)形成的原因,而是徑直把人人都能觀察到的文明特質(zhì)當作立論的根本出發(fā)點,或一個人人接受的假定,一個無需討論的前提條件。

  “主流”文明論者的進路顯然是有缺陷的。若采用他們的“文明”概念,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和東南亞的文明類型將顯得異常復雜,幾乎不可能歸類。這是因為在這兩個地區(qū),歷史上曾經(jīng)有過多個外來文明不斷進入,而且直至今日也仍然在施加影響。以東南亞為例。這個地區(qū)各國的地理位置和自然條件大致上相同,都處在熱帶(及亞熱帶),都沐浴著豐沛的季風雨,都一年一度地遭受臺風襲擊,都被海洋所包圍(印度尼西亞有“萬島之國”之謂,菲律賓也由成百上千個島嶼組成),都發(fā)展了與航海密切相關的生活方式。不僅如此,它們的歷史經(jīng)驗也相似,自古以來就是多個外來文明的競技場。早在西元紀年開始之前,印度人便藉著部派佛教進入這個地區(qū)。在稍后或大約同一時期,中國人也開始了與東南亞商貿(mào)往來,并移民到那里(最初的規(guī)模當然很小,較大規(guī)模的移民發(fā)生16世紀以后)。15至16世紀,伊斯蘭教傳入。近代以來有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法國人、英國人和荷蘭人的殖民,二戰(zhàn)期間又有日本人的占領,1960至1970年代甚至有蘇聯(lián)的染指。然而沒有一個外來文明最終完全勝出,取得壓倒性勝利。若采用傳統(tǒng)的分明概念和分類,東南亞顯然是異常棘手的。它到底屬于哪個文明?如果采用一種地緣-自然視角,東南亞的情況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其歷史上存在過的諸多政治實體受到不同文明作用,各種勢力犬牙交錯、此消彼漲的復雜畫面,頓時被統(tǒng)一在一條清晰的歷史脈絡中,即,相同的地緣-自然環(huán)境及其所導致的相似的歷史命運。

  同樣的,某兩三個甚至更多的相互毗鄰的人類共同體雖可以被歸類為不同的“文明”,但如果撇開表層意義上的差異,撇開傳統(tǒng)的或“主流”的文明分類,則這些人類共同體很可能享有一種深層意義上的相似性,或共同的“文化基因”。例如近一百年來,論者們普遍認為存在著西方文明、東正教文明、伊斯蘭文明、猶太文明這四個獨立的“文明”,而劃分出這四個文明的最重依據(jù)是不同的宗教,即,西方基督教、東正教、伊斯蘭教和猶太教。[7]然而,相同或差異畢竟是相對的。雖然這些宗教被給予不同的名稱,雖然它們各自都構成了巨大的歷史文化共同體,都擁有龐大的信眾人口,可是一旦把它們與印度和中國的文明-宗教加以比較,它們之間無可否認的家族性相似便立即突顯出來。事實上,西方基督教、東正教、伊斯蘭教和猶太教這四大宗教及相應的文明都結構性地秉有敘利亞和希臘文明要素,[8]而共同的文化基因恰恰源自它們共同的地理緣分。從空間的角度看問題,這四大宗教及相應的文明都起源于同一個地緣世界,即,西亞-地中海世界(在兩河流域和鄰近的尼羅河流域,文明早在西元前3000年左右便誕生了;
西元前15世紀上半葉,埃及法老圖特莫斯三世對西亞頻頻用兵,[9]自此,兩個最古老的文明開始了較為密切的互動;
及至西元前6世紀上半葉,波斯人建立了地跨三大洲的龐大帝國,把這兩個地區(qū)更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自此可以說,兩個地區(qū)深刻而富于成果的文化融合進程開始了;
西元前4世紀最后二三十年,原本位處邊緣的半希臘化的馬其頓五國征服了希臘世界,此后更征服了埃及和整個西亞,建立了龐大的希臘帝國,這就使兩河流域和尼羅河流域的文化一體化進程大大加速,最終使建基在敘利亞和希臘文明整合之上的三個新文明----基督教、伊斯蘭教和東正教文明----得以形成)。

  應特別注意的是,屬于特定文明的人們既然與特定的地緣-自然環(huán)境不可分割地結合在一起,他們的歷史記憶和情感投注就必然與他們生活其中的地緣-自然環(huán)境不可分割地聯(lián)系在一起。{鏈接4}可以說,他們的“文化身份”在很大程度上產(chǎn)生于地緣-自然環(huán)境,產(chǎn)生于他們與地緣-自然環(huán)境的有機結合,產(chǎn)生于他們與特定的自然和人文地點如山脈、河流、平原、谷地、城市、廣場、教堂和廟宇等等的有機結合。換句話說,人類共同體的文化同一性或“身份”、“認同”與其所處的地緣-自然環(huán)境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糾纏在一起,或者說,“有賴于人類和生物本性之間關系的性質(zhì),其中的生物本性既包括種族和血緣的,也包括土壤和國土的。”[10]{鏈接5}在文化認同、宗教信仰或“民族感情”的意義上,屬于特定歷史文化共同體的人們會崇拜特定的自然或人文地點,并擁有與這些地點緊密相聯(lián)的、使其“文化身份”得以確立的記憶、符號、神話和其他遺產(chǎn)。也正是由于源自這些特殊地點的精神要素是文化身份得以確立的根本因素,人們會本能地捍衛(wèi)這些被叫做“文化”的記憶、符號、神話、習俗和其他遺產(chǎn),使它們制度化、儀式化、永久化(盡管這并非意味著他們將從根本上排斥外來文化要素)。全世界穆斯林對麥加天房的朝圣,全世界猶太人對圣城耶路撒冷的神圣情感,全世界中國人或華人對祖墳的拜祭和對祖屋和祖先牌位所在地的特殊情感,印度教徒對圣河恒河的虔敬和崇拜等,都不可簡單地用“宗教行為”或“宗教感情”一類的描述來打發(fā)掉,而應視為具有某種特定精神形態(tài)的人類藉著某種特殊地點來表達其文化品格或身份的方式,或藉著特殊地點來重申其本體論意義上的“我是誰”或“我是我所是”的手段。從本質(zhì)上講,1949年以來,中國公民對天安門廣場的特殊情感與以上描述的“宗教行為”是相似的。

  在長達兩三千年的“離散”中,散居歐洲、北非等地的猶太人經(jīng)歷了同民族誕生地巴勒斯坦失去空間聯(lián)系的痛苦。為了維系其文化同一性,猶太人在民族心靈中灌輸了對圣城耶路撒冷和其他圣地的狂熱崇拜,這不啻是把空間因素納入文化身份的建構中,使之成為猶太人文化身份的有機組成部分(當然,為了維護其文化同一性,猶太人還發(fā)展了一種文明史上罕見的排他意識,這集中地體現(xiàn)在極端化的唯一神信仰和相關教義、族內(nèi)婚傳統(tǒng)、割禮這一人為制造的生理符號等方面;
此外,以拉比為骨干的讀經(jīng)釋經(jīng)活動和種種崇拜活動,以及獨特的風俗、禮儀和節(jié)慶[除割禮以外,還有成丁禮、贖罪日、逾越節(jié)、五旬節(jié)、住棚節(jié)]也加強的猶太人的文化身份意識)。盡管心理意義上民族空間不是實然意義上的民族空間,但起到了維系民族文化身份的作用,對歷史上猶太人“保文保種”貢獻極大卻是無疑的。及至20世紀,因緣合和使猶太人恢復或部分恢復了祖先的土地,建立了現(xiàn)代以色列國家。目前,在維系其身份方面,散居全世界的猶太人不僅有傳統(tǒng)唯一神觀的心理要素和獨特風俗、禮儀和節(jié)慶可以依賴,更有建立在實然領土的猶太國家可以依恃。但是應當看到,同其他文明相比,猶太人建構和維系其文化身份的故事是非常獨特的。更常見的情形是,(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一個民族或文明的同一性從來就與特定的空間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無法想象,數(shù)千年來其同一性與南亞次大陸緊密相聯(lián)的那個文明一旦失去了南亞次大陸,還能否叫做印度文明;
數(shù)千年來其同一性與黃河和長江流域緊密相連的那個文明一旦失去了黃河和長江流域,還能否叫做中國文明。當然,有不少海外印度人和海外華人。他們雖遠離故土,卻仍被視為印度人和華人。這里,種族或生理特征固然起了一定作用,但與文明空間緊密相聯(lián)的文化同一性甚至文明空間本身卻是更為關鍵的因素。隨著印度文明和中國文明重新崛起,恢復它們在歷史上的相對地位,海外印度人和海外華人對位處特定空間的印度國家和中國國家的認同勢必進一步加強,這就意味著他們身上的“印度性”和“中國性”也將進一步加強。這里的“印度性”和“中國性”不是隨波逐流的浮萍,而是扎根于地緣印度和地緣中國之特定空間和自然環(huán)境的歷史文化同一性。

  

  二 使用“地緣文明”概念的理由(II)

  

  現(xiàn)在討論一下“遠親不如近鄰”這句俗話。這是一個從經(jīng)驗中總結出來的道理,看上去簡單,實際上卻非常深刻。對我來說,“近鄰”之所以比“遠親”更為重要,就是因為他恰恰是我的鄰居,恰恰就住在我的隔壁或附近,與我有一種空間上的緣分,與我有進行合作的可能性;
在我需要他的幫助時,他可能幫助我,因而對我來說更有意義有價值;
而在他需要我的幫助時,我也可能幫助他。一個離我太遠的親戚對我來說反不如隔壁的鄰居重要,正因為他雖與我有血緣關系,我們之間卻缺乏空間緣分,在我急需幫助時,他一點忙也幫不上。換句話說,毗鄰而居,使我與他之間產(chǎn)生了利益相關性,而空間距離則使我們的利益相關性減弱,甚至消失殆盡。事實上,古往今來無論在東方西方,無論在何文化區(qū)域或“文明”,毗鄰性都會導致利益相關性的產(chǎn)生或加強。{鏈接6}用通俗的話來講,鄰里間要相互幫忙。

