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降溫的冬日,一個墩實個頭兒的中年男子身穿普通的深色羽絨服,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在下午兩點準時打開了自己的房間,凳子還沒坐熱,電話聲就響了起來。 　　“您好,我是大剛……請說說您的癥狀……”,誠懇的回答聲每天都在這部電話中響起,但接電話的人卻不是醫(yī)生,他所在的地方也不是醫(yī)院。這就是人稱“大剛”的劉傳剛,在北京活躍了二十余年的公益醫(yī)療咨詢?nèi)恕?
　　對大剛的采訪是在他不足十平米的工作室進行的,一張舊木桌上擺滿了全國各地的咨詢信件,里面還夾帶了不少x光片、心電圖、ct圖。采訪一開始,大剛就聊起了有人對他的質(zhì)疑,“我的確是在做公益,像貧困家庭、殘疾人這樣的患者給我錢我也不要,但是我也要維持工作室的費用啊,開著寶馬的患者來,要是也不幫助我,就維持不下去”。很顯然,來自網(wǎng)絡和現(xiàn)實中的一些非議已經(jīng)傳到了他的耳朵里。有人說“他打著公益的旗號伸出黑手騙錢”,有人說他從專家手中收提成……這樣的壓力和不得不收費的現(xiàn)實,使他急于表現(xiàn)自己的“清白”。
　　指指自己的眼睛,大剛談起當“醫(yī)導”的緣由。他的淚腺患有先天疾病,眼睛一天到晚流淚,多年求醫(yī)問藥不見任何效果,不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飽經(jīng)痛苦。1986年,大剛巧遇專治這種病的301醫(yī)院大夫尹素云,困擾他20年的“眼疾”被治愈了。“當時我想買點東西謝謝人家,可尹大夫怎么也不肯要,我就想:這么好的醫(yī)生應該讓更多的患者知道。從那時起我逢人就宣傳301醫(yī)院的眼科,也有人專程來向我咨詢。”這次經(jīng)歷讓大剛得出一個道理:看病不在醫(yī)生名望大小,也不在花錢多少,關(guān)鍵在于找到有特長的大夫。
　　就是這個道理,影響了大剛的一生。
　　
　　三千個醫(yī)生名冊,
　　近萬名患者記錄
　　大剛在首鋼木材廠素來以熱心腸聞名,推薦了尹大夫這樣的好醫(yī)生更是贏得不少感謝,也漸漸勾起了他的新想法:“人家有的當官的人活兒都不用干,咱作為普通老百姓,要讓別人承認,總得做些什么吧�！贝髣傆X得為別人求醫(yī)問藥提供指南,是個做實事的好法子。當時還年輕的大剛干勁十足,說干就干。從此以后,每到休息日,很多人就能看見大剛帶著小馬扎、一瓶水,騎著自行車遍訪京城各大醫(yī)院和診所,收集所有科室的好醫(yī)生。醫(yī)院的隊伍長度和醫(yī)療水平成正比,越好的醫(yī)生,越難見到。瓶中水接了喝,喝了接,自行車經(jīng)歷二十多年的風雨也沾滿了塵土和銹跡,小小馬扎更是被磨得光溜溜的。
　　大剛的隊伍排了二十多年,無論是數(shù)九寒冬還是三伏夏日,每當天還蒙蒙亮,大剛就和那些趕來排隊的“病友”聚在了掛號窗口前。他常常熱心地對來就診的病人說:“您這病,到哪兒哪兒治效果更好,找某某教授沒錯!”對此,有的病人聽了不當回事,有的就干脆認為他是個“醫(yī)托”――“排隊還能碰上什么病都懂的專家,誰信啊!”大剛說:“許他不信,不許我不告訴他!”身邊的病友換了一茬又一茬,那份堅持卻從未改變。
　　談到這里,大剛自豪地拿出四個厚厚的筆記本,一本是近三千名的醫(yī)生名冊,從享有“國醫(yī)”稱號的教授,到小胡同里專治雞眼的修腳師傅,只要有特長,就能在名單里占有一席之地。另外三本是密密麻麻近萬名患者的姓名、病情、聯(lián)系方式以及他推薦的大夫。
　　“北京有中國三分之二的名醫(yī)!”多年的積累使大剛對醫(yī)生們?nèi)鐢?shù)家珍,并且自己積攢了豐富的醫(yī)療知識,也開始對患者進行自己的分析和“初診”。為了方便那些有隱疾的患者,他還專門把自己不大的接待室隔成兩間,用里間診斷和詢問病情�！按髣傊�道的一些病癥,我們都沒聽說過�！币晃会t(yī)生如是說。
　　
　　被承認,大剛的最大幸福
