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道家真人
發(fā)布時間:2020-02-18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對人對事從不虛假掩飾 冰心老人最大的特點,用一個字概括,就是“真”。她是一個真人。真正做到“真”,其實是很難很難的。冰心老人卻做到了,在生活中,在任何一件事中,不帶任何虛假,不帶任何掩飾,直面道來,以至每一件事,甚至每一個字,在她老人家身上都是與眾不同的。
有一次,來了一對中年夫婦,帶著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據這對夫婦介紹,小女孩會畫畫,擅畫小雞,得過不少獎,有一份獲獎清單,在報刊上有過許多報道,并說現(xiàn)在許多孩子都嫉妒她。冰心老人聽到這兒立刻不高興了,她指著站在書桌跟前的小女孩說:“她一進門就看見了我桌旁叫人用的電按鈕,問這是干什么用的。哎呀,多么天真可愛的小人兒!會畫畫,一定很招別人愛的,可是,卻遭嫉妒,那都是父母坑的!”她提起筆來,給小女孩寫了幾個字“愿你像一棵小野花,在大自然里成長”。她勸這對夫婦馬上停止這種展覽式的周游,趕快回家去。父母到處吹捧一定會導致別人的嫉妒,這是父母的過失。她還說,其實許多人是不懂得怎樣做父母的。
“民進”婦女部的干部來求她為“三八婦女節(jié)”題幾個字,她爽快地提筆就寫,然后輕輕地說:“你們應該多下去看看,幫助下面解決一些教育方面的實際困難,尤其是兒童失學問題。”對方說:“沒錢呀,怎么下得去?”這樣的事,遇得多了,她醞釀了很久,1987年寫下那篇著名的《我請求》,請求大家都來讀一讀《教育憂思錄》,都來關心教育。一石激起千層浪,《我請求》發(fā)表之后,讀者來信像雪片一樣飛來,紛紛寄到冰心先生家中,持續(xù)半年之久,反映之熱遠勝過當年的《寄小讀者》。老人認真地讀了每一封,有老師們的,有孩子們的,有家長們的。她鄭重地保留了這些信,最后整整裝了一大麻袋,都送給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
冰心老人八十歲以后腿腳不便,要靠助行器才能在家里做少量自主活動,絕大多數(shù)時間則坐在書桌后面寫作和閱讀。她閱讀的范圍極廣,知道幾乎所有新作品的內容和作者,還常常主動寫評論和介紹。
1989年8月25日,老舍忌日的第二天,冰心先生坐著輪椅到北京圖書館去看“老舍生平和創(chuàng)作成就展”,她一點一點地向前移動,看得很仔細,快到結束的時候,老人家突然失聲大哭,毫不掩飾,雙手捧面,熱淚橫流,嚇得陪護她的人推起輪椅就跑,跑進電梯,她還在哭,扶上汽車,還在哭,回到家里,好不容易才轉成低聲的抽泣,半天說了一句話:“要落實知識分子政策!”
冰心先生非常坦爽地評價她的上代、同代和下代作家同行們,毫不隱諱,有說好的,有說不好的,有喜歡的,有不喜歡的,還有很反感的。她讓孩子們叫伯伯的有兩位:舒伯伯(老舍)、羅伯伯(羅常培),叫舅舅和叔叔的有三位,李叔叔(巴金)、餅干舅舅(蕭乾)和趙叔叔(趙樸初)。
“毛主席有五不怕,我也有幾不怕”
冰心先生總愛說:“毛主席有五不怕,我也有,我起碼也有幾不怕,一不怕離婚,我老伴已經沒了,二不怕撤職,我不是官,⋯⋯就是殺頭,我也不怕,反正要死了!彼f:“我最相信兩條:一條,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一條,歷史是人民寫的!彼說:“我很老了,以前喜歡風花雪月,現(xiàn)在不愛看了,已經經過了,很淡薄了。寫些人間不平事吧,為別人多說點公道話!薄安灰匆粫r多么有權勢,沒有用,自己再吹噓,或者再謙虛,也都沒有用。真正厲害的是人民,還是那兩句話。”
高洪波拿來《人間小品叢書》中的《冰心集》,她看了以后說其中只有兩篇好,一為《到青龍橋去》,二為《觀舞記》,其余都“幼稚”,現(xiàn)在看了臉紅,不好意思。