  事實上,鄰里互助實是一種普遍的人類現(xiàn)象。波蘭農(nóng)民有收獲季節(jié)時有一種鄰里互助的悠久習俗,即“特勞卡”。直至1970年代,相同的風俗習慣在意大利農(nóng)村仍然能看到。[11]水利灌溉----筑壩、修渠、疏浚河道、排洪治澇等等----需要更多、更復雜的協(xié)作(就所謂“亞細亞生產(chǎn)方式”而言,就更是如此了),一家一戶不可能做這種大事情,于是,鄰里們組織起來,為了共同的利益而齊心協(xié)力地行動。在很大的程度上,國家正是在這種越來越復雜的合作過程中誕生的。例如,“在北美洲的狩獵民族阿爾昆琴人那里,每一個部落的土地都從遠古的時候起就劃分成地段,分配給各個單一的家族。這個家族的集團組成一個真正的社會單元,這個單元的紐帶不是親屬關系,而是同一地段同一塊土地上的權力共同體!盵12]{鏈接7}這里所謂“同一地段同一塊土地上的權力共同體”其實就是國家的雛形。阿爾昆琴人這樣的狩獵部落之所以能夠?qū)崿F(xiàn)超越血緣甚至“強于血緣”[13]的社會團結,恰恰是因為唯有如此,他們才能最大限度地(就生產(chǎn)力水而言)利用其共同擁有的土地和自然資源;
唯有如此,他們才能實現(xiàn)自己利益的最大化。事實上,較小的人類群體因毗鄰居住而進行合作的事例如此普遍,這種基于土地的合作對于民族、國家乃至文明的形成如此重要,以至于把各別人類集團中的合作習俗或制度視為一種民族、國家或文明的品質(zhì)或性格,已沒有意義。

  在人類共同體(在當今時代,這主要是民族國家;
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文明”)的歷史和現(xiàn)時互動中,空間毗鄰性和地緣一體性所產(chǎn)生的利益相關性還體現(xiàn)在較低的交往成本和較高的交往效率上。也就是說,作為近鄰的國家或地區(qū)之間的信息、人員、技術、資金、產(chǎn)品和服務的流動與并非近鄰的國家和地區(qū)相比,更為方便,更為快捷,流動成本也更為低廉。相鄰的共同體之間往往還存在著較高程度(或至少一定程度)的文化親緣性。這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因為這使人類群體之間的交往成本進一點降低,交往效率進一步提高。較低的交往成本和較高的交往效率意味著較高的勞動生產(chǎn)率,用直白的市場經(jīng)濟術語來講,就是產(chǎn)品和服務具有更強的競爭力,而這種更強的競爭力恰恰源于那種使所有各方受益的根本性的空間毗鄰性。從本質(zhì)上看,這種情形是先天地緣格局所導致的一種現(xiàn)實的或潛在的利益擴增。在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全球化時代,空間毗鄰性或地緣一體性的重要性就更突顯了。

  不妨用中日和歐俄關系來闡明這一點。當黃河和長江流域的人類早已享有很高程度的文明時,日本列島的人類仍然處在蒙昧時期。但日本列島恰恰毗鄰中國。正因為如此,那里的原始部落能夠借此地利,便捷地學習和吸納先進的中國文明,“跨越式”地進入一個較高的社會發(fā)展階段。另一方面,甲午戰(zhàn)爭后乃至1970年代末,沉睡的中國開始改革開放時,它發(fā)現(xiàn)近鄰的日本已完全實現(xiàn)了現(xiàn)代化,擁有大量資金、先進的生產(chǎn)技術和管理理念,更發(fā)現(xiàn)自己能夠借助地利,便捷地引進日本的資金、技術和管理文化,從而得以迅速地提高自己的工業(yè)化水平,迅速地增強自己的綜合國力。從歐洲方面看,18世紀以前俄羅斯本來處在較低社會發(fā)展階段,缺乏先進技術。此時,它發(fā)現(xiàn),技術上先進得多的西歐恰恰是鄰居。這就使彼得大帝能夠親自微服率領一只工匠隊伍到西方學習(或秘密考察),很快掌握了其先進技術(尤其是造船技術)和相應文化,最終使俄羅斯的國力大增。從歷史上看,無此毗鄰關系,俄羅斯不可能參與西方的全球擴張,冷戰(zhàn)期間的蘇聯(lián)也不可能扮演一種全球性的大國角色。

  當然,不同人類集團之間因空間毗鄰而進行合作雖是一種普遍的人類現(xiàn)象,但這決非意味著不同種族、民族、國家或文明之間只有合作,而沒有對立甚至沖突。事實上,它們之間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恩怨、齟齬、對立、沖突甚至戰(zhàn)爭的。正如日常生活中所常常見到的那樣,“近鄰”也常常會吵架、斗毆。盡管如此,仍應看到合作是人之所以成其為人的一種更重要的屬性。不妨以歐洲為例。歷史上,歐洲各國之間雖戰(zhàn)爭不斷,甚至打了兩次慘烈的“世界”大戰(zhàn),然而時過境遷,二戰(zhàn)結束之后,歐洲人終于意識到,民族國家及相應主權觀念并非是神圣的;
如果能彼此合作,各自所能得到的利益遠遠大于彼此間不停地爭斗;
從歷史上看,同文同種卻分裂為多個民族國家的政治安排不僅得不償失,甚至幾乎使整個歐洲面臨滅頂之災。從1950年代起,為了避免歐洲內(nèi)部再次發(fā)生所謂“大戰(zhàn)”(防范蘇聯(lián)集團當然也是一個重要動機),歐洲人成立了西歐聯(lián)盟、歐洲自然貿(mào)易聯(lián)盟、歐洲共同體、歐洲經(jīng)濟共同體等政治、經(jīng)濟和軍事性質(zhì)的超國家組織,這些組織后來演變?yōu)槟壳暗臍W洲聯(lián)盟。

  眼下,歐洲聯(lián)盟已然不僅僅是一個歷史文化共同體,也不僅僅是一個經(jīng)濟共同體----如其前身歐洲經(jīng)濟共同體那樣。在其規(guī)模迅速擴大(2004年其正式成員國已增至二十五個)的基礎上,歐盟在很大程度上已然是一個準政治實體,而且正在獲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實質(zhì)性權力。不僅已成立了歐洲議會這樣的全歐立法機構、歐洲法院(European Court of Justice)這樣的全歐司法機構,以及歐盟委員會和歐盟理事會(由各國政府首腦選舉產(chǎn)生)這樣的全歐管理協(xié)調(diào)組織(兩者都可以視為全歐政府的雛形),而且還將設立歐洲理事會主席、組建歐盟外交部并設立外交部長,產(chǎn)生一部統(tǒng)一的歐盟憲法(在寫作本段文字期間,德國未啟動全民公決程序便通過了“歐盟憲法條約”,而法國、荷蘭就此條約舉行了全民公投,并以明顯的多數(shù)否決了這個憲法條約;
歐盟一體化進程雖因之遭受挫折,但從長遠看,歐洲一體化進程不可阻擋,甚至可以說一部經(jīng)過修改從而可望得到各國認可的歐洲憲法獲得通過,也是遲早的事{鏈接8};
目前這一憲法條約未獲通過的根本原因,是歐洲精英階層與民眾間在歐洲一體化進程上的認知差距,或者說,歐洲一體化進程過快----較富裕的西歐尚未來得及整合2004年剛剛合并進來八個東歐國家,又有就“歐盟憲法條約”舉行全民公投之事,一般民眾覺得此條約如果獲得通過,自身利益將受到東歐不太富裕的人們更大的威脅;
或者說,在他們看來,政府為了歐洲統(tǒng)一這一遠景目標把納稅人的錢過多地用在與其利益似乎并非那么直接相關的東歐人身上;
當然,條約被否決的一個直接原因也在于歐洲經(jīng)濟連續(xù)多年表現(xiàn)不佳,就憲法條約舉行全民公投,正好構成了早已心懷不滿的公眾的一個出氣筒)。從發(fā)展趨勢來看,歐盟在可見的未來執(zhí)行統(tǒng)一的外交政策是一種必然,除非歐洲各國人民根本不把自己的未來當一回事,在國際事務中愿意聽人擺布,任人宰割。所有這一切,已使歐盟成為形形色色的區(qū)域組織中最具實質(zhì)內(nèi)容的一個,已使歐盟演變?yōu)橐粋最富于權力和效能的超國家機構。只要歐洲人一如既往,繼續(xù)淡化民族國家意識,歐洲遲早會變成一個統(tǒng)一的歐洲合眾國。

  歐洲的情形告訴我們,民族國家并非人類政治組織形式的常態(tài)。這不僅能從歐洲以外其他文明得到大量佐證,也能從歐洲本身的歷史得到佐證。從起源上看,民族國家只是歐洲歷史上一個特定時期的一種特定政治安排或政治形式。[14]如果說,曾經(jīng)打得你死我活的歐洲國家之間尚能進行如此富于成效的合作,而且已在相當大程度上消除彼此之間的民族國家界線,那么,其他區(qū)域的人類遲早也應該能走上一條相同或相似的道路,而使這一切成為可能的,正是深植于人性中的合作本能或?qū)傩,正是那種使人成其為人的合作本能或?qū)傩浴T跉v史的長河中,正是合作這一根本的人類屬性,使得較小的人類集團逐漸演變成較大的人類集團,使得原始部落逐漸演成大型部落聯(lián)盟,進而再演變成國家;
也正是因了合作這一根本的人類屬性,較小的人類群體得以逐步打破血緣壁壘和地域界線,最終形成了所謂“文明”,而在全球化和區(qū)域一體化運動如火如荼的當今時代,比“文明”范圍更大的人類集團之間的合作----跨文明人類集團的合作----已然成為一種全球性現(xiàn)象。

  目前,一些人類群體在一定程度上已然實現(xiàn)了這樣的跨文明合作。例如,歐盟就是中西歐天主教-新教社會與東南歐東正教社會(現(xiàn)代希臘當為東南歐東正教社會最重要的代表)的跨文明合作的產(chǎn)物。種種跡象表明,在未來三四十年內(nèi),歐盟很可能還將實現(xiàn)已有的兩個基督教社會與伊斯蘭教社會如土耳其的跨文明合作。另外一些人類群體目前雖然尚未實現(xiàn)這種跨文明合作,但明顯地具有實現(xiàn)這種合作的潛力,也很大程度地表現(xiàn)出實現(xiàn)這種合作的意愿,例如南亞各國和東亞、東南亞各國。本書作者認為,有理由把這樣的人類群體叫做“地緣文明”或“地緣共同體”。在一種充分意義上的全球文明最終形成前,從疆域和人口規(guī)模的角度看,地緣文明高于、大于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明,而低于、小于全球文明,因而可以將之視為全球文明的一種預演或準備,也就是說,地緣文明是一種準全球文明。同樣重要的是,使用“地緣文明”的概念意味著這么一種希冀:在不久的將來,居住在地球上不同區(qū)域的民族、國家或通常被叫做“文明”的人類共同體的特質(zhì)、性格或“身份”,將不再以“文明”或“文化”為轉(zhuǎn)移,而將以不再以“文明”、“文化”劃線的共同的人類物質(zhì)福樂和精神福祉為根本依歸,將建基在對社會公正、社會平等、法制、人權、自由、民主等普世價值的充分肯定和認同上。簡而言之,地緣文明的最終歸宿,將是一個統(tǒng)一的全球文明。

  以上就是使用“地緣文明”概念的兩方面的理由。

  

  三 “地緣文明”的內(nèi)涵

  

