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一個墨荷王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旅美畫家石墨印象 中國畫,從來沒有入駐加州的政府殿堂,如今,通過全美博物館專家的兩輪無記名投票,這項將近兩百年的紀錄被一位杰出的中國畫家打破了。
2008年的1月9日對美國加州首府薩克拉門托市來說,是一個凝視中國的日子。經(jīng)過兩年多的征集遴選,他們決定這一天正式“奉迎”一幅中國畫家的大型作品《風(fēng)暴前夕》。
加州時間晚上5點,薩市會議中心的迎賓大廳突然華燈齊放,鼓樂齊鳴,100多位加州名流出席的剪彩現(xiàn)場,由薩克拉門托市市長希瑟•法戈主持《風(fēng)暴前夕》的永久收藏典禮,當投影屏緩緩移去,365×145厘米的《風(fēng)暴前夕》驀現(xiàn)真容時,有過片刻的靜場――
希瑟•法戈市長充滿激情地說:我們非?粗剡@一刻。有史以來,由于偏見和隔閡,中國畫,從來沒有入駐加州的政府殿堂,如今,通過全美博物館專家的兩輪無記名投票,這項將近兩百年的紀錄被一位杰出的中國畫家打破了。
他就是石墨先生!
并非“慣性”的榮譽
事實上,在《風(fēng)暴前夕》入駐“會議中心”之前,最為美國藝術(shù)界折服的是“夸克藝術(shù)博物館”對石墨作品的永久收藏。美國著名的“夸克藝術(shù)博物館”具有180多年的歷史。之前,豐富的館藏中并無一件現(xiàn)代中國藝術(shù)品。
2004年的夏天,薩市藝術(shù)委員會主席蓮達•布龍女士致電“夸克藝術(shù)博物館”館長斯加先生,希望他來看看一位中國畫家的作品。
但電話那頭的反應(yīng)卻出奇地冷淡和矜持:抱歉,我對中國畫沒有一點興趣!翱淇怂囆g(shù)博物館”也從不收藏現(xiàn)代中國藝術(shù)品。
“可是不!您一定得來看看!”斯加先生的印象里,蓮達•布龍女士從來沒有如此執(zhí)著過。
那是一個不算太熱的夏天,但是斯加先生看著石墨的作品《力量凝聚》時,鼻尖卻聚滿了汗珠:“西方經(jīng)典的要素您都有了!彼辜訃肃橹f,“色彩、造型、透視,但是,您還有我們所沒有的東西……除了東方特有的哲學(xué),從作品的可視性里,還可以看到隱藏于作品深處的可稱之為‘新東方表現(xiàn)主義’的東西……”
他認為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能夠代表東方水準的現(xiàn)代藝術(shù)品。但要想作為館藏就頗費周折。
據(jù)美國相關(guān)法律規(guī)定,作為國寶級的收藏品必須通過嚴格的審核制度。其中有兩個必走的程序:必須經(jīng)兩輪由專家評委組成的評審委員會的無記名投票決定;第一輪,由州藝術(shù)專家委員會的7名成員進行無記名投票,第二輪再經(jīng)全國博物館專家評審團無記名投票決定。
雖然“時間長,關(guān)卡嚴”,但《力量凝聚》在兩輪投票中,都以全票通過,成為夸克藝術(shù)博物館首幅被永久收藏的中國水墨畫。
有鑒于此,2005年5月25日的“薩克拉門托蜂報”(當?shù)刂髁鲌蠹垼┯脙纱笳娴钠鎴蟮懒耸壬睦L畫藝術(shù)及在美生活。事實上,旅美之前,石墨在國內(nèi)已經(jīng)很有知名度,人稱墨荷王。今年,因為回國籌辦“個展”,我們才有機會和石墨進行面對面的訪談――
《新民周刊》:您的畫在美國被“永久收藏”和長篇報道,有人以為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意義……
石墨:這是因為你不在美國,無法感受西方繪畫界長期來對中國畫的無知和忽略不計……作為一個中國人、一個中國畫家,一聽到那些輕慢的評論,就像被“刺毛蟲”蜇了一口――什么“中國人一輩子就會玩線條”、什么“水墨筆畫等于零”……如今,他們國家級的專家委員會通過了一幅水墨畫的評審,并決定永久收藏,我認為是中國畫的勝利,而不僅僅是我個人的成功。
《新民周刊》:恕我冒昧――您不認為有的評選可以通過“某些運作”達到預(yù)期的效果嗎?