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替冰心先生出了一套《冰心選集》,有六卷,她看了第六卷,是評論和序跋集,她說“無聊”,我以為是書出版得不好,她說,不是,是自己“寫得無聊”,不好意思看下去,一再說“無聊、無聊”。
這是冰心先生晚年對自己早期作品的評價,這種話她說過不止一次,是極真誠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所以一再重復,而且公開地講。她說她的作品現(xiàn)在有兩點重大變化,一是如前所述不再寫風花雪月,二是越寫越短,短到甚至一篇文章只有一百多字。
冰心先生說她早年文字有的許多修辭是自己發(fā)明的,在別人看來很新穎,或許很難懂,甚至有些奧秘,句子一般比較長。她說現(xiàn)在寫東西力求簡明,越寫越短,幾乎不用形容詞,說明白了即可,平鋪直敘,直截了當,不說廢話,只做減法,不做加法,清清爽爽,通俗易懂。
冰心先生眼睛很好,多小的字都能看,而且看得仔細。我替她編了一本《冰心九旬文選》,是本小書。給冰心先生送去樣書之后,第二個星期再去時,她把樣書還給我,說“上面有四十個錯!”我打開一看,她已一一用圓珠筆在錯的地方標出,并一一改正過來,字寫得很小。她由頭到尾一字不落地認真讀了一遍。
冰心先生的許多觀念與眾不同,而且直接表達出來。比如尊重婦女,夫婦兩人去拜訪她,男的歲數(shù)大一些,女的年輕一點,只有一張小凳可坐,男的先坐下來,冰心先生馬上讓男的站起來,要女的坐,叫男的在一旁站著說話,但她并不直接說明緣由?腿水斎幻靼祝枪室獗硎驹谒@兒婦女是第一位的,不管這位婦女有多年輕。又比如她永遠要干凈整潔,毫發(fā)不亂,自己的衣裳樸素大方,永遠整整齊齊,端莊大氣,顏色或白或灰或藍或有小碎花,著布鞋。臧克家先生說冰心先生即便在湖北下放干校勞動的時候也是干干凈凈,將襪子套在褲腳外面,很利索,在逆境中也風度不減,一幅正氣凜然不卑不亢的樣子,讓人敬佩。這正是她的人生態(tài)度。
內心剛毅,一點也不“淑女”
實際上,冰心先生是一個意志很堅強的人。她外表很慈祥,很溫柔,從不說什么過于嚴厲的話,而且愛說愛笑,生性活潑,高興起來像個“人來瘋”,很容易接近,很容易讓別人敞開心扉,但她內心是很剛毅的,倒像個男的,一點也不“淑女”。
冰心先生寫了一篇悼念鄧穎超大姐的短文,引了巴老的一句話――“她是我最后追求的一個榜樣”,結果發(fā)表時被刪除,她勃然大怒,當面責問報紙的總編和副總編,一定要討個說法。
冰心先生十一歲以前在家里是被父母當男孩養(yǎng)的,著男裝,騎馬,打槍,游泳,向往著當軍人,當水兵,父母不怎么管她,自由自在,是父母的“野孩子”。十一歲回到老家福州,生活在一個大家庭里,每一次穿女裝,就大叫:“真是難受死了”。
冰心先生從來沒化過妝,只在美國當學生演《西廂記》時化過一次妝,是聞一多替她化的。她主張素面朝天,說“描眉畫眼的,干什么!”她認為天下以福建女子為最美。福建女子均光腳,著茶衣,不化妝,是干活能手。
冰心先生在福建的時間很短,但她以自己是福建人為榮,心中常常惦記著福建鄉(xiāng)親們的安康,哪遭災,哪發(fā)水,都馬上要捐錢捐物。
想寫一部“大作品”
1993年冰心先生對我說要寫一部“大作品”,她說要紀念甲午之戰(zhàn)一百年。她估計大概只有她能寫,只有她知道那么多真實細節(jié)。她桌上有大本的海軍參考書,還專門請海軍軍官到家里來,搞調查。她愛海軍,愛看海軍行禮,愛看描寫海的書,過去上過一切帶“!弊值能娕。她還知道許多海軍將領的事情,背得出他們的名字和他們所在的艦艇名字。最經常提到的是薩鎮(zhèn)冰將軍――中國近代海軍統(tǒng)帥。她父親謝葆璋先生當過他的副手,知道薩氏非常多的事情。她寫過一篇小的《記薩鎮(zhèn)冰先生》的文章,后來一直想寫一部大的詳傳,由于抗日戰(zhàn)爭的原因也未如愿,這是她的另一個遺憾。
由1991年準備起到1993年動筆寫甲午之戰(zhàn),前前后后寫了半年的樣子。多次起頭,多次大哭,多次擱筆。我有兩次看見她眼睛紅紅的,問大姐怎么回事,悄悄回答說,昨天大哭過,今天又哭過。為什么?冰心先生只回答幾個字:恨死了!氣死了!她是說她恨死日本軍國主義,恨死日本侵略者,想起來就生氣。后來冰心先生身體不適,頻頻住院,作品就此擱置,只留下了很少的草稿片斷。
