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借過東西嗎？”

　　如果我這樣問你，你一定認為我如果不是神經(jīng)出了問題，就是拿你開涮。

　　“當然借過，誰沒有借過東西呀？”這可能是你的回答。

　　“那你借過人頭嗎？”

　　聽到我問這個問題，如果你是陌生人，你可能會罵一句：“神經(jīng)病！”如果你是我的朋友，你或許會摸摸我的頭，看是否需要送我去醫(yī)院，或者走近點，聳聳鼻子，聞聞我是否剛剛在酒缸里泡過。

　　其實，你沒有借過人頭，并不見得人頭不能借，也不表明從沒有人借過人頭。一千多年前，《三國演義》里的后勤官王垕的頭就被人借過；
幾天前，伊拉克前總統(tǒng)薩達姆的頭又被人借了。我們知道是誰借了王垕的頭，但并不十分肯定是誰借了薩達姆的頭。

　　但在《中國青年報》駐華盛頓的記者看來，極有可能是美國總統(tǒng)布什借了老薩的頭。在薩達姆于2006年11月5日被判絞刑的第三天，該報記者就從大洋彼岸發(fā)來一篇題為《薩達姆被判絞刑疑似白宮幕后指使》的分析評論，評論認為，對薩達姆的死刑宣判離美國中期選舉只有48小時，言下之意，共和黨和布什操縱了伊拉克司法部門對薩達姆的審判，目的是想對人頭做一個加減法：減掉一顆薩達姆的頭，增加選票箱里支持共和黨的美國人頭。

　　布什先生是薩達姆先生的人頭的債務人嗎？說是，證據(jù)不足；
說不是，證據(jù)也不足；
說疑似，比較妥當。從美國政黨政治家和智囊團在選舉政治中的一貫作為來看，在選舉日迫近之時制造一點有利于本黨的突發(fā)事件和重大新聞并不新鮮。在好萊塢影片《原色》里，以克林頓為原形的總統(tǒng)候選人班子為了掩蓋一樁性丑聞，讓電視臺轉(zhuǎn)播了一場在好萊塢影棚里制造的非洲戰(zhàn)爭。何況薩達姆的人頭可不是虛構(gòu)的，把它借來，可以豎成一座里程碑（布什就是這樣說的：這場判決“是伊拉克人民努力實現(xiàn)用法治代替暴君統(tǒng)治的一個里程碑”），從而把伊拉克戰(zhàn)爭從美軍的“泥潭”描繪為民主的產(chǎn)房，從共和黨屁股上的污點轉(zhuǎn)變?yōu)樾厍暗膭渍�。不過，從選舉的結(jié)果來看，這顆借來的人頭并沒有在共和黨的政治帳簿上變成資本，反而成了美國國家的債務。中國評論家張文木就在“論薩達姆之死”的短文里把薩達姆說成是被美國毒死的宋江。

　　以我之見，如其說薩達姆是宋江，不如說他是慶父，伊拉克乃至整個阿拉伯世界的慶父。慶父原本是我國春秋時期魯莊公的二弟，此人內(nèi)藏禍心，外露禍根：禍心想篡兄位，禍根私通兄妻。兩弒國君，以叔殺侄，內(nèi)亂倫理，外亂朝綱，以至于齊國的仲孫湫到魯國吊唁被弒的國君后哀嘆：“不去慶父，魯難末已�！�

　　薩達姆不僅比慶父的野心更大，干得也更成功。他不僅成功地篡了貝克爾的位，而且還想稱雄阿拉伯世界，做當代的哈里發(fā)。他先是謀求和敘利亞兩國合并，采取聯(lián)邦或邦聯(lián)的形式，組建“聯(lián)合阿拉伯國”，沒有成功，又想取代南斯拉夫、古巴和埃及做不結(jié)盟運動的領(lǐng)袖，接著是搞阿拉伯世界的《民族憲章》，然后是發(fā)動兩伊戰(zhàn)爭，最后是入侵科威特，搞得整個阿拉伯世界雞犬不寧。

　　在伊拉克國內(nèi)，則是以他一人凌駕在一黨之上，一派（遜尼派）凌駕在各派之上，一族（阿拉伯族）凌駕在眾族之上。為了鞏固他一個人的權(quán)力，在黨內(nèi)搞異己清洗；
為了鞏固一派的統(tǒng)治，對什葉派進行宗教迫害；
為了鞏固一族的專制，對少數(shù)民族庫爾德人推行種族滅絕政策。他播種的是仇恨，收獲的只能是動亂。只要薩達姆活著，被迫害者心中的仇恨和迫害者心中復辟的希望就都還活著；
只要這些東西活著，伊拉克穩(wěn)定的前途就很容易死去。因此，借薩達姆的頭來做個藥引子，試圖挽救奄奄一息的和平前途，可能是脆弱的伊拉克新聯(lián)合政府愿意做的。

　　只有布什和伊拉克新政府借了薩達姆的頭嗎？我看還不止，還有千百萬地下的冤魂和被放逐到伊拉克國土之外的正義。薩達姆自己供認，從1987年到1988年，他下令屠殺了大約18.2萬庫爾德人。國際人權(quán)官員巴克帝亞—阿米恩稱，自2003年4月份薩達姆倒臺以來，人們在伊拉克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約290座屠殺墓坑，薩達姆執(zhí)政時期被殺害的人至少有30萬人，另有約100萬人下落不明。他說，“伊拉克幾乎變成了薩達姆罪行的博物館，到處都是墓地。人們不會忘記這些恐怖事件，為避免報復及仇殺，應該還受害者以正義”。

　　這可能就是向薩達姆借頭者的一個簡要清單。不過，借頭與借別的東西不一樣，不可能原物歸還，能夠歸還他的，是一個贖罪的機會。從這個意義上說，薩達姆的頭不是被借走的，而是用來償還“頭”債的。他欠的人頭實在是太多了，沒有人能數(shù)得清。

　　2007-1-6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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