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民粹和大陸民族主義在明年三月臺灣的大選和公投期間如果迎頭相撞，將釀成一場空前的危機。

　　11月24日，我從臺北回到香港，再次深深感受到臺灣和香港、大陸在有關臺海危機方面的民眾心理方面的巨大差異。香港媒體充滿了“解放軍精銳部隊調防東南沿�！�、“北京嚴厲警告臺灣勿玩火”之類的消息；
大陸網(wǎng)站的BBS上都是為攻打臺灣出謀劃策的帖子或是各種主戰(zhàn)的言論。這些資訊，在臺灣也能接收，臺灣的媒體都有報道和分析。臺灣的網(wǎng)絡沒有防火墻，在臺北的網(wǎng)咖（網(wǎng)吧）上網(wǎng)可以立即連接到任何網(wǎng)站，也就是說，臺灣的老百姓只要愿意，是完全可以接收到上述資訊的，臺灣官方即使有心也無力封鎖，最多只能“淡化”。問題是，這些資訊對臺灣民眾幾乎不起作用。在外界看來，臺灣應該有危機感，除了臺灣官方和媒體經(jīng)常渲染“中國打壓臺灣”似乎還反映了一點危機意識之外，臺灣民眾卻若無其事，這就耐人尋味了。

　　世界上最詭異的雙邊關系

　　臺海危機是兩岸關系惡化的表現(xiàn)，然而兩岸關系又是當代世界上最詭異的關系，與朝韓相比，就更是如此。我的一個韓國朋友在臺北和北京都住過，他曾經(jīng)大惑不解地問我：“我搞不懂你們中國人！兩岸政治和軍事上尖銳對立，臺灣還在‘去中國化’，可是雙方又互為最重要的經(jīng)貿伙伴，兩岸的流行文化幾乎同步，那么多臺灣男子娶大陸老婆，那么多臺灣人到大陸特別是到上海買房子居住，兩岸的人民卻又相互厭惡！”

　　是的，朝韓之間在經(jīng)濟、政治和文化方面的差距遠比兩岸的大。事實上，大陸如上海、北京和廣東的人們已經(jīng)開始看不起臺灣了。然而，在去年的釜山亞運會上，朝韓兩國的代表團合二為一入場，全場韓國觀眾熱情歡呼，而這樣的場面、這樣的感情，很難在兩岸的代表團出現(xiàn)。即使兩岸官方同意，兩岸的運動員似乎也沒有這種沖動。香港和內地之間雖然也有相互并不那么融洽的問題，但是香港民眾對中國在奧運會上的成績所表現(xiàn)的興奮和對楊利偉的歡迎是真誠的，而這樣的興奮和歡迎，也不大會出現(xiàn)在臺灣；
同樣，臺灣運動員在世界棒球錦標賽的戰(zhàn)績，臺灣民眾欣喜若狂，大陸民眾根本沒有感覺。本是同根生，誤解何其深？

　　臺灣是什么？

　　臺灣是什么？中國大陸官方的說法：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臺灣官方，從國民黨政府到現(xiàn)在的民進黨政府，則稱自己是“中華民國”和“中華民國在臺灣”。大陸人士到臺灣，臺灣發(fā)給的簽證是“中華民國臺灣地區(qū)出入境證”，大陸官方人士都憑這個證件出入臺灣。臺灣人申請到大陸，大陸官方要求申請者提供“中華民國護照”和“中華民國居民身份證”。在這種實務的層面，兩岸的當局都還是務實的。

　　1946－1949年國共交戰(zhàn)，勝利者是共產(chǎn)黨。1949年后交戰(zhàn)雙方一直沒有簽署停戰(zhàn)協(xié)議，內戰(zhàn)狀態(tài)至今沒有結束。在臺灣的國民黨政府一直奉行“漢賊不兩立”的政策，凡是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的國家，臺灣即與之斷絕關系；
但是從90年代初期開始臺灣官方就逐漸放棄了該立場，而且不斷尋求加入聯(lián)合國。有二十幾個小國同臺灣有“邦交”，所有的西方國家和大部分其他國家，都在臺灣有經(jīng)濟文化辦事處，臺灣官方視之為一種官方機構，各國派駐臺北的代表都享有類似外交官的待遇。美國和日本則分別在臺灣駐扎形式上是非官方實際上是官方的辦事機構。臺灣在經(jīng)濟方面，屬于新興工業(yè)化地區(qū)，實現(xiàn)了西方式的民主政治，西方國家已經(jīng)多在意識形態(tài)方面對臺灣表示友善。

　　臺灣的政治體制，從蔣經(jīng)國1988年開放黨禁和報禁、取消戒嚴法至今，已經(jīng)有了巨大的變化。臺灣的民主化、本土化和臺獨這三個板塊分別發(fā)展又相互交叉，民進黨利用民主化推動本土化，在相當?shù)某潭壬蟼�害了外省籍的臺灣民眾，本土化則是對國民黨所推行的中國化的反動。大陸在國際舞臺對“中華民國”的打擊和民進黨對國民黨的打擊，加速了國民黨時代的結束，也加速了在臺灣的“中華民國”的結束。

