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人生感悟)
發(fā)布時間:2021-06-21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父親也很少有久別重逢的喜悅,看見我進到院子里來,出門站到水泥的檐臺上,淡淡地一笑,說,咋!又跑回來了?!下面蒲公英文摘網(wǎng)小編整理了回家(人生感悟),希望大家喜歡。
我是經(jīng);丶业摹R膊贿h,大概半個小時的車程。
回父親的家。母親前年不在了,從此再無消息。陰山下,多了一個墳頭。
回家其實也沒想什么,突然想回了,就回去了。就如走在單位長長的走廊里,看到別人的辦公室有人,順腳就進去坐坐,聊聊,壓根就沒有什么目的。也沒想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情懷忠孝之類。
只是想回了。
回家也是一種低消費。買上倆條廉價煙,灌上幾斤散裝酒,就能在家待一倆個整天,費用不夠我一次的應(yīng)酬。
這倆天,可以什么也不做,包括做飯,倒水,鋪床,疊被……還可以捎帶罵罵老頭,俺73歲的爹。
父親也很少有久別重逢的喜悅,看見我進到院子里來,出門站到水泥的檐臺上,淡淡地一笑,說,咋!又跑回來了?!
我也笑笑。
這就算回家了。
把東西放下,倒坐在土炕上,雙腳耷拉著,看父親。說,怎么樣?老同志。父親說,沒怎樣,就這樣,混吃等死唄。我說,哈哈。父親也哈哈。
父親面色紅潤,但肌肉明顯越來越松,越來越薄,薄得貼骨。老去的痕跡越來越明顯,直觀。每一次回家。
家里,也似乎一直這樣。
一進門就能看到大紅柜上,母親黑白色的遺照,包在一個黑色的鋁合金框子里,她似乎總在想著什么,你一抬眼,她就幽幽地看。
窗外,一堵經(jīng)年的頹紅色磚墻,冷淡而可有可無;麻雀蹦的東一下,西一下。
背后的山墻,貼了一幅張貼畫,耶穌與十二門徒的最后晚餐。
父親住的是排子房,像七八十年代職工宿舍的那種,現(xiàn)在是移民村。
我微笑地看著他,他多少有些慌張或?qū)擂,笑容有點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經(jīng)常罵他的緣故。讓人多少有點好笑,也有幾分悲涼。
我扔給他一支煙,各點各的,各抽各的,沒有多少話。喝水不?父親說。我說,喝。父親就開始沏我的茶。他知道,他的茶,我不喝。
茶喝了一口,我就打開電視,一般都正好是新聞聯(lián)播的時間,還是那幾個老演員,天天頭條,百看百厭,百厭百看。
父親也看。
房間倆道裊裊上升的清煙,一個電視的聲音。倆人一起抽,一起看。
時間就那么嘩嘩的流過去,不知道去處。
良久……
玉樹的人可憐的。ㄓ駱洚敃r正地震)父親說。我說,是呀。他說得有一搭沒一搭,我回答的漫不經(jīng)心,有點扯拉。
我跟父親的話很少。有時候相對無言枯坐半天,突然覺得有點生分,想找?guī)拙湓捳f,但說不了幾句就沒有了下文。一般都是問問,近期親戚朋友有沒有來看他,最近有什么娛樂活動。比如打沒打紙牌,在什么地方胡聊亂侃等。
他也常是那么幾句話,比如:紙牌越打越生分了,有的人就想贏,不想輸,輸了就臉紅脖子粗。自己的手氣老是不好,輸?shù)亩嘹A的少……外面的老人,太沒譜,也說不成什么話。言語間淡淡的失落。
我回頭看看他,他好像說完也就完了,連表情都消失了。
我也轉(zhuǎn)回頭,說不出什么。
前一段時間,看他無所事事,就建議他練練書法,學學二胡之類,被斷然拒絕。他憤憤地說,你是不是看我消閑呢?我可忙了!那種對生活、生命的漠然、索然、但又想長生久視,活到地老天荒的執(zhí)著,讓我痛心亦憤怒。
心一急,說,這樣活著有什么意思呢!?
父親被驚呆了。眼神直直的,大張著嘴,黑黑看了我一會,就垂下去,一直沒有抬起來。
晚飯的時候,喝下一杯酒,也有了點膽子,一字一頓,從牙齒里說,我、很后悔,當年、沒把你弄死!
