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偉時:“一蚊”驚現(xiàn)《南方都市報》!
發(fā)布時間:2020-05-24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翻閱今日(3日)《南方都市報》,A09版一行黑體大字標題“一蚊嘆大戲”,著實令我大吃一驚!記者觀察入微,一個蚊子“嘆大戲”(欣賞粵。┑母惺芏紱]有放過,如此敬業(yè),我輩應該肅立致敬!不過,記者要說的是“廣州地區(qū)大學生花一元錢就可以欣賞到廣州粵劇團大型原創(chuàng)劇目《睿王與莊妃》”,這就令不懂廣州話的讀者目瞪口呆了。
新文化運動的歷史性貢獻之一,是提倡白話文,推動語文合一,為中國語言、文字鮮活發(fā)展開辟了道路。語言是思想的外殼,生活和思想不止步,語言、文字也不會停滯不前。途徑之一是吸收方言和口頭語的詞匯,豐富文字。老舍、沈從文等偉大作家就是這樣的令人敬佩的語言藝術家。不過,無論口頭語還是文字,造詞體現(xiàn)著制造者的素養(yǎng),作為大眾傳媒應該慎重選擇。
十多年前漫步香港街頭,看到賣粉面的小店幾乎都掛著“十蚊一碗”的街招,苦笑之余,心想假如此地的華文教育水準高一些,知道廣東三大語系都保留了不少古音,“蚊”就會寫為古代貨幣單位的同音字“文”了。要是說那不過是街頭文字,是小店老板不經意中表露了自己的文化水平,看到娛樂版的老記把女星渴望出嫁寫成“恨嫁”,就深感如此踐踏漢字,實在過于不敬了。那時香港尚未回歸,順理成章把這個現(xiàn)象歸罪于殖民地對華文的傷害。沒有想到這個“蚊”居然在今日的《南方都市報》現(xiàn)身。寫這條簡短文化新聞的年輕記者,大約冀圖讓行文活潑一些,順手打下一個“蚊”。聯(lián)想到不久前,“恨嫁”亦已出現(xiàn)在廣州一家報紙的娛樂版上,香港風再現(xiàn)廣東,別有一番滋味。
就我認識的編輯、記者而言,這些年輕人絕大多數(shù)都受過良好的正規(guī)教育,他們生氣勃勃,見多識廣。與其批評這些年輕人,毋寧更多從環(huán)境考慮。
多年來我們的學校過于強調文以載道,對語文教學中文化傳承的重要性認識不足, “語文不文”,專門從事語文研究和教育的專家們早已嘖有煩言。盡管教科書一出校門多半就被主人丟掉,但基礎訓練的缺陷還是隨時顯現(xiàn)。而大眾傳媒是語言文字的霸主,老百姓天天接觸,潛移默化,教師的耳提面命無法與之比擬。今天的記者群非常年輕,在激烈競爭中各出奇招,文字水平不高的惡性循環(huán)就不可避免了。
如果把這些毛病看作是廣東的地方病,那就太不公平了。其實,對漢字的侵害更多來自新華社。舉例來說吧,如果有人對你說:“今晚我和老婆舉行吃飯”,你很可能暗罵這個家伙沒文化;
可是,查看一下新華社的電訊,哪一天不見“舉行會談”、“舉行會見”、“舉行座談”?其他不講修辭、語法的現(xiàn)象俯拾皆是,違反常識的用語充斥報端。比如,把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說成是“建國以來”,仿佛二十五史記錄的都是與國家無關的歷史,幾千年來的中國人都是無國之人!如果不愿與常識作對,說一聲“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不是很好嗎?
社會激烈變動,必然推動語言迅速變動。20世紀連綿不斷的革命,帶來很多生動的語匯,記錄了社會前進的腳。
但無可諱言,在某些方面也出現(xiàn)了語言粗放甚至粗鄙的現(xiàn)象。例如,改革開放以前,人們互稱同志,不論是公文還是私人書信,一律以“此致敬禮”或“革命敬禮”收場;
叫人一聲小姐、先生、老板,等于侮蔑別人為資產階級,簡直是奇恥大辱!當時的人際關系劃分為革命和反革命兩大陣營,反革命不必理睬,其他革命人民統(tǒng)稱同志正合適。經過20多年的風風雨雨,這些革命大一統(tǒng)的文字逐漸消退,公私有別,稱謂與感情同步細化?墒,流風余韻仍歷歷在目。檢視收到的郵件,名字后面沒有稱呼的比比皆是;
如有先生兩字,往往加上一個括號!號稱禮義之邦,而禮儀革除殆盡。有位在大學工作的朋友告訴我,她開的課程之一是“禮儀”,選修的人很多。我想,這樣的課程應該提早在中學開。
另一對漢字的侵襲則來自不加選擇使用網絡語言。虛擬世界理應是少男少女和憤青自由馳騁的天地。他們創(chuàng)造了不少快言快語,慎重選用,有利于豐富漢語詞匯,不加選擇,則可能帶來一片混亂。在北京出版的《中國新聞周刊》,是水準很高、編輯態(tài)度非常嚴肅的時政刊物。這份周刊今年第14期第71頁上登了一篇題為《愛在YY時》的短文,一共用了6個YY。我怎么也讀不懂YY是什么意思。問了幾個人,原來是意淫!
漢語、華文是世界上最優(yōu)美的語言文字之一。敬請珍惜,敬請手下留情!
2005年5月3日星期二
主要部分刊載于2005年5月8日星期日《南方都市報》,題目改為《“一蚊”如何取代“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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