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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菜師傅

發(fā)布時間:2018-06-28 來源: 歷史回眸 點(diǎn)擊:


  老街首富海爺,花錢大方,辦事兒講究,府里雇個粗活兒傭人,都挑得像在剔鯽魚刺兒一般。貼身的傭人,自然不必說,哪個不是眉眼精神、腦子靈活、手腳利索、口齒伶俐的?就連雇個喂牲口的,都得熟悉騾馬的習(xí)性,聞一下馬糞,張嘴就能說出這畜生的病根兒在哪兒。
  年前,海爺?shù)昧藗小孫子,要請個奶媽。奶媽還不好請?奶水厚實(shí)不就行了唄!人家倒好,還要把奶媽家大大小小的孩子帶過來,渾身上下,摸摸捏捏,瞅瞅是否健康壯實(shí)、聰明靈光。至于轎夫、工匠、廚子……里里外外,哪個沒有一手絕活兒?沒點(diǎn)兒能耐,混吃混喝的,想進(jìn)海爺府,一邊兒涼快去!
  海爺府里的鍋灶,有大小灶之分,小灶是給主子用的,做的都是些精細(xì)的食物,小碟小碗的,做飯跟繡花一樣,玩的都是紅白案上的真功夫。

  大灶則是給傭人設(shè)的,飯食自然粗一點(diǎn)兒,可就這,也不養(yǎng)閑人,個個有手藝,天天忙得腳不沾地。
  這天,府里大灶上進(jìn)來一個伙計(jì)。往常,新來的伙計(jì),且不說相貌如何,起碼也是精干的小伙子,這次倒好,進(jìn)來一個年過半百的老漢,身材瘦小貌不驚人不說,終日悶聲不吭倆眼朝天,像是來和石頭賽呆似的。大灶的活兒零碎,裝炭、燒火、掏灰、擇菜、洗米、剁肉、和面,哪兒都要人手,可任你忙得跟陀螺一樣,人家那屁股就跟粘在馬扎上面似的,挪都不挪一下。大伙兒心里憋著氣,但嘴上都不敢言聲,畢竟,這人是管家親自領(lǐng)進(jìn)來的,來時,人往這兒一擱,也沒交代啥具體的事兒。大伙兒私下里嘀咕,莫非是管家的親戚,來這兒吃閑飯的?
  海爺好熱鬧,得個由頭就要宴請親朋,每逢此時,大灶小灶就得齊上陣。這一次,海爺過壽,更是少不了吃吃喝喝唱唱跳跳。
  請客這天,老漢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進(jìn)門時,還帶來一張一人多長、一臂寬的木托盤,邊上還鑲有約兩厘米深的木擋條。大伙兒不知道是干啥用的,就見他靠在井邊,用一塊抹布里里外外地擦。
  燒火時,老漢開了口,交代灶上的伙計(jì),一會兒上菜時,把菜放在這托盤上,其他的事兒,交給他來辦。
  大伙兒不知其意,等著看他的把戲。
  海爺開始說祝酒詞了。往常,海爺一張嘴,就意味著灶上的菜要下鍋了。
  這時,只見老漢將鞋一脫,換上一雙草鞋,用白頭巾將頭一裹,就和伙計(jì)一道,將盛滿菜的盆盆碗碗,密密麻麻地?cái)R滿了托盤。隨后,他馬步一蹲,幾個人將托盤搬到他頭上,那托盤便像粘在他頭頂一般。老漢長長地吆喝了一聲“上菜嘍”,而后,就見他在席間健步如飛,或轉(zhuǎn)彎下蹲,或金雞獨(dú)立,任由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靈巧穿梭。眨眼間,這一托盤的熱菜,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厮屯炅。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大伙兒看那托盤,愣是一滴菜湯都沒灑!而那老漢,氣定神閑,大氣都不喘。六六三十六桌親朋,每桌二九一十八道熱菜,全是這老漢一人傳送的,整個過程,不過三兩袋煙的工夫。擱往常,十幾個人來來往往,手忙腳亂的,菜送錯桌的,撞人懷里的,把菜湯滴到別人身上的……什么岔子沒出過?
  平日里,大伙兒哪見過這樣的絕活兒?一時間,席上親朋哪有心吃菜啊,眼都看直了,紛紛拍手叫好,直夸海爺府上能人多。海爺?shù)昧四,散了席,招手讓管家把老漢喊了去,當(dāng)面賞了二兩銀子,還囑咐管家,把他轉(zhuǎn)到小灶上去了。誰不知道,那兒活兒輕,油水還高。
  事兒傳到了灶里,大灶小灶的師傅都不服氣,自個兒煙熏火燎地忙了一整天,三十多桌的席面,哪道菜沒花心思?手都累得拿不動筷子了,也就賞了一兩銀子,這還得是掂勺兒的大廚,F(xiàn)如今,這個老漢不過傳個菜罷了,東家一時興起,竟給了二兩銀子,這東家眼里還有人嗎?
  這天,小灶里的大廚,見老漢散著手,閑坐在馬扎上搓褲腳的泥巴,心里不爽,便招呼老漢,喂,老哥,幫我切個土豆吧,晚上,大奶奶想吃酸辣土豆絲。
  別小看切土豆絲這活兒,小灶里的這個師傅切出來的絲,條條細(xì)得能穿針眼兒。大廚坐在一旁吧嗒吧嗒地抽著煙鍋?zhàn),心想,一會兒,讓你見識見識啥叫手藝!就你那點(diǎn)兒拿大頂?shù)哪苣,也值二兩銀子?
  捏著土豆,老漢也不說話。一把刀,三兩下,一個土豆就變成了一個圓柱形。而后,他用刀沿著圓柱,開始削出一張又長又窄的片,將圓柱全部削完后,將切好的長片再卷起來,最后像切面條一樣切好抖開,瞬間變成一根根一臂長的土豆絲……
  那天,在一旁看傻了眼的爺兒們,終于明白,為啥老漢平時不靠鍋邊不拿刀勺,只是偶爾傳個菜了。人家能耐收著使,是想給你留個飯碗罷了。
  選自《天池》20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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