  在進一步探討“地緣文明”究竟是什么之前,不妨先看看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明”。從文化特質(zhì)的角度看問題,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明”或歷史文化共同體往往不是單質(zhì)的,而是秉有不止一種文化特征或生命形態(tài)。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這樣的大型人類共同體生活在相對固定的地理范圍。例如屬于印度文明的人們大多生活在南亞次大陸;
屬于西方文明的人們1500年有前主要生活在歐洲中西部,盡管西元16世紀以后他們擴張到南北美洲、澳大利亞、新西蘭和非洲南部等地區(qū);
屬于伊斯蘭文明的人們主要生活在從北非、中東至阿富汗再至印度尼西亞這一狹長而廣大的地帶;
屬于中國文明的人們生活主要在當代中國及其周邊地區(qū);
屬于東正教文明的人們主要生活在歐洲東部和烏拉爾山脈以東的亞洲北部;
屬于日本文明(當然也可以說“日本文明”只是中國文明的一個變體)的人們主要生活在日本列島。作為一個擁有獨特宗教和文化的人類集團,猶太人在歷史上大部分時間寄居在多個文明區(qū)域----亞洲西部、非洲北部、歐洲和美洲各地。他們并不享有固定的疆域。這似乎是一個突出的例外, 可究竟存在著一個“猶太文明”與否,畢竟是大有爭議的(這取決于如何定義“文明”;
也許把猶太教或猶太生活方式視為歐洲文明乃至西方文明的一部分更為恰當,(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因為從西元紀年開始之前幾百年起,猶太民族的生命經(jīng)歷便與歐洲人的生命經(jīng)歷不可分割地糾纏在一起了)。

  “地緣文明”與傳統(tǒng)意義上作為共同體的文明之間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區(qū)別,那就是,前者更注重對一個地緣連續(xù)體中的歷史文化共同體所處空間位置和自然環(huán)境的考量,或者說更注重特定地緣-自然環(huán)境對“文明”或歷史文化共同體所產(chǎn)生的長時段、結構性的影響,而且通常指的是一個特定的空間范圍內(nèi)不止一個“文明”或歷史文化共同體的集合;
而后者則更注重共享某一特定文化形態(tài)的人類共同體。在這種同一個地緣連續(xù)體中的不同“文明”的集合或地緣文明之內(nèi),不同人類集團的互動相對說來更為頻繁,彼此間的聯(lián)系相對說來也更為緊密。使用地緣文明的概念也意味著,本文作者雖然仍將使用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明”和“文化”概念,但通常作為價值形態(tài)、生活方式的“文明”或“文化”將不再是主要考查對象。因為要考察一個地緣連續(xù)體內(nèi)不同人類群體之間古往今來的相互影響、合作、沖突乃至融會和整合,尤其是要從它們之間極其復雜的互動和交往格局中梳理出它們的未來走勢,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明”和“文化”概念雖然仍有裨益,畢竟已不能完全勝任,甚至有明顯的缺陷。

  也可以把地緣文明視為一個地緣-歷史共同體,或一個擁有大體上相同的歷史-文化記憶、甚至擁有較高經(jīng)濟-政治整合性的地緣實體或地緣集合體。因為,在這個意義上的文明里,不同的人類共同體長期以來一直生活在一個相對固定的共同空間之內(nèi),古往今來一直在這種共享的空間范圍內(nèi)彼此交流、相互影響、一同發(fā)展變化。幾乎沒有例外地,這些人類群體之間會有這樣那樣的恩恩怨怨、齟齬沖突,甚至可能會發(fā)生戰(zhàn)爭。然而也正因為如此,這些人類群體獲得了大衛(wèi)·維爾金森(世界體系論學者)所謂的“社會黏合劑”或“文化黏合劑”。[15]從這個意義上講,地緣歷史-共同體像維爾金森提出的“中央文明”那樣,是“時空上相連接、由一些具有因果關系性質(zhì)的因素----包括沖突、戰(zhàn)爭、共同發(fā)展----和某種程度上具有重大意義的因素----共同的意識、對差異的認知和對抗----整合的種種社會文化現(xiàn)象構成的混合體!盵16]換句話說,相鄰的民族、國家或文明正是由于長期生活在一個共享的地緣整體之內(nèi),而先天地、歷史地、不可選擇地彼此聯(lián)系在一起、結合在一起,并不可逃避地在此基礎上進行這種或那種形式和程度的合作、互動。在此意義上可以說,不同的人類群體毗鄰而居是一種緣分。正是由于這一緣分(或緣故),相鄰的民族、國家乃至文明區(qū)域性地享有一種共同的歷史記憶(盡管如此,本文作者的注意力仍將放在地緣文明的其他方面)。

  由于本文主要是從地緣互動而非文化形態(tài)或國際政治的角度探討超大的人類共同體的現(xiàn)狀和未來走勢,經(jīng)濟因素勢必成為主要的考查對象。因此,所謂“地緣文明”將主要是地緣經(jīng)濟共同體,甚至主要是地緣經(jīng)濟共同體,而非地緣政治共同體。至少就目前而言,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一個地緣文明必然是國家與國家、“文明”與“文明”的地緣政治聯(lián)盟(歐盟是一個明顯的例外);
相反,根據(jù)可觀察到的情形,地緣文明是由國家與國家甚至“文明”與“文明”構成的經(jīng)濟共同體。正因此故,本書將更關注一個地緣意義上的共同體內(nèi)各別人類集團之間自古至今的經(jīng)濟互動和合作,以及它們未來在更大程度上進行經(jīng)濟互動和合作的可能性;
或者說,本書的注意力將較少集中在這些共同體在政治意義上的相互影響、齟齬、沖突或合作。另一方面,使用地緣文明概念所要關注和討論的對象,雖然主要是不同共同體之間的經(jīng)濟互動(而非政治合作或沖突),但在某些情況下,對峙性的和沖突性的地緣政治現(xiàn)實卻是很難回避的。例如,冷戰(zhàn)時期蘇聯(lián)及其東歐衛(wèi)星國為一方的華沙條約組織與中西部歐洲(西方文明的親體)和美國、加拿大等國(均為西方文明的子體或變種)為另一方的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就可以視為兩個對立的地緣政治行為體。不僅兩者都是跨國家(甚至跨文明)的巨大的政治聯(lián)盟,它們各自在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還有許多盟國。這意味著無法排除這種可能性:一個地緣意義上的大型人類集團有可能是一個地緣政治實體,甚至可能是那種通常意義上的與民族國家相似的地緣政治實體,即,一個具有統(tǒng)一意志和較強動員能力的政治行為體。

  地緣文明也是一種直觀的或看得見、摸得著的空間格局。更為重要的,它是一種先天性的空間安排。也正因為這種空間安排是先天的,所以它是不可逃避、不可更改、不可復制的;谶@種空間格局,地緣文明不僅意味著其內(nèi)部不同地區(qū)、國家或“文明”之間存在文化親緣性和密切的經(jīng)濟政治互動關系,更意味著它們之間存在著某種現(xiàn)實的或潛在的政治整合勢能。從根本上講,地緣文明依賴于其先天的因而是不可更改、不可取消的地緣一體性。作為一個不可逃避的空間格局,地緣文明也可以視為一種相關人類群體所不得不面對的空間現(xiàn)實。除此之外,使用地緣文明概念也意味著,不僅要考查已然發(fā)生的歷史事件和正在呈現(xiàn)的現(xiàn)時代情形,更要放眼于未來可能性,因為與其說地緣文明已經(jīng)成為一種普遍的人類現(xiàn)實,不如說它是基于現(xiàn)實情境中初露端倪的可能性對有關人類社會的未來走勢做出分析和展望。

  如果把重點放在各個大型人類共同體體的文化-宗教特征本身,而且不使用那種過分嚴格(以至于拘泥)的關于“文明”、“文化”的定義,那么地緣文明也可以視為一種地緣-文化連續(xù)體。因為在分明分類上往往會出現(xiàn)這種情形,即,某兩三個甚至更多的空間毗鄰的大型人類共同體雖然通常被給予不同的名稱,或者說被歸入不同的“文明”或“宗教”,可是如果拋開表層差異,則它們很可能享有本質(zhì)上的相似性或共同的“文化基因”。從這一認知出發(fā),北非、中東、小亞和中西部、東南部歐洲這一區(qū)域可以視為一個單一的地緣文化連續(xù)體。盡管從歷史上看,這一地緣文化連續(xù)體的文化認同建立在兩種主要宗教----伊斯蘭教和基督教----的基礎上,但這兩種宗教都具有共同的敘利亞文明和希臘文明根源,都結構性地秉有敘利亞文明[17]和希臘文明的精神、物質(zhì)和制度要素。如果說,北非、中東、小亞和歐盟區(qū)域可以視為一個超大的地緣-文化共同體,那么,包括俄羅斯在內(nèi)的東正教國家與中西歐國家一道,也可以視為一個超大的地緣-文化連續(xù)體(盡管俄羅斯與中西歐各國歷來齟齬沖突不斷,直到最近[2004年年底]在烏克蘭大選中還進行了一次頗為激烈的較量)。理由是,這些東正教國家與中西歐之間不僅存在地緣毗鄰性或一體性,而且與中西歐國家一樣,都結構性地秉有敘利亞文明和希臘文明的基因。同樣的道理,中國、日本、南北朝鮮、蒙古與各東南亞國家一道,也可以視為一個地緣歷史-文化連續(xù)體。盡管中國大陸與日本和印度尼西亞等國(“南海”、“南洋”)被濤濤大洋所分隔,但15、16世紀以來,東亞-東南亞地區(qū)文化交往非常頻繁,而且中日韓三國的政治軍事角逐與俄羅斯與西歐的互動也不無相似之處。

  與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明一樣,一個地緣文明也應該擁有一個甚至兩三個核心國家。作為其所在空間區(qū)域里最主要的實體,核心國家的根本作用在于其對其他國家或地區(qū)的帶動和整合作用,也就是說,憑借其大得多的經(jīng)濟規(guī)模、政治制度和文化能量,把自己和周邊國家或地區(qū)凝聚成為一個具有高度集團效能或“合力”的地緣共同體。甚至可以說,沒有一個甚至兩三個核心國家,就根本談不上真正意義上的地緣文明,至多只有一種整合程度不夠、無法形成集團合力的地緣連續(xù)體。然而,核心國家的出現(xiàn)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它必須享有一種適宜的地緣-自然環(huán)境,在這個基礎上開出較大的經(jīng)濟規(guī)模、發(fā)達的文化(包括價值體系和制度安排)和相對穩(wěn)定的社會政治結構。唯如此,它對周邊國家或準國家才可能有吸引力和感召力,成為其仿效對象,或者說,長時期地向周邊輸出文化、技術和制度。周邊國家或地區(qū)則主要為核心國家提供人力資源和自然資源(現(xiàn)代資本主義興起之后,則是在更大的程度上提供自然資源),當然在較小程度上也向其所在地緣連續(xù)體貢獻自己的文化和技術成果。

