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樹墩的蘆花
發(fā)布時間:2018-06-27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一
楊建宏萬萬沒有想到,還能重獲一段純粹的愛情,他感到一種久違的向往,向往中隱約有種神圣的東西。同時,他又覺得非常惶恐,自己還能承接愛情嗎?他不敢回答這個問題,胸腔有如爐膛,紅紅的火苗舔舐著一顆糾結(jié)的心。
晚秋清晨的江面,薄霧升騰,空靈而沉寂。連蟋蟀和蟲子都懶得叫,嘩嘩的水聲應(yīng)和著。天氣陰冷,有風(fēng),打著呼哨。不遠處,蘆葦搖擺著身體,瑟瑟作響,白色的絨花,頗似婦人美妙的手指越過頭頂指向天空。地上,被人墊在屁股底下坐過的皺巴巴的報紙,透明的塑料布,在風(fēng)中鼓動,飄浮,如同兔子躍動的慢影。
楊建宏頓時有些躁動。他知道這些報紙的用處,他也曾在這片草地上鋪過報紙,有時是塑料布,與梅溪有過無數(shù)次的歡愉。想到這些,他趕緊將目光收回來,頂著風(fēng),脫了衣服,剝得只剩下一條三角形的游泳褲,深吸一口氣,向水里撲去。
他喜歡被水激凌。昨晚,他徹底失眠。之前失眠,還能在凌晨的困倦下睡個回籠覺,而昨晚卻是徹頭徹尾無法入睡。是誰說的,愛是深深的喜歡,喜歡是淡淡的愛。楊建宏強烈感覺自已深深地喜歡李立秋,每每想起李立秋,總有一種甜蜜彌漫全身。也許這才是愛情。
以前,他一直認為自己愛的女人是梅溪,曾經(jīng)對她朝思暮想,迷纏癡心。哪怕梅溪不能給他婚姻的承諾,他也心甘情愿。但是現(xiàn)在,他卻不得不重新審視與梅溪的關(guān)系和交往,他多么希望能光明正大地和李立秋談一場戀愛,像所有年輕人那樣,認認真真談,然后一起走進婚姻的殿堂。
楊建宏想,與梅溪在一起時的那些熱血沸騰到底算什么呢?其實,與梅溪的關(guān)系,是根本無法在桌上攤開的私情。此時,他心里好似一團細如發(fā)絲的銅線圈,沒有繞好,亂糟糟的。與梅溪怎么了結(jié)?什么理由?梅溪平素的溫柔里裹藏著強勢與潑辣,如果她不管不顧地鬧起來,楊建宏無法預(yù)知結(jié)果。
眼前飛來一群蜻蜓,繞著江面盤旋。
很快,下了雨。躺在水面想入非非的楊建宏趕緊翻身往回游,爬上岸,扯出自行車簍里的毛巾擦干身上水珠,剛穿一件上衣,頭頂出現(xiàn)一把雨傘。
“大冷的天,還跑江里游?”是梅溪嗔怪的聲音。
“怎么找這兒來了?”
“我就猜到你會在這兒,我們多久沒見了,到底發(fā)生什么事啦?”梅溪一把抱住楊建宏,兩只手在他背上撫摸著。
“沒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見我像見了鬼似的!泵废笥胁灰啦火埖募軇,上來捧著楊建宏冰冷的臉,一百八十度的轉(zhuǎn)彎,“姐想你了!
楊建宏似被雷擊中,情不自禁攬住梅溪。梅溪身上有股奇怪的氣息,讓他欲罷不能。
梅溪把頭埋到楊建宏的胸前,楊建宏一把將梅溪的身子扳轉(zhuǎn),像過去那樣徑直貼了上去。
然而,他的內(nèi)心卻瞬即生出一種罪惡感,梅溪炙熱灼人,給予楊建宏的全是誘惑和激情。但是,和梅溪這樣的地下黑暗生活,再神秘再刺激,他能繼續(xù)下去嗎?
