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寶總理在3月5日向十屆人大二次會議所作的政府工作報告的教育部分中，談到“要切實把教育放在優(yōu)先發(fā)展的地位，用更大的精力更大的財力加快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他強調要“加強素質教育，深化教育改革，提高教育質量”，并且表示：“到2007年使西部地區(qū)普及義務教育，掃除青壯年文盲，中央財政將為此撥款100億元，另外投入60億元實施第二期的農村中小學危房改造�！边@些都是值得高興的。

　　報告提出要“加強素質教育，深化教育改革，提高教育質量”，中肯地點出了教育的問題所在和努力方向。在這三方面要求中，“深化教育改革”是關鍵�！凹訌娝刭|教育”、“提高教育質量”固然有其不同的內涵，但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還是需要通過“深化教育改革”才能實現。教育怎樣改革？怎樣深化？朝哪個方向深化？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明確教育的目的。教育不是要培養(yǎng)什么“無產階級革命事業(yè)接班人”，而是為了提高整個民族的素質。按照蔡元培的說法，就是“養(yǎng)成健全人格，發(fā)展共和精神”。為此，需要“循自由之原則，取兼容并包之主義”。（轉引自《思想操練》，廣東人民出版社2004年1月版第94、95頁）這個原則不僅適用于大學，也適用于中小學。只有循著這個原則，才能培養(yǎng)出具有“健全人格”和“共和精神”的合格公民。按照這個要求，我們來看看，現行教育體制中存在哪些不利于“養(yǎng)成健全人格，發(fā)展共和精神”，不利于“加強素質教育”、“提高教育質量”的問題，從中找出哪些需要改革和怎樣深化改革的答案。

　　現行教育體制中存在著兩個最大的問題，一是官場化，一是市場化；
官場化導致官本位，市場化導致錢本位。這是當前教育陷于困境的兩大因素。

　　官場化可謂淵源久遠。建國以后，，各地私立的大中小學先后被接管，納入政府管理系統(tǒng)。1952年高等院校實行院系調整，打破舊的教育傳統(tǒng)，代之以蘇聯(lián)的一整套教育方式。經過1957年的反右運動，批判了舊的教育思想，大量教授、教師以至一些校長都被打成右派，完成了共產黨對教育的絕對領導，同時也就加快了教育的官場化過程。官場化主要表現在五個方面：（一）在批判了“外行不能領導內行”和“教授治校”等“右派言論”的基礎上，實行黨管干部，官僚治校，搬用黨政機關的一套辦法來管理學校。學校的最高領導者不是校長，而是黨委書記或黨支部書記，后者具有一切問題的最后決定權。在這樣的體制下，，即使是由學者充當校長，也難免受官場潛規(guī)則的影響，馴化成為官僚。（二）官本位，等級制。學校有所謂級別，相當于司局級、縣處級、科級，甚至是談不上級別的“未入流”。學校管理人員也按照官職大小掌握不同權力，享受不同待遇。教授、教師被任命為處長、科長、教研室主任、教導主任，則被認為是提拔重用，因而在某些知識分子中造成追逐學官的壞風氣。（三）行政與教學的關系成了官民關系。教學是學校第一線的工作，行政工作屬于后勤服務系統(tǒng)，應當是行政工作為教學工作服務，行政人員為教學人員服務。但實際上是教學與科研都必須服從行政管理，接受行政部門的種種安排甚至刁難。在住房用車等生活待遇上，也往往是行政人員近水樓臺先得月，教學和研究人員則往往受到不應有的歧視。某高校曾有一位國內外知名的學者病重需送醫(yī)院治療，卻因要不到車而延誤，不幸逝世。這是教授不受重視的一個典型事例（四）機構龐大，冗員繁多。在高等學校里，黨政兩大系統(tǒng)都有完整的機構設置，部門之間，往往是遇事互相推諉，有利爭先恐后。各校都有強大的保衛(wèi)部門，但其主要任務似乎不是保衛(wèi)學校師生的安全，而是防范異己分子。（五）黨化教育，把一套對黨內教育的要求搬到學校，推行政治思想一元化。全國解放以前，國民黨政府推行黨化教育，曾經遭到共產黨和一切關心教育的愛國人士的批判，建國以后，卻有過而無不及。大中小學的政治課充塞了許多已被實踐證明是錯誤的謬論。改革開放以來，雖然革除了一些不切實際的內容，但政治思想教育的基本格局，仍然沿襲了過去的老一套，把一些必將在歷史的發(fā)展進程中被淘汰的陳詞濫調，作為金科玉律灌輸給學生。指導思想上防止“異端思想”甚于防火防盜。教育官場化的結果，是本應獨立的教育事業(yè)，卻成了政治的附屬品。在這種情況下，要“加強素質教育”，“提高教育質量”，“養(yǎng)成健全人格，發(fā)展共和精神”，談何容易！