石墨:也恕我冒昧――這是您以及很大一群國人的慣性思維,以為那里也什么都能搞定!告訴您,這是做夢!就連“水門事件”那么隱秘那么強勢的一方都捂不住,您一幅畫的評審要是作弊的話,嘿,找死去吧!
《新民周刊》:好吧,我努力試試非“慣性”思維――那篇報道是怎么回事?
石墨:從你的眼睛里我還是看出了“慣性”。加州人都知道,那是一張主流報紙,但不是一張專業(yè)報紙。我認為它的報道有兩層意義:第一,改寫了中國人在當?shù)乜偸潜弧巴椤北弧按壬啤钡膽B(tài)勢,這是它第一次正面報道一名成功的華人;第二,轉(zhuǎn)達了美國繪畫界對中國水墨畫的敬意。
他們的報道形式很特殊:除了一個文字記者采訪我,還有一個攝影記者住在我家,對我進行24小時全程拍攝――從早晨起床起,送孩子上學(xué)、回家煮咖啡、閱讀、繪畫、運動……直到就寢――哈哈,我勸你的眼睛不要再“慣性”啦,你要是塞錢給他們,那就是侮辱他們,當場走人!
《新民周刊》:聽說你獨創(chuàng)了“積墨法”?談?wù)勀銓W(xué)水墨畫的由來如何?
石墨:我運氣好。很小的時候有過難得的機遇――5歲學(xué)畫,師從張大千的弟子劉侃生先生,我們住在興業(yè)路、黃陂路一帶,當時上海繪畫的名家都住在附近,出弄堂,左走是張大壯,右走是劉海粟,往南合肥路是張充仁,再西南昌路就是林風(fēng)眠……其余陸儼少、錢君?、程十發(fā)和著名演員趙丹的住所都在附近,我的老師牽著我成天串門(我叫他爹爹),可是好景不長,“文革”開始了,幾乎所有的藝術(shù)家都被打成了“牛鬼蛇神”,但是這伙人本性難改,而且技癢難熬,不但瞅空就要偷偷“動手”,而且相互間還要交流“情報”和“毒草”,問題是“壞分子”是“不許亂說亂動”的,怎么辦呢?劉海粟最“滑頭”,打起了孩子的主意,某天碰到劉侃生就匆匆地說,以后有什么“生活”統(tǒng)統(tǒng)叫阿緯(我的小名)過手,人小鬼大,沒人注意……
就這樣,我成了“壞分子”的“快遞員”、勤務(wù)兵。
那是1969年前后,我9歲了,“文革”(對我)最大的“好處”是不用上學(xué),我就成天穿梭在老人們之間,知道了太多的逸事,也得到了意外的收獲。
因為是小孩,“造反派”不防我,素有門戶之見的老人們也不防我。
諸老中,雕塑大師張充仁最可憐,全家被造反派強遷進一間亭子間,但他還是整天玩泥巴,一張桌子,一半是飯菜,一半是泥巴,每完工一件,就用紅漆打上大叉,表示供批判之用。我跟他學(xué)雕塑,尋找空間的感覺;跟林風(fēng)眠學(xué)畫最是心驚肉跳,他是驚弓之鳥,每次畫畫,都像做“賊”一樣,額頭青筋暴凸,突突地跳,一聽敲門,就先把畫藏起來,兩只腳像彈琵琶,總是叫我伸頭看看,是熟人就開門,反之就推說不在家。
即使在逆境中,劉海粟還是最灑脫,每每摸著我頭塞塊糖:阿緯,來,送“密電碼”有功!鳥的翅膀要這樣畫,雄鳥的羽毛是尖尖的,雌鳥是圓圓的,不信你去把雞毛撣子拿來我指給你看……
陸儼少一旦心情愉快的時候,傳授心訣最無保留:阿緯,記牢了,畫蘭花,不是畫草,是畫一個清高的人……最難畫的是葉子,開頭兩三撇,還可安排,等到一大叢了,就極其困難了,一不小心,就變成亂稻草……蘭葉,要有臨風(fēng)吹著的感覺,那才是“君子”。
他們新畫的“毒草”,常常疊成書本大小,塞進我的書包,送到各處畫室,再把對方的“讀后感”捎回來,那些“讀后感”一定很“八卦”的,因為他們常常當著我的面讀字條,讀著讀著就開罵對方“伊懂點啥!”“瞎七八搭!”或者“這倒還是一句人話”,“自說自話,儂倒來試試看!”