楊建宏兩眼望向江面,他這時很奇怪地想到了李立秋。李立秋是與梅溪完全不同的女子,靜靜的,如同天空飄下的雪花,散發(fā)著少女的嬌羞,淡淡的,讓人心生憐惜。
楊建宏輕輕推開梅溪,目無表情地說:“快到點了,上班去吧!闭f完三下兩下穿好衣服,扶起自行車騎了上去。
梅溪一個箭步坐上后座,伸手攔腰抱住楊建宏:“你個死東西,到底誰惹你了?”雨傘脫開手,落到地上。
楊建宏緊閉嘴唇,憋著一股勁,奮力蹬著腳踏板,順著江邊土路往前沖去。
雨,像一根根細針,刺到楊建宏眼睛里,也刺到心里。糾結(jié)的情緒又蔓延到全身,一方面抵擋不住梅溪的誘惑,另一方面卻想和李立秋戀愛結(jié)婚,他不想也不愿再做雙面人。
楊建宏也得承認,跟梅溪也曾經(jīng)有過諸多美好,在一起這么多年,從頭至尾都是自己追求的梅溪,現(xiàn)在又想擺脫她,梅溪會輕易地放過自己嗎?
二
楊建宏想結(jié)婚了,這是他內(nèi)心無比糾結(jié)和煩惱所在。他的感情世界掀起了新的波瀾,源自相親。此前家里人給他介紹過幾次對象,都被楊建宏拒絕,因為他有了梅溪,已覺足夠,并不想別的女人。
春節(jié)前夕,母親杜菊娥拉著楊建宏的胳膊說,兒子啊,讓張嬸給你介紹個對象吧,你終歸是要成個家的?粗赣H近乎乞求的眼神,楊建宏突然覺得自己有些不孝,便同意相親。
張嬸是樟樹墩有名的媒婆,心直口快,熱心快腸,她就是樟樹墩的一部活檔案,經(jīng)她介紹的男女婚事,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九。
早期,樟樹墩的姑娘們以嫁給身強力壯、憨厚樸實的工人為榮。到了八十年代,姑娘們跟隨潮流,漸漸關(guān)注從高校分來的大學(xué)畢業(yè)生。南鐵的不少領(lǐng)導(dǎo)會近水樓臺,把自己的女兒介紹給這些有文化的小伙子。一時間,大學(xué)生變成了姑娘們的搶手貨。
楊建宏既不屬于身強力壯的大老粗,也不屬于天之驕子,他長得瘦瘦高高、白白凈凈,一副書生模樣。張嬸拍著干癟的胸脯對杜菊娥說:“你家建宏要身材有身材,要長相有長相,保準給你介紹個好媳婦。”
沒過幾天,杜菊娥歡天喜地帶回消息說,女方叫李立秋,二十五歲,在工廠圖書室上班,比楊建宏小兩歲。女子到了二十五歲還沒談過朋友,在樟樹墩真是少見。楊建宏猜想此女一定條件不好,但為了母親,權(quán)當作完成任務(wù)。
樟樹公園是位于樟樹墩一處鬧中取靜的小公園。傍晚,楊建宏被母親打扮一新,上穿灰白色棉襖,下著藏青色褲子,一雙黑皮靴錚亮。一米七五的楊建宏就是個衣服架子,皮膚白凈,稍作收拾就挺拔英氣。
張嬸早就候在公園門口,身邊站著一位女子,遠遠看去,大約一米六,一件深藍過膝的呢大衣,兩條麻花辮,圍一條乳白色羊毛圍巾。這是當下姑娘們最時髦的妝束。不用介紹,是李立秋。素凈的李立秋對楊建宏微微點頭,她面頰平滑,略帶矜持的笑容,透出一股純樸的味道。楊建宏眼睛一亮。
公園的石板路,就著月亮的銀光,蜿蜒著,像條蛇。也許是第一次相親,楊建宏覺得很別扭。兩個人先是沿著石板路默默地走,到了大片樟樹林,楊建宏提議在長椅上坐一坐,然后搜腸刮肚找話題。說什么呢?怎么跟梅溪在一起的時候沒有這么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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