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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滄洲:士為自由死——古中國人民的自由品格

發(fā)布時間:2020-06-08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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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問起我一千年來中國人民的自由狀況,自由指數(shù)的升降,我只能說:那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除了帝國末年權力失控和民國的一些年份外,這個喪失自由的狀況是每況益下的。

  然而,當我們穿越歷史冰河的重重夜霧,撥開征服者和奴隸主們的防火墻與過濾網(wǎng),從信息豬圈頭頂斑駁的縫隙望去,我們會發(fā)現(xiàn):在征服者的鐵蹄踢踏作響,在征服者的鐵鏈咣當抖動,在征服者的馬鞭嗖嗖狂舞的時候,那些面臨喪失自由的人們,那些不愿意自己也不愿子孫屈辱為奴的人們,用生命和熱血上演過中國版《勇敢的心》,只不過這《勇敢的心》被埋沒在思想鐵壁后面,讓一些人誤以為古中國的先民全都是一些懦夫,古中國的歷史一片虛無與黑暗,古中國的文化遺產(chǎn)中就沒有自由的價值觀可以發(fā)掘!

  大宋中國自由豪杰陸游先生說:"今人謂賤丈夫曰"漢子",蓋始于五胡亂華時。北齊魏愷自散騎常侍遷青州長史,固辭之,宣帝大怒,曰:何物漢子,與官不授!"(《老學閹筆記》卷三)歷史學家湯因比在談起"蠻族的歷史"更指出:"衰亡中的文明的軍事邊界好比不再開放的水域禁區(qū)的堤壩""蠻族入侵的洪流勢不可擋","時間站在蠻族入侵者一邊,而不站在衰敗的文明一邊"(《歷史研究》)。

  在我看來,當今世界大多自由的地區(qū),都是未被長久征服的地方,至少主體民族未長久地淪為奴隸民族;
而那些衰敗、掙扎在泥潭中的文明,比如埃及、伊拉克、伊朗甚至印度等等,都是主體民族被長久征服的地方。

  然而在千年的滾滾洪流中,是否也有逆流而動的勇士?這些逆流而動的勇士給這個衰敗的文明注入什么樣的活力?這些勇敢的心的跳動之聲,是否被放大讓我們靜聽,還是在黑夜的荒原上如孤魂野鬼號哭?這些沉沒在歷史冰河深處的為自由而戰(zhàn)的故事,是否值得我凌滄洲皓首窮經(jīng)、批肝瀝膽打撈?是否值得我們這些熱愛自由的人們年年斷魂雨聲中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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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保玻赌辏鸨F蹄南下,"京師破",開封淪陷。金人此時還沒有意識到征服整個中土的潛能,只是想著席卷中原金銀財寶,押送宋朝君臣和美女北去。搜刮勒索中土最甚的時候,陸游先生記載的一事就可窺端倪:"靖康末,括金賂虜,詔群臣服金帶者權以通犀帶易之,獨存金魚。"

  繁華引來了覬覦的眼光,富裕引來了貪婪與掠奪之手;
從中世紀西方的大城君士坦丁堡遭受威尼斯人和土耳其人洗劫之難,到阿茲特克國王的黃金被西班牙人掠奪,從黑勞士人被斯巴達人奴役干活并定期殺掉一批,到圣城耶路撒冷淪陷在羅馬龐培軍隊的洗劫血流成河,人類的野蠻貪婪和血腥,東西方并無兩樣。

  1127年以后,正是被當今吉林出版集團公司出版的一書稱為"民族英雄"的金兀術——完顏宗弼的鐵蹄踐踏中原和江南,在這片土地上殺人放火搶掠的時候,一位年輕的合肥畫家趙廣淪陷在金兵的手中。這位畫家尤其善于畫馬,幾乎讓人以為是真馬。說來讓人啼笑皆非,這個曾經(jīng)雄壯一時的民族,曾經(jīng)為馬匹向西北開戰(zhàn),汗血寶馬斷送了西域多少無辜人民的性命,這個擴張時期雖然有反擊匈奴的戰(zhàn)略需要,但也寫下了漢帝國征服者的暴行。而建炎之中,精兵健馬(李綱語)的西北即將淪陷于東北強悍部落的手中。不僅印證了唐人"漢家煙塵在東北"的千古預言與憂患,而且在陣陣黑風與沙塵暴奔襲之下,漢人將被禁止養(yǎng)馬(蒙元汗國和滿清帝國的禁令)。金兵聽說這位趙畫家善于畫畫,當然沒有讓他畫馬,而是要他畫女人——被金兵掠奪俘獲的漢族婦女!