老先生的骨子里,都是相互不買賬的。
劉海粟、陸儼少、林風(fēng)眠、張大壯、唐云、程十發(fā)、張充仁、錢君?――每位大師都有自己的造詣,混久了,好比浸在他們的“老湯”里,不知不覺地受到“毒害”,這樣的來往延續(xù)了近10年,一直到我18歲考入解放軍藝術(shù)學(xué)院。
我不知道人間是否還有比它更溫暖的“老年大學(xué)”,反正我后來的繪畫一定和老人們的影響有關(guān)――我的確是非常幸運的。
亦中亦西積墨法
如同斯加先生當初面對《力量凝聚》所感到的愉悅,我們現(xiàn)在面對《風(fēng)暴前夕》的畫頁,也感到一種愉悅。
荷塘上,荷葉田田如翡翠,玉蓮怒放勝白雪,有蓮房垂垂,錦鱗游泳,有碧波蕩漾,蜻蜓點紅……
古人荷花詩云:臨波照晚妝,猶怯胭脂濕。
如此恬靜歡愉的場景,是大風(fēng)暴的前夕嗎?是的。風(fēng)起于青萍之末,雨氤氳于礎(chǔ)潤之時。畫面上所有的細節(jié)――水汽、葉暈、魚浮……其實都在微妙地暗示著我們,一場狂風(fēng)暴雨正在綺麗安謐的表象下集結(jié)……
這就是“積墨法”所獨具的表現(xiàn)力:一幅靜止的水墨畫憑借糯綿醇厚的筆力,突破了傳統(tǒng)中國畫的“寡淡醪薄”,突破了時間和空間的制約,讓你從靜態(tài)感受動態(tài),從當下想象未來,由層次感受立體。
石墨的“積墨”,除了得力于“八老”的影響外,更得力于積年累月地對明末大家“石濤”的手追心儀,和石濤一樣,他喜用重墨、黑墨和濕墨,“黑墨團中天地寬”,但可貴的是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自創(chuàng)了“滴墨”和“甩濺”之法,那就是糅合印象派的手法,“先骨架,后潑墨”,根據(jù)紙的張力,控制水流、墨流,中間留出紙的本色,反復(fù)地添墨加色,不斷堆積,加水流淌,背透重墨而又游刃有余,間綴幾條活潑悠閑的小魚,產(chǎn)生一種水波瀲滟,荷葉翕顫的效果。
石墨說,“匠氣”是畫家最忌的。記得30年前去唐云家,恰好有人送來一幅虛谷的原作,破破爛爛的,卻索價2500元。
那時侯的“2500元”可是不得了的數(shù)字?杀M管翻箱倒柜地湊錢,唐云付錢還是毫不心疼。石墨問:雖然是名家,但是……好在哪里呢?
唐云極其嚴肅地瞥了石墨一眼,命人當場把畫掛了起來,指點著石墨,拂袖一揮:沒看到嗎,一股清氣!
儂今朝下午的功課就是給我讀虛谷四個鐘頭,好好領(lǐng)會什么叫清氣!
自那以后,石墨作畫,時時不敢“忘氣”,當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大概也是深受前輩的影響,細看石墨特制的畫筆,豬鬃、狼毫、鼠須、羊毫,竟然四物相糅,聚成一筆。
是標新立異,還是另有一功?
石墨說,哪里來什么標新立異?“積墨”畫法是苦力活,吃功夫,這“四物”好比中藥“四物湯”,各有妙用。豬鬃,取其彈性;狼毫,取其韌性;鼠須,取其細膩,而羊毫則因為是山羊頷下的一撮,取其“豐水”,也就是吸水功能極好,沒有組合就沒有“積墨”。
赤子之忱赤子心
應(yīng)“上海市春季藝術(shù)沙龍”之邀,石墨將于4月19日在“劉海粟美術(shù)館”舉行“天界石墨當代藝術(shù)展”。
個展前夕,我們有幸在他上海的畫室“得泉閣”先睹了部分作品。
令人意外的是,畫架上沒有荷花,也沒有近年來使他聲譽鵲起的“達摩系列”,而是以人物為主的、傳統(tǒng)文脈加上綜合素材制作的具有現(xiàn)代表現(xiàn)主義風(fēng)格的水墨畫。
說是“水墨”,其實顏色十分鮮艷,而且色系異常豐富。
《新民周刊》:看上去,這次“個展”,你投入很大。聽說為了追求敦煌壁畫般的鮮艷效果和恒久穩(wěn)定,你使用了大量的礦物顏料?