  由于核心國家擁有比同邊地區(qū)更多(在有些情況下可能多得多)的文化、技術、政治和軍事資源,它(們)很可能歷史地、無可選擇地、無可逃避地對其所在的整個地緣連續(xù)體的政治格局、經(jīng)濟秩序、文化形態(tài)乃至長遠的發(fā)展負有責任。核心國家還可能(也應該)努力樹立一種公正、道義的形象,一種充滿力量的權威形象。這種形象對于整個地緣連續(xù)體的經(jīng)濟-政治整合是非常重要的。這里,最關鍵的因素并非是核心國家是否恰恰處在某種空間意義上的中心位置,而在于它恰恰擁有巨大的“文明規(guī)!盵18]或經(jīng)濟-文化規(guī)模和相對穩(wěn)定的社會政治結構。這些因素不僅有利于提高核心國家內(nèi)部的勞動生產(chǎn)率和不同利益集團的經(jīng)濟、政治和文化一體化,也賦予它一種強大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吸引力,使它對周邊較小的政治實體產(chǎn)生一種巨大的感召力,成為它們競相模仿和趕超的對象。如果換個角度看,則只有具備了巨大的文明規(guī)模和相對穩(wěn)定的社會政治結構,一個特定的地區(qū)或歷史文化共同體方有可能成為其所在的地緣世界的中心或者核心,方有可能在經(jīng)濟、政治和文化上對周邊較小國家或地區(qū)發(fā)揮長期的榜樣作用和整合作用,最終將它們吸引到共同發(fā)展的軌道上來。

  使用地緣文明或地緣共同體之類的概念,意味著像奧斯瓦爾德·斯賓格勒、菲利普·巴格比和阿諾德·湯因比那樣把有史以來的人類文明劃分為八個、九個或者二十一個的作法[19]將受到質(zhì)疑,因為這種分類法有一個明顯的缺點,那就是,過分偏重人類共同體的文化特征或生命形態(tài)本身,而忽略了這些文化特征或生命形態(tài)所由產(chǎn)生的地緣環(huán)境和自然條件,忽略了不同文明之間基于地緣一體性的經(jīng)濟、政治和文化互動和承前啟后的關系,以及產(chǎn)生于這種互動和承前啟后關系的地緣-歷史-文化連續(xù)性。使用這種分類方法,僅僅在西亞-地中海世界就可以劃出埃及、蘇美爾、克里特、邁錫尼、赫梯、巴比倫、敘利亞、希臘羅馬、西方、伊斯蘭和東正教等十幾個主要的文明;
盡管它們彼此之間的承續(xù)關系(注意,后起的文明應當是先發(fā)文明的繼承者,而非相反)并沒有被完全否認,它們之間的歷史連續(xù)性卻遭到忽視,其結果是,一種此起彼落、此消彼漲的歷史情形受到過分的強調(diào),一幅明顯缺乏連續(xù)性、過于碎裂的歷史景觀過分地搶眼。使用這種傳統(tǒng)的分類法,就不得不像阿諾德·湯因比那樣,把各人類社會劃分為“親體文明”和“子體文明”;
像菲利普·巴格比(已故美國人類學家)那樣,把各人類社會劃分為一個“主級文明”和若干個“次級文明”;
甚至像費爾南·布羅代爾那樣,把人類文明細分為四個級次(盡管他使用的空間或地理視角,頗具啟發(fā)意義),例如第一級次的西方文明包括歐洲、美國、俄羅斯、拉丁美洲四個第二級次的文明;
第二級次的文明如歐洲文明又包括法國、英國、德國的文明等第三級次的文明;
第三級次的文明如英國的文明還包括更次一級的第四級次的文明,如蘇格蘭、愛爾蘭和威爾士的文明。這種做法難免失于支離繁瑣,甚至使“文明”這個概念喪失了其應有的認知意義。[20]

  還應注意,使用“地緣文明”概念,并非意味著絕對排斥那些長期以來被多數(shù)論者所接受的文明分類----正如我們在斯賓格勒、湯因比、巴格比、布羅代爾等人的體系中所見到的那樣,而是要增加一個新視角,以便在總體上更為清晰地把握人類文明的歷史演進和現(xiàn)時表現(xiàn),并預測其未來走勢。尤其應注意的是,在人類目前仍然分裂為二百多個民族國家的情況下,在民族國家仍然是最有效的認同(利益的、情感意義上的)對象因而也是最具動員能力的政治單位的情況下,地緣文明應主要是一種經(jīng)濟意義上的整合體、共同體甚或行為體。

  一個地緣文明一般有一個或兩三個跨國家、跨民族的巨大的核心區(qū)充當其主體(該核心區(qū)或主體區(qū)域具有強大的經(jīng)濟動能,在政治上可能是統(tǒng)一的或統(tǒng)一程度并不太高,與通常意義上的“文明”并無本質(zhì)區(qū)別),可是基于不同國家和地區(qū)之間進行經(jīng)濟合作,以最終形成經(jīng)濟共同體或?qū)崿F(xiàn)彼此間利益最大化的內(nèi)在需要,它會明白無誤地表現(xiàn)出一種越來越強大的整合勢能。也就是說,地緣文明會超越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明”的較狹小的空間范圍,對傳統(tǒng)意義上的屬于不同文明的國家或地區(qū)進行經(jīng)濟整合,形成由兩個甚至多個“文明”或“亞文明”(這當然取決于如何界定“文明”和“亞文明”之概念)組成的區(qū)域性的共同體或行為體。故而,地緣文明可視為一種由不同人類共同體構成的跨“文明”集合體或地緣經(jīng)濟、地緣文化意義上的整合體。甚至不排除這么一種可能性:隨著區(qū)域一體化和全球化進程的進一步推進,(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在未來五六十年乃至一百年之內(nèi),人類社會將出現(xiàn)幾個跨“文明”的超大的地緣政治聯(lián)合體(盡管由于那時高得多的全球化程度,這些地緣政治聯(lián)合體相互間的經(jīng)濟、政治、文化聯(lián)系已如此緊密,以至于要在它們之間劃出涇渭分明界線來,很可能非常困難)。

  

  四 地緣文明的劃分:東亞、歐洲、歐亞、南亞、美洲、非洲

  

  使用地緣文明之概念,可以自然而然地把中國及其周邊國家視為一個地緣經(jīng)濟-文化共同體,姑稱之為“東亞文明”或“東亞共同體”。它包括中國文明的衍生形態(tài)南北朝鮮、人口達4·5億的東南亞聯(lián)盟(從文化形態(tài)上看,東南亞可以視為一個集印度文明、中國文明、伊斯蘭文明和西方文明于一身的混合型文明;
雖有海洋阻隔,但在近現(xiàn)代之前好幾個世紀,這一廣大區(qū)域的各個地區(qū)、各個島嶼之間便已有十分密切的貿(mào)易和人員往來,因而有理由把看作一個自成一體的地緣集合體[21])、日本文明(當然也可以像湯因比那樣,把所謂“日本文明”看作中國文明的一個衍生態(tài)或亞形態(tài)),以及與中國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歷史上曾經(jīng)是其一部分的現(xiàn)蒙古國。由于東亞一直存在著經(jīng)濟整合方面的內(nèi)在需要和強大的經(jīng)濟勢能,目前它已經(jīng)對俄羅斯遠東地區(qū)、澳大利亞、新西蘭(這三個地區(qū)就主導性的文化和種族特征而言,分屬傳統(tǒng)意義上的東正教和歐洲文明),以及哈薩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這四個中亞國家進行了較大程度的經(jīng)濟整合。種種跡象表明,這些非東亞國家對東亞的經(jīng)濟依賴度已相當高,甚至可以說,已經(jīng)脫離不了東亞(以澳大利亞為例,及至1990年代中期,其對東亞的出口便已占其出口總量的百分之六十;
其十二個最大市場的半數(shù)也在亞洲[22]),在可見的未來,東亞共同體對非東亞國家的整合程度必然進一步提高。

  使用地緣文明這一概念,可以把以法國、德國、英國、意大利和西班牙為主體的中西部歐洲、東南部歐洲、土耳其、以色列,以及北非和中東阿拉伯國家視為一個地緣集合體,姑稱之為“歐洲文明”。盡管給予它一個“歐洲文明”的名字,但從歷史上看,這個地緣文明并非起源于歐洲,而起源于西亞和北非。由于這一緣故,也由于歷史上西亞長期處于中心,而歐洲則位處邊緣,所以把“歐洲文明”稱作“亞非歐文明”也未嘗不可。如我們所知,這個歷史文化共同體的幼年期是西元前3000年左右在北非和西亞同時誕生的兩個第一期文明,即埃及和蘇美爾。埃及和蘇美爾文明的發(fā)祥地是大河地區(qū)----尼羅河流域和美索不達米亞。在歷史進程中,這兩個第一期文明達到發(fā)展頂峰時,亞非歐地緣連續(xù)體的愛琴海地區(qū)又產(chǎn)生了克里特和邁錫尼文明。后來,希臘文明在小亞西岸和希臘半島崛起;
羅馬人于西元前2世紀中葉又征服了希臘人(羅馬人的文明常常被叫做羅馬文明,其實它只是希臘文明的變種或其一部分)。與此同時,西亞地區(qū)的文明也發(fā)生了從蘇美爾至巴比倫、再至敘利亞(即希伯來)等形態(tài)的嬗變。亞歷山大東征后,希臘文明與敘利亞文明進入了迅速整合期,及至西元初二三百年左右,混血成一個新文明。它雖包含了不少希臘文明質(zhì)素,但核心成份卻是敘利亞形態(tài)的基督教。這就是后來的“西方文明”,盡管在整個中世紀,歐洲文明或亞非歐文明的重心在西亞和歐洲東南部,其中心城市是拜占廷、巴格達、大馬士革。這一時期,歐洲中部和西部因經(jīng)濟落后,城鎮(zhèn)規(guī)模和文化創(chuàng)造力根本無法同西亞和東亞相比。中世紀晚期,意大利半島北部因同西亞、南亞和東亞(經(jīng)西亞中轉(zhuǎn))的貿(mào)易再度繁榮起來,但即便此時,也并未取代西亞的中心地位。只是在現(xiàn)代資本主義興起后,西歐才真正由邊緣變?yōu)橹行。[23]

