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年齡大了,就愛嘮叨兩件事:一是父親,二是盆景。嘮叨父親是數(shù)落父親的缺點;嘮叨盆景是責(zé)怪盆景不給她爭氣,她那么不辭辛勞地養(yǎng)護(hù),盆景卻時不時回報她幾片黃葉。 　　有一次,為了討母親高興,我順著母親的意思說:“是啊,父親年輕時不顧家,又很粗心,而且脾氣暴躁好得罪人�！边@些都是母親說過的原話,我只不過跟著復(fù)述了一遍。奇怪的是,母親聽了臉上露出不高興的神情,也不說話,坐了一會兒,說要把盆景搬到門外曬曬太陽,便走開了。
　　后來,母親又跟我說父親,態(tài)度簡直180度大轉(zhuǎn)彎。她說,你父親年輕時不顧家,是因為他一心撲在工作上,不像現(xiàn)在有些人只顧自己的小家不顧大家,他年年都被單位評為“勞動模范”,有一次還上臺戴了大紅花。紅花有這么大!母親邊說邊用手比劃著。
　　母親還說,你父親是很粗心,他是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不過這才叫響當(dāng)當(dāng)?shù)臓攤�。男人�?就應(yīng)該在外面打拼,你看哪個男人會把精力都用到家庭瑣事上,這是女人要做的事。再說,你父親脾氣暴躁還不是因為他性子直,哪像現(xiàn)在一些人壞水全在肚子里。跟你父親吵過架的人,后來都服了你父親,一口唾沫一顆釘,誰不說你父親是條漢子啊。
　　我坐在沙發(fā)上,聽得一頭霧水,也不知道該怎么接母親的話。茶幾上放著母親精心照料的盆景,枝上有兩片枯黃的葉片,我欲動手去摘,不料母親急忙制止,“別動,別動,我來摘。”她拿過剪刀,小心翼翼地把葉片剪了下來。
　　母親的舉動倒讓我心有所悟,父親的缺點就像這黃葉,它屬于母親一個人所有,摘黃葉是母親的專利,別人動了她反而不高興。母親像呵護(hù)盆景一樣呵護(hù)著父親的缺點,容不得別人染指。父母不像年輕人一樣直抒胸臆,對老伴的欣賞,總是通過明貶暗褒的方式達(dá)到目的。父母說對方的不是,可能正是一種別樣深情的愛和懷念,兒女對此要心領(lǐng)神會。
　　現(xiàn)在,母親還是常常嘮叨父親的缺點,我跟在后面呵呵地笑而不言�？戳伺杈�,也只是喊一聲:“有一片黃葉,您老趕緊來把它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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