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國涌:“根株浮滄!保汉m的哀傷
發(fā)布時間:2020-05-25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胡適(1891一1962),原名胡洪骍,字適之,安徽績溪人,20世紀中國影響最大的思想家之一,倡導自由主義。1910年留學美國,先入康乃爾大學,后入哥倫比亞大學,深受杜威的實驗主義哲學影響,1917年初,在《新青年》發(fā)表《文學改良芻議》,“暴得大名”。1917年回國后,任北京大學教授,參加編輯《新青年》,出版新詩集《嘗試集》,成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重要代表人物。二三十年代曾先后創(chuàng)辦《努力周報》、《新月》月刊、《獨立評論》周刊等有影響的刊物?谷諔(zhàn)爭時期臨危受命出任國民政府駐美國大使,1946年回國任北京大學校長。1949年4月遠赴美國。1958年任臺灣“中央研究院院長”。他一生在哲學、文學、史學、古典文學考證等領域都有成就,著有《中國哲學史大綱》(上)、《白話文學史》(上)和《胡適文存》(四集)等。
1949年1月1日的胡適日記很簡短:
“南京作“逃兵”,作難民,已十七日了!
蔣先生有主張和平的文告!盵1]
此前1948年12月14日,胡適匆忙離開北大,告別大軍合圍中的古城北平。三天后(12月17日)就是他的生日,他不無自責地對司徒雷登說自己痛悔抗戰(zhàn)勝利之后這些年沒有把精力、才能用在思想方面,“而是像他過去做的那樣自私地又埋頭于他所感興趣的學術(shù)活動中了”。司徒雷登看到--那一刻“他的眼中噙著淚水”。[2]
1948年的最后一天,在南京,對著滾滾而去的長江,胡適和傅斯年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背誦著陶淵明的《擬古》詩第九首:
種桑長江邊,三年望當采。
枝條始欲茂,忽值山河改。
柯葉自摧折,根株浮滄海。
春蠶既無食,寒衣欲誰待。
本不植高原,今日復何悔!
兩人都禁不住潸然淚下。1949年1月2日,胡適將這首詩抄在了日記中。2月12日,他在上海和雷震見面時又出示了這首詩,雷震認為“正為國民黨今日處境之寫照”!爸l始欲茂,忽值山河改”,胡適和傅斯年“兩人都下淚了”,他們的淚到底為何而下?這首詩為什么一再在胡適的腦海中徘徊?恐怕不是雷震所講的那么簡單!爸l始欲茂,忽值山河改”,他們哀傷的首先不是國民黨這個政權(quán)的敗亡,而是他們熱切向往的漸進變革之路的中斷,他們知道以和平方式播灑文明的種子、推動社會進步的一切努力即將付之流水。
胡適不是什么政治人物,他更有興趣的是學術(shù)工作,是辦大學,是從文化上擔負起一個知識分子的責任。盡管他在1949年的轉(zhuǎn)折關頭再次踏上抗戰(zhàn)時走過的赴美游說之路,并說過“在道義上站在蔣一邊”這樣的話,但他不愿從政做官這一點沒有什么改變,這可不僅僅是珍惜自己的羽毛。這里固然有他個人性情、趣味、學養(yǎng)、經(jīng)歷等方面的因素,也有他對知識分子應始終與政治保持距離的清醒認識有關。3月7日,他看到石濤畫冊自題:“不識乾坤老,青青天外山”,曾感嘆“遺民不肯拋棄希望的心事”。在他流亡美國的日子里,他是否也有類似的心事?他的所有哀傷都包含在陶淵明的詩和石濤的畫里,但他的哀傷又豈是生活在古代的陶淵明、石濤所能體會的!案旮婧!,“青青天外山”,在胡適的后半生,這樣的哀傷幾乎一直在他的心頭縈回不去。
一
1月8日,蔣介石請胡適吃晚餐,勸他去美國:“我不要你做大使,也不要你負什么使命。例如爭取美援,不要你去做。我止要你出去看看! [3] 話雖如此,國民黨方面乃至美國方面希望他做大使、做外長的呼聲卻一直不斷。不過他連顧問性質(zhì)的“總統(tǒng)府資政”都拒絕了,他留戀的倒是北京大學校長這個位置。
