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工失業(yè)了嗎?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由于傳統(tǒng)的失業(yè)率統(tǒng)計并不包括農民工在內,要弄清楚農民工失業(yè)的現狀和前景,是一件困難的事情。試圖幫助返鄉(xiāng)的農民工在本地創(chuàng)業(yè),對經濟和就業(yè)是否真有幫助,目前還不得而知。
1月21日是臘月二十六,在安徽省的省會合肥,著名的火車站廣場上人流稀稀落落,稱得上秩序井然。如果一定要和那些習慣成自然的關于春運的想象相比較,這里空蕩蕩的景象讓人不免吃驚。這個中部省份是中國最大的農民工輸出地之一,而合肥是連接該省西部和北部的省內交通樞紐(未來還將成為全國性的交通樞紐城市之一);只要很少一部分農民工乘坐火車經過這里中轉,這座極其平常的火車站,將成為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之一。但嚴重超出運力的爆滿情況并沒有出現。
此前一天,也就是1月20日,是2009年春運的第10天,有數據顯示,合肥火車站共發(fā)送了30771人。這個數字比2008年2月創(chuàng)下的歷史最高紀錄4.5萬人,少了三分之一左右。車站方面預計,21日發(fā)送客流人數會達到32000人左右,但實際上,當天經過合肥火車站的客流只有30700人,甚至比前一天還少了71個人。
這些數字與往年的數據基本持平,讓人緊張的大規(guī)模安徽民工回流現象并沒有出現。在外省市務工的安徽籍農民工有1000萬之多。如果他們因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而喪失工作崗位,并且集中在春運時期返回家鄉(xiāng)的話,交通將為之癱瘓――僅僅是想象一下這個情景,就足以讓人感到害怕。幸好,這一切并沒有發(fā)生。
建筑小工還有活干嗎?
在合肥一處建筑工地上做雜工的劉文革是最早回家的一批人之一。農歷臘月廿日是他父親落葬的日子。3年前老人去世的時候,當地人稱“地仙”的風水先生指示不能落葬,只能將棺木“停”在地面上。
入土為安,落葬是件大事,他早早趕到家里籌備這事。他有一個兄弟在福建打工,日子已經通知過去,他希望兄弟也能早一點回來,但是福建打來的電話說,兄弟打工的石材加工廠里正在趕一批出口的單子,最早也要到臘月十九才能到家。
劉文革有點不愉快,但主要不是因為兄弟晚歸引起的。2008年他不太順利。他熟悉的一個包工頭到合肥接工程,打電話讓他過去上班,結果不到半年時間,這個包工頭被當地人排擠走了。他繼續(xù)留在工地上班,但工價從每天60元跌到了55元,后來又跌到了50元。他想過離開工地,但是照行規(guī),工錢要到過年的時候才一次性結清。他怕包工頭到時候賴賬,不敢走,只能硬著頭皮做到現在。
拖欠工資的事情這些年已經大大減少。在劉文革村里,每個在外打工的人都感覺到了這個變化。但劉文革曾經被人賴掉了整整半年工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平時在工地上干活,每個月只能從包工頭那里領到一點生活費,如果年終包工頭從大老板那里結完工人工資,拍拍屁股一跑,實際上誰也沒有辦法。為了自己的血汗錢,劉文革一旦開始跟一個包工頭干活,就必定干滿一年;這是他看住包工頭的唯一辦法,但也正合包工頭的心意。劉文革擅長打比方的老婆說,劉文革被他自己的工資綁架了。
像他這樣熟練的建筑小工,這些年從不愁沒有活干。實際上,從2000年到現在,他的工價從每天25元漲到60元,翻了一倍還要多?鄢浀囊蛩,工價的變化說明中國對建筑工人的需求仍然旺盛。