　　教育市場化的出現，主要是九十年代中期以后的事。以北京大學打開南墻為標志的學校大辦企業(yè)的潮流，是適應社會發(fā)展需要的好事，它有利于科研成果轉化為物質財富，有利于我國的經濟發(fā)展。但這不屬于教育市場化的問題，因為它只是教育機構外加了一定的經濟職能，教育本身還沒有市場化。教育市場化是提出教育產業(yè)化以后才出現的。應當指出，這個口號是很不科學的。教育本來就是一種特殊產業(yè)，按照中共北京市委黨校林丕教授的產業(yè)分類法，把精神生產從第三產業(yè)中劃分出來，列為第四產業(yè)，教育就是第四產業(yè)的重要組成部分。但教育在第四產業(yè)中又有它的特殊性。因為它是培養(yǎng)人才、培養(yǎng)合格公民的產業(yè)，而國民素質又是國家民族的命脈所系，國家作為凌駕于社會之上又必須為社會服務的政治機器，必須承擔起教育發(fā)展的責任，為未成年人提供受教育的機會。這個責任不能轉嫁到人民大眾身上，不能讓民眾像在市場上購買商品那樣，用金錢來購買受教育的機會。所以，教育是主要應由國家承擔而不能市場化商品化的特殊產業(yè)。正因為教育本身就是一種特殊產業(yè)，所以它不需要什么產業(yè)化；
提出教育產業(yè)化，只能把它引導到市場化商品化的邪路上去。事實也確實如此，提出教育產業(yè)化的最顯著的后果，就是學校成了學店，有些還是哄抬物價、宰你沒商量的黑店。很多學校的領導人熱中于“創(chuàng)收”，把有錢可圖作為辦學的出發(fā)點，巧立名目，變相勒索，正規(guī)的高學費之外，還有所謂贊助費、借讀費、建校費、提檔費、補課費等等宰人招數。教育成了窮人難以涉足的特供市場和無法購買的高價商品，各地城鄉(xiāng)的很多優(yōu)秀學生，僅僅因為家境貧寒而被拒于校門之外。在市場化商品化的影響下，有些教師也染上了唯利是圖的市儈習氣，追名逐利，斤斤計較于個人得失，學術腐敗的丑聞層出不窮。本應是圣潔的教育園地，卻成了銅臭熏天的商品市場。如此而欲求“加強素質教育”、“提高教育質量”，“養(yǎng)成健全人格，發(fā)展共和精神”，不亦難乎！

　　“深化教育改革”，就要革除教育體制中一切官場化、市場化的陳規(guī)陋習，把教育從官本位、錢本位的束縛中解放出來。為此，可以考慮采取以下措施：

　　第一，實現現教育獨立。教育行政部門，從教育部到各地教育廳局，對學校只實行原則領導，依法監(jiān)督。它們的主要任務是為教育服務。不要搞一些勞民傷財的評比、工程、檢查等形式主義的花架子，而是要老老實實地為學校排憂解難。

　　第二，改革學校領導體制，變黨管干部、官僚治校為教授治校、教師治校，實行校務委員會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在校務委員會成員中，教授、教師應占三分之二以上，校長由校務委員會遴選或招聘。

　　第三，解除學校黨委或黨支部對學校的領導責任，黨組織只從事本身的黨務活動，督促黨員做好本職工作，在校內外發(fā)揮模范作用。當然也有責任對學校的教學和行政工作進行監(jiān)督，提出建議。

　　第四，把政治思想課改為公民課，編寫一套中小學的公民課本和大學的公民讀物，使學生從小樹立民主、自由、獨立、平等的權利觀念，和尊重他人、服務社會的義務觀念，幫助他們在踏上社會之前就能明確自己的權利和責任。

　　第五，實行學生自治。把學生會從目前的御用組織改變?yōu)樽灾谓M織，在組織各種課外活動的同時，承擔一部分管理職能。學生自發(fā)組織的社團，可在學校和自治會備案，不需經過任何批準手續(xù)；
社團所辦的壁報和印刷品，按照憲法規(guī)定的言論出版自由的原則，不受任何審查。不同意見可以開展平等的自由的討論，不得以行政權力加以壓制。

　　第六，精簡機構。撤消黨組織的各種專職機構，黨內職務一律兼任，不再設置專職的黨務干部和政工干部。壓縮行政機構，對現有的規(guī)章制度進行清理，廢除一切管卡壓的規(guī)章制度。

　　第七，開放思想管制。學校是獨立自由的教育園地，不應存在“輿論導向”，也不需要“同中央保持一致”（黨員須在組織上和行動上同黨中央保持一致，黨外則無此義務）。在教學與研究中，倡導“獨立的精神，自由的思想”，特別是在大學課堂上，可以允許不同學派發(fā)表自己的研究成果，讓學生獨立思考。

　　第八，限制學雜費的標準。小學初中全部免費，高中每學期不得超過500元，大學不得超過1000元，禁絕一切學雜費以外的收費名目。國家財政應進一步加大教育經費的投入。在經費分配上，應當雪中送炭，不要錦上添花，當前的重點是解決九年制義務教育中存在的問題。

　　第九，鼓勵私人辦學。由于學雜費標準有了嚴格限制，杜絕了一切以贏利為目的的市儈辦學企圖，對有志于辦學的企業(yè)家、慈善家，教育行政部門應該給以必要的指導和幫助。在經費扶持方面，對私立學校和公立學校應一視同仁。有條件復校的教會學校，應當允許他們復校，可以接續(xù)過去的辦學傳統(tǒng)，也可以繼續(xù)同國外的教會、基金會保持經濟上學術上的聯(lián)系。

　　第十，在國家的指導思想上，要轉變長期以來的重經濟輕教育的偏向，把教育發(fā)展狀況列為干部政績考核的首要條件，克服認為經濟是硬任務、教育是軟任務的錯誤思想。

　　長期以來，在領導人的講話和領導機關頒發(fā)的文件中，都一再強調要把教育放在國家建設的戰(zhàn)略地位上，但在實際工作中，包括國家的財政撥款，卻都未能充分反映它的戰(zhàn)略地位。溫家寶總理的政府工作報告，強調“要切實把教育放在優(yōu)先發(fā)展的地位”，使我們看到了領導機關對教育的重視。希望能在這個基礎上繼續(xù)前進，深化教育改革，把教育從官場化、市場化的困境中解放出來，以實現人們對“加強素質教育”、“提高教育質量”和“養(yǎng)成健全人格，發(fā)展共和精神”的期望。

　　2004．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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