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好累
發(fā)布時間:2018-06-30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一所普通中學趕上教改大潮,被整合到一所超級牛校。一個喪失激情的中年女教師也因此迎來職業(yè)生涯的春天,而此時卻發(fā)生了一場令人始料未及的校園暴力事件。這里沒有教育理想,只有普,F(xiàn)實;沒有辛勤的園丁,只有疲憊的班主任。
零
今天聽到了好消息。好消息啊。王天澤脫離了生命危險。阿彌陀佛。豈止是心里的石頭,就連我的五臟六腑都終于落到了地上。
這些天,我真不知道是怎么熬過來的,每一分鐘都覺得熬不過去了,要崩潰了。熬不下去的時候,崩潰了真是件好事,什么都不用管了,徹底解脫了。最遭罪的就是我這種,熬不下去跟崩潰之間,始終相差一毫米。
王天澤救過來了。我終于可以好好睡一覺了。出事之后,我?guī)缀鯖]有睡過覺。
為什么會出這樣的事?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所有人都在發(fā)問。警察、學校領導、教育部門領導、學生家長、媒體……輪番問。
每個人都需要答案,好像我有現(xiàn)成的答案。
我沒有答案。我還有一萬個問題要問呢,我都不知道問誰。
我的腦袋已經(jīng)炸了,四分五裂,全是碎片。我沒法想任何事情,一想就頭痛?晌也坏貌幌,我必須想。誰叫我是王天澤和孫又央的班主任?
橫著想不通我就豎著想,可是,橫豎我都想不通!
我做錯了什么?起早貪黑提心吊膽,一睜眼就是班里的事,進了校門,眼睛時時刻刻追隨著他們,每天苦口婆心地給他們講道理,說得嗓子直冒煙,舌頭都失去了彈性。這幫小祖宗,不僅不感激我,還給我捅了天大的婁子,把校園暴力刷新到了新高度。
我比竇娥還冤一萬倍。∥业侥膬汉霸┤?
要說冤,我們新校長最冤。她雄心勃勃來我們學校踐行教育均衡發(fā)展的理想,為了把我們學校發(fā)展成優(yōu)質(zhì)學校,不知道灑了多少汗水,費了多少心血,囫圇覺沒睡幾個。這下也栽了,她上哪兒喊冤去?教育局也為這個事背黑鍋,他們更沒地方喊冤。學校安全是一等大事,只要出了安全事故,學校的所有工作都白干了,至少三年翻不了身。
這些事自然輪不到我操心。班主任說白了就是教育戰(zhàn)線最基層的一塊墊腳石。整個教育系統(tǒng),像我這樣的墊腳石不知道有多少。我們渺小的身軀托起教育的巨輪,時時刻刻被肩上的責任壓得喘不過氣來。又有誰知道?
一
牢騷太盛防腸斷。好了,不發(fā)牢騷了,還是寫檢查吧,再交不出檢查,校領導該為難了。出了這種事,誰的日子都不好過。
長這么大我不記得自己寫過檢查。當班主任之后,成天都在叫學生寫檢查。輪到我,發(fā)現(xiàn)檢查不好寫。像有些學生那樣應付一下,也容易。我不能應付,寫檢查的目的,是為了反思。出事了要反思,沒出事也得經(jīng)常反思。教了二十多年書,是該好好反思了。
introspection反思。百度百科說反思是近代西方哲學中廣泛使用的概念之一。英國哲學家洛克認為,反思是人心對自身活動的注意和知覺,是知識的來源之一。荷蘭哲學家斯賓諾莎認為,反思是認識真理的比較高級的方式。德國哲學家黑格爾認為,反思是一個把握絕對精神發(fā)展的辯證概念……
我覺得反思沒那么復雜,反思,也不是哲學家的專利。我對反思的理解就是思考過去的事情,從中總結經(jīng)驗教訓。
我們的教育出問題了,我們的孩子出問題了……出問題的何止教育?我們的環(huán)境,我們的食品安全,我們的醫(yī)療……
教育出問題了,老師要反思,班主任要反思,家長要反思,校長要反思,教育部門的領導要反思……別的行業(yè)呢?
人人都該反思。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一個人,只有養(yǎng)成反思的習慣才能保持清醒,保持理性。一個社會、一個民族,又何嘗不是?
認識提升了,寫檢查未必不是好事。我一定借著這個機會好好反思,不給自己留情面,不給問題留死角。
二
現(xiàn)在想來,老校長真是英明,她早就告誡我們,千萬不要成什么網(wǎng)紅。我們這種學校,默默無聞就是最大的成功。一旦被關注,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說起中學校長,人們腦袋里自動生成的人設一定是這樣子的:中年女性,也有少數(shù)中年男性,溫和、知性、干練、親切,干工作雷厲風行,對學生慈母心腸,不管高矮胖瘦,臉上一律掛著春天般燦爛的笑容。笑儼然成了中學校長的招牌表情,有的干脆被媒體稱為“笑長”。就我所知,很多中學校長根本不會笑。那些活躍在媒體上的“笑長”們,并不能代表廣大的中學校長群體,他們的笑容上,必須貼一枚“名!钡臉撕。
在我們這兒,一直有兩種學校,一種叫名校,一種叫普校。其實不光我們這兒,全國各地都一樣。球迷們調(diào)侃中國足球說,世界上有兩種足球,一種叫足球,一種叫中國足球。足球跟中國足球,似乎是不同的球類。足球和中國足球的差別有多大,名校和普校的距離就有多遠。
我們老校長就是一個不會笑的人,她的臉皮每天都繃得緊緊的,像做拉皮做壞了。我們說她一顆憔悴的老心臟時時刻刻懸在半空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摔下來碎成八瓣。她在辦公室里坐不住,整天頂著一頭花白的頭發(fā),在學校的各個角落巡查,恨不得像馬王爺長九只眼睛,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她要把所有事故苗頭扼死在萌芽狀態(tài)。開會的時候,未曾開口先抱拳:拜托各位盯緊點,千萬別出事。尤其是各班的重點學生,一定不眨眼地看緊了,這一天平安過去,大家都阿彌陀佛。從老校長干啞的嗓子里冒出來的話像是著火的豆子,一股焦煳味兒。老校長的嘴唇干裂爆皮,她總端著一只圓肚子的大茶杯咕咚咕咚灌水。有什么用?灌再多的水也澆不滅她心里那股上躥下跳的肝火。我們笑她哪里像個校長,活脫脫一個管家婆。
而那些名校的“笑長”們,經(jīng)常以教育家的身份端坐在各種論壇、各種會議的主席臺上,光潔的臉上綻放著優(yōu)雅自信的笑容,輕啟朱唇,談的全是高大上的問題:教育的前瞻性,教育的使命感,如何開發(fā)學生的潛能,如何助力學生成長,如何跟國際教育接軌……從他們潤澤的嘴里滾出來的字詞,個個都是圓潤光澤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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