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斷背山》:兩個世界之間的悲情
發(fā)布時間:2020-06-06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電影《斷背山》描繪了兩個男子漢之間的持續(xù)二十年的緊張的深情、燃燒不已卻無法圓滿的愛情,被人們稱之為“同性戀電影”。然而,我認為,這個電影的涵義卻遠遠要大于“同性戀電影”這樣簡單的標簽。電影雖然是通過兩個男人之間的情感糾葛來結構的,但是,《斷背山》的真正意義卻不僅僅描繪和表現(xiàn)兩個男人之間的深情,它要探討的,幾乎一個哲學的命題:是人的存在的意義,是感情和生命之間的關系。具體地說,這個電影探討的是人在兩個世界即理想的靈肉交合的世界和庸常的現(xiàn)實世界之間無法確定的存在以及意義。
我們每個人都在這樣的世界里存在著。一方面我們幻想著生活,夢想著生活。我們生活的動力就是由這些理想或夢想驅(qū)動著。一個人既使活到一百歲,也還在夢想生活。另一方面,我們在日常中做著日常需要我們做的平庸的一切,婚姻嫁娶,生兒育女,鍋碗瓢盆;
日子悠長,好像我們的夢想與現(xiàn)實沒有關系。在這兩個世界之間,就是我們的生活。
電影《斷背山》探討和表現(xiàn)的是就我們的生活是怎樣被這兩個世界左右,在兩個世界之間,我們的存在是怎樣選擇和被規(guī)定。我們生存的意義到底是什么。這兩個世界:理想與現(xiàn)實;
青春與成年;
詩意與日常;
拖家?guī)Э谂c獨身自在;
靈肉結合與靈肉分離;
美麗雄偉的大自然與窄小的毫無想象力的房間;
自由自在與被規(guī)定和限制,等等。在這個兩極的世界之間,就是我們的存在。意義何在?
影片的結論是悲劇性的,這從影片的名字就可以感受得出來。斷背:這個悲情充溢的這個字眼;
斷背:是人生脊梁的斷裂,人生夢想的破碎;
斷背:我們還能說什么?如果斷背就是我們從塵世之夢醒來的現(xiàn)實?斷背山是如此結實、高大、雄偉,是不可否認的存在,是對這些意義探討的真正回答。
兩個孤苦零丁的少年,一個父母早亡被兄弟姐妹帶大又被趕出,一個無兄弟姐妹在孤獨中成長。這樣兩個少年,命運使他們朝夕相處,耳鬢廝磨,手足相助,在這個遠離塵世的地方,在這個如夢如煙的地方,在這個鮮花盛開,綠草鮮嫩,天高云淡,山高水深的世界里,他們相愛了。不是因為他們是同性戀,他們都不是天生的同性戀。沉默不語的恩尼斯已經(jīng)訂婚了。熱情天真的杰克也不是天生的同性戀者。他們被大自然的美麗和青春本身所驅(qū)使,愛情來臨,出乎他們自己的預料。激情燃燒,他們也被自己的激情所困惑。
山上的生活是艱苦的,卻是幸福的。理想的世界里,日常生活是不重要的。理想的世界是遠離塵囂的地方,只有彼此,只有愛情,歡樂,樹林,清水,篝火,傾訴和在天空里飄動的笑聲。
這個世界卻是短暫的。他們的歡樂是不被另外一個世界接受的。那個發(fā)現(xiàn)了這兩個少年之間感情的農(nóng)場主,他從望遠鏡里窺視這兩個少年的歡樂,決定突然中斷他們的放牧期。他們被迫回到山下,回到現(xiàn)實的世界中去。他們怏怏不樂,可是,在現(xiàn)實面前我們都是無力的,特別是我們無權無勢,高于我們的權力決定我們的生活。我們的生活是被他人決定的,特別是這兩個沒有受過教育的,懷俄命農(nóng)場的窮孩子。
他們分開了,走上各自的現(xiàn)實道路,在另一個世界里過平常的日子。恩尼斯按計劃結了婚,生了兩個女兒,在貧困線上掙扎。杰克還是從事他的賽馬會上的插科打渾的騎手生涯。這種騎手是最底層的人才干的活。英俊的杰克遇到了漂亮的女騎手,他也幸運地結了婚,有了兒子。生活是平凡的,漫長的,當杰克寫信給恩尼斯時,四年過去了。當他們再聯(lián)系上的時候,他們四年之后再相見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不是少年,而是有家有室的拖家?guī)Э诘某赡昴腥肆恕?/p>