  "廣毅然辭以實不能畫,脅以白刃,不從,遂斷右手拇指遣去。而廣平生實用左手,亂定惟畫觀音大士而已,又數(shù)年乃死。"

  詩人陸游寥寥數(shù)語,把畫家趙廣的自由風骨刻畫于紙上。為什么要替征服者畫被搶掠的女人?這是中土不幸戰(zhàn)亂年代一曲高貴人性的贊歌,是我們先民寧死不受強盜威脅而侮辱良知的自由篇章。這位左撇子畫家難道不跳動著勇敢的心,難道不像華萊士一樣勇敢,不像莫泊桑筆下的兩個釣魚的朋友一樣高貴?戰(zhàn)后不畫馬而畫觀音,也可以看成他熱愛和平的皈依。

  在抵抗征服者的鐵鏈的時候,還有一個更勇敢的心在跳動。這個人可能在傳統(tǒng)士大夫眼中不入流,是一個底層小校,下級軍官。

  當杭州城六月飛雪、民族英雄岳飛被既屈膝求和又鉗制言論自由的邪惡權臣秦檜構陷,被君王默許冤殺的時候,殿前司軍人施全不畏秦檜勢焰沖天,"伺其入朝,持斬馬刀于望遷橋下。"施全奮起刺殺秦檜,砍斷了秦檜的座轎的柱子,但是沒有傷著秦檜。施全這位義人被示眾斬殺于鬧市。

  這是古中國人民血性沒有衰亡的證據(jù),還有義人感于公義,為時局,為正義而作的自由一搏,難道這個人不比荊柯更值得熱愛自由的人們追憶嗎?

  "故國蒼茫又誰主?念憔悴,幾年羈旅。把酒托東風,吹取人歸去。"

  寫出這首詞的人名叫宇文虛中。從姓氏看,有些北朝人士的遺跡。然而一定是完全漢化的結果,宇文虛中受宋朝廷派遣出使金國....

  宇文虛中告別南方父老,未料到自己一去不返,他被金人強行扣留。古代扣留使者甚至殺害使者的事常有發(fā)生,宋朝末年,賈似道為了對朝廷隱瞞戰(zhàn)況,也扣留蒙元使者多年。但這位宇文虛中被扣在金國為官,不忘故里,時常嘲弄女真人,終被女真人殺害。

  我們今天去探索古中國人的自由魂,有兩條線索可以追尋,一條,是從歷史資料中讀;
一條,可以從古人的文學作品和生平讀取。

  近半個世紀以來權力壟斷下的歷史觀,一方面完全抹黑了古中國的歷史,認為古中國是封建的,完全黑暗的;
一方面認為改朝換代基本上都是階級斗爭或者統(tǒng)一的結果。

  這種虛無、荒誕且為權力服務的歷史話語系統(tǒng),完全抹殺了古中國人民也有追求自由的可歌可泣的史實,無論是追求民族自由還是個人自由;
同時也造就了一些無腦兒,以為德國大胡子和蘇俄禿頂真是他們的精神老祖宗,熟不知蘇俄禿頂和蘇俄小胡子骨子里還是拜占廷宮廷密謀和韃靼人鞭打的遺風。

  "故園青草依然綠,故宮廢址空喬木。狐兔穴巖城,悠悠萬感生。胡笳吹漢月,北語南人說。紅紫鬧東風,湖山一夢中。"讀讀劉薰的這首詞吧,看看杭州在蒙元征服時到底付出了什么代價,官方的史書對杭州淪陷時發(fā)生了什么諱莫如深,而故宮廢址空喬木則對暴行和掠奪提出了有力的佐證。