石墨:敦煌壁畫逾千年而色彩依然,用的就是礦物顏料,張大千生前喜用礦物顏料,而且喜歡請童子研磨,我如今可不敢“雇傭”童工,為求工藝到位,只好去了日本。目前,也只有在日本,還保有經(jīng)典的礦物顏料配方和傳統(tǒng)的手工研磨水準。這樣一折騰,光顏料的采購和制作就花了50萬元人民幣。
《新民周刊》:這次投入為什么不計血本?而且不見了荷花和達摩?內(nèi)心似乎大起波瀾?
石墨:(長嘆了一聲)自去年回國,身心俱受震撼!覺得應(yīng)該暫別“士大夫”(荷花)的世界而高揚一個中國人的責任心和公德心!
《新民周刊》:我看你這次個展作品《天鵝》,油畫,卻呈現(xiàn)強烈的潑墨效果,修長的頸部,或矜持地側(cè)向右方而欣賞著自己的羽毛,或俯向水面,顧影自憐。自然,畫意有所寓指?
石墨:被氣的!我希望國人自愛。近年來,一些國人在國外的表現(xiàn)很不像話。一次,美國的尤西•戴維斯大學(xué)請我演講,之前,有一位自稱“北京人士”的先我而演講,令我震驚的是,好好地講著,突然大罵起中國人來,那幻燈,仔細一看居然都是從電影《洗澡》中截取的猥瑣畫面,卻大言不慚地聲稱是當下的記錄實拍。
我不禁拍案而起。向他指出:第一都是電影鏡頭,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中國,根本不是所謂的當下的“紀錄片”,沒有真實性可言;第二,一聽你口音就根本不是什么“北京人”,請知道羞恥,不要自暴下體,取悅洋人,中國人的主流遠遠不是這樣的!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現(xiàn)場的老外聽了我的慷慨陳辭居然紛紛鼓其掌來,一個個站起來和我握手,那自稱的“北京人士”見狀馬上溜得不見蹤影。
還有一次,在舊金山機場,候機時,我看見一位顫巍巍的美國老太走來,趕緊讓座,沒想到一個寧波口音的中國人竟然搶過來一屁股坐下,大聲呼喚他的領(lǐng)導(dǎo)享用,我見狀大怒,厲聲叫他站起來:我也是寧波人,我們寧波人一向最講禮貌和“規(guī)矩”,你這樣的所作所為,哪里還有一點點寧波人、中國人的味道?!
“那人雖然尷尬地走了,我的心卻久久地刺痛,什么時候開始,我們變得如此不愛惜自己的羽毛!拜金、奢侈、貪婪、縱欲、物質(zhì)至上……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包括《天鵝》在內(nèi)的一幅幅的新作也就這樣醞釀出來了……”
我們注意到,石墨說著“美國往事”聲調(diào)忽然高了許多。
“但即令如此,我們還是不明白,類似的畫為什么非用礦物顏料不可呢?”
我指著離我最近的一幅重彩水墨畫發(fā)問。紅藍相間的大背景,摩肩接踵的大廳,一張“春來股市綠如藍”的臉死死地盯著前方模糊的紅綠色斑,周圍是隱隱狂躁著的人群……
它叫《股民》。石墨說,去年春天回國,正值全民炒股,就連空氣也像霓虹燈,時紅,時綠,那一刻便永遠感性地烙在他的心底。
“向往財富沒有錯,但是過度追求就可怕了!闭f到這里,他揮起畫筆直指窗外:為了炒股而借高利貸、抵押房產(chǎn)、賣車賣表……這不是瘋了嗎?!人生,除了財富,就是財富嗎?
一個半抽象的大款,面目猥瑣而大腹便便,摟著一名豐乳肥臀的女郎,淡褐色的背景下,女郎貼過來的臉只具一目,而且旁若無人地火辣地注視著大款,另一側(cè)無目并且邊界殘腐。
它的標題是《傍》。歡場瞬間的印象。
另一幅叫做《西門大官人的遺響》的重彩國畫,初看不知所云,細看,忍俊不禁,藍綠色的背景下,分明是當下憧憧男女,郁勃情色的迷離寫照,一具棕色的軀干和粉嫩的胴體正模糊地放縱著……
他們正在完成著當年西門慶不曾完成的遺愿嗎。
曾經(jīng)很“出世”的石墨,如今非!叭胧馈钡赜卯嫻P呼喊著,希望社會重鑄現(xiàn)代國民的理想人格,大概人在海外的緣故,看到同胞“拜金、奢侈、貪婪、縱欲、物質(zhì)至上”,他就格外焦慮:“那是人家走過的破路啊!
架起畫布,他用猩紅的瑪瑙紅猛點一輪沒有完成的紅日,然后天空亮了,大海也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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