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勇:何謂“脫離事實和現(xiàn)象世界”的胡亂闡釋?
發(fā)布時間:2020-06-20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在“5•10案”(即鄧玉嬌案)互聯(lián)網(wǎng)上激起無數(shù)網(wǎng)民(民眾)的熱議已遭到屏蔽(更不要說易于控制的紙質媒體了)之際,曹林的《從鄧玉嬌到盧武鉉:闡釋的狂歡》一文卻鮮亮地登場了。此文載于《中國青年報》;
我卻是從天益網(wǎng)轉載接觸到的。曹林從韓國前總統(tǒng)盧武鉉自殺所激起網(wǎng)民熱烈的議論連接到鄧玉嬌殺人所引起的熱議(曹文的重心放在后者反響的評析上),表現(xiàn)出極大的不耐煩和不高興。他從前者“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得出結論說,“脫離事實本身而添加過多闡釋,遠離現(xiàn)象世界、真實世界的過度闡釋,已經(jīng)成為輿論的一種流行病!彼⒓崔D到后者,認為“鄧玉嬌殺人,原本是一個簡單的刑事案件,可在諸種闡釋的發(fā)酵中,它漸漸失去了本來面貌!彼,曹林的明確態(tài)度就是,人們的一切反應(闡釋)只能局限在“5•10案”這一樁簡單的刑事案件中,而超過了此界,“折射、暴露、凸顯、彰顯、體現(xiàn)、隱含、蘊藏”——這些判斷傾向的闡釋,“不是盡可能地去尊重真相和事實,而是盡可能地在諸種抽象中闡釋中遠離真實!
實際上,曹林也自我違背,就是說他也沒有針對“5•10案”的事實,或者說他不愿看來此案已經(jīng)相當明朗化的事實,而是像眾多有著激烈反應的讀者一樣,一頭扎進此案的現(xiàn)象世界,指斥別人是“派系觀點”(學術觀點、成見和積蓄的憤懣),“涂抹現(xiàn)實的胡亂闡釋”,“用偏見和想象的有色眼鏡去剪裁事實,玩弄文字游戲,挑動某種情緒,刺激某種仇恨!彼允治照胬淼淖藨B(tài)自居,呼吁“回到本原,尊重事實,用正確的邏輯看待世界”。
看來,曹林肩負某種神圣的使命。盡管它的貶斥與大多數(shù)網(wǎng)民的批評和激憤背道而馳,這也是眾多闡釋中的一種。包括巴東縣公安局(官方)數(shù)次有著微妙差別的表態(tài)(圈定事實),其實都是對此案的闡釋。我以為,借用曹林批評別人懷著為弱女子鄧玉嬌聲張正義的言辭為“脫離事實和現(xiàn)象世界的胡亂闡釋”,此句用在曹林身上倒恰如其分。就是說,曹文就是一種“脫離事實和現(xiàn)象世界的胡亂闡釋”。他自以為“正確的邏輯”恰恰是不尊重事實的邏輯。
“5•10案”的本原或基本事實,也叫第一事實,就是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環(huán)境、特定的人員中,最底層的服務行業(yè)(修腳)的弱女子鄧玉嬌與三個有官方背景的強勢男人之間的悲劇命案。如果這三個男子是社會的惡棍無賴,巴東縣公安局早就會宣揚將其法辦,或者說把一女三男羈押,進入司法程序。即使此三男子像曹林所說,跟官員這個符號沒什么關連,連股級都算不上,巴東縣公安局也會拿他們是問的!端疂G》上高官高球之子人稱“高衙內”,大概連副股級都說不上,但其人的威勢作為與官方能說無關?中國歷來是大官場小社會(甚至無社會),只能培養(yǎng)國民這樣的思維,事實也是如此。
此案懸浮的一個關鍵,正是其官方背景,而對此一開始予以政治考慮的不是民眾,而是巴東縣官方。巴東縣官方很有政治敏感性,立馬知道此案會釀成軒然大波,它包含三個層面,一是官官相護(我已寫過這樣的文章);
二是他們注意到此三個男子中至少某一個政治背景決不可輕慢;
三是維護維定,把案件置于可操控之下。凡此種種左顧右盼,必然導致先入為主即講政治的做法,而不惜罔顧事實,褻瀆法律的尊嚴。某種程度正是巴東縣官方的“政治作為”,才使此案的熱議一再升級。這是第二事實。而且,隨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巴東縣官方更把自己緊綁在“政治”戰(zhàn)車上,此案的事實變得越來越無足輕重,因為此時面對“敵對勢力”,要保衛(wèi)巴東縣的大好形勢了。客觀上,這樣一來,巴東縣官方的壓力減輕了或轉移了。毫無疑問,它應當作為此案的事實進行考量。
要是巴東縣敢于把領導講話、簡報、工作策略及另外兩個男子的情況全部公之于眾,那我們看到的,決不是像曹林所說的一樁簡單的案子,或者說,一樁簡單的案子被綁上沉重的“中國特色”。
