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紐約》(七)] 紐約時間
發(fā)布時間:2020-02-17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編者按:在美國的外面看美國時,它就像一個萬花筒,色彩繽紛又讓人眼花繚亂。 中國前駐紐約大使銜總領(lǐng)事張宏喜的著作《相知紐約》,以自己的親歷,向讀者展現(xiàn)了一個外交官視角中的中美關(guān)系和并不神秘的外交工作。
書中不僅有工作細節(jié),更有很多動人的平常人的情感,在紐約紛繁蕪雜的各種表象下,很多理性的脈絡(luò)依稀可見。該書內(nèi)容與本刊曾經(jīng)連載,且被一路叫好的文章《美國白宮新聞發(fā)布廳里的故事》和《聯(lián)合國見聞――揭開安理會的神秘面紗》有異曲同工之妙。該書是世界知識出版社出版的《我當(dāng)大使系列》叢書之一,F(xiàn)節(jié)選其中部分章節(jié),與讀者分享。
我同媒體的關(guān)系
負責(zé)同媒體聯(lián)系的是我們的新聞組,我經(jīng)常同他們商量如何做好新聞工作,他們出了很多好主意。我自己也特別注意這件事,同媒體保持良好關(guān)系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美國的新聞媒體很發(fā)達,影響很大,所以必須重視。要同他們搞好關(guān)系需要去掉我們在國內(nèi)常有的那種不喜歡面對記者的思維和習(xí)慣。也不能因為有些報紙說我們不喜歡聽的話就疏遠他們。
當(dāng)突破了原有的一些框框后,我發(fā)現(xiàn)我自己就樂于同媒體打交道了,對紐約的各種聲音和情況也就習(xí)慣和適應(yīng)了。誰采訪我,我都接受;誰提問題,我都回答,即使敏感問題也不回避。觀點不同可以各自表達,但要保持必要的禮貌和尊重。當(dāng)然,在涉及根本原則問題時也不能含糊,必要時要及時出來表明嚴正態(tài)度,以正視聽。由于我能以這樣的態(tài)度同媒體打交道,四年中同媒體相處很好,采訪我們館的記者基本上能準(zhǔn)確報道我們的消息。
我在新州的臨時官邸請過記者。當(dāng)我的新官邸落成后,又特意安排了一場記者招待會,盡量多請一些記者來,整個官邸都對他們開放,想怎么拍照就怎么拍照。離任時,盡管時間非常緊,我還是下決心搞了一場告別媒體的招待會,大家都非常高興,最后拍了一張“合家樂”。
我這里主要是指中文媒體。英文媒體我也想這樣做,但他們不大參加我們搞的活動,他們只來過幾次,可能是我的工作沒做到家的緣故吧。
文化交流大有可為
紐約也是個文化城市,大都會、林肯中心、百老匯等都是赫赫有名的。專業(yè)的和業(yè)余的文化團體很多。我曾參觀過在紐約舉行的表演藝術(shù)交易會,參展單位幾千家,熱鬧非凡,充分顯示了美國文化市場的繁榮。如果晚上到百老匯走一走,就會對紐約的文化氛圍有所體會,你會看到每天竟有那么多人看演出,有不少歌舞劇竟能連續(xù)演出七八年甚至十來年。如果買票看上幾場,就更能感到其魅力了。