1月21日,胡適打消了將家屬送往安徽老家的念頭,親自送夫人江冬秀和傅斯年夫人俞大彩一起上了開往臺灣的船。當天他得知蔣已下野離開南京,李宗仁代總統(tǒng)。第二天早晨,他一回到南京就收到了“總統(tǒng)府”秘書長吳忠信的來信及“總統(tǒng)府資政”的聘書。23日,李宗仁來看望他和梅貽琦,談了一個小時。1月24日早晨,他寫了一封信給吳,懇切地表示:
“依據(jù)‘大學組織法’,國立大學的校長都不得兼任為俸給的職務。現(xiàn)在我還是國立北京大學校長,因時局關系,此時尚不能辭職。故請先生千萬代我辭去總統(tǒng)府的名義與俸津。聘書也請先生代為收回,并乞先生勿發(fā)表此事,以免報界無謂的猜測與流言。
適明晚與梅校長同車去上海小住,特來告辭,恐不能相見,故帶此心留呈先生,懇求先生念我愚誠,代我打消此事,不勝感謝!” [4]
他也確實盡著作為北大校長的一些責任,3月9日,北大醫(yī)學院學生焦增煜從北平逃到上海,剛上岸就被扣押了,焦在獄中看報紙,見到一則梅貽琦的啟事,知道第二天胡適有個公開演講,就給梅打了個電話,恰巧胡適也在那里,接了電話后,他馬上打電話給蔣經(jīng)國,三十分鐘焦就釋放了。焦去看胡適,報告北平易手和自己出逃的經(jīng)過,痛哭流涕。胡適當即親筆給他寫了一份證明書:
焦增煜是國立北京大學醫(yī)學院舊制學生,應于實習兩年期滿之后給予畢業(yè)證書。但當其第六年下學期實習時期,焦君因時局關系,于民國三十八年二月下旬離開北平。其所攜北京大學教務處注冊組所給歷年成績表及實習證件,均屬真實,特為證明如右。
國立北京大學校長 胡適 卅八年三月九日[5]
憑著這一紙證明,這位學生才能漂洋過海,進了加拿大的一家醫(yī)學院。這不是孤立的,竺可楨日記中講到,曾有北大學生拿了胡適的信要到浙大借讀(3月25日,“上午北大法律二學生華力進以適之函來(廿一晚,即適之非臺前夕所書),余告以浙大開學已六星期,此時不能再收借讀生,囑其于暑中參加入學考試!盵6])
2月13日,陳雪屏來電,吳鐵城希望胡適來做駐美大使。在這個問題上他一直比較清醒。2月14日,他就復電:“弟深信個人說話較自由,于國家或更有益,故決不愿改變。”[7]
當然,也有人認為胡適不應該從政,香港學者陳君葆在2月28日的日記中說,他與曾昭倫夫婦以及剛到香港不久的王云槐一起午餐,“我初與他談話,便說胡適是不應搞政治的,朱光潛到了不應該和不必說話的時候,倒說起話來,那真是犯不著。”[8]
6月12日,閻錫山在廣州組閣,發(fā)表胡適為外交部長。當天包天笑的日記中說:“胡適在美國,恐尚未知其事,亦未得其事先同意,將又蹈傅秉常之覆轍。但傅尚回國一次,胡則在此時期,未必回國也。”[9]連局外人都有這樣的看法,“倒霉”之中的國民黨政客們豈能不知,這只是應付美國人而已。6月13日,胡適日記只有一句話:“馬歇爾向國民黨新政府提出兩條建議”,同時粘貼了一則英文剪報,由胡適出任外交部長就是馬歇爾的兩條建議之一。[10]6月21日,他經(jīng)過七八天的“仔細考慮”、“日夜自省”,致電葉公超等轉(zhuǎn)閻錫山,誠懇地要求辭職。電文中說:“適在此努力為國家辯冤白謗,私人地位,實更有力量”,他請閻錫山、李宗仁、朱家驊等諒解他,他說:“今日懇辭?俏?揭病!盵11] 但即使窮途中的權(quán)勢者也不會為一個知識分子的誠懇所感動,權(quán)力的邏輯是沒有情、誠可言的。6月28日,他接到閻錫山仍不放他辭職的電報。當夜他還見到了宋子文給蔣介石的電文:“廷黻兄與職商量,勸其(適之)就副院長職,留美一個月,與美政府洽商后,回國任行政院長。但不知國內(nèi)情形許可此種布置否?適之昨謂李代總統(tǒng)實在未來電邀就外長。堪注意!笔Y復電:“甚望適之先生先回國,再商一切也!盵12]