  目前,歐洲文明可以視為一個以中西歐為核心,以東歐(俄羅斯等東正教國家除外)、土耳其、以色列和北非、中東諸國為外圍的地緣共同體。2004年5月,已經(jīng)有25個歐洲國家加入這個文明的核心組織----歐洲聯(lián)盟。目前,歐盟已包括大多數(shù)東歐和部分東南歐國家;
歐洲(俄羅斯除外)之外的周邊國家對歐盟經(jīng)濟的依賴度已達很高的程度。從其核心地帶即歐盟區(qū)來看,人口老齡化已成不可逆轉(zhuǎn)之勢,所以,這里的主要國家如德國、法國和意大利不得不大量接納新近加入歐盟的中東歐國家、土耳其和北非的移民以保持經(jīng)濟活力。[24]迄至今日,歐盟經(jīng)濟一體化進程大體上已完成,政治一體化的進展速度也十分可觀。隨著時間推移,這個以歐盟為核心的跨“文明”的地緣文明(或地緣共同體)以其內(nèi)在精神品質(zhì)的一致性和強大的經(jīng)濟動能,很可能進一步整合約旦、敘利亞、伊拉克、沙特阿拉伯、伊朗,以及阿拉伯半島諸國這些中東國家(當然,隨著印度的重新崛起,鄰近穆斯林國家如阿富汗、伊朗以及阿拉伯半島諸國被整合到一個超大的南亞共同體中,也并非不可能),[25]甚至不排除這種可能性:打破通常意義上的地緣界限,把白俄羅斯、烏克蘭、格魯吉亞、阿塞拜疆、亞美尼亞甚至俄羅斯本身也整合進來。最近(2005年5月)歐盟與俄羅斯簽訂的“歐盟-俄羅斯統(tǒng)一空間”協(xié)議,就清楚地表明了這種整合(盡管這很可能只是一種遠景)的可能性。

  使用地緣文明概念,可以把以俄羅斯為中心的東正教“文明”(除俄羅斯外,還有白俄羅斯、烏克蘭、格魯吉亞等國)與周邊的伊斯蘭國家如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庫曼斯坦,以及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該國歷史上的主要宗教為基督一性論的基督教派別)視為一個地緣集合體,姑且稱之為“歐亞文明”。然而,由于在地理上橫跨亞歐兩大洲,也由于這一特殊的地緣格局所導致的文化特征和文化認同的不確定性,更由于其核心國家俄羅斯人口急劇萎縮,經(jīng)濟缺乏活力,經(jīng)濟規(guī)模十分有限,這個跨文明集合體的西伯利亞地區(qū)、遠東地區(qū)和中亞諸國面臨著被東亞文明整合的可能性,其主體部分即俄羅斯歐洲地區(qū)和周邊東正教國家則將面臨被歐洲文明(或亞非歐文明)整合的可能性。

  使用地緣文明概念,可以把印度為中心的南亞世界(除印度之外,還有巴基斯坦、孟加拉、尼泊爾、斯里蘭卡、不丹、馬爾代夫)視為一個地緣集合體,姑且稱之為“南亞文明”或“南亞共同體”。南亞共同體不僅是一個天然的地緣整體,而且享有高度的歷史連續(xù)性和文化同質(zhì)性,所以也可以視為一個地緣-文化共同體。南亞人口的主體信奉印度教;
伊斯蘭教和西方文明又先后侵入并統(tǒng)治該地區(qū),1947年英國人讓印度和巴基斯坦獨立,實行印巴分治時,南亞次大陸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的騷亂和流血沖突;
1947年以后的南亞更發(fā)生過多次以印度為一方、巴基斯坦為另一方的“文明的沖突”;
直至最近,兩國在克什米爾問題上還不時發(fā)生武裝沖突。然而,由于南亞地區(qū)的空間形態(tài)十分緊湊,更由于這里存在著區(qū)域經(jīng)濟一體化的內(nèi)在需要,近年來,“文明的沖突”已經(jīng)有了較大程度的緩和;
在可見的將來,印巴矛盾很有可能進一步緩和,最終甚至可望得到基本解決。隨著南亞當之無愧的核心國家----印度----經(jīng)濟的迅猛發(fā)展,南亞各國的經(jīng)濟很有可能在印度所主導的“南亞區(qū)域合作聯(lián)盟”的框架中實現(xiàn)實質(zhì)性的整合,各國間的經(jīng)濟互補性和依賴度將進一步提高,南亞文明也將有更為突出的表現(xiàn),甚至不排除這種可能性:把鄰近伊斯蘭國家如阿富汗和伊朗整合進來。

  使用地緣文明的概念,可以把盎格魯-撒克遜白人清教徒所主導的北美洲文明與中、南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區(qū)諸島國視為一個地緣連續(xù)體或地緣集合體,姑稱之為“美洲文明”。這個文明也是一個巨大的跨“文明”共同體,由西方文明的衍生體(也更能體現(xiàn)其本色的)北美洲文明與西方文明的變種拉丁美洲文明構成。盡管這個地緣共同體的中心國家無可置疑地是美國,但也不排除這種可能性:隨著時間的推移,南美的巴西、阿根廷甚至智利等國以其本身的經(jīng)濟勢能和內(nèi)在的經(jīng)濟整合需要而形成另外一個中心,從而使這個地緣共同體出現(xiàn)一種雙中心格局(另一個中心仍是美國)。{鏈接9}目前巴西有1.5億以上人口,法制健全,社會穩(wěn)定,經(jīng)濟和科技都較發(fā)達。在所有拉丁美洲國家中,巴西毫無疑問是最有前途的國家。

  使用地緣文明概念,似乎也可以得出這么一個判斷,即,存在著一個地緣意義上的非洲文明。這個文明似乎比東亞文明、歐洲文明和美洲文明更有資格被視為一個地緣連續(xù)體,因為它就是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大陸本身和馬達加斯加(相比之下,東亞文明的地緣連續(xù)性略遜一籌,因為除中國大陸之外,它還包括諸多島國,如萬島之國印度尼西亞、同樣由大量島嶼構成的菲律賓、由多個島嶼構成的中國臺灣等;
歐洲文明也被海洋分隔成中西歐、中東和北非三大塊;
美洲文明的情況相似,天然地劃分為北美、中美、南美和加勒比海地區(qū)四大塊;
即便把中美洲視為北美洲的自然延伸,美洲文明也仍然分割為三大地緣板塊)。然而,盡管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地緣整體,可是由于氣候、地形、地貌和其他自然條件方面的劣勢,目前其經(jīng)濟、社會和文化發(fā)展的程度明顯地低于其他幾大洲。[26]

  從整體上看,由于非常不利的自然條件,非洲生產(chǎn)力發(fā)展十分緩慢,尚沒有一個國家建立起一個完整、自足的工業(yè)體系,各國的經(jīng)濟在市場、資本和技術等方方面面都過于依賴歐洲、美洲和亞洲的主要經(jīng)濟體,彼此間的經(jīng)濟聯(lián)系太少,經(jīng)濟整合程度很有限,統(tǒng)一市場尚有待形成,[27]因此其經(jīng)濟發(fā)達程度明顯地落后于世界其他地區(qū)。此外,由于巨大的疆域和不利的地形地貌條件,歷史上各主要地區(qū)間的交通十分不便,社會文化聯(lián)系和人員往來十分薄弱,這就導致各地區(qū)之間缺乏整合,甚至各國內(nèi)部存在較大的種族、宗教和文化差異,這對于非洲的整體發(fā)展來說也是非常不利的。[28]凡此種種表明,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很難被視為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明”,甚至可以說,比之其他地緣文明或地緣共同體,“非洲文明”在更大的程度上只能視為一個地緣連續(xù)體,而只在較小程度上可以視為一個地緣經(jīng)濟集合體,也就是說,尚不能視為地緣經(jīng)濟共同體。盡管存在著非洲統(tǒng)一組織(成立于1963年)這一全非洲性質(zhì)的協(xié)調(diào)組織,盡管存著南部非洲發(fā)展共同體、東南非洲共同體、西非國家經(jīng)濟共同體、東非共同體,以及中部非洲經(jīng)濟和貨幣共同體等區(qū)域化組織,[29] 可這些區(qū)域組織所能發(fā)揮的作用畢竟有限,與歐盟這樣的超國家或準政府相比差距巨大。盡管存在著南非這一非洲意義上的經(jīng)濟大國,以及人口達1億以上的尼日利亞這一非洲意義上的人口大國,可是無論從幅員、位置、文化感召力還是從整體實力來看,這兩個國家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核心國家,在可見的將來不大可能將非洲差異極大的各地區(qū)和為數(shù)眾多的國家真正整合起來。

  盡管如此,非洲不會永遠落后。如果說非洲現(xiàn)在尚不能視為一個地緣經(jīng)濟共同體,這并非意味著它永遠不能成為這樣的共同體。從非洲在區(qū)域一體化方面非;钴S----至少比東亞更為活躍----這一情形來看,或許可以說一個非洲地緣共同體的雛形已在形成之中。[30]

  

  注釋:

  [1] Kwuang Chih Chang(張光直),Shang Civilization, New Haven (USA), 1980, p. 365;
也見Kroeber, Style and Civilization, Ithaca, New York (USA), 1957, pp. 1 – 27。

  [2] 參見本書第二章:“‘文明’的兩個含義”。

  [3] 見阿·德芒戎(法國),《人文地理學問題》(葛以德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3年版,第5 – 6頁。

  [4] 參見費爾南·布羅代爾(法國),《15至18世紀的物質(zhì)文明、經(jīng)濟和資本主義》(三卷本,顧良、施康強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2年版,第一卷,第64 – 65頁。

  [5] 張善余,《人口地理學概論》,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282 – 283頁;
也見陳代光,《中國歷史地理》,廣州: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5 – 6頁。

  [6] Ferdinand Braudel, A History of Civilizations (translated from the French by Richard Mayne),London: Allen Lane the Penguin Press (UK),1994,pp. 9 – 10;
也參見陳代光,《中國歷史地理》,第25 – 26頁。

  [7] 文明研究中一個不可回避的情形是,文明與宗教的內(nèi)涵往往不可截然區(qū)分,或者說文明的分類往往與宗教的分類糾纏在一起。(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如果對宗教作一種狹義的理解,譬如崇拜某個或某些特定神祗、為此目的建立神龕、舉行相應的宗教儀式,宗教與文明的區(qū)分可能相對容易一點。如果對宗教作某種寬泛的理解,譬如將它視為一宏闊的文化領域,涵括在形式不同的基本價值預設或信念中,在社團和家庭內(nèi)進行的形式多樣的崇拜活動或宗教實踐,與之相關的藝術表現(xiàn)樣式和文學活動,以及其他相關的觀念、習俗和行為模式等,則宗教和文明的內(nèi)涵必然發(fā)生重合。這種重合往往是多方面的,而且生命程度往往很高。有時,二者的重疊如此全面,重疊程度如此之高(如猶太文明和猶太教的情形所示),以至于就文明或宗教的分類而言,我們很可能弄不清究竟是在探討文明還是在探討宗教。關于“文明”與“宗教”內(nèi)涵重疊和區(qū)別更詳細的討論,可參見阮煒,《文明的表現(xiàn)》第三章“文明與宗教”。

  [8] 此處的討論可鏈接參考本書第四章“文明的性格”。

  [9] 在圖特莫斯三世以前,埃及軍隊進入過西亞。自阿蒙奈姆哈特一世(西元前2000 - 1971年在位)始,至森沃斯賴特二世(西元前1887 - 1850在位)止,這一百五十年間埃及法老們窮兵黷武,大搞擴張主義。這一時期的埃及人往南上溯尼羅河,越過第一瀑布,兵至努比亞即現(xiàn)埃塞俄比亞,見Arnold Toynbee, A Study of History [12 volumes,Oxford University Press, UK, 1934 – 1961],Vol. 5, p. 268。在東北方向,此時的埃及軍隊進入過巴勒斯坦,甚至可能到過大馬士革,但并沒有確切證據(jù)表明埃及人與西亞當?shù)厝税l(fā)生過戰(zhàn)爭。相比之下,在圖特莫斯在位的短短二十年,埃及軍隊遠征西亞竟然達十五次之多。

