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化 為思想而生的知識人】 王元化
發(fā)布時間:2020-03-31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2008年5月9日22時40分,88歲的王元化先生走了。 2006年,在持續(xù)大半年的采訪中,不止一個先生近旁的人告訴我,元化先生活過百歲沒有問題。
這樣的心愿里,含著多少對于這位卓越的知識分子的熱愛和敬意!
一生的思想主線是“自由”
王元化生于1920年,在清華園內度過童年。18歲加入中國共產黨。新中國成立后,擔任過國務院學術委員、上海市委宣傳部長、華東師范大學教授等。但終其一生,他的角色都是知識人。
臨終前,他囑托弟子胡曉明從下面這段話中“做點刪節(jié),用三四行字,寫在學館門口的石頭上”(王元化學館,是華東師范大學從去年12月起開始籌建的)――
“這種知識人的特征是這樣的:他們精力充沛,思想活躍,永遠有著討論不完的問題。他們敢言,從不謹言謹行,從不習慣于陳規(guī)陋習,該批評就批評,該反對就反對,但是他們卻并不自命為‘戰(zhàn)士’或‘先知’。生活在一個道德標準和文化意義漸漸崩解失墜的時代,他們通常喜新而不厭舊,既召喚著變化的精魂、又時時流露出對舊日的好東西的一分留戀。他們對思想的事物十分敏感,對于經驗世界和現實政治的事務卻往往不太在意;沉思的心靈生活其實才是他們最為珍視的。他們是那種為思想、為觀念而生的人,而不是靠觀念謀生的人!
“這段文字,比較能夠概括他這個人!焙鷷悦髡f。
貫穿王元化一生的思想主線是“自由”,他最看重的學術品質是“思辨”。這從他晚年最愛讀陳寅恪的書,兩次用“思辨”作為著作名可見一斑。2004年在《思辨隨筆》日譯本序中,他說,“‘思辨’一詞并非取其現代涵意,而用其拉丁語源Speclum(鏡子)之意,以說明語言反映潛在于物質世界的實質。我覺得這比《禮記》中所謂學問思辨的‘慎思之’、‘明辨之’的釋義更為愜洽。我用‘思辨’為書名,不過是表示我在思想辨析方面企圖發(fā)掘較深層次的某些意蘊而已。”
王元化一生都在思辨中!80年代中期,發(fā)生了一些很微妙的變化。他那時的思想,可以找84-86年間發(fā)表的好幾篇文章來看。”曾是時任上海市委宣傳部長王元化秘書、現任上海社科院副研究員的陸曉文告訴記者。
1955年的“胡風事件”,60年代的“文革”沖擊,80年代的卷入周揚撰寫紀念馬克思一百周年文章公案,以及主編《新啟蒙》雜志期間的種種遭遇……王元化“思想上的幾次反思”有歷史背景和個人際遇的雙重動因。
直到今年年初身在病榻之上,他都沒有停止過這種思辨。在1月19日與前來探望的學者林毓生的談話中,他提到對于魯迅和毛澤東諸多接近之處的思考所得,并認為“這些沒有人很好地研究過”,“如果這段刪掉了,那整篇談話錄就沒有發(fā)表的意義了”。
1995年,王元化先生在贈送給胡曉明的一部著作上,鈐上“臨風揮翰”閑章!拔倚睦锏摹R風揮翰’,基本上是古代名士詩酒風流的生活形態(tài)。可是先生的題簽卻特別這樣說明:臨風揮翰四字,乃復制家藏永鐵所刻閑章,其意取自板橋題畫竹石詩:‘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他教會我用歷史和文化的眼光看問題”
王元化對后輩問學的要求是:精研學問,不趕時髦,“為學不作媚時語”。
陸曉文回憶被組織上安排擔任王元化秘書、與王元化初次正式會面的情形。“他問我,可知道名家?我說是春秋諸子百家之一。他說,你還行!
胡曉明記得考王元化博士生時的面試!熬褪堑剿依铮瑔栁易x點什么書。然后王先生拿出大段大段的古文要我翻譯。那些古文就是當場把注釋擺在旁邊,梳理成白話文都很難。那些中古時代的古漢語,每一個語段都包含著很多典故在里面,更何況是沒有任何注釋的。我讀完碩士教了幾年書,正好看過這些文章,否則肯定是作不出來的!