我同文化界來往不少。我多次去大都會參加活動,他們多次搞中國文物展覽,同我國的文物部門有很多來往。遺憾的是,我卻未能專門仔細全面地參觀一下整個博物館,因為那必須用整天的工夫。他們有非常珍貴的,而且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我國的文物和字畫,我一直想看一看,卻未能如愿,這可能會成為我終生的遺憾。
紐約有不少人對我國的文化感興趣,有的甚至到了癡迷的程度。有一個PEABODY ESSEX博物館花了幾千萬美元從我國搬遷了一個叫“蔭余堂”的民居,成為當(dāng)?shù)厝嗣袼鶒?在首次展出時舉行了隆重的儀式,特邀我去參加。
華僑華人中有不少文化界人士,像著名的王己千,在我離任前去世,我參加了他的追悼會。李安、殷承宗、譚盾等人都和我有來往。作家冰凌、《美國文摘》社長楊皓等都是我的好友。
我國務(wù)院新聞辦公室、文化部、廣電總局、文物局、中國殘聯(lián)等都同美方進行過交流,組織過“中國文化美國行”、民樂演出、大型展覽、文藝演出,等等。也有一些美國文藝團體到中國演出。當(dāng)?shù)匚乃噲F體在林肯中心演出過《黃河大合唱》。有華人京劇團演出過整本《楊門女將》。我能在美國應(yīng)邀觀看這些充滿愛國主義的演出,內(nèi)心很激動。
但我覺得雙方的文化交流還是遠遠不夠的。我們在紐約搞的文化活動太少。在紐約每年的文化活動總量中,我們所占的份額簡直微不足道。我本人在紐約同文化界的交往也是不夠的。這一工作大有可為,應(yīng)大力加強這方面的工作力度。因為文化交流少有政治色彩,容易被人接受,對促進相互了解大有益處。文化大軍乃友誼之師、和平之神。過去有“文化侵略”之說,真正先進和強大的文化是不怕別的文化“侵略”的,他用文化“侵略”你,你也可用文化“侵略”他嘛,這是玩笑話,但總比相互扔導(dǎo)彈好吧。當(dāng)然這其中有個爭奪文化市場的問題,但也只有在同別國的交流和參與中才能取得經(jīng)驗,以此獲得自己的份額和擴大自己的份額。
總領(lǐng)館的孩子們
我一定要說說我們總領(lǐng)館的孩子們。
記得1987年至1989年我在駐澳大利亞使館工作時,我們請了一位當(dāng)?shù)嘏處熃涛覀冇⑽,在練?xí)口語時,她要我們談?wù)劯髯缘暮⒆。我說我的二兒子已6歲了,她問現(xiàn)在在哪里。我說在北京。她大為吃驚,說這簡直不可想象,為什么把這么小的孩子丟下呢?那時我們可以帶夫人,所以老弓跟我隨任,但還不許外交人員出國帶孩子。這對我們是習(xí)以為常的事,那位外國女教師卻無法理解。
有一次,我收到一封國內(nèi)來信,是我妹妹寫的,告訴我兩個孩子很好,要我們在國外放心工作。信中夾了一張照片,我一看不認識是誰。老弓卻對我說,這不是二兒子嘛!我再一看可不是嘛!原來他的頭發(fā)長得特長,簡直像個女孩子,弄得我一下子認不出來了。而我在家時都是我自己給他理發(fā),不會讓他的頭發(fā)長這么長的。我連自己的孩子都認不出來了,不能不讓我心里一陣酸楚。我不由得對那位女教師的話產(chǎn)生了共鳴,我們外交人員不是臨時工,要一輩子從事這一工作,別國的外交官都能帶孩子,什么時候我們中國的外交官也能把孩子帶在身邊呢?
