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烈山:成龍說“中國人需要管”的對與錯
發(fā)布時間:2020-06-20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成龍在博鰲亞洲論壇開幕式上的一番話,在兩岸三地捅了馬蜂窩,引來了一片聲討乃至辱罵;
而且不僅市民網(wǎng)民譴責,甚至官方如香港行政會議召集人梁振英也站出來駁斥。這也太把成龍的即興發(fā)言當回事了吧!當然,他不是一般的藝人,他是以中國電影家協(xié)會副主席身份在接受采訪。但是,正如我們所習熟的,演員、運動員就是穿上了全國政協(xié)委員、常委的馬甲,也沒人當他們是政治家或官員或專家學者的呀。
何況,政治家又怎么樣?毛澤東無疑是政治家,而且自認是思想家、偉大導師,他的代表作之一、幾代大陸人當經(jīng)典誦讀的《反對自由主義》,與中外思想史上的“自由主義”概念有什么相干?毛澤東對“自由主義”的解釋與成龍對“自由”的理解難道不是一脈相承的嗎,即“自由”就是“由自”、隨心所欲、恣意妄為的貶義。當然,時代不同了,成龍的教育背景和生活背景不同,即使他是背毛語錄長大的一代,也該與時俱進,不該把自由當貶義詞用。
要駁倒成龍是很容易的。從學理概念上講,早在220年前,法國大革命結晶的劃時代文獻《人權和公民權宣言》,對“自由”就有十分明晰而簡潔的定義!暗谒臈l:自由就是有權從事一切無害于他人的行為!说认拗苾H得由法律規(guī)定之。”從生活實際上講,成龍何嘗不知哪個國家哪個民族的人都“需要管”呢?
美國不需要人管,還要警察和監(jiān)獄做什么?土著部落不要人管,為什么還有長老或頭人?“基地”組織有本•拉丹做領袖,索馬里海盜也肯定有他們的頭目的。
我現(xiàn)在不怕“板磚”橫飛,想為成龍說點公道話,主要還不是從成龍的藝人而非孫東東似的學者身份出發(fā)表示體諒和寬宥(這倒有點輕視所有藝人而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而是希望還原真相,體察成龍的原意和初衷,吸收他答記者問的合理成分;
更進一步,追問一下他所說的“要人管”的根源何在。
香港人不滿意成龍的大體是他貶低了香港的法治和市民素質,所以梁振英說“香港人沒有濫用自由,社會秩序井然”。臺灣人藍綠陣營都不愿人否認他們的民主化訴求與實踐。大陸人么,民族自豪感正強,不少人正要“領導世界”,你成龍卻說“我們中國人是需要管的”,這豈不令人掃興令人憤怒?比如劉渠景作者在《成龍先生,中國人需要被誰管?》一文中喝問:“莫非成龍先生認為我們中國人還需要外國人來管我們?”這完全是誤會,是斷章取義,在同一采訪中成龍表示了極大的愛國熱情呢,他說:“我們國內許多年輕人都崇洋、崇日、崇韓,就是不崇中,比如……。我在國外常穿唐裝,就是要告訴他們我是中國人!背升堊哉J為比你們都愛中國呢!
