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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巴拉克,從鐵腕到鐵籠:穆巴拉克

發(fā)布時間:2020-04-03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8月3日,埃及前總統(tǒng)穆巴拉克一身白衣,在預先設置的鐵籠里接受審判。熟悉內(nèi)幕的人說,83歲的穆巴拉克,本來可能有其他選擇      去年夏天,一年一度的國防研討會上,參謀長薩米•安南曾經(jīng)提議:“為了國家穩(wěn)定,我建議由奧馬爾•蘇萊曼將軍在未來承擔過渡政府的領導工作?偨y(tǒng)(穆巴拉克)已經(jīng)為國家耗盡了精力,但是身為軍人,他不會主動提出退休,所以需要我們給他一個臺階。作為能夠代表‘國家’的象征形象,他會把這個榮譽保留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假如是在幾年前,這樣的話足以把薩米•安南送進大牢。多少年來,埃及人從不敢對穆巴拉克說三道四。每逢他的生日,埃及各大報紙的版面,鋪天蓋地全是頌揚之聲;他的支持率從沒低過94%,他的畫像充斥埃及的大街小巷。
  所幸,參謀長的提議根本傳不進穆巴拉克的耳朵。他當時正忙著給各大報紙布置任務,讓他們塑造一個身強體健的總統(tǒng):他是壁球高手,周末喜歡慢跑健身;雖然已經(jīng)82歲,仍可以毫無障礙地謀求第6次連任――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一年之后,當穆巴拉克的命運發(fā)生180度大轉(zhuǎn)折的時候,不知他是否想過:自己給老百姓,到底留下了什么樣的回憶?
  
  “他性格沉穩(wěn),遇事冷靜,會堅定地按著自己的意志說話辦事……這是一個典型的軍人的性格!
  ――法國前外交部長、“埃及通”羅蘭•迪馬
  
  埃及上空的“戰(zhàn)鷹”
  
  1981年,薩達特總統(tǒng)在國慶閱兵式上遇剌身亡,穆巴拉克從此“扶正”。此前,他的職業(yè)是軍人。
  熟悉穆巴拉克的人都說:做總統(tǒng)他未必在行,但卻是一個天生的軍人。
  在軍隊中,平民出身的穆巴拉克很快嶄露頭角并被送到前蘇聯(lián)伏龍芝軍事學院深造,教官給他的評語是:“性格直率,待人謙遜有禮。在校期間,刻苦用功,進步神速;作為飛行員,他堪稱優(yōu)秀。”
  回到埃及,穆巴拉克沿著上升通道穩(wěn)步前進。同輩軍官對他的升遷并不驚訝:“他不是一個八面玲瓏的人,在交際場合甚至顯得笨手笨腳。但是穆巴拉克從不在暗中耍奸使詐,他對長官絕對忠誠,嚴格遵守軍中的每一項細則!
  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爆發(fā)。開戰(zhàn)僅3個小時,埃及就損失300架飛機,近三分之一飛行員陣亡;再過6天,埃及又丟了西奈半島,被迫關閉蘇伊士運河,一敗涂地。1973年,埃及發(fā)動旨在雪恥的“十月戰(zhàn)爭”,作為阿拉伯世界最年輕的空軍司令,穆巴拉克竭力壓制以色列空軍。雖然沒有取得壓倒性優(yōu)勢,但和6年前相比已有天壤之別!笆聭(zhàn)爭”結束,穆巴拉克成了“民族英雄”,職業(yè)聲望達到頂峰。
  這只埃及上空的戰(zhàn)鷹,假如沒有被薩達特選中去當副總統(tǒng),還會有后來的一切嗎?
  
  “一旦脫下軍裝,他的從容自如就完全找不到了。他縮在薩達特后面,沉默寡言,幾乎可以用‘平庸’形容!
  ――黎巴嫩某記者
  
  阿拉伯世界的“綿羊”
  
  有阿拉伯政治家認為,穆巴拉克在晚年失去了政策的焦點,導致他四面楚歌。其實,他從一開始就有點找不著北。
  和納賽爾與薩達特兩位前任相比,穆巴拉克既缺乏前者的親和力,也不像后者那樣口若懸河、善于打動人心。在動蕩的中東,他不屬于振臂一呼的領袖,更像一個獨善其身的長者。他給埃及帶來長達30年的和平,卻也把尼羅河畔的一頭雄獅變成溫順的綿羊。
  他的英語很糟糕,但是在外交場合始終只用英語,“哪怕交談對象能講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語”。出訪法國的時候,穆巴拉克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阿拉伯國家領導人的舉止,換回對方親熱的微笑(據(jù)說他模仿卡扎菲和敘利亞前領導人阿薩德最拿手);然而轉(zhuǎn)過身來,他立刻對巴勒斯坦領導人亞阿拉法特板起面孔,批評他沒有在巴以和談中按著自己的意思行事。
  因為和西方保持親熱,埃及長期以來都是美國在中東的第二大受援國(第一是以色列),并在巴以和談中扮演重要角色。因為和西方過度親熱,穆巴拉克至少躲過9次激進分子暗殺,然而他安之若素:“神無處不在,它決定一切,也包括我們的壽數(shù)!
  在穆巴拉克的年代,阿拉伯世界再也看不到埃及振臂一呼,率領大家反抗以色列的場面。失望之余,阿拉伯國家聯(lián)盟一度搬出開羅,遠遷突尼斯。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埃及還是阿盟的倡議國。
  