后來到了坦桑尼亞,又是讓我感慨萬端,中國大使館兩側(cè)分別是印度尼西亞和伊朗的使館,人家的大使館里總是充滿了可愛的孩子們的歡笑,唯獨我們的大使館看不見孩子的身影。離開孩子,我們的生活該會失去多少樂趣?現(xiàn)在都是獨生子女,放到別人家里又花錢又不放心,別人也感到太操心。
近十幾年,我國的經(jīng)濟條件比過去好多了,情況有了很大的變化,外交人員出國帶孩子的條件成熟了,我就在各種場合呼吁早一天解決這個問題。喜訊終于盼到了,經(jīng)國內(nèi)有關(guān)部門的努力,開始在一些駐外使領(lǐng)館搞試點。但我們館竟不在第一批內(nèi),我對此很有意見。由于大家早就聽到了這個消息,有的同志已把孩子帶來了,這該怎么辦?最后我決定讓這些孩子留下來。這個問題早就該解決了,還要搞什么試點?就是需要搞試點,我們在紐約也完全符合條件。就這樣我做了一件違背上級規(guī)定的事,對外交人員來說這是不允許的,但我實在不忍心再讓孩子們離開父母,我寧愿自己頂著罪名挨批評也要這樣做。但國內(nèi)沒有批評我,也沒有制止我們,實際上等于認可我的做法。這使我感到,現(xiàn)在的領(lǐng)導(dǎo)比過去開明多了,體諒大家,我和我的同事們都很感激。
我離開總領(lǐng)館時,一種戀戀不舍的感情油然而生,但我還不至于到流淚的程度。然而當(dāng)我看到有孩子出來為我們夫婦送行時,我快要止不住流淚了,怕別人看見不好意思,所以趕快拉上老弓鉆進汽車,要司機提前開車去機場了?赡苣切┌磿r下樓來為我們送行的孩子和他們的家長因此未能見上我們,我請他們原諒。
希望我們的孩子們快快長大,都能成為祖國的棟梁,也都能成為促進中美友好的中堅力量。
漏雨的新官邸
過了兩年多的艱難日子,嶄新的總領(lǐng)事官邸建成了,館員的公寓樓建成了,辦公樓的改建也快完成了,生活和工作環(huán)境大為改善。館員們陸續(xù)搬進了新居,我們夫婦和兒子也住進了新居。大家都很高興。
國家花這么多錢為我們建新居,特別是建高檔的官邸,不是讓我們來享受的,所以未搬進去之前,我就打算如何利用新官邸開展一輪外交活動,多交一些朋友。為此請各組列出了名單,排好隊,有計劃地在官邸安排一系列的活動。
我還想按中國的習(xí)慣為官邸各個廳起個名字,增加一些中國文化氣息。特別是樓頂上的那個中國式的空中園林,是我提出加上的,看過的人無不夸獎,若沒有個名字似乎太可惜。我為整個官邸起的名字叫“新晴閣”,打算就題在空中園林的某個地方。我起這個名字的用意是想表達我對中美關(guān)系的期望,希望今后雙方能更好地妥善處理矛盾、障礙乃至突發(fā)事件,使兩國關(guān)系能不斷雨過天晴。古詩里有“閑登小閣看新晴”,我是從這里取來的。古詩里還有一句“水清石瘦亦能奇”,我覺得也挺好,就想把會客的大廳起名“清水堂”,也可表明為官廉正之意。我想將臥室起名“瘦石齋”,以表明我這個人雖然如一個瘦小的石頭,但也能經(jīng)得起風(fēng)雨。我想把餐廳起名“馨韻廳”,希望廚師做出的菜香能像交響樂的韻律那樣使客人陶醉。
可惜我的想法未能完全實現(xiàn)。我的社交計劃還未啟動,新官邸竟然兩次漏雨,而雨下得并不太大,不得不搭架子重修,原來的打算或被取消或被推遲。這是美國公司建的,我簡直無法相信在堂堂的美國,在大名鼎鼎的紐約,我們出的價錢不低了,竟然仍舊建出漏雨的樓房。我的興致沒有了,起的那些名字也擱置起來不想拿出了。是我對美國的期望值太高了,還是美國的公司不講信用,同樣有魚目混珠的?
謝天謝地,后來我總算利用官邸開展了不少社交活動,客人們也多有溢美之詞。人們都特別對我們改建好的辦公樓大為贊揚,說這才像個代表國家的樣子。有人說這是我任內(nèi)的一個功勞,我趕忙說這不是我的功勞,我不能掠美,因為事情都是在我來之前定的,要感謝就感謝負責(zé)修建館舍的同志們,感謝工程技術(shù)人員,感謝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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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編:譚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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