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仿佛用諧謔的口吻小聲提醒我們:請用科學的精神和敬畏的心態(tài),慢慢品讀我的變化。 　　 　　 “暖冬”里的“酷寒” 　　 　　自從當了人家的媳婦,做泡菜就成了金淑賢年年必須的“功課”,但是今年春天,金淑賢第一次領會什么叫做“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剛剛過去的這個冬天,當大家都在擔心全球氣候變暖的時候,北半球卻遭遇多年未遇的寒潮。2010年1月4日,暴風雪橫掃朝鮮半島,在金淑賢生活的首爾地區(qū),積雪厚度超過28厘米,韓國氣象廳的官員說,這是1937年有記錄以來積雪最厚的一次。因為嚴寒,韓國泡菜的主要原料――大白菜今年歉收,價格連漲四倍,一棵菜竟然標價6000韓元(約合35元人民幣),金淑賢說:“簡直是漫天要價。”無奈之下,她準備用蘿卜代替大白菜――但是,“偏愛這口兒的先生,會不會有想法呢?”
　　同樣對氣候感到困惑的,還有隔海相望的日本。4月17日,自有氣象紀錄以來最晚的一場春雪覆蓋了日本關東地區(qū),個別地區(qū)積雪厚達18厘米,輕而易舉刷新了當?shù)?月最厚積雪紀錄。在東京,準備外出賞櫻的市民被陣陣飛雪打亂了陣腳,攝氏1.4度的低溫讓七人受傷,當?shù)孛襟w用“奇異”二字形容這場不期而遇的四月飛雪。
　　北半球剛剛過去的冬天,也以“嚴寒”刺激著我們的神經。去年12月下旬,歐洲普降大雪,穿越英吉利海峽的“歐洲之星”列車,因為嚴寒而在隧道當中拋錨,2000多人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歐洲之星”剛剛脫困,大西洋彼岸的美國東海岸馬上被六年一遇的暴風雪襲擊,華盛頓積雪厚達半米,當?shù)貧庀笈_建議市民謹慎外出,假如一定要在這種天氣里出門,“務必攜帶‘野外生存手冊’”。僅僅過了兩個月(2010年2月初),更大規(guī)模的暴風雪再度光臨美國首都,氣象學家把資料一直翻到1772年才找到類似的極端天氣(第一任總統(tǒng)喬治•華盛頓和第三任總統(tǒng)托馬斯•杰斐遜均在個人日記中提到,1772年當?shù)匾淮畏e雪厚度達到3英尺,約合91.44厘米)。在中國,大雪和嚴寒讓許多地區(qū)的氣象紀錄輕易作古:新疆北部遭遇60年一遇連續(xù)暴風雪;渤海和黃海碰上30年同期最嚴重海冰災害;2010年,哈爾濱、北京、煙臺多個北方城市出現(xiàn)“陽春四月雪花飄”的景象,面對遲遲不來的春天,許多人心里升起大大的問號:地球,真的像媒體渲染的那樣,變暖了嗎?