2000年以來,中國經歷了一輪高速城市化,全國城市化率從2001年的37.66%提高到了44%。除了那些極盡龐大豪華的公共建筑和商業(yè)物業(yè),中國的城市里增加了無數的商品房。這些劉文革看不到的數字導致了他的工價上漲。
雖然房地產業(yè)經過2008年上半年的嚴厲調控,到了下半年,開工面積、在建面積和銷售面積都大幅下降,但在世界經濟低迷的背景下,房地產業(yè)再次獲得了中國政府的政策支持。因為向開發(fā)商賣地獲得巨額土地出讓金的地方政府,已經成為房地產業(yè)的利益共同體。它們開始直接出面,提振消費者對房地產市場的信心。為此,中共合肥市委書記甚至當眾購買了一套商品房。這傳達了一個明顯的信號:房地產業(yè)仍將是中國未來幾年政府投資的重頭戲。
這些年,劉文革輾轉在從上海到無錫到合肥的建筑工地上,自己家里也蓋起了兩層樓房。每年一過正月初八,就有許多相熟的包工頭打電話給他,希望他能夠跟自己做事。劉文革有一條規(guī)矩,包工頭必須打三次電話邀請,他才會跟人家去。他不懂“三顧茅廬”的典故,只知道這種情況下,工價必定要高一些。
在未來的幾年里,劉文革仍將獲得來自建筑業(yè)的工作機會。他已經42歲了,唯一的兒子正在上初中。對他和他的家庭來說,未來幾年中有一份穩(wěn)定的收入,是至關重要的。
什么是“提前返鄉(xiāng)”?
臘月十九(1月14日),劉文革的兄弟趕到家,第二天兄弟二人把先人下葬了,請全村老少吃了一頓豆腐飯。劉文革的兄弟回家坐的是從福州開往合肥西的K322次列車,在火車上得了感冒。村衛(wèi)生室的醫(yī)生來吊了好幾天水。他帶著嗡嗡的鼻音說,福建平武一帶的石材加工廠都是做的出口生意,但到他回家的時候為止,出口的單子并沒有受多大影響。他所在的工廠并沒有裁減員工。這位年近40的農民工只認識自己的名字。他回家的車票是廠里代買的,有座,車上人倒沒有往年那么擠。他從來不看報紙,也不知道報紙上說的提前返鄉(xiāng)的事。
生于1978年的雷小明帶來了迥然不同的消息。這個年輕人娶了一個湖南姑娘做老婆,現在她一口地道的安徽口音,和雷小明老家的姑娘如出一轍。這讓雷很有面子。他們在深圳生的女兒已經4歲了,今年是頭一回在老家過年。他鼓搗了一陣子筆記本電腦,因為裝的盜版軟件沒有漢化,他感嘆自己英語不好。他在深圳一家電子廠上班,為步步高的產品做配套。他比劉文革的兄弟遲兩天動身,坐的是從深圳開往泰州的列車。這班車從深圳經贛州進入江西境內,幾乎是穿越整個江西省,經南昌和九江進入安徽,最終經合肥往東抵達江蘇的泰州。雷小明的同事以湖南和江西人居多,在深圳關外星羅棋布的電子廠里,很多人因為訂單減少提前回湖南和江西過年去了。他所在的那家廠能夠保全訂單,是因為步步高的產品線主要面向國內市場。他保住了寶貴的工作機會,為此感到很慶幸。
深圳和東莞是最早被懷疑會出現失業(yè)潮的地方。2008年10月,香港合俊集團下的兩家玩具廠倒閉,老板跑路,7000名員工一夜失業(yè)。盡管地方政府一再澄清,東莞的企業(yè)倒閉數目并不比往年更多,但因為廣東的制造業(yè)比中國其他地區(qū)更加面向出口,媒體仍然懷疑這個有數百萬外來務工人員的地區(qū)將面臨更加棘手的失業(yè)難題。而整個廣東的外來務工人員,據廣東省工會2007年提供的數據,有3000萬人以上。這也使得廣東成了衡量金融危機帶來的失業(yè)問題的一個風向標。然而,迄今為止,并沒有大規(guī)模的失業(yè)調查可以顯示這個對判斷中國經濟至關重要的數據。
要30歲的打工仔雷小明說出那些提前回家過年的同行的人數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各地的勞動部門也無法掌握這個隨時變動的數字。缺乏數據,尤其是經過公認的調查方法得出的數據,使得評估金融危機對中國就業(yè)的影響變得很困難。
有媒體稱,因金融危機的影響而提前返鄉(xiāng)的農民工有1000萬人左右。但何為“提前”,是否失業(yè),什么是“金融危機的影響”,都缺乏說明。這種含糊的指稱無益于澄清事實,反而使得事實更加模糊。