6月30日,胡適連發(fā)三個電報,一給閻錫山,一給杭立武,都是堅辭外長事。一給蔣介石,認真地表示宋子文電報中所說,“從未贊成,亦決不贊成!盵13] 8月20日,他在給杭立武的電報中說:“弟決不愿就外長,亦不愿就任何官職。弟昨始得見新布之千葉白皮書,更覺得我前所謂辯冤白謗,實有需要。若政府不許我向外聲明未就外長事。豈非閉我之口,裹我之腳乎?此意千乞代陳介、麟、百、騮諸公為感!盵14]朱家驊的檔案中有這一電文的抄件。
8月16日,在寫給趙元任夫婦的信中,胡適這樣袒露自己的心跡:
“兩個月來,精神上十分苦悶!‘外交部長’的事,事前我不知道,事后我打了許多電報辭謝,但政府至今還是用‘無賴’的方法,再三勸我不要向外發(fā)表不干外長的事。▋蓚月了。我在8月6日發(fā)一電,說,……‘政府至今仍不許我向外發(fā)表不干外長事,豈非閉我之口,裹我之腳?……’此電去后,十日不得覆電。)
你們勸我在外教書,把家眷接來。此事我也仔細想過,但我不愿意久居外國。讀了White Book之后,更不愿留在國外做教書生活。
我想回去做點我能做的事。第一,決不做官。第二,也不弄考據(jù)了!劣凇夷茏觥裁,我現(xiàn)在還不很明白。也許寫文章,也許是講演,也許是兩者都來。此事請元任替我想想,就給我一個判斷,請不必告訴外間朋友!盵15]
12月23日,“實在是提不起勁兒來,有些日子真難受”時,他又給趙夫婦寫信,再次提及:
“六月中,閻內(nèi)閣發(fā)表了我的外交部長,后來他們用種種法子,力勸我不要向外發(fā)表我不就外長的話,因此,我從六月到十月初,什么報館記者都不見!10月初公超的外長發(fā)表了,但局勢大壞,我也不忍就談我私人的吃飯問題,所以一擱至今!盵16]
此外,蔣介石希望他出面組織在野黨,宋子文希望他出面領導救國運動,他都謝絕了。2月12日胡適日記中載:“11:00 雷儆寰來,可同飯!蹦翘旌m和雷震一起午餐,推心置腹談了數(shù)小時,他對雷震說,蔣有意讓他出面組織一個在野黨,但他覺得自己“個性不適合”,做不了這件事。[17]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雷震此后熱心于組織反對黨,這一天胡適說的話想必已印入他的心坎。這當然是后話。
6月14日,蔣廷黻在美國對胡適說,宋子文從歐洲回來后極力主張要他出來領導救國的事業(yè)自己愿從旁力助。胡適去看宋,果然如蔣廷黻所言,“我猜想他在歐洲必見了Thomas Corcoran[托馬斯·科克蘭],受了他的影響,故作此幻想!盵18]
6月22日,“Thomas Corcoran[托馬斯·科克蘭]自法國回來,在子文兄[處]見面,他力主張我出來擔任救國事業(yè)的領導工作。
我早猜子文是受T.C. [托馬斯·科克蘭]的影響,T.F.[ 蔣廷黻]不信。今夜我聽T.C.的話,更恍然明白了!盵19]
總之,在“根株浮滄海”的日子里,胡適也未改變初衷,從無介入實際政治的打算,所以他不可能答應宋子文們要他出面領導政治上救國運動的請求!蹲杂芍袊穭(chuàng)刊,他只愿意做名義上的發(fā)行人,連一個政論刊物他都不想直接介入。自然,對他而言不介入直接政治并不是放棄個人應盡的責任。
二
1949年3月下旬,胡適曾到過臺灣。3月27日下午,當時的臺灣省議會、文化協(xié)進會及各文化機關團體發(fā)起邀請他作一次公開演講,他在傅斯年等的陪同下來到中山堂,聽眾達六千多人,連講臺上也坐滿了人,只給他留下了一席之地。他演講《中國文化里的自由傳統(tǒng)》,認為自由不是舶來品,他以中國古代傳統(tǒng)中的諫官御史、史官制度作為例證,并把孔子、老子、孟子都稱為自由主義者,認為王充的《論衡》從帝國時代就開辟了自由批評的傳統(tǒng),在范縝、韓愈、王陽明身上他都讀出了自由主義精神。他甚至把孔子的“有教無類”及科舉制度解釋為“教育的平等”。這些觀點本身難免牽強附會、令人啼笑皆非。他的用意是要在一個面臨“自由”與“不自由”、“容忍”與“不容忍”抉擇的“危險”時刻,針對有些人說“‘自由’是有產(chǎn)階級的奢侈品,人民并不需要自由”的論調(diào),挖掘出一些古代的自由傳統(tǒng),他說:“假如有一天我們都失去了‘自由’,到那時候每個人才真正會覺得自由不是奢侈品,而是必需品!盵20]