　　
　　誰也不能肯定
　　
　　列城海拔5500米,位于克什米爾地區(qū)印度控制的一側,這里空氣如此稀薄,讓來自平原地區(qū)的印度學者賽義德•伊克巴爾•哈斯納耶頭痛難忍,“感覺脹得像個氣球”。最近幾年,他帶著學生反復登上喜馬拉雅山脈,尋找地球變暖的證據(jù)。
　　從沒有人懷疑,假如地球真的變暖,架起“世界第三極”屋脊的喜馬拉雅山脈將是第一個受到沖擊的地方,而由此引起的冰雪融水,波及范圍遠遠不止周邊國家。這里是“亞洲水塔”,長江、恒河、湄公河、印度河源源流出,沿途滋潤世界一半人口。影響印度半島的西南季風來去匆忙,只有來自喜馬拉雅高山的冰川融水,才是最穩(wěn)定的水源補給�！笆澜缱匀换�金會”的報告說:“這里和南北兩極的情況又不一樣,假如喜馬拉雅冰川發(fā)生異常,意味著上億人餓肚皮�！钡鼐壵�治學家的看法則更加驚悚,他們說這里許多地方屬于傳統(tǒng)的武裝沖突區(qū),為了爭奪日益緊張的水源,軍事沖突“可能在未來一觸即發(fā)”。
　　在列城,當?shù)厝艘呀泴Α爱惓！庇兴�覺察。根據(jù)法國“再生能源、環(huán)境及其關聯(lián)組織”的測算,列城地區(qū)年平均氣溫較25年前上升1℃,冰川因此不斷退縮,一些上了年紀的居民說,和自己小時候相比,冰川已經離他們“越來越遠”,來自冰川的夏季融雪“也不像過去那么充沛了”。74歲的諾佩爾在列城生活了一輩子,幾年前在院子里砌了個儲水池,“免得天旱時沒水用�！彼�說:“我用不著看統(tǒng)計數(shù)字,我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事實�！痹谥槟吕尸敺迥下�、尼泊爾一側,著名的絨布冰川自1953年人類首次登頂以來已經退縮了5公里,夏爾巴人說,“暖和的氣候偷走了我們的冰川�！�
　　但是,喜馬拉雅高山冰川真的因為氣候變暖全面退縮了?卻沒人能拿出真正有說服力的證據(jù)。這里自然條件惡劣,數(shù)據(jù)采集布點稀少,只有極少數(shù)冰川被科學家監(jiān)視,絕大多數(shù)氣象資料只能追溯到十幾年前。喜馬拉雅山是好幾個國家的界山,由于歷史原因,一些國家從不對外公開自己的冰川研究數(shù)據(jù),更不用說組織聯(lián)合考察。種種因素疊加,讓這里的研究存在太多脫漏和缺失,以至于科學報告里“更多的只是猜測和推斷”。
　　氣候有沒有變暖,究竟誰說了算?聯(lián)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的報告說,在過去的1000年里,20世紀是最暖和的100年。但是早在2001年,IPCC已經在報告中承認,觀測點密度分布不均,許多數(shù)據(jù)來自人口稠密的大城市,而遼闊的海洋只有觀測船定期走航觀測。在熱島效應強烈的大城市,觀測數(shù)據(jù)難免偏高;而海洋觀測數(shù)據(jù)的不足,則降低了數(shù)據(jù)的可靠性。
　　大量“灰色文獻”的引入,也讓IPCC的公正性受到置疑�！盎疑�文獻”指的是未經發(fā)表(當然也就不可能經過同行評議)的研究文章,帶有明顯的“江湖氣”和“草根”特征。IPCC的早期報告中,還嚴格規(guī)定必須引用公開發(fā)表的文獻,但是后來標準降低,許多“灰色文獻”也作為證據(jù)混跡在正式報告中。今年年初,IPCC公開承認說,由于缺乏可靠數(shù)據(jù),自己關于喜馬拉雅冰川將在2035年消融的預測“是錯誤的”。