  今天,我們看待宋亡明亡之后的"遺民",是該沿用他們的話語系統(tǒng)稱之,還是該用新的思維和話語系統(tǒng)?如果這些不與征服者合作的特立獨行之士不能稱之為自由志士,那么英格蘭國王征服者"長腳威廉"也該稱呼蘇格蘭那些不與他們合作者為遺民了,在他們眼中——什么"勇敢的心",什么狗屁華萊士,英格蘭真理部和"四庫全書"一定要全盤封殺。

  "一心中國夢,萬古下泉詩。""此地暫胡馬,終身是宋民。"(鄭思肖)

  "丹心渾未化,碧血已生成。無處堪揮淚,吾今變姓名。"(謝翱)

  "來孫卻見九州同,家祭如何告乃翁?""膝不可下頭可截,大丈夫心一寸鐵。" (林景熙)

  今天,在北方呼嘯的風中和滾滾的黃塵中,我凌滄洲就是要為無權者重塑歷史話語權,為這些自由志士重新歷史定位,把征服者和協(xié)從征服者的丑類,把奴隸主和奴隸的丑類還原為丑類,把自由者還原給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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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探索古中國人民追求自由和自由淪喪的歷程時,我們也不必都以要求圣人、烈士的心態(tài)來苛求,在大的背景是鐵蹄聲疾、洪流滾滾在冷兵器時代無法阻擋的情況下,在中原和江南人民作了殊死反抗而形勢令人絕望的情況下,探究一下那些彷徨者、搖擺者、被迫害者的內(nèi)心世界也是有意義的。

  還記得我的《羅馬與長安》談滿清朝廷是如何收拾中國南方知識分子的結社自由的嗎?

  1653 年,吳中慎交、同聲兩社在蘇州召集的虎丘大會,彌合兩社分歧。這次大會聲勢很盛,東南各郡到會的士人有近千人之多,慎交、同聲兩社共同推戴吳梅村為盟主,調(diào)和雙方?jīng)_突。當時的情形可謂盛況空前,"以大船廿余,橫亙中流,每舟置數(shù)十席,中列優(yōu)倡,明燭如繁星,伶人數(shù)部,聲歌競發(fā),達旦而止"、"山塘畫舫鱗集,冠蓋如云,亦一時盛舉"。然而征服者和奴隸主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早就看出了這種結社自由的危險。幕后的收買工作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當年秋天,社團領袖吳梅村無恥叛變,被清廷授予祭酒(相當于大學校長)之官職,當他被召時,三吳士大夫皆集虎丘會餞之。酒半,忽有少年投一函,啟之,乃絕句一首,詩云:
"千人石上坐千人,一半清朝一半明。借問婁東吳學士,兩朝天子一朝臣。"舉座默然。清廷確實手段狠辣,一方面懷柔安撫做戲,包括康熙、乾隆在明太祖陵前叩頭的把戲;
一方面出重拳鐵索追奪言論自由、寫作自由、出版自由的命,創(chuàng)下了空前的文字獄歷史,以無邊的恐怖鞏固其專制奴役的權力。(《羅馬與長安》,2006年版)

  就是這位吳梅村先生,其實何嘗不是征服者陽謀的受害者。有人分析說吳是因為清廷給的官位太小了,所以后悔不已;
在我看來,這可能只是很小的一個因素,對于一個稍稍有點思考能力的知識分子來說,征服者專制的野蠻程度深淺,他能看不出來?促使他作出平生最后悔的舉動,可能有多種元素,名的虛榮,權的誘惑,利的驅(qū)動以及對拒絕清廷召喚會帶來禍端的恐懼;
對于吳這樣猶豫懦弱的人,在征服者鐵幕已經(jīng)喀喳落下、信息豬圈已經(jīng)快打造完畢的情況下,懦弱的本能驅(qū)使他走上奴役之路。

  1653,"詔舉遺佚,薦郯交上","有司再三敦逼,吳梅村控辭再四,二親流涕相求,不得已乃應詔入都"。這種架勢,一方面確實是滿清朝廷統(tǒng)戰(zhàn)工作做得好,一方面人性的脆弱暴露無遺。古中國自由血性的衰敗從吳詩人身上也可窺見一二。因為大宋中國時的義士馬伸就說過:"我志在行道,為妻子兒女所累,道不可行,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我死亡的日子!"是何等的決絕!