冰心先生由父親、母親那兒繼承下來的剛毅性格,使她一生挺過了許多艱難險阻,也創(chuàng)造了幾個“第一”。早年在“五四”運動時期,她是第一個走上文壇的女大學生,那時她剛好十八歲,正讀大學一年級,接著她發(fā)表了新詩集《繁星》、《春水》。在燕京女校,周作人先生在課堂上講解《繁星》、《超人》,他的學生,一位名叫謝婉瑩的姑娘紅著臉低著頭在下面聽講,周先生不知道她就是冰心,她在學校也從不用冰心的名字。由美國留學回來之后,在母校燕京大學教書,當講師,是“小字輩”,她的同事全是她的老師,她被稱為“嬰兒”。開教授會的時候,她總坐在門口,但學生們喜歡她,她的年齡和他們相仿。冰心先生教廣東、福建來的南方學生說北京話,她小時候和保姆們學的北方繞口令此時派上了用場。1945年以后跟吳文藻先生到日本去,是日本東京大學的第一位女教授,講授中國文學,專講古典的反戰(zhàn)詩歌。
筆名含意“冷若冰霜”
女孩子到了戀愛年齡也是人生一大關口,尤其像冰心這種成名很早的女孩,走到哪兒都被崇拜,被包圍,她收到的情書多得不得了,她看都不看就交給母親,但是有一條,就是絕不讓對方下不來臺。她弟弟的育英學校男同學曾說,你姐姐真是顏如桃李,冷若冰霜!氨摹边@個筆名,表面看是出自“一片冰心在玉壺”的典故,含意也很不錯,但冰心說,恰是那個“冷若冰霜”的意思。
冰心的戀愛、婚姻、家庭都堪稱典范,一輩子沒有任何緋聞!胺从摇睍r,她一家三個男人被劃為“右派”,丈夫、兒子和三弟。開人大會時,在福建團里,冰心先生遭到圍攻,責問她吳文藻是怎么成為“右派”的。冰心氣得不行,去找周恩來總理評理。她說:“如果吳文藻是一百分的反黨,我起碼是五十分,我和他沒法劃清界限,我也幫不了他。”周總理聽了哈哈大笑,說:“好吧好吧,你回去吧。我知道了,我和他們說。”結果,福建團的代表們一個個跑到冰心先生家里來賠禮道歉。
到了“文革”,又是被抄家、揪斗,說她是司徒雷登的干女兒,最后被下放勞動。還是周恩來總理借口要迎接尼克松訪華,要翻譯尼克松的《六次危機》給毛主席看,把吳文藻和謝冰心中途由干校叫了回來,以后又集體翻譯了《世界史》和英國文豪的《世界史綱》,算是熬過了“文革”。
改革開放之后,冰心先生在停筆十年之后恢復了創(chuàng)作,她寫小說,寫散文,寫隨筆,寫評論,迎來了自己的第二個創(chuàng)作高潮。但在這個階段里她碰見了針對她的“刪改風”,曾有幾次大的刪改讓她火冒三丈,也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風波。比較重要的幾次是前面提到過的那篇紀念鄧穎超同志的文章中那句巴金的話,還有在《我請求》中要刪掉一句關于戰(zhàn)后日本每年的教育費是多少的話,還有《〈文革中的孩子〉序》中要刪掉引用自孟德斯鳩的一句話等等。遇到這些砍刪,冰心是要較真的,她要討個說法。
1995年以后,冰心開始頻頻住院,身上不是這痛就是那痛,但是她依然很樂觀,總開玩笑,說“老而不死是為賊”,說是沒有牙的“無齒之徒”?傋龊脡,一會夢見玉瓶,一會夢見小翠鳥,一會夢見抓小偷,用英文大叫“警察”,把這些通通寫信告訴巴金先生,害得巴金先生羨慕之至。
有一天我去看她,她當著大姐的面說:“我寫了遺囑,封在信封里,放在這個抽屜里,等我死了以后,你就來取!彼钢鴷勒虚g的抽屜很鄭重很神秘地叮嚀我,因為這里面有好幾項是涉及文學館的,如書、照片、錢、圖章,除少量代表作留給子女作紀念之外,她都要捐給文學館。此外,對骨灰處理、悼念活動安排,房屋遺產等等她都一一做了安排,以基本捐獻出去為好。這是她的清醒、大度和明智。
冰心先生去世后,征得她兒女們的同意將吳謝二人的骨灰盒,一個不銹鋼的密封小罐,放入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冰心雕像旁的大石塊下面。
一生的朋友
冰心老人畢竟是個世紀老人、百歲老人,見多識廣,走的地方多,經歷的事情多,能夠處亂不驚,能夠洞察入微,能夠包容萬變。走到她身旁,立刻會被她的精神狀態(tài)和看問題的角度所感染,立刻有一種安詳?shù)漠悩痈杏X,奇妙之極。