　　變暖還是沒有變暖?支持者和懷疑者打得不可開交。去年哥本哈根氣候變化大會召開前,英國一家科研機構的報告說,根據(jù)它們對1998年～2008年氣象數(shù)據(jù)的統(tǒng)計,全球平均氣溫僅僅上升了0.02℃,遠遠低于IPCC的結論。后者馬上反駁說,這個結論具有明顯的“非典型性”:它截取的時間段太短(只有10年),而且一頭一尾都遭遇極端天氣現(xiàn)象(1998年全球受厄爾尼諾現(xiàn)象影響,2008年換成拉妮娜現(xiàn)象),而且數(shù)據(jù)采集點分布不均。
　　
　　早在工業(yè)革命前
　　
　　1965年,英國氣候學家休伯特•蘭姆提出,在大約中世紀的時候,歐洲天氣普遍比今天更溫暖,他把這個時期稱為“中世紀暖期”。這個變化,大約發(fā)生在公元900年～1300年之間。
　　無獨有偶,中國氣象學家竺可楨也在研究中發(fā)現(xiàn),地球體溫有升有降,并非一成不變。1972年,他在《考古學報》上發(fā)表文章探討“中國近5000年來氣候變遷的初步研究”,為中國5000年氣候變化描繪出這樣的體溫紀錄:從仰韶文化到安陽殷墟(約公元前3000年～約前1100年),中原地區(qū)年平均溫度比今天高2℃,此后大約每隔400～800年為一個周期,氣溫上下擺動,其中公元前1000年、公元400年、1200年和1700年均出現(xiàn)明顯降溫。換句話說,當歐洲遭遇“中世紀暖期”的時候,中國大陸的年平均氣溫也可能比今天略高1～2℃。
　　古人沒有現(xiàn)代測量儀器,不可能留下精確的氣象記錄,所以研究、推斷古代氣候的途徑雖多,卻都是代用資料,“測不準性”成了重建古代氣候的最大問題。冰川學家研究地面升降變化,做出挪威地區(qū)雪線升降圖,借此推斷氣溫變化;丹麥科學家利用同位素分析法推斷氣溫變化。此外,冰芯取樣、植物孢粉、黃土沉積、珊瑚礁和樹木年輪等都可以拿來參考,推斷氣候變化。在中國,竺可楨先生還從豐富的歷史文件中尋找氣候變化的足跡,官方史書、地理志(方志)、個人日記、文人書信詩詞都有很高的參考價值。唐代長安城遍布梅花,玄宗妃子江采蘋因為在居所遍種梅花而得名“梅妃”;而到了蘇東坡的時代,春天就只能賞杏花了:“關中幸無梅,賴汝(杏花)充鼎和”。梅花不耐嚴寒,竺可楨先生由此認為,這是推斷唐代華北氣候普遍比宋代溫暖的重要證據(jù)。拿自己的重建結果和國外同行做對比,竺可楨先生還發(fā)現(xiàn):中國氣候變遷和外國氣候存在同步性:“中國的寒冷時期,雖未必與歐洲一致、同始同終,但仍然休戚相關�！�
　　滄海桑田,全球同此冷暖。假如氣候重建準確,我們顯然不止一次經歷氣候由暖轉寒,由寒轉暖的變化。今天,我們擔心兩極冰山融化,海水升溫,但是氣象學家會告訴你:大約5500萬年以前,南、北兩極的夏天“曾經相當暖和”,沒有厚重的冰蓋,海水表面溫度高達18℃。來自美國地質學會網站的資料說,大約10萬年前地球進入最后一次冰期,大量液態(tài)水被固結在冰川中,海洋面積退縮,今天的上海和香港,10萬年前都在距離大海很遠的“內地”。
　　環(huán)保主義者說:溫室氣體是造成今天全球氣候變暖的決定因素。但是來自中國科學院的一份調查卻發(fā)現(xiàn):20世紀溫室氣體排放量與全球溫度變化并不完全一致。上世紀10～40年代全球溫室氣體排放微量增加,但同期全球平均氣溫卻快速增高0.35℃;但是到40～70年代,當全球溫室氣體排放猛增兩倍的時候,同期全球平均溫度反而下降了0.1℃。這種反常,如何解釋?更何況,假如溫室氣體是引誘氣候變暖的主要因素,那么工業(yè)革命發(fā)生以前出現(xiàn)的全球尺度的冷暖交替,又該算在誰的賬上?――地球這本經,真有點越念越糊涂。
　　
　　幾家歡樂幾家愁
　　
