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輕藝術家的日記
發(fā)布時間:2018-06-27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前 言
矯飾和偽裝,有什么意義呢?這一看法顯而易見,毋庸諱言。如果擁有的不是希望,那么,就該擁有欲望,竭盡所能不擇手段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之上。如果未在青春年少時不幸離世,我希望成為偉大的藝術家。如果不幸早逝,我想讓自己的日記——它一定非常有趣——發(fā)表出來。這本日記,其實本意并不在此,把它發(fā)表出來這一想法,即使沒有扼殺了它的本意,也偏離了它原來的價值?但事實并非如此!首先,我已經(jīng)記了很長時間,原本也并不希望別人讀它。其次,就是因為希望人們在讀到它時,能捕捉到我源自內心的真誠。如果這篇日記記錄的不是絕對嚴謹?shù)氖聦,它就毫無存在的理由。我所寫的,不僅僅是心之所想,而且我從未在任何時刻產(chǎn)生過一絲雜念:要么盡一己之力掩飾真實的自我,要么刻意丑化自我。另外,我不擔心讀者的非議責難,僅這一點,我就無法不佩服自己。那么,善良的讀者,您一定放心,我在這些扉頁中所展示的,完全是真實的自己。對您而言,也許我無足輕重,提不起您的絲毫興趣。不用想書中講述的人是我,只需要想,這個人正在向您敘說著自幼年伊始自己對世界的印象。那么,站在人類的立場,這本日記就會引起您的興趣了。問一下左拉先生,是不是這樣呢?甚至可以問一下龔古爾先生,或者問下莫泊桑本人也行!日記從十二歲時就開始記了,但直到十五六歲后才開始有些意義。因此,日記當中有些空白需要填補。我寫了這篇帶有前言性質的東西,只是為了讓這本紀念人性和文學價值的作品清晰易讀。
好吧,先假定我是貴族出身,我們的故事就從這里開始吧。
我生于1860年11月9日。寫下這段文字,我就感覺有點后怕,但還是安慰自己,認為您在讀到這本日記時,是不會在意我的年齡的。
我的父親,是保羅·格里戈維奇·巴什基爾采夫將軍的兒子。祖父是地方貴族,勇敢,固執(zhí),嚴厲,甚至有點兇殘。我想,他是在克雷米亞戰(zhàn)爭后擢升將軍的。祖父娶了一位大莊園主的養(yǎng)女,可惜她38歲時就去世了,留下了五個孩子——我父親和四個女兒。
母親是21歲時嫁過來的,之前曾拒絕過好幾個門當戶對的求婚者。她是巴巴尼亞家族的人,屬于巴巴尼亞貴族的一個古老貴族分支。外祖父經(jīng)常自夸具有韃靼人的血統(tǒng)(他的祖先是第一次入侵俄國時來到俄國的)。對我來說,巴巴尼亞聽起來像韃靼詞“爬爬精”,因此經(jīng)常嘲笑它。外祖父堪稱當代的萊蒙托夫、普希金,他崇拜拜倫,既是詩人、士兵,也算是個文人。年紀輕輕,就與朱莉·科尼利厄斯小姐結為伉儷。當時她才15歲,長得甜美漂亮。他們共生了九個孩子,但愿你不會見怪這一數(shù)量!