  多少年后,瀕臨死亡的吳詩人寫下了許多痛徹肺腑的詩詞:

  "誤盡平生是一官,棄家容易變名難。松筠敢厭風霜苦,魚鳥猶思天地寬。"

  "浮生所欠止一死,塵世無由識九還。我本淮王舊雞犬,不隨仙去落人間。"

  "萬事催華發(fā)。論龔生、天年竟夭,高名難沒。吾病難將醫(yī)藥治,耿耿胸中熱血。待灑向西風殘月。剖卻心肝今置地,問華陀解我腸千結。追往事,倍凄咽。故人慷慨多奇節(jié),為當年、沉吟不斷,草間偷活。艾灸眉頭瓜噴鼻,今日須難訣絕。早患苦,重來千疊。脫屣妻孥非易事,竟一錢不值,何須說,人世事,幾完缺。"

  脫屣妻孥非易事,對于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的人都是如此。

  但是吳詩人明白草間偷活的恥辱,說明奴隸們的價值觀沒有完全顛倒,良知和羞恥心沒有完全泯滅,那個時代士大夫的榮恥觀第一條應該寫著:以投奔征服者為恥,以不投靠為榮;
當然經(jīng)過多少年風吹雨打,被投靠者們掌控的話語權力系統(tǒng)也可以完全倒過來書寫,這就是為什么為吳三桂洪承疇施瑯翻案的力量如此強大,而他們一會兒建陵園、一會兒以電視主角上中央一套黃金時段的原因。

  然而看看那些自由志士,他們的墳頭在哪處寂寞地荒蕪?他們的身影誰會再顧?更不用說拍成影視作品了?鄭思肖、林景熙、謝枋得、家鉉翁、謝翱早沉埋河底,而陳子龍、王夫之、顧炎武、屈大均、張煌言、朱一是、朱舜水、夏完淳、彭貽孫、萬壽祺、李天植、金堡、柳如是、顧景星等人也成了阻擋"統(tǒng)一"的笑柄。

  古中國歷史難道都是懦夫的歷史?自由者的魂魄何在?他們對著這群奴隸和包衣的文化作何感想?!

  仕?還是不仕?這是個問題。

  在宋、明亡國之后,表面上是投向體制還是不投向體制的問題,其實是投向自由還是逃避自由的問題。

  正如丹麥王子哈姆雷特吟誦著"生存還是毀滅"時所思考的問題一樣,是作華萊士、哈姆雷特自由反抗而死的選擇,還是像吳梅村"草間偷活"的選擇?

  我們看到了大批在滿清統(tǒng)戰(zhàn)攻心術——博學鴻詞科等名目下靈魂潰敗為奴的知識分子,剃發(fā)易服已經(jīng)成為征服者主導的時尚。

  但是也有像上面羅列的名單中的不仕者,他們何嘗沒有生存的困難,沒有死亡的恐懼,但他們超越了生死,把自由和尊嚴看得更加高貴。這是不同于知識分子的"士",是士可殺不可辱的"士"。

  當然,我們在探討中國人的千年衰敗和千年狗屎運的時候,不僅探討言論自由和結社自由衰敗的指數(shù),也可以探究財產(chǎn)自由衰敗的指數(shù),甚至可以探究中國士大夫階層千年財富消亡的軌跡,總體上來說,經(jīng)過層層圈地層層搜刮,中國人民在其衰世比之漢唐宋,是越來越窮了。然而即使在前清,"士"家中可能還有幾畝薄地,土地是私有的,人并沒有完全喪失其根,因而,野蠻專制再野蠻,也是專制;
而不是極權社會的無孔不入。

  而在野蠻的極權社會會喪失土地之根,一個"士"在這樣的地方不仕或者不打工試試,三月就會死翹翹了——這些都是大地上的流民,(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無根族,祖國的異鄉(xiāng)人。

  從這個意義上望去,那些宋亡明亡后的特立獨行的自由志士,雖然困苦,雖然悲憤,但至少可以有一種不作奴隸的選擇!——因為還有一點點屬于自己的土地和少許財富自由!因為文明之根沒有沒野蠻罪惡的黑手完全挖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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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叮叮材,明帝國末代君王永歷在昆明被吳三桂絞殺。一個抗清義士飽含熱淚,默默地取下一枚永歷銅錢,用黃線穿起,置于黃錦囊中,佩戴在懷中。那是遠東中國不甘淪為奴隸的人們對故國家園表達熱愛的一種方式,如同許多亡國而流亡異鄉(xiāng)的人懷捧著一杯故鄉(xiāng)的土一樣。