  [10] 見約瑟夫·弗里德里!た死泻站S爾著,《文化和認同:國際關系回歸理論》(金燁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81頁。

  [11] 菲利克斯·格羅斯,《公民與國家:民族、部族和族屬身份》(王建娥、魏強譯),北京:新華出版社2003年版,第204 - 206頁。

  [12] 德芒戎,《人文地理學問題》,第10頁。

  [13] 參見德芒戎,《人文地理學問題》,第10頁。

  [14] 《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12卷本),北京、上海: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6年版,第8卷,第156頁。

  [15] 大衛(wèi)·維爾金森,《文明、中心、世界經(jīng)濟和貿(mào)易區(qū)》,見安德烈·貢德·弗蘭克、巴里·K·吉爾斯主編,《世界體系:500年還是5000年?》(英文版初版于1993年,郝名瑋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年版,第271頁。

  [16] 維爾金森,《文明、中心、世界經(jīng)濟和貿(mào)易區(qū)》,見弗蘭克和吉爾斯編《世界體系:500年還是5000年?》,第271頁。維爾金森提出了“中央文明”的概念。他認為,迄于19世紀,世界上仍存在幾個獨立的文明,但目前只有一個了。這個獨一無二的文明是公元前1500年左右埃及文明與兩河流域文明在西亞相遇、碰撞和融合中形成的。他稱之為“中央文明”。它融合了敘利亞、希臘羅馬、西方、東正教、阿拉伯伊斯蘭、伊朗伊斯蘭等文明;
印度文明在11世紀穆斯林入侵與至18世紀西方人入侵之間被并入;
中國文明是在鴉片戰(zhàn)爭、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被納入“國聯(lián)”等歷史事件中被并入;
日本則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戰(zhàn)敗后被美國強制進行政治體制改造的1950年代被并入的。David Wilkinson, "Central Civilization",見Stephen K· Sanderson (ed.),Civilizations and World Systems:Studying World – Historical Change,Walnut Creek (USA), AltaMira Press, 1995,pp. 46 – 52。

  [17] “敘利亞文明”就是通常所謂“希伯來”或“猶太”文明。為什么是“敘利亞”而非“希伯來”或“猶太”?在通常所謂“猶太”或“希伯來”文明背后,是一個比單一的猶太或希伯來文明宏大得多、深厚得多的文明。這個文明有“敘利亞”、“黎凡特”、“閃米特”、“巴勒斯坦”、“迦南”、“近東”或“中東”等不同的名稱。這個文明并非單單由希伯來民族或猶太民族所創(chuàng)造的,而是在長期歷史演進和社會進化中,在汲取此前整個西亞兩千年文化成果之基礎上,由多個民族(或多種“文化”)所共同造就的。這些民族中不僅有講閃米特語的阿莫利特人、腓尼基人、亞述人、阿拉米人、希伯來人,也有在血緣和語言上與閃米特族和閃米特語毫無關系的非利士人和撒馬利亞人。敘利亞文明的發(fā)祥地也并非局限于現(xiàn)敘利亞,而是歷史上的“敘利亞”或“敘利亞-巴勒斯坦”地區(qū),包括現(xiàn)以色列、巴勒斯坦、約旦、敘利亞和黎巴嫩。這僅僅是“敘利亞”本土。敘利亞文明所覆蓋的范圍還應當包括埃及(尤其是尼羅河河谷和三角洲地帶)、小亞細亞南部沿海地區(qū)、塞普路斯島,西西里島、甚至北非現(xiàn)突尼斯沿海地區(qū)等地。關于敘利亞文明的詳細特征,可參見阮煒,《文明的表現(xiàn):對五千年人類文明的評估》(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五章:“超級文明敘利亞”。

  [18] 所謂“文明規(guī)!敝傅氖且粋文明或歷史文化共同體基于特定的地緣-自然環(huán)境,以大量的人口、廣袤的疆域和巨大的經(jīng)濟規(guī)模而擁有的一種狹義上的規(guī)模;
在此基礎上,該歷史文化共同體以其深厚的精神積累、文化科技創(chuàng)造力、制度安排、政治整合性和軍事能力等而享有一種狹義上的能力;
在各別文明的長期互動和演進中,這種狹義上的規(guī)模和能力將整合為一種內(nèi)涵更為豐富的“規(guī)!,姑且稱之為“文明規(guī)模”。有關這個概念的更為詳細的討論,可以參見阮煒,《文明的表現(xiàn)》“緒論”部分。

  [19] 關于人類文明的分類,可以參見阮煒,《文明的表現(xiàn)》第四章:“文明與亞文明”。

  [20] 見Ferdinand Braudel, A History of Civilizations (translated from the French by Richard Mayne),London (UK), Allen Lane the Penguin Press, 1994, p. 12 。

  [21] 此處可以參見阮煒,《文明的表現(xiàn)》第四章,“文明與亞文明”。關于東南亞被更大的地緣政治經(jīng)濟共同體整合的可能性,也可參見掃羅·科恩(美)提出的政治意義上的“碎裂帶”概念(《一個四分五裂的世界的地理與政治》,1973),見Peter J. Taylor, Political Geography: World-Economy, Nation-State and Locality, London (UK): Longman, 1985, pp. 44 – 45,以及杰弗里·帕克(英)著,《地緣政治學: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英文原版1998年出版,劉從德譯),北京:新華出版社2003年版,第115頁。

  [22] 參見張秋生,《澳大利亞與亞洲關系史:1940 – 1995》,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207頁。

  [23] 見薩米爾·阿明,《世界一體化的挑戰(zhàn)》(任友諒等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第44 – 46頁;
Dieter Senghaas, The Clash within Civilizations: Coming to Terms with Cultural Conflicts,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02, pp. 93 – 95;
恩里克·迪塞爾文,《超越歐洲中心主義:世界體系與現(xiàn)代性的局限》,收于弗雷德里克·杰姆遜(也譯為“詹明信”)和三好將夫(編),《全球化的文化》(馬丁據(jù)1998年版原書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4 – 5頁;
也參見貢德·弗蘭克著,《白銀資本:重視經(jīng)濟全球化中的東方》(劉北成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0年版,第12頁、第373 – 380頁。

  [24] 見克勞德·薩爾哈尼,《歐洲失敗的多邊文化主義》,《華盛頓郵報》2004年12月11日文章,載于《參考消息》2004年12月14日第6版。該報道說:“從巴黎到阿姆斯特丹,從布魯塞爾到柏林,幾十年來自由開放的移民政策在歐洲政壇打下了深刻的烙印。好幾百萬移民基本上來自北非、土耳其和西南亞,而且基本上是穆斯林。他們改變了一度基本上是白人基督徒的歐洲的面貌”。作者進一步報道說,由于許多北非移民“未能與整個社會融為一體”,一些歐洲學者和政界人士主張,“采取有效的措施教育他們”,以讓他們“進一步了解歐洲的文化”,讓他們“汲取建立在自由和民主基礎之上的文化價值觀”。

  [25] 關于中東各國被歐洲文明整合的可能性,不妨參見掃羅·科恩提出的政治意義上的“碎裂帶”這一概念,見Peter J. Taylor, Political Geography,pp. 44 – 45;
也可參見上引帕克,《地緣政治學》,第115頁。

  [26] 參見本書第四章:“文明的性格”開頭部分。

  [27] 參見朱寧等著,《下個世紀誰最強》,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264 – 265頁。

  [28] 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黑非洲,起伏太大的地形和地貌導致了內(nèi)陸河流的大部分河道不宜航行(較大的水流落差使內(nèi)陸各地區(qū)原始居民之間的交通運輸和信息交流非常不方便)。除了缺乏適宜通航的河道之外,熱帶雨林地區(qū)的原始森林也阻礙了不同地區(qū)之間的交通,從而加劇了黑非洲內(nèi)陸各地的封閉性,而這種封閉性正是黑非洲在生產(chǎn)力進步方面速度緩慢的重要原因之一。參見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編,《非洲通史》第一卷,見艾周昌(主編),《非洲黑人文明》,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29頁。

  [29] 見馬嬰[此字有女字旁],《區(qū)域主義與發(fā)展中國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05 – 143頁。

  [30] 參見帕克,《地緣政治學》,第118頁。

  

  鏈接:

  {鏈接1} 黃河文明產(chǎn)生的氣候機理

  “距今5000至4000年的地理環(huán)境造就了黃河文明,并不是黃河中下游的人們比其他地區(qū)的人更加聰明,而是其地理環(huán)境的氣候、土壤、地貌條件所決定了的。

  “距今后5000年后,雖然全球氣候走出最適期,氣候轉(zhuǎn)向干燥,大陸度增大,但東亞大陸當時的濕潤度還是比現(xiàn)在高。就黃河中下游地區(qū)講,氣候普遍比現(xiàn)在濕潤。照竺可楨的研究表明,在距今5000至3000年中,即從仰韶文化到安陽殷墟,大部分時間的年均氣溫高于現(xiàn)在2℃左右,1月溫度大約比現(xiàn)在高3 - 5℃,主要是指黃河流域地區(qū)。氣候的濕潤為農(nóng)作物更好地生長創(chuàng)造了條件,自然災害頻率低,為農(nóng)業(yè)耕作穩(wěn)定奠定了基礎。

  ……

  “黃土高原在距今5000至3000年間森林分布比現(xiàn)在多,特別是基巖山地和薄層黃土以林木為主。石興邦先生談到,關中盆地兩岸山谷,階地基巖流出河流,匯聚而成網(wǎng)狀的水系,到處汩汩泉水,潺潺溪流,森森密茂,最適宜農(nóng)耕、漁撈、狩獵和采集生產(chǎn)活動。西安半坡遺址三級臺階上便是主要為森林、竹林和叢草覆蓋。水利和森林植被良好,為農(nóng)業(yè)發(fā)展提供了良好的農(nóng)業(yè)生態(tài)環(huán)境。在這個時期,中國黃河流域的大陸澤、大野澤(巨野澤)、菏澤、雷夏澤、孟諸澤、滎澤、昭余祁、楊紆、焦獲、弦蒲、逢澤等一大批湖泊存在,氣候濕度明顯比現(xiàn)在大。這一切都為黃河中下游農(nóng)業(yè)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的發(fā)展促進了人口的增加,城市發(fā)展起來;
經(jīng)濟的發(fā)展使人們有更多的交流的必要,文字便出現(xiàn)了;
經(jīng)濟的發(fā)展使人們有更多的時間去求得精神的寄托,也有大量時間和財力去投入,大型禮儀建筑出現(xiàn)了;
經(jīng)濟的發(fā)展為金屬冶煉和加工創(chuàng)造了基礎。文明由此產(chǎn)生了!