王元化對后輩的提攜為學術圈人所共知――
80年代,高爾泰的《論美》出版。在當時《讀書》雜志編輯董秀玉的建議下。他給王元化先生寄了書。
“回信長達6頁,批評極其中肯。指出了許多具體錯誤,某個概念不明確,某個提法不周延,甚至錯字別字。沒有應酬性的贊美,但很鼓勵我的探索。還問及身世,有一種對命運的關切。我很感動,也很敬佩,從此開始通信!
適逢美學熱,《論美》銷勢正旺!跋壬嵝盐遥隼浜鰺,是不成熟的社會的特征,當不得思想價值的量度!
“他不光是對我如此,對別的青年也是一樣。每看到可取的文章,必欣欣然逢人便說。即使作者是邊遠省份籍籍無名的小人物,也總要找到下落,去信鼓勵幫助。陜西師范大學青年教師尤西林,得到一幀他的親筆書法‘健筆凌云’!备郀柼┓磫枺骸俺送踉壬,有誰肯說?”
他的客廳,當年曾留下多少青年學人的身影!除了5位正式招進門的弟子。趙堅、俞吾金、蕭功秦、高建國、朱學勤、許紀霖、夏中義、李天綱……來來去去。
“王先生當年和我講杜甫的詩歌里面有一種重要的品質就是沉郁:生命的厚重、哀傷,一點一點地傳達出來。他講文風沉郁,方是中國文章的極品。他不喜歡那種油滑的暢快的東西。他認為魯迅的文風能夠體現沉郁二字,他到今天還可以背誦大段大段的魯迅的原文。他說年輕人讀魯迅的文章應該慢讀,反復地讀!焙鷷悦髡f。
“我陪他參加過深圳大學舉辦的全國中西文化比較研討會,會上云集了當時國內外的一些頂尖學者,像湯一介、龐樸、杜維明等,我聽他與學者談話,比他與我對話更能學到東西。他教會我用歷史和文化的眼光去看問題、去思考,直到現在!标憰晕恼f。
接觸過王先生的人都能用一些詞語概括他的個性,譬如李子云(文學評論家。曾任夏衍秘書)用“飆”,錢谷融說“專注”,陸曉文說“靈敏、率性”……先生許多次提到自己的“楚人性格”,但他生命中真正能夠無條件領受他的這種性格的,也許只有母親桂月華、妻子張可、三姐桂碧清。(在今年4月的一次探訪中,胡曉明看到王先生睡著了,“旁邊是先生的碧清姐,93歲的老人,也安靜地睡著了!)
母親1986年過世;張可1979年突然中風,逝于2006年。
“先生為師母找最好的醫(yī)院最好的醫(yī)生,常常就坐在師母身邊陪她,這樣他覺得心安。他每天都去看她;蛘咄ㄟ^兒子、保姆問她的情況,有時說著說著他會眼睛紅起來!焙鷷悦鲗τ谙壬绱说纳钋椋∠蠛苌。
此后經常幫助王元化整理文稿的藍云女士則說:“先生總是說,我這里雖然很熱鬧,但是我很孤獨。開始我沒有很在意。他說張可阿姨我跟她說什么她已經聽不懂了,他說我不寂寞,但是我很孤獨!
今年4月,遠在美國的林同奇先生在致胡曉明的電話中說:“我與元化先生是差不多年紀的人,他的思想非?少F。我非常理解他,能懂得他這些思考的人。已經不多了!
每一位卓越的長者逝去,難免有人痛挽“最后一位XXX去了”。然而追索逝者的師承關系,便可以清晰地看到文化與思想的香火是在如何地傳衍,感覺到其間綿綿不絕的力量。具體到王元化先生,往上追溯,可以見到王芳荃(王元化的父親)、汪公嚴(為王元化講授《離騷》、《文心雕龍》和《文賦》)、任善銘(為其講授《說文解字》、《莊子》、《世說新語》)、韋卓民、熊十力(王元化曾為其抄書,傳為美談)諸先生的影子,而王元化影響過的后輩,更是為數眾多。
先生去了,先生的思想和精神的力量仍在運行。
這種知識人的特征是這樣的:他們精力充沛,思想活躍,永遠有著討論不完的問題。他們敢言,從不謹言謹行,從不習慣于陳規(guī)陋習,該批評就批評,該反對就反對,但是他們卻并不自命為“戰(zhàn)士”或“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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