  這個人名叫屈大均。在滿清已經(jīng)鐵壁合圍、抗清大局已經(jīng)失敗的情況下,依然身懷不滅的自由情懷,浪跡中原。某個北風凜冽、天寒地凍的冬夜,他與友人李天生夜宿雁門關,有感寫下了《長亭怨》,為后世了解當時的自由先民心中的苦悶和悲憤留下極好的歷史證詞:

  "記燒燭、雁門高處。積雪封城,凍云迷路。添盡香煤,紫貂相擁、夜深語?嗪缭S,難和爾、凄涼句。一片望鄉(xiāng)愁,飲不醉,壚頭駝乳。

無處,問長城舊主,但見武靈遺墓。沙飛似箭,亂穿向,草中狐兔。那能使、口北關南、更重作,并州門戶。且莫吊沙場,收拾秦弓歸去。"

  這憤怒的秦弓終于折斷。

  滿清廣東巡撫傅泰在文字獄風急浪高之時,在滿清朝廷思想建設和文化建設抓得最緊的時候,像蓋世太保的鼻子一樣嗅出了屈大均文集"多有悖逆之語,隱藏抑郁不平之氣。"于是,一樁文字獄開始。那時,屈大均已經(jīng)死去30余年,他的兒子主動到官府投案,交出屈大均詩文著作和雕版。案情報到北京當局,北京刑部擬將屈大均戮尸梟首。因為他的兒子投案自首,算是發(fā)了點"善心",免死,將其和屈大均兩個孫子流放,屈大均詩文禁毀!

  自由志士的命運既然悲慘,逃避自由、投向征服者的士們,命運其實更加悲慘,在那種野蠻專制的體制下,在大規(guī)模文字獄和思想言論鉗制下,士的遭遇其實生不如死。

 。保叮担纺,所謂科場案起。這系列科場案,在我看來至今撲朔迷離。先是有人指控順天考官受賄舞弊,殺了兩位考官,又殺了兩位舉人。次年該案仍未消停,順天舉人二十人流放尚陽堡。江南兩主考也在這一年以舞弊罪名殺掉,十八房考生除一人已死外,其余均被絞死。聯(lián)系起1661年江南哭廟案,諸主金人瑞、倪用賓等人因不滿知縣酷刑和貪贓,聚哭文廟,并到府堂進揭貼,清廷對"鬧事"的這一批知識分子,不分首從,一律凌遲處斬,你就可以知道征服者的手段毒辣,恐怖綿延之深之廣。1657年和1658年的科場案中,也許確有考官舞弊的行為,但更有可能是滿清朝廷早已深諳"政治案件,經(jīng)濟構陷"的手法,而且征服者當時立足中原江南未穩(wěn),正要尋一小隙大開殺戒,用恐怖鞏固專制權力,這些考官和舉人不幸撞在槍口,因為考試,因為所謂的考試舞弊,而被大規(guī)?愁^和絞殺,在世界歷史上可能絕無僅有,在古中國歷史上也非常少見——那么,我們是否可以說,這其實本質(zhì)不在于所謂的科場公正,而在于制造恐怖,大規(guī)模迫害被奴役的知識分子;
如果這個科場案還不能說明問題,哭廟案總能說明問題吧?金人瑞等人哭廟和進揭貼,何至于要被集體凌遲?