  “一個合格的國家領導人,必須是一個樸素的人。他從不去外國購買衣服,手里只有一張本國銀行的存折。”
  ――穆巴拉克
  
  貪吃蛇般的穆氏家族
  
  在福布斯每年公布的世界富豪榜上,永遠找不到穆巴拉克的名字――但是在埃及人的所有指控中,貪腐是他諸多罪行中最重要的一項。
  穆巴拉克和他的家族到底有多少財產(chǎn)?普遍流傳的猜測,大約在400億到700億美元之間:“憑著他在埃及說一不二的地位,可以很方便地通過各種手段――行業(yè)壟斷、收取賄賂,把裙帶關系安插到關鍵崗位……心安理得地坐收漁利,而且不用交稅!”
  隨著穆巴拉克政權瓦解,他的財富“傳奇”,不斷增添新的演繹:
  1982年,他把1.9萬公斤黃金(價值150億美元)通過私人賬戶存到著名的瑞士聯(lián)合銀行(披露此事的文件,甚至提供了一個19位的銀行賬號)。銀行新聞發(fā)言人隨后聲明:文件“純系偽造”。
  一個埃及人權機構聲稱:穆巴拉克在英國巴克萊銀行擁有6200億美元債券。消息傳出,巴克萊銀行馬上辟謠。
  英國《衛(wèi)報》引用內(nèi)幕人士的爆料判斷:穆巴拉克的財產(chǎn)肯定可以達到700億美元,“這個數(shù)字包括了存在美聯(lián)儲金庫里的原本屬于埃及國庫的75噸黃金”。
  他的家族,在倫敦、紐約等地擁有豪華房產(chǎn),在埃及度假圣地沙姆沙依赫也有漂亮的別墅(隔壁住著拉登的一個堂兄)。在開發(fā)沙姆沙依赫的過程中,穆巴拉克把大片土地廉價出售給親密伙伴侯賽因•薩利姆,“一塊錢才能拿到的地,他只花一分錢就能搞定”。顯然,薩利姆不會忘記這個恩情。
  甚至有文件曝光:為了維護家族利益,穆巴拉克動用過安全機構。
  2005年7月,沙姆沙依赫發(fā)生連環(huán)爆炸,死亡超過80人,大多數(shù)是西方游客。穆巴拉克下臺后,從內(nèi)政部流出的一份文件披露:遭遇恐怖襲擊的幾家酒店,都屬于哈桑•薩利姆的產(chǎn)業(yè)。當時,這個老板和加馬爾――穆巴拉克的公子爺――談生意談崩了,加馬爾惱羞成怒,不惜制造血案教訓薩利姆:別忘了這是誰家的天下!文件是真是偽?報道此事的德國《明鏡》周刊態(tài)度曖昧地說:“真有點難以分辨!
  在西方媒體的報道中,因為有了一個圍繞在穆巴拉克周圍的利益集團,所以怪事不斷在這個國家上演:一個看似普通的上校,可能是某家大型連鎖超市的老板;埃及各大城市的路燈,每年必須更換一次……財富滾滾涌入利益集團囊中,老百姓的錢包自然癟了。在執(zhí)政后期,穆巴拉克也曾嘗試經(jīng)濟改革,卻無法滿足人民的需要。
  一個充滿諷刺的事實是:1981年剛剛就任總統(tǒng)的時候,穆巴拉克只用兩件事就替自己贏得了民心:在國內(nèi)掀起反腐風暴,打開監(jiān)獄釋放政治犯。30年后,他卻栽在當年的起點上。
  
  每當我經(jīng)過國家安全機關辦公大樓,總會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胡薩姆•哈馬拉維依,埃及政治活動家
  