　　臺灣的省籍問題

　　臺灣的2300萬人民當中，98％是漢族，余為原住民（屬馬來－波利尼西亞人，大陸稱為高山族）。在漢族中，約有280萬人是外省籍，占總人口的13％；
250萬客家人，祖籍閩南的本省籍占75％。省籍問題，在臺灣不僅是個社會學研究的課題，更是一個政治問題。臺灣的外省籍和客家人絕大部分都是國民黨、親民黨和新黨（泛藍陣營）的支持者，民進黨和臺聯(lián)的支持者絕大部分為本省籍。這種省籍對立，從歷史原因來說，是國民黨政府1949年來臺后的專制統(tǒng)治造成的。國民黨長期重用外省籍官員，外省籍精英在各個領域都占據(jù)了要津，本省籍精英主要是在工商界。國民黨政府強制推行國語和有關中國文化、歷史的教育，禁止在學校、媒體和機關使用閩南話（臺語）。蔣經(jīng)國執(zhí)政后期開始重用林洋港、李登輝等本省籍政治精英。李登輝1996年當選“總統(tǒng)”之后，開始推行本土化，這一政策在2000年陳水扁當選“總統(tǒng)”之后全面執(zhí)行，在文化、歷史、語言等方面的本土化如火如荼，這一方面是對過去國民黨統(tǒng)治的反動，另一方面也造成了臺獨的泛濫。這種情勢使臺灣的外省籍人士和客家人產(chǎn)生了深刻的危機感。

　　臺灣的本省籍居民，就淵源而言，絕大部分來自福建南部（閩南）和西部（閩西），陳水扁和呂秀蓮祖籍均為閩南，李登輝祖籍閩西。臺獨分子都承認在文化和人種方面和中國大陸的關系，但是認為這種關系就像新加坡華人和中國的關系，只是歷史和文化的聯(lián)系。出生在臺灣的外省籍第二代、第三代，對于臺灣的認同感較高。根據(jù)臺灣政治大學選舉研究中心長達10年的調查統(tǒng)計指出，外省籍自認為是臺灣人者越來越多，去年6月的最新統(tǒng)計數(shù)字是40.9％，但是自認為是臺灣人也是中國人者為42.8％。自認為是中國人者目前已低于10％以下。

　　如果再以區(qū)域劃分來看，外省籍人口在臺北縣市就高達118.4萬人，約占44.55％。如果再細分的話，臺北縣市加上基隆市、桃園縣等大臺北地區(qū)就有149.7萬人，已占56.32％。如果從臺中縣市以北來計算的話，就有179.9萬人，占了67.68％，將近七成。為什么馬英九能夠在臺北市長選舉戰(zhàn)勝陳水扁和民進黨候選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根據(jù)最近幾份民調顯示出，明年三月的大選在省籍投票行為上還將呈現(xiàn)出“外省人投外省人”的特殊現(xiàn)象。

　　臺海問題首先是政治問題

　　有一位臺灣學者曾經(jīng)這樣形容：大陸人不知臺灣為何物，臺灣人不知中國為何物。民進黨政府的去中國化，并非完全獨創(chuàng)；
國民黨政府時代對大陸和中共的長期負面宣傳和教育，1989年以來臺灣媒體有關大陸的負面報道，都使臺灣的大部分民眾，無論是外省籍還是本省籍的臺灣人，對中國大陸充滿了誤解和敵意。即使是數(shù)十萬工作、生活和學習在大陸的臺灣人，內心深處對中國大陸也沒有多少認同感，雖然這并不妨礙他們在大陸賺錢和享受在臺灣無法獲得的生活。

　　這種疏離感，正是兩岸關系難以改善的深層原因。事物都是對立統(tǒng)一的。所謂統(tǒng)獨，沒有統(tǒng)一就沒有獨立，沒有獨立也就沒有統(tǒng)一。在經(jīng)濟發(fā)展、社會進步和全球化這些全局性問題上，大陸和臺灣其實有共同語言，但是不同的政治體制和思維方式妨礙了雙方尋求最大的共同點。

　　和平理性的聲音一旦無法凝聚，暴力和非理性因素就會發(fā)酵。如果蔣經(jīng)國仍然健在，臺灣的政治局勢肯定和現(xiàn)在不同。蔣經(jīng)國推動臺灣政治的民主化和本土化，但是他肯定不會推動臺灣的去中國化。大陸的對臺政策缺乏著力點，所有的善意都不被臺灣官方接受。中國經(jīng)濟在迅速發(fā)展，民意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開始影響決策。長期以來，大一統(tǒng)的觀念已經(jīng)深入人心，反對臺獨也是全民共識。同時大陸民眾對臺灣情況了解的不完整，也導致民意的某種偏頗。臺灣的民粹則不但被陳水扁利用來獲得選票，也成為刺激陳水扁繼續(xù)推動臺獨的精神資源。從李登輝到陳水扁，每一次他們制造“大陸打壓臺灣”的輿論，就能獲得臺灣一部分民眾特別是那些教育水平不高、收入不高的中下階層的喝采，這種臺灣民粹和大陸民族主義在明年三月臺灣的大選和公投期間，很可能迎頭相撞，釀成一場空前的臺海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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