別看她很年邁,甚至走不動路,但她一點也不老。你一進門,她會馬上說:“想你啦!”馬上讓人拿東西來吃,比如煮白薯,比如冰激凌,這都是她愛吃的東西。還有薄荷糖,一種很辣很涼很沖的進口薄荷糖,和她一起分享,然后就立刻聊天,進入她的回憶。
冰心先生和夏公是最要好的貓友,夏公曾借給她一部《貓苑》,共兩冊,線裝,咸豐年間印制。夏公對各色貓咪的愛好次序是“黃、黑、花、白”,而冰心先生的順序正好相反。夏公曾建議他和冰心先生兩人發(fā)起一個“愛貓協(xié)會”,冰心先生說“不成,因為咱倆都屬鼠”。夏公和冰心先生同歲,夏公比她小二十六天。有一回周總理說他本人和老舍、王統(tǒng)照、鄭振鐸同庚,都屬狗,并問冰心你屬什么,冰心答:“屬耗子!笨偫泶髽罚瑸槭裁床徽f屬鼠,答因為一想到鼠就想起了“小耗子上燈臺”這句民謠。
冰心先生這只大白貓有許多故事,最愛照相,常常搶鏡頭,所以它和冰心先生在書桌前的合影最多,因為常帶它到外面去散步,故不怕人。有一次忽然走失,急得冰心先生坐臥不寧,親自寫了一張尋貓啟事貼在大門上。找回來后,冰心先生每天都撕干魚片給大白貓吃,這是給它的“特供”,冰心先生說做這個動作對她自己有好處,可以活動手指練手勁。冰心先生住院時,很想念大白貓,吳青抱它來過醫(yī)院幾次,它總是一頭扎進冰心先生的被窩里不出來。冰心先生去世后,大白貓也跟著離世了。
冰心喜歡植物,喜歡花草,這和她是福建人有關系。福建的花非常多,她的父親喜歡養(yǎng)桂花、蘭花和荷花,冰心過生日,父親總是要送她桂花,所以她對桂花情有獨鐘。到了北方,花少了很多,但冰心先生家中從不缺花,一年四季總不斷,有水仙、君子蘭、康乃馨、玫瑰、月季、百合等等。冰心先生曾約鄧穎超大姐一同去花圃賞花。她的君子蘭一年開兩次,她說誰要說自己家的君子蘭不開花,她就占便宜了,因為她的君子蘭開花,故為君子。到過生日時,她家就成了花的海洋,每個角落里都有花。九十大壽時,摯友巴金先生特意托人送來九十朵紅玫瑰。
冰心先生是文學研究會最早的會員之一,是許地山先生和瞿世農先生把她“拉”進去的。她和許地山先生比較熟,在燕京女大,許地山先生是她的老師周作人先生的助教,曾一起編過雜志,以后又同船去美國留學。在船上她曾托許地山先生找一位同船的吳先生的弟弟,叫吳卓,結果找來的卻是吳文藻先生,無意之中掀開了他們兩人的交往乃至后來戀愛、婚姻的序幕。后來許地山先生和周俟松女士結為夫妻,婚姻消息是在燕京大學一位美國女教師的家里宣布的。那天全是說英文,輪到冰心先生致辭,她用中文致賀詞,講了船上那段趣聞,說那天和今天對彼此來說恰是一種“交換”和“補償”。
冰心先生在燕京的學生里面,最喜歡焦菊隱和高蘭。她那時剛二十六歲,而焦是大齡學生。她講高年級的選修課歐洲戲劇史,照本宣科而已,故勸焦別聽。有一次在教室里行脫帽禮,焦先生脫了帽子,里面還有一頂壓發(fā)帽,冰心先生說“您的帽子還沒脫!”引起哄堂大笑。焦先生后來辦中華戲校,有四個班,德、和、金、王,出了許多名角,王金璐、李玉茹等等。冰心先生愛聽京戲,焦先生專門為冰心先生在吉祥劇場留一個包廂,她可以隨時去聽戲。
冰心先生和梅蘭芳先生有很好的交情,林紓是冰心祖父的朋友,梅先生到福州去唱戲,義演,不要錢,為的只是要林紓一首詩,這首詩冰心先生居然還能背誦。到北京時,房東老太太常請冰心母親去看梅蘭芳唱戲,但母親常犯頭痛,不愿去,都由冰心代理,那時冰心十三歲,而梅蘭芳十九歲,常和王瑤卿先生配戲。當時,冰心覺得梅蘭芳長得真漂亮。解放后,冰心、梅蘭芳和周培源都是人大代表,開會時去得早了,常在一起聊天,梅先生說自己“又肥了”,冰心馬上說:“別再胖了,不好看了!”在燕京時,學校曾請梅先生去演戲,然后吃飯,由冰心作陪,梅先生告訴她,他小時候練功,要在水缸沿上走,老師拿著鞭子看著,走不快就打,太苦了。冰心先生的表兄劉放園到上海住在一姓沈的朋友家,冰心去看表兄,在門口按鈴,正好梅蘭芳坐車也到了門口,便一同進去,在院里要走很長一段草坪,她拿著一只小皮箱,梅先生便幫她拎著。后來表侄說:“表姑真不簡單,梅博士當過您的‘紅帽子’!”冰心說:“梅先生很風雅,寫字、畫畫、養(yǎng)花、養(yǎng)鴿子,樣樣行,很有修養(yǎng)!