這次演講和他此前不久(1948年10月20日)在浙江大學所講大致相同。在即將天翻地覆的歷史轉(zhuǎn)折關頭,胡適所耿耿于心的仍是自由,他將自由嫁接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千年老樹上,用意也無非想讓真正的自由在中國扎根、生長乃至開花、結(jié)果。這一觀點從學術(shù)上誠然可以商榷,但他的用意則是不容輕慢的。
4月3日,雷震與王世杰到溪口看蔣介石,第一次向蔣透露了他們和胡適等人想籌辦《自由中國》雜志的意思,蔣“表示贊成并愿贊助”。[21](據(jù)蔣經(jīng)國4月1日日記,蔣介石準備發(fā)動“民主救國”和“自由中國”兩個運動,大約與此有關,無非是想利用自由知識分子對理想的熱忱)4月6日即胡適離開大陸的那天,他和雷震、王世杰一起吃早飯,顯然獲知了蔣的這一態(tài)度。4月14日,在茫茫無際的太平洋上,應雷震所托胡適寫了“《自由中國》的宗旨”一文:
(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我們在今天,眼看見共產(chǎn)黨的武力踏到的地方,立刻就罩下了一層十分嚴密的鐵幕。在那鐵幕底下,報紙完全沒有新聞,言論完全失去自由,其他的人民基本自由更無法存在。這是古代專制帝王不敢行的最徹底的愚民政治,這正是國際共產(chǎn)主義有計劃的鐵幕恐怖。我們實在不能坐視這種可怕的鐵幕普遍到全中國。因此,我們發(fā)起這個結(jié)合,作為‘自由中國’運動的一個起點。
我們的宗旨,就是我們想要做的工作,有這些:
第1, 向全國國民宣傳自由與民主的真實價值,第2, 并且要督促政府(各級的政府),第3, 切第4, 實改革政治經(jīng)
濟,努力建立自由民主的社會。
第5, 支持并督促政府用種種力量抵抗共產(chǎn)黨鐵幕之下剝奪一切第6, 自由的極權(quán)政治,第7, 不第8, 讓他擴張他的
勢力范圍。
第三,盡我們的努力,援助淪陷區(qū)域的同胞,幫助他們早日恢復自由。
第四,最后目標是要使整個中華民國成為自由的中國。[22]
最初,創(chuàng)辦《自由中國》雜志確實帶有挽救國民黨政權(quán)的意圖,所以民主、自由的價
值都是包裹在反對“國際共產(chǎn)主義鐵幕”的外衣下,這也是它最初得到蔣介石許可乃至支持的原因,這本小小的半月刊將在最后的孤島上向蔣的獨裁、專橫發(fā)起挑戰(zhàn),將與蔣的小朝廷對峙,這是蔣始料不及的,胡適卻未必心中無數(shù),所以他一直很謹慎,不想介入太深。當然,他是《自由中國》無可爭議的發(fā)起人之一,從2月10日、12日、16日到4月6日,他和杭立武、雷震、王世杰至少商量過四次,這個雜志名稱還是他向杭立武提議的。所以,4月16日,船到檀香山前夕,他寫信給雷震、杭立武、王世杰三人:
“《宗旨》寫了幾次,都寫不成。最后有一篇短的,十分不滿意。千萬請你們與書琴、
佛泉、子水諸君仔細斟酌,最好是完全重寫過。
請注意這不過是擬稿之一種。
萬不得已時,還是不發(fā)表書面的宗旨或約章。
若發(fā)表《宗旨》定稿,請不要具名!盵23]
不過,雷震他們并沒有聽從胡適的意見。當年11月20日,《自由中國》在臺灣創(chuàng)刊,不僅把胡適寫的這番話原封不動印在扉頁上,而且以遠在美國的胡適為“發(fā)行人”。以后在紀念《自由中國》三周年時,胡適講過這樣一番話,
“……大陸危急的時候,……許多朋友在南京在上海常常談到國家的問題,想辦一種日報或雜志以振起輿論。在那個時候,大家就定了‘自由中國’這個名字。當時有幾位朋友要我寫一個簡單的宣言。