　　干一件事干到這個地步,就算干出名堂了。隨著大剛對如何求醫(yī)問藥的道道越來越清楚,來找他的人越來越多,咨詢電話也越來越頻繁,家里加裝了三個電話,接上電話就脫不開手。因為怕影響到家里人,大剛只好躲到樓道里接電話。他找了兩個大箱子擺放電話,又用鐵棍焊個高椅子,這就組成大剛早期咨詢場所的三樣“家具”。只要坐上那個椅子,一拿起電話,就甭想動彈,連上廁所都得跟人家請假,最長的電話能打40分鐘,除夕夜都沒斷過。
　　終于,進入新世紀的某一天,電視臺的記者“發(fā)現(xiàn)”了他,大剛,成名了。
　　許多在其他醫(yī)院花了幾萬塊錢沒有治好的病人,在他這里找到的大夫,幾千塊錢就治好了。前來咨詢的人太多了,大剛甚至要為他們發(fā)號排隊,他找了很多凳子,一一貼上號碼,排到了二十多號。不光是病人,就連許多大夫也都知道大剛,大剛有一張?zhí)貏e的名片,拿著這張名片去找專家,有些專家會更加樂意治療。大剛熟悉他們的專長,他介紹來的病人,總能讓專家一展所長。
　　來自各方面的承認和一個個獲得健康的患者是大剛堅持下去的最大動力。曾有一位老太太蹣跚地走進大剛工作室:“小伙子,給我介紹個地方做髖關(guān)節(jié)手術(shù)吧。”大剛看到她的情況,搖頭拒絕了。老太太很是不滿,以為大剛虛有其名。大剛耐心地向老人解釋“很多專家都告訴我,能行走超過五十米的老年人,就別做這種手術(shù)”,老人被說服了,安心地離開還不忘夸贊大剛“是個專家,說的我心服”。
　　有耐心的大剛也有動怒的時候,而且火氣挺大,“有對父母因為孩子的病來找我,我把他們倆說了一頓”。那是個吃不下飯病癥很重的孩子,大剛從沒見過這么怪的病例,找到北京市兒童醫(yī)院的大夫,才發(fā)現(xiàn)是父母吵架造成孩子精神失常,心理不健康影響到身體上了。大剛看著可憐的孩子,把父母叫到里間,嚴肅表達了自己的不滿。說過父母,大剛專門帶孩子去吃了一次麥當勞。大剛的兒子抱怨說:“我都16歲了,爸都沒帶我吃過麥當勞�！�
　　
　　“多難我都會堅持下去”
　　直到成名時,已經(jīng)付出了二十多年休息時間,自費掛號去了解醫(yī)生的大剛從未因做咨詢收過一分錢。
　　大剛一家三代5口人至今仍擠在沒有裝修過的60平方米小房里,有些地方的墻皮已經(jīng)掉了,家里的大衣柜還是70年代末大剛媽媽找木匠打的。大剛愛人早已下崗,在外打工的月工資才500元。很多患者了解到這些情況都深深為之感動了,“你不收信息費就讓我們替你交電話費吧”,大剛一一婉言謝絕了。有位執(zhí)著的阿姨,花了3個多小時的時間找到大剛,非要給他一部手機。大剛不要。老太太聲淚俱下:你必須收下,這關(guān)系到許多人的健康呀!大剛含淚收下了手機。
　　讓他記憶尤深的是孩子高考前的那晚,訪客不期而至。妻子自然有了埋怨,“你平時費時費力也就算了,這種時候不知道收斂收斂,還要影響孩子!”提起兒子時,大剛的語氣很低沉,一個父親的內(nèi)疚溢于言表。
　　2005年3月25日,大剛下崗了,可是公益咨詢沒有停止,家里每月的電話費沒下過200元。他不得不讓兒子跟父母一塊生活,以減少點生活負擔�！拔視�一直堅持義務支持,也希望得到社會支持,每天去外面聯(lián)系醫(yī)院,車錢不少,有個乘車證對我也是一種肯定啊……”一向樂觀的他,終于提到了困難。幸運的是,多年的善舉為他贏得一份回報,西井小區(qū)有感于他的義舉,每個月發(fā)給他600元的工資,加上單位385元的生活補貼,盡管錢不多,咨詢活動卻得以堅持了下來。
　　“小區(qū)考慮到我的情況,讓我使用一間小平房,水電全免,有個見人的地方�！边@間讓大剛十分滿意的接待室沒有牌子,只是在墻上用白色染料寫著“大剛工作室”幾個字。與這個小屋同時啟用的還有“大剛熱線”。在熱心人的幫助下,大剛通過這個熱線,可以回答來自全國各地的咨詢。
　　成名后,患者增多了,一同到來的還有利益的誘惑。不少人主動找大剛合作:有想合作出書的作家,有要求他介紹患者的醫(yī)生,有央求他買藥的推銷員。也曾有個不孕不育醫(yī)院,多次找到大剛,希望通過大剛的介紹招攬病人。大剛對院方的回答很有原則:“你們能治好患者的病嗎?能做到不賺昧心錢嗎?你們有特長,我可以介紹。要我?guī)椭鴴赍X,我不去!”大剛的質(zhì)疑很有力度:“你們騙人,我可不能跟著你們一塊騙人!患者找我來可是為了活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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