  ……

  “在黃河流域距今5000至3000年間,長江流域一些地區(qū)也有了文明的萌芽(這實際上是華夏文明起源“滿天星斗”說的主要理據(jù)----本書作者)。太湖流域良渚文化(距今5000至4000年)已有大型建筑,良渚文化已有文字;
而四川廣漢三星堆在公元前12世紀已經(jīng)有城墻、舉世罕見的青銅器和不少陶器;
成都十二橋商代陶輪上也有早期巴蜀古文字。(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這一切說明長江流域也出現(xiàn)了一些文明曙光。不過,從一個在世界上有影響的文明講,黃河流域文明從時間之早、規(guī)模之、影響之遠、延續(xù)之長都是中國其他地區(qū)文明不能比擬的。這種文明的分布格局與黃河流域的環(huán)境和文明所需的生產(chǎn)力密不可分。”

 。ㄋ{勇編著,《中國歷史地理學》,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42 – 46頁)

  

  {鏈接2} 關于地理決定論的討論

  一直以來,地理決定論被普遍認為在政治上是不正確的,因而此段引文的作者德芒戎不得不說:“不要以為人文地理學是一種粗暴的決定論,一種來自自然因素的命定論。人文地理學中的因果關系是非常復雜的。具有意志和主動性的人類自身,就是擾動自然秩序的一個原因。例如,一個島嶼不一定向往身航海的生活。航海生活常常起源于文明的接觸。因此,英國人只是在斯堪的那維亞和漢薩商人的熏陶下才成為水手的。同樣,農(nóng)業(yè)也不僅僅是地土質(zhì)量的函數(shù),有些肥沃的土地沒有被開墾,有些瘠土卻被開墾了。這常常取決于農(nóng)業(yè)社會的文明階段。例如,人類有時由于實行灌溉而成為土地程度的主宰者。以前,西歐葡萄園向法國北部、比利時直至英國擴展,是在與這種植物的自然要求相矛盾的情況下發(fā)生的;
它之所以能如此遠遠進入這些涼爽而又日光不多的地區(qū),是因為人做彌撒時需要酒而又缺乏便宜的運輸條件把它從較南的地區(qū)運進來。但是隨著運費的逐漸下降,葡萄種植業(yè)也向南退縮到風險較小、更適合這種植物生長和成熟的地方”(見阿·德芒戎,《人文地理學問題》[葛以德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3年版,第8 – 9 頁)。

  人與自然之間從來就存在著一種密切的互動循環(huán)關系----自然環(huán)境影響人類社會的發(fā)展,人類社會也改變自然環(huán)境,而為人所改變的自然環(huán)境又進一步影響人類社會。這個事實太顯白,幾乎不需要什么論證?墒,地理決定論這頂帽子是誰都不愿意戴的,于是在地理決定論作為其基本預設的整部《人文地理學問題》中,德芒戎也不得不講幾句反駁地理決定論的話。然而無可否認的是,至少在文明起源的問題上,地緣-自然因素發(fā)揮了至為關鍵的作用,否則根本無法解釋為什么最早的人類文明都誕生在地勢低平、降雨量充沛的大河流域----如埃及的尼羅河流域、西亞的兩河流域、東亞的黃河流域和南亞的印度河流域,也無法解釋為什么這些最早的人類文明都誕生在北緯23 度至 38度之間,更無法解釋為什么即便在當今這個生產(chǎn)率高出古代成千上萬倍的“后工業(yè)”信息時代(而非在生產(chǎn)力水平低下、交通不便的古代),世界人口的絕大多數(shù)也仍然集中在地勢低平、適合農(nóng)耕的地區(qū)。

  地勢低平的地方大多是大江大河。這里不僅有豐富的降雨量(但也不像熱帶雨林地帶那樣降雨量過大,氣候太炎熱,表層土壤里的有機物被迅速分解,故而不適合原始條件下農(nóng)業(yè)的萌生),也有灌溉之利和水上交通之便。與大江大河緊密相聯(lián)的,是大片適合農(nóng)耕的肥沃土壤。此外,正因為這些地方都是大平原,陸上交通也更容易發(fā)展起來,這對于文明的萌生和進一步成長也是非常重要的條件。事實上,德芒戎《人文地理學問題》立論的根本恰恰在于地緣-自然因素對于人類文明、人類社會的極端重要性。這里,文明在其萌生期,地緣-自然條件是關鍵之關鍵。一旦文明業(yè)已誕生,之后怎么發(fā)展,地理因素就不如在文明萌生時期那么重要了,因為及至此時,人類已有文明的成果----迅速發(fā)展起來的技術和大規(guī)模、有組織因而極富成效的合作----可資利用,以應對自然挑戰(zhàn)。只有在這個意義上,德芒戎不得不批駁地理決定論所舉例子才能成立。目前,人類活動范圍已擴大到根本不適合居住的南極地區(qū),甚至已擴展到了外太空。未來人類更可能大規(guī)模地移民至其他適合居住的星球。

  

  {鏈接3} 人類對自然環(huán)境的影響

  幾乎不言自明的是,人類與自然的關系并非總簡單地是后者決定前者。實際情況是:不僅自然作用于人類,人類也影響自然,甚至深刻地改變自然。德芒戎就說:“在其存在的初期,人類當然是自然的奴隸,即依附者。但這個裸體和赤手空拳的人,由于其智慧和主動性,很快就成為對環(huán)境施加影響的一個因素。他成為徹底改變自然景觀的一個自然因素,他創(chuàng)造一些新的動植物組合,創(chuàng)造從事灌溉種植業(yè)的綠洲,改變像荊棘、荒原這類侵害森林的植物群系。而這些改變又已擴展到廣大地區(qū),因為有過從一個人類集團到另一個集團的遷移活動和借用、仿效的行為。人類社會的主動性使他們活動的范圍延伸越遠,取得的成果越多,他們施加于自然的這種活動也就越豐富、越強烈。有過這樣一些人類活動深刻改變自然狀態(tài)的事例:新大陸的發(fā)現(xiàn)和殖民開始的新時代,它占據(jù)了中心的位置。在我們這個時代,由于科學所提供的武器和交通運輸對距離的保證,人類施加于自然的活動更增強了。因此,從整個以往時期內(nèi)人類勞動成果的本身構成了這個環(huán)境---- 影響人類生活的地理環(huán)境......同一地區(qū)的價值,可以由于占有者文明程度、利用方法的不同而有巨大的變化。在歐洲人到達以前,澳大利亞還處于野蠻階段:除了不多的袋鼠以外,沒有供獵捕的大動物;
供食用的野生植物很少;
饑餓的土著居民游蕩著尋找貧乏的食物。歐洲人到了,他們帶來栽培的植物和馴養(yǎng)的動物,接著帶來高功效的耕耘和交通手段。他們把一個長期落后的大陸,建成了一個具有大面積耕作業(yè)和集約化畜牧業(yè)的、文明進步、生活舒適的地區(qū)。”(德芒戎,《人文地理學問題》,第7頁、第9頁;
也參見陳代光,《中國歷史地理》,廣州: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5頁、第26 – 27頁)

  

  {鏈接4} 文化氣質(zhì)與特定地緣環(huán)境的結合

  古老文明的文化氣質(zhì)與特定的自然環(huán)境緊密結合自不待言,即使像美國這樣的年輕國家,作為一個大型的文化、經(jīng)濟和政治共同體,其民族意識的形成過程也不可能沒有特定地點和地理-自然因素參與其中,換句話說,美國人的文化身份是與獨特的地理-自然環(huán)境融合在一起的:“隨著美國憲法的形成,美國被看成一個獨立的地方,這使政治獨立和政治聯(lián)合變得合法。約翰·杰伊(John Jay)在形成美國的精粹文本‘聯(lián)邦文件’中首先要求特殊地點的存在,喚起一個獨特的‘此處’:‘獨立的美國經(jīng)常經(jīng)我萬分的愉悅,特別是當我看到它不是由支離破碎的、偏遠的領土組成,而是一個連接在一起的、肥沃的國家,是我們西方的自由之子(sons of liberty)……適于航行的水域連接在一起,形成了環(huán)繞國界的鏈環(huán)’”……“19世紀,美國自我意識的民族文學和藝術中對大自然和自然地點的再現(xiàn)占據(jù)了重要位置”……“特殊美國文學的產(chǎn)生強烈地依賴于對地方的描述,例如,梭羅(Thoreau)的瓦爾登湖(Walden Pond)、馬克·吐溫(Twain)的密西西比河、斯坦貝克(Steinbeck)的中央峽谷(Central Valley),還有福克納(Faulkner)的約克那帕塔法郡(Yoknapatawpha County)。偉大的吟游詩人沃爾特·惠特曼(Walt Whitman)在《草葉集》(Leaves of Grass)中贊美了泛神論和異教信仰與習俗散布的自然狀態(tài)。地區(qū)的變換中出現(xiàn)了對地點的召喚”(參見拉彼德、克拉托赫維爾著,《文化和認同:國際關系回歸理論》,第188 – 190頁;
安東尼·D·史密斯,《全球化時代的民族與民族主義》[龔維斌、良警宇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版,第117 – 118頁;
也見本書第四章:“文明的性格”)。

  

  {鏈接5} 距離所導致的利益相關性差異

  也應看到,即便在當今這個全球化時代,由于距離所導致的利益相關性的弱化,一個民族或國家對于另一個人類共同體的相對興趣會隨著距離增加而減弱。例如中國對中東、歐洲一般國家、非洲或南北美洲國家的相對興趣就不如對周邊較小國家的相對興趣大,盡管能源和其他資源豐富的國家另當別論,盡管法國、德國、意大利、英國和巴西這樣的重要國家另當別論,美國就更特殊了。這不僅是因為在領土(但愿領土爭端隨著新興民族國家的逐漸成熟,隨著新興國家間持續(xù)多年的堪界工作完成后即告結束)和相關政治問題上中國必須與其周邊國家打交道,也因為中國與這些國家之間有著密切的經(jīng)濟甚至政治合作關系。同樣的道理,歐盟對遠在天邊的美洲、南亞、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東北亞、東南亞國家的相對興趣也應當不如它對其周邊國家如土耳其、埃及、突尼斯或摩洛哥的興趣大,盡管遠在東亞的中國、日本這樣的政治經(jīng)濟大國對它來說是例外,美國就更特殊了。

  

  {鏈接6} 中國人口在低平地帶的集中分布

  中國人口分布受地理-自然條件的影響非常明顯,集中分布在低平地帶:

  “東南半壁地勢平緩,氣候暖濕,人口高度密集;
西北半壁地勢高峻,氣候干冷,人口遠為稀疏。若從黑龍江省的黑河向云南省的騰沖劃一直線,其東南一側(cè)占(國土)總面積的42.9%,人口占(全國總?cè)丝诘模?4.3,西北一側(cè)分別為57.1%和5.7%。2000年前者(含臺灣、香港和澳門)平均人口密度高達每平方公里296人,后者僅為每平方公里14人,相差達21倍。在東南一側(cè),以江河沿岸沖擊平原和沿海平原人口最為稠密,如珠江三角洲人口密度超過每平方公里1000人,長江下游和杭州灣沿岸平原超過每平方公里900人,黃淮海平原和四川盆地也達到每平方公里600至700人。在西北半壁,人口主要集中在河谷地帶和綠洲,大面積上人口均極度稀少,其中以藏北高原和塔克拉瑪干沙漠為主的無人區(qū)占了全國總面積的十分之一。此外,帕米爾高原、阿拉善高原、呼倫貝爾高原以及青藏高原的大部分地區(qū),人口密度亦僅在每平方公里1人左右。人口分布明顯地趨向于沿海,越往內(nèi)地,人口越稀少。1995年,距海岸200公里范圍內(nèi)的平均人口密度為每平方公里458人,200-500公里范圍內(nèi)為每平方公里226人,下降了一半還多,500至1000公里范圍內(nèi)為每平方公里160人,下降近三分之二,1000公里以上僅為每平方公里23.6人......人口主要分布于較為低平的地區(qū),人口密度與地面海拔高程呈密切的負相關。1995年海拔200米以下地區(qū)集中了全國人口的64.9%,200至500米為17.2%,500到1000米為7.7%,1000至2000米為8.9%,2000至3000米和3000米以上僅為每平方公里1.1%人和0.3人;
200米以下人口密度高達每平方公里552人,3000米以上僅為每平方公里1.6人,相差320余倍......以地形、氣候為主的自然條件顯然起了基本的制約作用。”(張善余著,《人口地理學概論》,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290 – 293頁)

  以上描述的是中國人口的宏觀分布情形。局部地區(qū)的地形地貌對中國人口分布也有明顯的影響。畢竟,地形地貌是地理-自然環(huán)境的一部分。同人口宏觀分布的情況相似,在局部地區(qū),總的說來也是地形地貌越低平,人口越集中:

  “在新疆的阿爾泰山南坡,人口主要分布在海拔1000米以下的山前沖積平原、沖積-洪積扇中部和河谷平原。這里水源豐富,土質(zhì)良好,氣溫較高,是農(nóng)田和草場的主要分布區(qū),人口占整個垂直帶的80%以上;
人口分布的‘低谷’位于1000 – 1500米的河流出山口和沖積扇上部,河水流經(jīng)此地,絕大部分下滲為地下水,地表無土層覆蓋,無法從事農(nóng)牧業(yè)活動,人口因此極少,只占整個垂直帶的不到4%;
在1500 – 2400米的中山區(qū),森林茂密,草場開闊,人口占15%,明顯超過前一‘低谷’。天山北坡處于迎風面,降水較多。海拔500米以下為新綠洲人口密集帶,人口約占整個垂直帶的60%,按耕地計算的人口密度可達每平方公里250 – 300人;
500 – 1000米為老綠洲人口密集帶,人口占30%,在地貌上這里屬于山前沖積扇的中部、中下部和沖積平原的中部,集中了在部分鄉(xiāng)村、縣城和城鎮(zhèn);
1000 – 1250米是山口地帶,人口比重不到5%,是人口極少帶;
1250 – 2500米是農(nóng)、牧業(yè)人口的季節(jié)性游移帶,人口約占8%!保◤埳朴啵度丝诘乩韺W概論》,第301頁;
張善余也較為詳細地討論了氣候、水體、土壤和礦產(chǎn)等對人口分布的影響,見張著,第306 – 322頁)

  盡管總的說來地勢越低平,人口便越多,便集中多,但也不能一概而論。例如,“熱帶地區(qū)的情況就有所不同,那里人口最稠密的地方通常是山地和高原,而不是平原。其原因就在于平原上過熱過濕,排水不暢,土壤肥力容易分解流失,(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加上叢林郁閉,毒蟲猖獗,特別是瘧蚊對人類威脅很大……相反,在熱帶山區(qū)和高原情況就較為有利,這里氣溫適中,排水通暢,又高出瘧蚊的分布上限,比較有利于健康,歷來就是當?shù)厝嗣竦闹饕幼^(qū)。這一分布特點在整個熱帶地區(qū)可說是普遍的。如在南美洲的熱帶范圍內(nèi),擁有世界上最廣闊的平原----亞馬遜平原。它占據(jù)了巴西、秘魯、玻利維亞、哥倫比亞等國的一半和厄瓜多爾三分之一的國土,但整個平原上人口都極端稀少,平均密度尚不足每平方公里1人,已開墾的土地只占總面積的0.3%。上述各國的人口絕大部分都集中在山區(qū)和高原上,如縱貫南美大陸的安第斯山區(qū),集中了秘魯總?cè)丝诘?0%(過去曾占到三分之二),厄瓜多爾的85%,哥倫比亞的98%!保▍⒁姀埳朴啵度丝诘乩韺W概論》,第301 – 302頁)

  

  {鏈接7} 基于土地而非血緣的人類合作

  “阿爾昆琴人這些地段的面積,在部落地域的中部,平均為200-400平方英里;
邊緣部分則2-4倍于此。每個家族在它的地段內(nèi)狩獵。狩獵的規(guī)定是:獵食的份量只能相當于動物自然增殖的那一部分。他們有意識地在每一獵季之后留下足夠的動物,以保證來年的供應們知道,輕率地濫行獵殺,將使家族有饑餓的危險。在哥倫布時期以前的美洲,所有的狩獵區(qū)域(加拿大的馴鹿、野牛、原駝)內(nèi)部存在著同樣的組織。在澳大利亞的原始居民中,各個部落也同樣有權在明確劃定的一塊土地上采集和狩獵;
在部落地域的內(nèi)部,每一個家族單元也享有有類似的權利。在農(nóng)業(yè)居民中,作為社會紐帶來說,土地的基礎就更有理由勝過心理基礎。所有的農(nóng)業(yè)社團,都有一個把他們拴在土地上的那些紐帶所決定的結構:起因于防衛(wèi)的需要,尤其是因共同勞動需要而在村莊中的聚居;
根據(jù)作物從一塊地到另一塊地的輪茬而建立的極有規(guī)律有合用地的組織;
土地界限的永久性;
某些地區(qū)的灌溉設施 - 它們的位置支配著地的地域分布......村社是給予人類一種以土地而不是以親屬關系為基礎的地方政府的手段!保▍⒁姷旅⑷,《人文地理學問題》,第10 - 11頁)

  

  {鏈接8} 歐盟將按自身的節(jié)奏繼續(xù)前進

  索拉納的新聞官瑪麗·佩雷索就法國在2005年5月31日的全民公投中否決《歐盟憲法條約》一事答《參考消息》記者問:

  “法國否決歐憲,當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這并非是災難,其他國家批準《歐盟憲法條約》的進程還將繼續(xù)進行下去……

  “法國否決歐憲,意味著歐洲一體化進程的一個停頓,值得歐洲各國領導人好好反思……就《歐盟憲法條約》的前途而言,目前擺在我們面前的選擇很多,最悲觀有預測就是退回《尼斯條約》。我個人認為,如果許多國家予以否決,不妨對條約的部分內(nèi)容進行修改:將一些能確保歐盟運轉(zhuǎn)的基本條款抽出來,形成一個新方案。法國雖然否決了《歐盟憲法條約》,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對該條約的全盤否定,一些好的內(nèi)容還可以留下……

  “《歐盟憲法條約》對歐盟總部機構最大的改革是設立歐洲理事會主席和歐盟外交部長。未來的歐盟外交部長將統(tǒng)管歐盟對外關系,使歐盟共同外交更具連貫性,更有效率,改變目前由歐盟輪值主席國外長、歐盟負責外交與安全政策的高級代表和歐盟委員會對外關系委員三者共同執(zhí)行對外關系的分散局面。正如索拉納此前所說,雖然法國全民公決對《歐盟憲法條約》說“不”,但歐盟外交部的籌建工作不受影響,有關歐洲外交官司的培訓仍將繼續(xù)進行……

  “(歐盟)東擴進程與批準《歐盟憲法條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程序。在接收新成員方面,歐盟有著明確的政治、經(jīng)濟、地理及文化認同等標準,任何條例條件的國家都可加入,這與《歐盟憲法條約》無關!稓W盟憲法條約》雖遭否決,土耳其入盟談判也將于今年秋如期啟動。

  “前面我說過歐盟各國領導人應在多方面進行反思,我認為今后吸納新成員的標準也應成為反思的內(nèi)容。今后的入盟標準應當更細化、更規(guī)范,具有更強的操作性。”

 。ā秴⒖枷ⅰ否v布魯塞爾記者潘革平專訪索拉納的新聞官瑪麗·佩雷索,見《參考消息》2005年6月2日第四版)

  

  {鏈接9} 拉丁美洲不再是美國的后院

  “拉美歷來被稱作美國的后院。但是,由于親美政權在上世紀末制造的經(jīng)濟混亂,使得左翼逐步接管了幾乎所有國家的政權。

    ……

  “最近(2005年5月)一兩周,拉美發(fā)生了下述重大變化:

  “拉美在最主要的巴西主導下,首次舉行了‘南-南’對話的高峰會,這次是拉美和阿拉伯國家間34國的對話。美國要求擔任觀察員,被巴西拒絕。左翼的巴西總統(tǒng)盧拉主張區(qū)域結盟,反對美國式的全球化,以南方世界的合作反貧窮和生態(tài)倫理等為重點,意圖在第三世界逐步型塑出新的價值與發(fā)展策略。盧拉總統(tǒng)的作用,已被認為是第三世界左翼政治運動的再出發(fā)。

  “再例如,美洲最重要國際區(qū)域組織----美洲國家組織秘書長換人,美國推出墨西哥外長韋爾斯,而拉美其他國家則共推智利左翼領袖因蘇爾薩,最后是因蘇爾薩勝出。這也是60年來,美國第一次無法掌握住這個重要的區(qū)域組織。又例如,目前墨西哥的右翼?怂拐讶找媸ッ裥,墨西哥政權落入左翼手中已不在遠。當美國的緊鄰就有一個左翼非美及反美政權,它會造成什么樣的沖擊,已不難想象。

  “整個拉美在上世紀80年代乃是美國所主控的‘再民主化’時代,右翼親美政權是主流,經(jīng)濟的自由化也叫得震天響。但所謂的自由化,其實只不過是將重大資源任由美國財團獨占,拉美人民則每況愈下。也正因此,經(jīng)過上世界90年代的混亂和經(jīng)濟崩潰,90年代末期到現(xiàn)在,乃是拉美左翼政府相繼贏得政權的時刻!

 。戏剿,《拉丁美洲不再是美國的后院》,臺灣《新新聞》周刊[2005年5月12日文章],載于《參考消息》2005年5月21日第3版)

  

  阮煒,《地緣文明》,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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