(那時)我們還有半個中國沒有被赤禍蹂躪,自由中國還有半個大陸。……”
船到檀香山,他就把這四條“宗旨”寄給雷震、杭立武,“希望他們把這個簡單的稿子修改擴充?墒撬麄兒芸蜌,沒有修改,就將我在船上匆匆寫成的文字作為《自由中國》雜志的宣言。這實在令我感到十分慚愧。后來這幾條宗旨不但刊載于《自由中國》的第一期,并且每期都刊載,作為提醒我們同人努力的宗旨。到現(xiàn)在,我仍感到慚愧!盵24]
對于以他的姓名為“發(fā)行人”,他表示自己“最不高興”,認為“這是作偽”,不是一個“好榜樣”。[25]
《自由中國》創(chuàng)辦時,杭立武還是國民黨政府的“教育部長”,所以這個刊物曾得到教育部的經(jīng)費補助,創(chuàng)辦人也多為國民黨中人,“但她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官方刊物,而毋寧傳達了一群自由主義者在國家危難時期的共同聲音。”[26]
4月14日夜,在寫完《自由中國》的宗旨后,胡適重讀《陳獨秀的最后論文和書信》,感動無比,信筆寫下一篇長文,作為《陳獨秀的最后見解》序言。此前,2月23日,他就讀過《陳獨秀的最后論文和書信》,“深喜他晚年大有進步,已不是‘托派’了,已走上民主自由的路了!痹谶@篇滿含感情色彩的序文中,他對“死友”陳獨秀的最后見解更是表示了由衷的贊佩,認為--
“是獨秀自己獨立思想的結(jié)論,實在是他大覺大悟的見解。只有他能大膽的指摘‘自列寧、托洛茨基以下’均不曾懂得‘資產(chǎn)階級民主政治之真實價值’。只有他敢指出二十年(現(xiàn)在三十年了)來共產(chǎn)黨用來打擊民主政治的武器--‘無產(chǎn)階級的民主’原來只是一個空洞的抽象名詞!
獨秀的最大覺悟是他承認‘民主政治的真實內(nèi)容’有一套最基本的條款,--一套最基本的自由權(quán)利,--都是大眾所需要的,并不是資產(chǎn)階級所獨霸而大眾所不需要的!2086
陳獨秀在病中寫給西流的那封長達五千多字的長信,“陸續(xù)寫了廿余日才寫好”,其中有三千多字是討論“民主政治”的。胡適說“這封信是中國現(xiàn)代政治思想史上希有的重要文獻”。陳獨秀提出了“特別重要的是反對黨派之自由”,胡適認為“在這十三個字的短短一句話里,獨秀抓住了近代民主政治的生死關頭。近代民主政治與獨裁政制的基本區(qū)別就在這里,承認反對黨派之自由,才有近代民主政治。獨裁制度就是不容許反對黨派的自由!盵27]
這篇序文最后,胡適說:“因為他是一個‘終身反對派’,所以他不能不反對獨裁政治,所以他從苦痛的經(jīng)驗中悟得近代民主政治的基本內(nèi)容,特別重要的是反對黨派之自由!2091
然而當后來雷震一再吁請他出面組織一個反對黨時,他的態(tài)度卻從來沒有改變過,那就是不同意。當年12月8日雷震聽到胡適要組織“自由黨”的傳聞,曾給胡適寫信:
“很湊巧的事,蔣廷黻先生對外發(fā)表謂 先生要組織中國自由黨(草案已由紀五弟寄來雪艇先生處見到),《自由中國》刊物適逢其時出版,《新聞天地》附會這兩件事有關聯(lián),他的題目是《胡適、自由、自由黨》,開頭就說“胡適提倡自由主義,不是一日間事,由自由主義進而組自由黨,也不是一件傳聞的新聞,但是從我國堂堂正正駐聯(lián)合[國]代表團長蔣廷黻在成功湖宣稱,卻是一個道地的新聞,何況適逢其時的,由胡適為發(fā)行人的《自由中國》半月刊正在此時于臺北出版”,誰說天下沒有這樣湊巧的事。
《中國自由黨》章程已拜讀,先生愿出來領導,使愛好自由人士以十分的興奮。既名為黨,則不能不講組織,廣納自由人士于一組織之內(nèi),這是萬分萬分困難的事,希先生對此點特別注意。又負此責者,不但要有組織能力,并須公正、和平與任勞任怨,國民黨失敗之前車可鑒,務祈(負組織之人,心地不可狹隘) 先生注意組織人選,一切毛病與漏洞,將來會由此而生。又,自由黨組織部分,定得太簡單!盵28]