結婚兩年后,媽媽帶著兩個孩子搬到了她父母那里居住,因此我一直和外祖母生活在一起,外祖母把我寵壞了。除了外祖母嬌慣我之外,小姨也慣著我——當初媽媽沒能說服小姨跟她一起走。小姨長相一般,她為大家奉獻了自己,卻也成了大家的犧牲品。
1870年5月,我們出門旅行,終于實現(xiàn)了媽媽長久以來的夢想。在維也納待了一個月,維也納各個地方——精美的商店,劇院,等等——我們都從未見過,它們令我們目不暇接。在巴登巴登①時,正值旅游旺季,我們仿佛置身于豪華奢侈的貴族之中。我們一行人有外祖父、媽媽、小姨羅曼諾夫、表姐黛娜、哥哥保羅和我。隨行的還有醫(yī)生,那個天使一般、無人可比的沃利茨基。他是波蘭人,性格溫和,風度翩翩,愛國熱情無可比擬,將所有的收入都花在了學習專業(yè)上。他是阿赫特爾卡①當?shù)氐尼t(yī)生,和舅舅一起上的大學,我們家都把他當成家庭的一員。旅游時,外祖父需要醫(yī)生,我們就帶上了沃利茨基。正是在巴登巴登,我才第一次開始認識了世界,見證了文明社會的精致優(yōu)雅;還是在巴登巴登,我感受到了虛榮心的折磨。
有關俄國的事情,以及有關我自己的事情,還有許多要講的,這才是這部日記的重點。我有兩位家庭教師,一位是俄國人,另一位是法國人。前者,我印象深刻,叫梅爾尼科夫夫人。她舉止優(yōu)雅,天性浪漫,受過良好的教育,與丈夫兩地分居。在讀了許許多多的浪漫故事之后,一時沖動才當?shù)募彝ソ處。家人都把她當成朋友,從不看低她;追她的男人也不少。一個晴好的早晨,在經(jīng)歷了某個浪漫的冒險之后,她就消失了。她也許該和我們道別,然后再自然而然地離開。但她具有斯拉夫人的本性,又繼承了法國的文化傳統(tǒng),此外還受到那些浪漫故事的影響;所有的這一切交織在一起,使她擁有了令人困惑不解的性格。作為妻子,她郁郁寡歡,這種角色讓她不自覺地寵愛托她照顧的孩子;我也本能地用自己不可思議的健康回報了她的寵愛。家里人,想法簡單而且好大驚小怪的,以為她的離開會讓我大病一場,那天看我的神情都帶著幾分同情。記得外祖母專門為我訂做了一種湯——專門為病人做的湯。所有人都表現(xiàn)得很敏感,因此,在這種敏感面前,我自己也就變得弱不禁風了。的確,我長得就病懨懨的,脆弱不堪,根本談不上漂亮——但這所有的一切,都沒有阻止大家對我的看法:終有一日,我注定會變成漂亮迷人、才華橫溢的大家閨秀。媽媽曾找過一個猶太人給我算過命。
“你有兩個孩子,”他對媽媽說,“男孩平淡無奇,而女孩會成為明星!”
一天晚上,在劇院里,一位紳士笑著對我說:“請把您的手給我看看,小姐。啊,看你戴手套的樣子,不用說,您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惹人憐愛的美人兒!
很長一段時間,我還為這樣的恭維話感到心里美滋滋的。自打3歲懂事以來(我3歲半才斷奶),我一直雄心勃勃想成為偉人。我的玩具不是國王就是女王,我所有的想法,據(jù)媽媽身邊的那些人說,總是與偉人有所聯(lián)系。所以,我勢必會成為偉大之人。
大約5歲時,我就給自己戴上了媽媽的頭飾,發(fā)髻插上了花,來到客廳跳舞——我是了不起的舞蹈家佩提帕①,家里人都聚集到客廳觀看我跳舞。與我相比,身邊的保羅馬上變得一文不值。而戴娜,雖然是親愛的喬治家的女兒,也未令我絲毫遜色。隨便說一下,戴娜出生時,外祖母就把她從她媽媽那里接過來,一直留在身邊。這種狀況,一直持續(xù)到我出生。
梅爾尼科夫夫人消失了之后,索菲·道爾吉科夫擔任了我的家庭教師。她16歲——保佑俄國!——另外,還有個法國女人,叫布萊娜夫人,頭上挽著王政復辟時期的發(fā)髻,有著淺藍色的眼睛。她50多歲,又有肺病,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非常喜歡她。她教我畫畫,在她的指導下,我學著畫了一座小教堂。沒事時,我也畫畫,大人們玩牌時,我就經(jīng)常在牌桌上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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