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己之心,度古人之腹——方連辛“史官杰作——玄武門之變”讀后
發(fā)布時間:2020-05-20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用自己為人處世的標準,用自己對世界的理解,批評歷史,批評歷史人物,這是五四之后淺薄的文化人們慣常的事業(yè)。方連辛稱:一切正史都是歌頌唐太宗的。因為,那些史料都是在唐太宗的授意、監(jiān)督下編篡出來的。既然史書沒有記載,他那些演繹的史實根據(jù)是什么呢?他沒有告訴我們,我們還是可以知道的:是他“想當然”想出來的。談史不循史書,專以臆斷,這樣的人還要呼吁什么矯正史學的虛飾、做偽。不過,在這個方面,方連辛決不孤單,他只是成千上萬沒有史識,又忍不住要談古論今的知識分子中的一員。
一年前曾寫過一篇讀史雜記,其中有一個部分,與唐太宗的史臣對待歷史紀錄的態(tài)度有關(guān),F(xiàn)在把它錄出來,送給方連辛們看一看。另外,再摘抄兩條船山的話,一并贈送給方連辛們,所謂錦上添花吧。
《新唐書·褚遂良傳》記載“(褚遂良)遷諫議大夫,兼知起居事。帝(太宗)曰:‘卿記起居,大抵人君得觀之否?’對曰:‘今之起居,古之左右史也,善惡必記,戒人主不為非法,未聞天子自觀史也!墼唬骸抻胁簧疲浔赜浿?’對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職載筆,君舉必書!瘎┰唬骸顾炝疾挥,天下之人亦記之矣。’帝曰:‘朕行有三:一,鑒前代之成敗,以為元龜;
二,進善人,共成政道;
三,斥遠群小,不受讒言。朕能守而勿失,亦欲史氏不能書吾惡也。”
褚遂良講的“守道”和“守官”,是中國傳統(tǒng)政治學中的重要題目之一。所謂“道”,首先指的是社會的道德共識,價值體系,也就是意識形態(tài)。這是一切典章制度、政治行為的出發(fā)點,所有政治家必須信守的根本原則。其次,君主常常被視為道德的化身,“道”也間接指君主的意志。而“官”則是官僚制度的總稱,包括了部門的設(shè)置和分工,官僚的選用和升遷,行政的規(guī)章制度和相關(guān)的法律等等!暗馈北仨毻ㄟ^“官”才能實現(xiàn),“官”必須體現(xiàn)“道”的精神,這是中國文化傳統(tǒng)中意識形態(tài)政治化的主線,是有中國特色的政治體系。
道德高尚,聰明毓智的政治家沒有“官”的條條框框,反而更能把事情處理得當,合乎人心。魏徵作侍中時,太宗派他去處理尚書省積壓的公案,“徵不素習法,但存大體,處事以情,人人閱服。”(《新唐書·魏徵傳》)但是,即沒有崇高的德行,才智又不足的人作了政治家,如果沒有“官”來作依據(jù)和約束,其后果就不難想象了。這樣看來,“守道”對政治家的要求高于“守官”,比較難。而且,“道”敗壞了,“官”依然健在,則日常的行政不會很快陷于混亂、停滯,國家機器在很長的一段時期仍能運行;
沒有健全的“官”,則無論“道”怎樣地高瞻遠矚、體貼人民,令不能行,禁不能止,不能貫徹,還是難免亂政。所以,褚遂良說:“守道不如守官。”
褚遂良不阿諛太宗,不讓他干涉史官的記錄,正是把“官”放在了比“道”更關(guān)鍵的地位上。太宗一方面容忍史官終于職守,正常工作,包括記錄自己的錯誤;
一方面不剛愎自用,而是“進善人”,垂拱而治,“共成政道”。看來,他們君臣之間,對“道”與“官”的關(guān)系,是有共識的。
——張釗《守道不如守官——讀〈唐書〉太宗諸臣傳之一》
下劣文字,好作反語,亦其天良不容掩處。人能言其所知,不能言其所不止。凡反語,皆不善、不勤、不慎之匿。今人晝之所行,夜之所思,耳之所聞,目之所見,特此數(shù)者,終日習熟,故自寫供招,痛快無蹇澀處。若令于圣賢大義微言,從正面上體會,叫從何處下口?無怪乎反之不已,一正便托開也。
——王夫之《夕堂永日緒論外編·四》
做經(jīng)生讀書時,見古今之暴君污吏,怒之怨之,長言而詆誹之。即此一念,已知其出而居人上,毀廉恥,肆戕虐者,殆有甚焉。何也?其與流俗詆誹者,非果有惡惡之心,特以甚不利于己而怒怨之耳。有志者,其量亦遠。伊尹當夏桀之世而樂,何屑與之爭得失乎?且彼之為暴為污者,惟其以利于己為心也。彼以利于己而為民賊,吾亦以不利于己而怨怒之,易地皆然。故曰出而居人上,殆有甚焉!
——王夫之《俟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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