  狐貍一樣狡詐的秘密警察
  
  狐貍一樣狡詐而令人畏懼,是穆巴拉克時代秘密警察留給老百姓的最深刻的印象。
  薩達特總統(tǒng)遇刺后,埃及保持了30年“國家緊急狀態(tài)”。穆巴拉克以維護國家安全的名義重建情報機關,清除伊斯蘭極端分子。在上埃及地區(qū),他命令軍隊燒光甘蔗田,讓極端分子無處可藏;他把伊斯蘭分子全家送進監(jiān)獄,嚴刑拷打,威脅恫嚇。當國內(nèi)極端勢力基本肅清,他立即把情報機關改造成強大的專政武器。
  這個機構,號稱“國中之國”。它有多少雇員,每年開銷多少?人們只能猜個大概。穆巴拉克辭職以后,因為擔心報復,情報機關大量銷毀文件,當忍無可忍的老百姓闖進它的辦公大樓,只能看到?jīng)]過膝蓋的碎紙片堆滿辦公室。
  盡管如此,仍然可以從流到民間的文件碎片中,拼出一幅并不完整卻足夠震撼的圖景。
  據(jù)推測,埃及情報機構至少擁有10萬正式雇員,此外還有數(shù)量未知的情報員。秘密警察的耳目滲入每個領域,甚至包括超市和體育俱樂部,就連電視節(jié)目里的脫口秀內(nèi)容,也要提前審查。在軍隊,年輕軍官時時受到監(jiān)視;在各級政府,官員任命必須秘密警察點頭。即使身為政府部長,也免不了受它勒索。
  一些文件發(fā)布到互聯(lián)網(wǎng)上,內(nèi)容觸目驚心。2008年2月的一份備忘錄叮囑:要想方設法延長政治犯在看守所的關押時間,以便“他們身上受刑后留下的傷口盡量愈合”。有些人,甚至從文件里找到自己或者親友的名字:“假如我們反抗的動作再慢半拍,恐怕已經(jīng)被秘密警察――穆巴拉克豢養(yǎng)的‘蓋世太!D―關到監(jiān)獄里了!”
  不要以為秘密警察只會竊聽、秘密逮捕、嚴刑逼供這些簡單粗暴的手段,他們有時也用“軟實力”逼人就范。2005年,在健康、教育和住房保障等民生問題上質(zhì)疑穆巴拉克政策的政治組織“穆斯林兄弟會”在議會中贏得88個議席,秘密警察立即警告相關政府各部“不要希圖與他們合作”。秘密警察同時提醒稅務部門,此后要對這88人“多加關照”。
  多家人權組織推測,過去10年被情報機關秘密逮捕、至今下落不明的埃及公民,總人數(shù)在8000到1.5萬之間。一份沒有來得及銷毀的文件顯示:有9412名政治犯被秘密收押。這份文件的創(chuàng)建日期,是2003年。
  
  今天,是一個值得載入史冊的日子。經(jīng)過這次審判,今后無論誰當埃及總統(tǒng),每當他手心癢癢,想用強權和武力壓制群眾抗議的時候,都會想起穆巴拉克今天的這副模樣。
  ――埃及青年運動領袖艾哈邁德•馬赫爾
  
  首鼠兩端的迷茫
  
  8月3日的審判,法庭內(nèi)外,充滿戲劇性對抗。
  在法庭上,穆巴拉克雖然身體虛弱卻表現(xiàn)鎮(zhèn)靜,他輕輕揮動手指,否認對自己的所有指控。一名律師大聲宣稱,真正的穆巴拉克早在2004年的一次暗殺中身亡,鐵籠里現(xiàn)在關押的,只是他的一個替身:“因此,我請求法庭對這個人的身份,做一次DNA認證!”
  在法庭外,支持和反對穆巴拉克的兩派群眾互相投擲石塊和玻璃瓶。有目擊者看到,上百名警察站在四周袖手旁觀,似乎沒人愿意出手。一個警察說:“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把誰拖進監(jiān)獄,兩邊都是埃及人!
  穆巴拉克雖然下臺了,他的政治遺產(chǎn)卻異常豐厚。非但治國班底大體延續(xù)下來,就連遭人唾棄的秘密警察,也有咸魚翻身的可能。很多人在沖動之后已經(jīng)擔心:一旦情報機關全部搗毀,“會不會掀起新一輪恐怖襲擊和暴力犯罪的浪潮?”
  經(jīng)濟問題,也沒有扭轉(zhuǎn),F(xiàn)在人人忙著搞政治,別的事情仿佛拋在腦后。規(guī)模不等的沖突仍然時有爆發(fā)。一家汽修店老板搖著腦袋抱怨:我們家做這門生意十幾年了,從沒遇到今天的尷尬,“整天攬不到生意,鄰居叫苦不迭。再這樣下去,國家就散架了!”
  解放廣場仍然人山人海。有人批評臨時政府改革遲緩,有人要求繼續(xù)替“革命死難者”討還公道。7月中旬,解放廣場上的集會者甚至喊出“二次革命”的口號。他們說,今后無論誰來執(zhí)政,一定要明白這個事實:“老百姓永遠記得通往解放廣場的道路!
  原來,穆巴拉克的離去,不是“終結”而是“開始”;他留給埃及人的回憶,復雜而深遠。這樣的結果,足以讓埃及人陷入首鼠兩端的迷茫。國家何去何從?這個命題就像穆巴拉克當下的命運,遠不到撥云見日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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