鄧玉嬌殺人,她在什么地方什么環(huán)境什么時間殺人?在場者幾人?各自身份?為什么巴東縣委(以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出面)一開始就做了“政治介入”,難道真有敵對分子已經(jīng)潛伏在該縣等待“這一幕”以便大做文章?巴東縣幾次更改案件用語,也就是多次對此案進行闡釋,照曹林說法,屬于什么“派系”?基于事實還是基于“關系”——官場規(guī)則?包括該縣領導講話(書面的口頭的)、有關簡報(包括支持公安局)、坊間的成文不成文的禁令,這些都屬于“事實和現(xiàn)象”范疇。退后一步說,網(wǎng)民的“過度闡釋”,是什么引起的?令人遺憾的是,連案發(fā)的真相都得不到公布,更不要說圍繞此案巴東縣官方的布置得到披露了。
曹林一氣指責作出各種反應的民眾(包括學者)是“自由派、民主派、憲政派、民權派、法治派、激進派、民粹派、網(wǎng)憤派、左派、右派、蛋黃派”,倒說出了這樣一個事實現(xiàn)象,就是這么多“派”在“5•10案”上持“一邊倒”的態(tài)度,真是中國奇觀。僅此就值得好好深思了。這里,曹林好像超越了任何一派,是個事實派,其實,他忘了或故意不說,還有一派叫“官派”, 曹林也說不上多少事實,不能叫事實派,叫官派倒適合。他這篇文章能顯赫見主流紙質媒體,說明他進入了“官派”,以“公允”之相說出官方想說的話。
更令人困惑的,是曹林把鄧貴大“死后的那個殘破家庭,無辜的妻兒”應予同情也視為此案真相和事實,這屬不屬于“用偏見和想象的有色眼鏡去剪裁事實”呢?這里,曹林當然不是要求鄧玉嬌“殺人”時要顧及對象的家庭妻兒,而是指責作激烈反應的民眾沒有同情死者后面的“殘破家庭,無辜的妻兒”。這是什么邏輯?這是兩個層面的人道主義,豈能混為一談。巴東縣官方把死者鄧貴大手中的數(shù)千元錢當場給了其家屬,從判定鄧玉嬌故意殺人到防衛(wèi)過度殺人,不正是可視為對其家屬的一種同情么?這是官方的同情啊,最正統(tǒng)最體面的同情啊。
什么是“5•10案”的事實和現(xiàn)象世界?公眾需要怎樣的事實和現(xiàn)象世界?如何面對這樣的事實和現(xiàn)象世界?這是無法回避的問題。
由于現(xiàn)實和歷史的原因,即使一件小小的刑事案一不小心又成了社會民眾議論的熱點;ヂ(lián)網(wǎng)上涌現(xiàn)“普天蓋地的相關評論”(曹林語)。其原由,一是案件本身的新鮮感;
二是如同我們缺鈣就對鈣特別敏感,它擊中我們時代社會的某根神經(jīng)。網(wǎng)民的熱烈反應(各種闡釋)反映出我們社會生活精神生活的某種嚴重缺失。悲劇案件的發(fā)生——社會的疼痛及其加劇,其原因在于社會自身的病灶,而不是發(fā)出和幫助發(fā)出疼痛的人們。那種不允許發(fā)出和幫助發(fā)出疼痛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把發(fā)出和幫助發(fā)出疼痛的諸種闡釋視為“給這個世界帶來了多少混亂,讓許多本來很簡單的東西變得異常復雜”的論調是站不住腳的,說句欠恭敬的話,此說是為虎作倀。
我看在外國很少有這種現(xiàn)象,如果有,那就意味著所在國某項政策或法律要得到修正了,這是推動社會文明進步的大好事,壞事變成了好事。我沒有親臨外國這類事件氛圍的經(jīng)歷,但憑人生閱歷,相信人家利用言論自由媒體自由,各派系(曹林的說法)對社會各個層面的批評得以充分表達,也就是各利益群體能把自己的真實意愿毫無恐懼地表達出來,比如美國馬丁•路德•金事件,還不是一個殺人刑事案件?但推動了美國民權運動,美國政府并沒有因之倒臺,應該說剛上任不久的黑人總統(tǒng)奧巴馬就得益于此事件——社會進步的余澤。但中國的鄧玉嬌案,在紙質媒體上的反應并不“主流”,卻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成了主流,個中原因,凡對中國情境有感受的人都會明白。
對“5•10案”從學者到平民都表示看法,這是21世紀網(wǎng)上的“社會運動”,當然有理性分析的,也有情緒化的,總體上反應了特定年代的一種社會情緒、民意所向。我也憑著自己的感覺寫了文章談了相應的看法,思想方法是小時共產黨教的唯物辯證法,作為一種思想方法,它仍有著科學性和生命力,難道可以用它去分析舊社會,就不可以分析當今的社會百態(tài)?正是“折射、暴露、凸顯、彰顯、體現(xiàn)、隱含、蘊藏”,才使得社會深層次問題再一次浮出水面,難道這些都是遠離真實的“抽象闡釋”?在中國特有的情境中,如此“闡釋的狂歡”還會繼續(xù)下去,道理很簡單,存在決定意識,我看,它利大于弊,僅從巴東縣官方對“5•10案”判詞的幾次修正,就可得知他們是注意到了民眾的巨大反應的。
“5•10案”發(fā)后,地處偏僻的我,自發(fā)地不吐不快地寫過兩篇文章,我想事實已大致清楚,自己也無須再湊熱鬧了。我的關于“官官相護”的議論,可以經(jīng)受中國國情的檢查的。不料曹林又出來興師問罪,他當然不是針對我一個人,我也就即興又寫下這篇小文章。
2009/6/3
熱點文章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