　　當馬爾代夫居民為全球變暖、海平面上升愁得睡不著覺的時候,生活在阿拉斯加朱諾地區(qū)的高爾夫球場老板摩根•德波爾,卻盤算著擴大經營規(guī)模�！罢f出來你也許不信,50年前我們搬到這里的時候,這片高爾夫球場還沉睡在海底”。數(shù)據(jù)顯示,過去200年里朱諾地區(qū)至少上升了約3米,而且這片陸地仍然繼續(xù)上升。因為不斷有土地露出水面,摩根•德波爾的濱海高爾夫球場面積正一天天變大,他得意地說:“我準備把球道從九個增加到18個�！北�川就像壓在地殼上的秤砣,當它慢慢融化重量減輕,被壓在下面的地殼就會緩慢上浮,造成陸地上升的現(xiàn)象。這樣看,發(fā)生在朱諾地區(qū)的變化只是全球變暖的一個副產品,而在阿拉斯加,這個副產品顯然很受當?shù)厝藲g迎。
　　地球是一個整體,全球變暖讓有些地區(qū)愁眉苦臉的時候,也會讓另一些地區(qū)笑逐顏開。法國葡萄酒協(xié)會悲觀地預測:假如全球氣溫繼續(xù)升高,法國葡萄酒將面臨品質下降的危險;可是平均氣溫比法國略低的德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葡萄酒的豐收指數(shù)因為氣候變暖而大大提升。在非洲大陸,升溫會讓西非地區(qū)更加干旱,卻可能給東部和中部非洲帶來更充沛的降雨。衛(wèi)星圖片顯示,過去20年里乍得中部和蘇丹西部的植被面積突飛猛進,假如這種現(xiàn)象能夠持續(xù),非洲旱災最嚴重的蘇丹地區(qū),甚至可能變成這塊大陸新的糧倉。
　　假如換一個角度思考,即使在同一個地方,“壞”事可能也是好事。每年夏天,北半球熱浪滾滾,每每奪人性命,全球變暖成為制造熱浪的罪魁禍首。2006年,倫敦大學發(fā)表一份報告卻披露說,許多國家每年因為寒流致死的人數(shù)遠遠多于熱浪。科學家依照未來45年氣溫上升幅度估算,全球升溫將使英國每年死于熱浪的人數(shù)增加2000人,但是死于寒流的人數(shù)卻會減少2萬。如此看來,“熱”還要“功”大于“過”。
　　“假如我們只是研究數(shù)學模型,許多結論將非常悲觀�！泵绹�俄勒岡州立大學農業(yè)經濟學教授理查德•亞當斯的見解,為我們打開另一個觀察地球變化的視角:“你在計算機里建立一個農業(yè)經濟模型,然后假設氣候條件更加炎熱干燥,模型肯定會得出結論說,農作物產量有所下降。事實上,許多人就是根據(jù)這樣的結果嚷嚷說,全球變暖會讓我們面臨饑荒。但是農民可不會像計算機那樣思考問題,一旦他們察覺作物歉收,自然會想辦法彌補,換種更耐熱耐旱的作物。”20多年前,小麥還是黑龍江的主要作物;到了今天,東北大米悄悄成了黑龍江省的產糧名片。耶魯大學一名經濟學教授預測說,考慮到人類會自覺適應氣候變化,美國農業(yè)生產未來將會增加13%,而不是像有些學者預測的遽減30%。
　　地球這本經,應該怎么念?數(shù)據(jù)采集模式不理想,氣候變化模型不確定,不同地區(qū)對氣候變化的反應又不盡相同,讓我們無所適從。面對相同的變化,站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地點去解讀,也會有不同的理解。假如我們再把眼光放長,以“萬”年甚至“億”年的尺度觀察地球冷暖變化,又憑什么確定說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就是最好的?可是我們圍繞氣候變化的所有假設和推斷,似乎早已默認了這一點。5月1日,一個星期前還能見到飄飄白雪的北京,最高氣溫猛升到32.2℃,成為44年同期最高氣溫。剛剛讓全中國經歷了1961年以來最冷的一個4月之后,地球又讓中國人在進入5月的第一天,集體“跑步入夏”。地球仿佛用諧謔的口吻小聲提醒我們:請用科學的精神和敬畏的心態(tài),慢慢品讀我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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