還有一件事是關于丁玲先生的,丁玲先生在回憶錄里從未提到過。丁玲先生在南京出獄后,被軟禁在家中,很苦悶。冰心先生知道后,約她出來同游玄武湖,在船上說話方便些,有蕭乾和李達同在。李達對丁玲說,不妨借機逃出來離開南京。后來,丁玲果然伺機潛入陜甘寧邊區(qū),到達延安,開始了新生活。
與吳文藻的一世情緣
冰心和吳文藻的情書曾經放在兩個盒子里保存著,吳文藻印有專門的信紙。在美國留學時,吳文藻基本上一天一封信,同學們都知道冰心有一位好朋友,就是每天寫信的那位。抗戰(zhàn)時,吳家離開北平時,兩盒情書寄存在燕京大學圖書館里,后來遺失了,下落成了一個謎。
吳文藻和冰心一家由日本秘密回國是由周總理親自安排的,安全部具體實施營救和迎接的。到北京后周總理專門為他們買了一所小房,在東單洋溢胡同,并暫時對外保密。周總理親自接見了吳先生和謝先生,詳細聽取他們的匯報,并一再叮囑,今日所說一切“打死也不說!”“文革”時造反派追問她,對周總理都說了些什么,她始終保持沉默,硬頂著,不吐一字,心里就默念著周總理那句話“打死也不說”。
劉半農先生是無錫人,吳文藻先生是江陰人,為近鄰,過去有“江陰強盜無錫賊”的說法,故兩人被朋友們戲稱為“強盜”。吳、謝婚后,劉半農先生曾送來一枚圖章給冰心先生,刻上“壓寨夫人”四字。
冰心先生和吳文藻先生的結婚典禮是在燕京大學臨湖軒舉行的,證婚人是司徒雷登先生。臨湖軒這個名字是冰心先生起的,三個字是胡適先生書寫的,刻在木匾上,用墨綠漆著色。現(xiàn)今都已成文物了。
在燕京大學,冰心先生住在燕南園60號,是司徒雷登先生專門為吳文藻先生和冰心先生夫婦蓋的二層小洋房,設計得當,蓋的質量也很好。吳謝一家由1929年一直住到1938年。1937年由歐洲旅行回來住了不多的日子,就爆發(fā)了“七七事變”,1938年由淪陷的北平逃出,經上海、越南等地到了云南。
結婚典禮當日,冰心脫下禮服之后,穿上普通衣服,坐上司徒雷登先生派的小汽車,被送往西郊的大覺寺。燕南園60號當時還未完全裝修好,要等一些日子才能入住。那是個星期六,派了一名工友給二位新人做飯,星期一還要趕回來上課。汽車后面按美國習慣掛滿了破鞋,取祝福之意。小汽車引來許多附近的居民在廟外觀看,問是干什么的,答是送新娘子的!霸谀膬?”“在那兒!”用手一指,只見一名年輕婦女坐在廟門的門坎上,正在啃黃瓜。冰心愛吃生黃瓜,廟門口有賣,便買來,坐在門坎上當場吃起來。村民大惑不解,連說:“不像!不像!”
這就是冰心先生,一位樸實無華的、相當特別的、但又完全真實的冰心先生。
(摘自4月10日《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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