他們再相見的那一霎那,他們擁抱,又推開彼此,凝視了不到一秒鐘,突然,什么發(fā)生了,他們也沒有意識到就彼此揪住了對方,生怕對方會再從自己的手中逃跑一樣,他們親吻起來,不這樣,不足以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不這樣不足以表達無邊的思念和緊張的深情。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才意識到他們之間欲說還休、糾纏不已的愛情。不僅僅是對彼此的愛,是對過去的那個短暫的幸福時光的愛,對青春時代的愛,對理想世界的愛。他們能否承受這樣涵義沉重的愛?就是在這個時刻,他們也意識到了他們生活的世界是不允許這樣的理想的愛的存在的。這時,恩尼斯講述了他小的時候目擊的對男同性戀的迫害的一幕。他小的時候,一個男同性戀者被毆打致死,死后那個男人的生殖器被割了下來。他的父親帶他去看那個死人,并告誡他,同性戀沒有什么好下場。只有這個時候,電影才暗示了兩個男子漢之間的愛與社會現(xiàn)實的關系。社會現(xiàn)實是不能接受他們的愛情,深情的!因為社會是不容理想主義精神勝利的。
杰克是一個夢想家,他夢想他們可以在一起生活,他們可以在一個小農(nóng)場,養(yǎng)馬,養(yǎng)羊,過自己與世無爭的日子。杰克說他有這樣一個小農(nóng)場。恩尼斯卻不敢答應,不敢冒世界之大不違。也許恩尼斯的不敢不是因為膽怯,而是因為清醒:他們是否可以在現(xiàn)實的世界里建立理想的生活?恩尼斯不敢保證,也不想去試,寧愿每年和杰克相會幾次。每次他們相會,都是到斷背山去幾天,對各自的妻子兒女他們說是去釣魚了。實際上他們是重返斷背山,重過幾天理想的日子,靠這樣的理想的的日子來支撐漫長的不理想的現(xiàn)實的日子。
而這樣的靠理想的幾天作氧氣來對付現(xiàn)實的日子,是撕裂人的。他們都被折磨得筋疲力竭,F(xiàn)實的世界是一個重復的世界,他們過節(jié),過感恩節(jié),夜晚的性愛也被彼此的沒有深刻的聯(lián)系打斷。恩尼斯離婚了。杰克到墨西哥尋找性的發(fā)泄。他們是人,不甘心在這個平庸的世界里過平庸的日子,也沒有可能回到理想的世界過理想的生活。他們是我們每一個人。他們就是我。
直到,直到杰克被車禍奪去生命!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恩尼斯來到杰克父母的貧窮的家,在那個搖搖欲墜的老房子里,住著杰克的衰老的貧困的父母。他才意識到他失去是什么:他失去的是永恒,是夢想,是機會,是青春,是對另一個世界的渴望。在杰克的房間里他找到了杰克的衣服:一件牛仔上裝,一件血染的襯衫。這是他們在斷背山第一次做愛后表達復雜的激情時互相大打出手,杰克的血染成的。恩尼斯把這兩件衣服帶上,像帶上了失去的另一個世界。
他也老了,住在一個窮人才住的移動房子里,四壁空空。女兒來請他參加自己的婚禮,環(huán)顧他的住所,忍不住說,“爹爹,你應該多有幾件家具!迸畠褐荒軓奈镔|(zhì)上看到空蕩,看不到父親內(nèi)心的空蕩和生命的無意義。女兒走后,恩尼斯走到璧櫥前,打開璧櫥的門,在門的后面上,掛著那兩件帶血的衣服,理想世界殘存的證明。衣服旁邊是那張斷背山的明信片,遙遙地指向另一個世界。
在現(xiàn)實和理想之間,我們存在的顏色忽明忽暗。當理想喪失之后,生存似乎已不再具備意義。在兩個世界之間,《斷背山》,悲情濃于血、淡若水。
這就是我看到的《斷背山》。
5/27/2006
新天堂島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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