1000萬的說法,存在復旦大學勞動與社會保障研究中心教授陸銘的筆記本電腦里,不過這并不是唯一的說法。陸銘的電腦里還有各種各樣的數據。上至勞動和社會保障部,下至各省市政府,乃至不同的研究機構,都掌握了自己的一套農民工提前返鄉(xiāng)的數字。這些數字被寫進報告,用作各級政府制定政策的依據,但是并不通用。對陸銘這樣的研究者來說,他無法采信這些數字中的任何一個,作為自己討論就業(yè)問題的依據。
這些數字中,最權威的是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陳錫文2月2日在新聞發(fā)布會上公布的:根據農業(yè)部在15個省、150個村進行的抽樣調查所得數據,中國1.3億外出就業(yè)的農民工中,有15.3%,也就是2000萬左右的農民工“由于經濟不景氣失去工作或者還沒有找到工作就返鄉(xiāng)了”。
幾個月前,2008年的暑假期間,陸銘曾經到昆山去調查過《勞動合同法》對就業(yè)的影響。那時候,大規(guī)模失業(yè)是個不存在的問題。昆山的企業(yè)處在嚴重缺工的情形當中。形勢逆轉得太快了,研究者在現實面前變成了無頭蒼蠅。
雷小明對眼下的工作并不滿意,也并不看好深圳。他擔心蕭條最終將波及到他自己,所以準備離開深圳,到昆山去碰碰運氣。在電話里,他詳細地詢問了一個在昆山上班的初中同學的情形。但聽到的消息比東莞還要糟糕。
他的同學最近跳了槽。他本來所在的涂料公司主要為福特公司的汽車供應汽車油漆。在金融危機的中心,包括福特公司在內的三大汽車巨頭幾乎和已經倒閉的雷曼兄弟一樣,是搖搖欲墜的最危險的大廈之一。底特律的蕭條迅速傳導到了中國昆山,那里的涂料生產廠已經開始裁員,唯一幸運的是,雷小明的同學在裁員之前離開了那里。
真實的數據在哪里?
迄今為止,中國還沒有出臺一個專門針對農民工失業(yè)的方案。不僅如此,由于傳統(tǒng)的失業(yè)率統(tǒng)計并不包括農民工在內,要弄清楚農民工失業(yè)的現狀和前景,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在春節(jié)之前,一些地方政府紛紛在轄區(qū)內設立農民工創(chuàng)業(yè)園,據稱,這是試圖幫助返鄉(xiāng)的農民工在本地創(chuàng)業(yè)。聽上去,這既能增加本地的GDP,又能夠就地消化就業(yè)問題,但這對經濟和就業(yè)是否真有所幫助,目前還不得而知。這很有可能是那些即興、短命而不切實際的政治創(chuàng)想中的一種。
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曾向各省市的勞動和社會保障廳下達了一個通知,要求在2008年的最后一個星期中,在北京、上海、東莞和深圳等26個城市中進行企業(yè)春季用工需求調查,并在指定的“勞務輸出工作示范縣”進行農村外出務工人員就業(yè)情況調查。通知要求,每個城市至少要調查100家企業(yè)的用工需求,每個縣對100名以上的農民工進行就業(yè)調查。
這次調查的數據尚未公布,而此前的失業(yè)率統(tǒng)計的可靠性經常受到懷疑。即便動機是誠實的,因為調查和統(tǒng)計的技術手段落伍,并且行動滯后,經濟學界懷疑調查數據能否反映客觀現實。
在出臺更有遠見和成效的政策之前,零碎和不真實的數據將歪曲危機的真實面目。對研究人員、決策者和媒體來說,要有效應對可能存在農民工大規(guī)模失業(yè)問題,中國首先需要一個高效、獨立而透明的信息收集與發(fā)布系統(tǒng),以幫助他們看清問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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