我想,成龍說:“有自由好還是沒有自由好……真的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混亂了、太自由了,就變成像香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很亂,而且變成臺灣這個樣子也很亂,我慢慢覺得,我們中國人是需要管的”云云,完全是口無遮攔的真心話;
他的表述不準確,但也不是毫無道理。他這樣的藝人當然是很“感性”的,是從他的生活經(jīng)驗出發(fā)的。我看港臺八卦新聞不多,但也知道成龍被狗仔隊扒了很多私隱。你說他是公眾人物,不檢點被扒活該,但也確有媒體窺隱扒私過分,如《壹(?)周刊》裸照事件什么的。
我當然沒有成龍出國多,但我去過的幾個國家,機場取行李都是各拿自己的,沒有人管,不會像中國大陸機場有人專門一件件驗行李標簽;
報紙售賣也無人管,自動付款;
上車什么的排隊更自覺,根本不用保安或老太太維持秩序,這與北京上海等地大不相同。從我的生活直覺出發(fā),我也會說中國人太不自覺甚至太缺德,太需要人管了。我家旁邊的馬路一天到晚垃圾遍地,路人扔,店主倒,樓上人往下拋(廣州這幾天的熱點新聞之一就是一個女嬰被樓上拋的磚頭當場砸死在母親的懷里);
我多么希望廣州市政府管好衛(wèi)生,像上海學習搞好“門前三包”!那些該死的司機在我家小巷通過從不減速,狂按汽車喇叭,弄得我睡不好覺,我多么希望有關部門來執(zhí)法,在居民區(qū)按一次喇叭照章罰他200元!可是沒有人管,投訴也沒有人理。
對于中國內地的“自由”太多,據(jù)《聯(lián)合早報》對同一采訪的報道,成龍表示,一方面他批評中國年輕人“喜歡其他人的產(chǎn)品,不喜歡自己的產(chǎn)品”,同時,他也批評中國產(chǎn)品有太多質量問題。他說,自己如果要買電視機,一定會買日本制造的,“因為中國制造的電視機會爆炸!”評完電視機,成龍又開口評去年的三聚氰胺事件,他“生氣地說,一些偷雞摸狗的人,把不該加的東西添加到奶粉內”。他越說越憤怒,“最后氣得不愿再多說什么。” 造假販假者在中國內地,難道不是“自由”太多了嗎?
你可以批評成龍偷換了概念,是對“自由”一詞的誣蔑,自由是權利,是做法律容許的不損害他人的行動,但是如本文開頭所說,這樣誤解“自由”的并非成龍始作俑,今天也大有人在。
我知道,成龍此言引人誤解的,在內地,除了“不愛國”,還有重要的一條是,不少人感覺與成龍相反,不是自由太多,而是自由太少。這不是成龍的錯,他與我們生活的環(huán)境不同,我們的苦惱他感覺不到。比如,王小帥與他都是電影界的名人,王小帥痛感沒有遷移自由,在北京工作那么多年,要上北京戶口還得出錢請人造假文憑!比如,成龍在香港看到韓國的農民跑到香港去抗議全球化和美國等發(fā)達國家補貼農業(yè)造成的不公平競爭,他會覺得這些農民對抗警察時做得有點過分?墒,他哪里知道我們的王帥、吳保全等人,別說組織農民游行示威抗議,就是在網(wǎng)上發(fā)貼舉報村民土地被強占、生活無著,也要受拘捕?經(jīng)歷不同,何必揪住成龍不放呢?
其實,我們很多“群眾”(官員就不提了),與成龍的思維是相當一致的:動輒呼吁加強政府監(jiān)管!不論是食品衛(wèi)生,還是企業(yè)經(jīng)營,不管是礦山,還是網(wǎng)吧經(jīng)營,一旦出了事,就是要加強監(jiān)管,甚至不分青紅皂白一律停業(yè)整頓。卻想不到行業(yè)自律、社會自治,想不到社會民主監(jiān)督這些民主法治的辦法。結果,是政府權力不斷加強,貪官污吏有了更多的尋租權力和敲詐機會。憑心而論,這種中國人“自由”太多需要被管的思維,是不是在內地官民大有市場?
本來我打算將此文重點放在以我內地的生活感受,深入分析成龍式的“要管論”或說中國人“自由太多”論的假象,錯在哪里的,但已寫了這么長,姑且撮要說兩點。
一是,正如孔夫子說的:“君子之德如風,小人之德如草,風吹草偃!蔽覀兊纳鐣⒄f得冠冕堂皇,卻以不守法紀不守秩序為榮,以搞特權為榮,致使社會上許多人認為“老實”是無用的別名,因此,損人利己、損害公共秩序不以為恥,乃至茍且投機、為非作歹,能騙就騙,能撈就撈。
二是,竇娥唱的:“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跖、顏淵。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原來也這般順水推船……”有那么多說假話做騙人廣告、造偽劣摻毒素的自由,有興冤獄亂抓人的自由,那是因為缺乏揭假曝惡的自由,是因為缺少追問和問責的自由……自古正邪不兩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這話是未錯的。
2009/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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