那字,每一個都被仇恨咬過,嘎吱著發(fā)出鋼鐵的聲音。
神經(jīng)衰弱的我,一夜無眠。
有些人,一些人,注定是這樣的人,就像廁所里貼的廣告:“來也匆匆,去也沖沖”,一泡尿撒盡,無影無蹤。
活著是一個人,但、沒有一個夢。
沒有一個。
躺在母親曾經(jīng)睡過的土炕,身邊是沉沉熟睡的父親。想象母親曾經(jīng)一夜一夜地,盯著頭頂這塊枯寂冰冷的天花板,被病痛折磨得一夜夜的無眠時,聽著父親甜美安心的鼾聲,是一種什么樣的心境呢?
“老頭子,給我揉揉腿,好疼。”是母親呻吟著的呼喚。但是,父親睡的正深,正沉。
這一夜,洶涌的淚水濕透了父親淡粉的枕巾,浸染出一片血一樣的殷紅。
我慢慢地明白,所謂夫妻,父子,母女……也不過是疼在你的身上,我說,疼在我的心上。用美麗的語言說出,再用美麗的語言寫下。時間像紫藥水一樣,涂抹的到處都是,只一個字:愛!
早上起來,父親像做錯事一樣,目光有點游移,怯怯的。我說,早上吃什么?父親說,你說呢?我說,吃不吃都行。父親說,我也是。父親影子一樣默默地看著窗外,有點寓言的味道。
人,是不是怎么吃,吃不吃都行?怎么活,活不活都行呢?
窗簾嘩啦一下拉開,陽光從很久,很遙遠的地方照進來。
我哈哈大笑:“老家伙,我下午走了。”
午飯簡單,對開了一瓶白酒。我說喝吧,父親就端起來,聲音清脆,吱溜一聲吸干了,臉上開始慢慢有了些潮紅。我說:“也許你是對的。”“有球甚對錯!”父親眼皮耷拉著,頭也不抬,癟著沒牙的嘴,艱難地咀嚼著。
是啊,“緣起性空,無是無非”。在時間的長河里,有什么對錯呢?
“吃出什么味了嗎?”我說。
“牙也沒了,都整咽了。”
“到底能不能配副假牙?”我又有點忿然。
“我不受那個罪”。
“這可是好幾百一斤的東西!”
“球,都一樣”。父親塌陷的倆腮,像一個哭泣的老太。
……
“我今年忙,冬天吧,送你到海南轉(zhuǎn)轉(zhuǎn)。”
“不用”。
“為什么?”
“那里都一樣,黑了明了,吃了拉了,雞叫狗咬,都一樣的”。
“那怎辦?”
“你好了,我就好了”。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真有點想喝酒,先前本來是為了安慰他才喝的。
父親,明顯地老了。背越來越彎,嘴越來越慢,神情越來越退縮。也許不久,就要與天堂的母親相見了。
淚水滴在酒里,像生吞了一個干棗,卡在心口里,吐不出,咽不下。
我默默地看著這個過去疼我愛我,現(xiàn)在老邁昏弱,將要永久離別的老人,說不出一句話。
酒有點咸味了——父親,我該跟你說點什么呢?
良久。
大白天竟然聽到了墻上石英鐘的腳步,甚至,一些遙遠的回聲。
……
我說:“我給你的書,看了沒?”
“甚書?”
“就傅佩榮的那個《哲學與人生》”。
“看了”。
“說的啥?”
“儒家這么說,道家那么說,佛家又是那么說,球,不知道說的啥!”
天過正午,已經(jīng)有點暮色的味道。我說,我得走了。父親說,走吧。忙就不用回來了,我挺好的。
車子發(fā)動起來,我從窗口探出頭去,遙望著西方那縷有點氣象的火燒云,指天發(fā)誓地說:”大(爸),你能吃,就豁開吃,能喝就豁開喝,能浪費就豁開了浪費,咱現(xiàn)在不缺這點錢,你知道嗎?”
父親終于開懷地哈哈大笑起來:“這灰東西,喝多了。路上慢點吧!”
后視鏡里,我面目猙獰,像個暴發(fā)戶,呲牙裂嘴,淚水止不住……
父親的影子越來越單薄,越來越小,很快消失。
一曲古箏放起來——《鷓鴣飛》。我拔通了父親的電話,放在音箱旁,沒說話。父親接了,喊了幾聲“喂”,也不再說了。
父親,想對您說下面幾句話——
以后有花,有月、有風、有雨、無花、無月、無風、無雨的日子,讓花色,月色看看你,你也看看他們。看霜冷長河,看日月經(jīng)天,看曇花照眼,看緣起性空。告訴他們,你來到這個世界上走了一遭,已經(jīng)73年,73歲。
我們在路上,也就在路上,花枝春滿,悲欣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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