實際上,胡適沒有介入蔣廷黻試圖組織“自由黨”一事,雷震誤信了王世杰兒子紀五的話。此時的雷震對組黨也并怎么不熱心,他更熱衷的是發(fā)起一個“自由中國運動”,同年,他曾寫信懇請胡適出面領導這一運動:
“再者,‘自由中國運動’因先生不起勁,仍不能開始,港、臺一般志同道合之人士及青年學子,十分失望。先生所推薦之人,如孟余、孟真兩先生,都不愿擔任此工作,而孟余先生更消極。老實說,‘自由中國運動’如非先生出來領導,絕對沒有希望。以拯救民族文化為己任如先生者,還能這樣長此因循下去么?先生不愿組黨,猶有理由可說。而先生不做這個運動的領導人,實在說不出道理來。前次征求先生組閣,我是反對的。因如此必然犧牲了先生個人而于國事毫無補益,請先生領導這個運動,我是極端贊成的,因為只有先生才配領導這個運動!盵29]
這封信只留下一個不完整的文本,是否發(fā)出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胡適始終沒有答應出面領導“自由中國運動”。
三
1949年初,胡適曾有過一閃而過的和平幻想,所以才會想把家屬安排到老家安徽績溪去住。1月8日,蔣介石請他吃晚飯,他為蔣講了溫賴特將軍守巴丹半島力竭投降,勝利后釋放回國,美國人熱烈歡迎,國會特授于“榮譽勛章”的歷史。他在當天的日記中記下了這件事,并寫了“蔣公稍有動意?”一句話,蔣是否為這個故事所打動,胡適只是猜測,所以才會在后面加一個問號。從蔣堅持要胡適去美國,蔣從無求和的打算和誠意,所謂“求和”文告都不過是演戲罷了。
2月15日,胡適在上海銀行分行和老同學、浙江大學校長竺可楨談了半小時,竺可楨日記中說,“八點至霞飛路……晤適之,……適之對于中共與中央和談之成功甚悲觀,但謂北京之解放未始非福。渠不久將赴美國,或?qū)⒏芭_灣一轉(zhuǎn)!盵30]
也就在這段歲月里,胡適重提了“和比戰(zhàn)難”的口號,3月23日的包天笑日記記載,聽說胡適在臺灣講話指出“和比戰(zhàn)為難”。幾年后(1952年11月9日)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胡適說:
“‘和比戰(zhàn)難’,是我三年半前,國共和談未破裂共匪未渡江前說的!捅葢(zhàn)難’這個名詞,將在未來戰(zhàn)史上會留下好幾頁的記錄。在國共和談時,我說了‘和比戰(zhàn)難’。某晚,張治中跑來看我,說:‘胡先生,我對你什么都佩服,就是對你的“和比戰(zhàn)難”不敢領教!蚁霃堉沃鞋F(xiàn)在應該佩服我了吧!與共產(chǎn)黨談和,原是不容易的!” [31]
其實,他最早提出“和比戰(zhàn)難”是在抗戰(zhàn)初期,1938、1939年他給蔣介石政府的電報中就強調(diào)和平比戰(zhàn)爭難百倍。1949年,胡適正是意識到和平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才會接受蔣介石請他去美國的要求。4月6日上午,他在上海再度登上開往美國的輪船,他自稱“此是第六次出國”,也是最后一次了。10年后在《自由中國》紀念會上,他說:“當民國三十八年初,大陸危急的時候,政府要我到國外去。”
4月21日,胡適乘坐的輪船抵舊金山,還未進口,海關人員就帶來一批新聞記者,挾著報紙來訪問他,要他談話,他在幾年后回憶:“我已經(jīng)有十多天沒有看到報紙了,連忙接過報紙時,我首先看的消息,是國內(nèi)和平?jīng)Q裂,共軍已經(jīng)渡江。在這種情形下,要與外國的新聞記者談話,是多么困難。” [32] 4月27日,胡適到達紐約,住在他當年離開駐美大使職務后租的房子里。此次赴美與抗戰(zhàn)時情形不同,國民黨政權(quán)即將在大陸崩潰,美國朋友問他的態(tài)度,他表示:“不管局勢如何艱難,我始終是堅定的用道義支持蔣總統(tǒng)的!彼髞韺懴隆拔覀円x擇我們的方向”一文時,再次重申了“我這個觀點是永遠不變的”。[33]