 。保叮担纺,因考場案牽連,兩位士大夫奴隸同時被流放,丁澎被流放尚陽堡,吳兆騫倍流放寧古塔。丁澎的罪名是什么,說來都是搞笑,因為丁澎愛才,把幾位才華出眾文章出色的考試舉子召集,評點他們的文章,順手又在文章上圈點,清廷尋著這一小隙,把丁澎流放。

  尚陽堡和寧古塔是什么地方?那些文字獄中的中原和江南士大夫全家被發(fā)配到這些苦寒之地為奴,有的女人被奸污,男人被殺掉。那是滿清中國的人間地獄,是滿清知識分子和牛鬼蛇神的"牛棚"。"南國佳人多塞北,中原名士半遼陽"(丁介詩句),為什么滿清對投降的知識分子迫害如此之廣之深,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自吹的為崇禎之死的正義復仇者或者流寇解放者,因為他們是一群最善于偽裝的征服者!征服者能把被征服者當人看嗎?尤其是被征服者的文明還要高出征服者的時候。

  直到這個征服者政權衰亡的末日,還在對自由言論者鄒容作最后的迫害;
而僅僅100年不到,就有精神閹奴和學術包衣在懷念這個王朝的背影,在發(fā)掘尚陽堡寧古塔的溫情,在表白這些淪為滿清牛棚中的知識分子九死未悔子不嫌母丑的奴才情結!

  僅僅100年不到,就在掩飾尚陽堡寧古塔的罪惡,就在美化辮子和暴君,就在宣稱文字獄各個朝代都有、滿清的文字獄不值一提。

  還好,留下了丁介等人的詩證,留下了丁澎等人的詞證:"苦塞霜威冽,正窮秋,金風萬里,寶刀吹折。....渾河水,助悲咽。"選擇逃避自由的丁澎從尚陽堡歸來,潦倒殘生,乞討為食,比之吳梅村的命運又更加悲慘,生果然勝過悲壯決絕的死嗎?

  尚陽堡寧古塔這兩個名詞起得好,總讓我凌滄洲想起索比堡和倫敦塔。都是關押人的地方。

  然而尚陽堡寧古塔這兩個集中營,有沒有遺跡,有沒有博物館?有沒有系統(tǒng)全面的研究,以及研究的學術成果在當代中國大陸出版?

  60年前,聯(lián)軍司令艾森豪威爾面對德國死亡集中營,下令將這些悲慘場面拍攝下來,并將周圍村莊的德國人召集起來進入這些集中營,甚至讓他們協(xié)助埋葬死難者。

  他為什么要這樣興師動眾?答案是:他明白如果沒有罪證記錄的后果:"現(xiàn)在就要將它(達壕集中營)完全記錄下來,取得盡可能多的照片,盡量獲得更多的目擊證人。因為在今后歷史的某一時刻有些王八蛋會站起來說,這一切根本就沒有發(fā)生過。"

   "那些罪惡之所以能夠得逞,是因為"好人們"面對罪惡無動于衷。"

  艾森豪威爾并非杞人憂天。因為果然有"歷史學家"歐文宣稱納粹大屠殺是虛構的,而美國肯德基大學將達壕死亡集中營受難者名錄從其課程的課件中取消了,"因為它冒犯了一些不相信達壕死亡集中營存在過的穆斯林們"。

  我相信,在吹吹打打的電視黃金時段的劇目和講座上,會有越來越多的"歷史學家"為康雍乾進行文化美容,進而否認文字獄的存在,否認"盛世"也抓了一大批異見人士,否認凌遲處死,否認刨棺戮尸梟首,否認禁毀圖書,鉗制言論,否認尚陽堡寧古塔迄今為止未能全部公布的黑暗和暴行。

  我也相信,那些士為自由死的故事,那些古中國人民不甘淪為奴隸——"不自由,毋寧死"的故事會繼續(xù)沉沒在歷史冰河,直到有一天,冰河船夫凌滄洲在黑夜和狂風中驟起吶喊:

  "我們的先輩也有勇敢的心在跳動!我能聽見!我能聽見!我已經(jīng)穿越征服者們的文化防火墻和信息過濾網(wǎng)聽見!我已透過信息豬圈厚厚的鐵壁聽見!"

  我遠方親愛的朋友們,你在黑夜和孤獨中聽見了嗎?你聽見我們先輩勇敢的心仍然在跳動嗎?你看見他們自由的熱淚和熱血了嗎?

  透過我們的手,將我們祖先追求自由的靈魂和勇氣復活,并將這勇氣傳之我們的子孫后代,讓形形色色、無論披著什么冠冕堂皇旗幟和外衣的征服者,讓這些黑暗魔君索倫們的鎖鏈,永遠,永遠,不能鎖住我們以及子孫后代追求自由的勇氣!

  

 。玻埃埃,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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