這和蔣對他的謙恭、拉攏恐怕也不無關系,即使在下野溪口時,這你月9日,蔣曾專門派兒子去上?此3月9日蔣經(jīng)國日記,“父親派我赴滬訪胡適先生”232)。5月8日,浙贛鐵路已被解放軍占領,長沙、衡陽指日可下,香港學者陳君葆在日記中說:“以蔣介石言,已無可為了。而胡適還說‘救中國還來得及’!”(1051)
5月28日,蔣介石給胡適寫了一封密信:“此時所缺乏者而急需于美者,不在物質(zhì),而在其精神與道義之聲援。故現(xiàn)時對美外交之重點,應特別注意于其不承認中共政權(quán)為第一要務。至于實際援助,則尚在其次也。對于進行方法,行政與立法兩途,不妨同時進行,但仍以行政為正途,且應以此為主務。望先生協(xié)助少川大使,多加功夫為盼!盵34]
胡適大致上就是按著蔣的這一思路,開展他最后的外交努力,所以有人說他是“不是大使的‘大使’”。然而國內(nèi)局勢迅速變化,國民黨兵敗如山倒,使他深感抬不起頭,精神上苦悶極了。5月22日,他給趙元任夫婦的信可以看出他當時的處境、心境,其時即使是同情國民黨政權(quán)的美國人也都“一籌莫展”、“有心無力”。和他抗戰(zhàn)之時做“過河卒子”,赴美外交已不可同日而語。到7月6日,胡適在美國展開民間外交的各種努力都歸無效,他通知駐美大使館,取消一切約會,不接見任何政府或國會的領袖。以后(1952年12月7日)他回憶說:
“……在民國三十八年,我感到抬不起頭,說不出話。我曾對家人說,‘不要以為胡適之在吃自己的飯!覀兗亦l(xiāng)有句俗語:‘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以我?guī)资甑慕?jīng)驗,我感到青山就是國家。國家倒楣的時候,等于青山不在,青山不在的時候,就是吃自己的飯,說自己的話,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我在國外這幾年,正是國家倒楣的時候,我充滿了悲痛的心情,更體驗到青山真是我們的國家。
這次出去我很苦痛,由于許多老朋友的失敗心理,使我感到難于說話。所以在民國三十八年七月十六日,我通知中國駐美大使館,取消一切約會,不接見任何政府或國會的領袖。因為大家成見太深,使我處處碰壁,也因為局勢太大,不是私人間的談話所能轉(zhuǎn)移的。在這個時候,只有替國家保留一些尊嚴,替國家保留一些人格,所以我取消一切約會。就是自己作文章,說幾句話,也是人家請我作,請我說話,才作才說的。因此,三年以來,我只是給國家留了一些體面,其他毫無貢獻。即使局勢有些好轉(zhuǎn),也是毛澤東發(fā)瘋自己造成逼上梁山的局面,我沒有功勞。”[35]
8月5日,美國政府發(fā)表“中美關系白皮書”,認為中國內(nèi)戰(zhàn)的“惡果”非美國所能左右,(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對國民黨的批評極為嚴厲。之后胡適有5個月沒有去過華盛頓,12月中旬,他因事前往,仍沒有去訪問政府和國會中人。1954年2月,胡適在給司徒雷登回憶錄《旅華五十年記》寫的序文中,他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因為在雅爾達出賣了中國,因為在緊要關頭的時候停止了對華的有效援助,而且最主要的,因為自己是有大的權(quán)力和無人可與抗爭的世界領袖地位,所以倒下來的中國流著血的時候,美國可以說‘罪不在我’。
我也同意司徒博士的看法:美國為了贖罪而應該做到的起碼事情,就是繼續(xù)拒絕承認中共政權(quán)并繼續(xù)反對這一個政權(quán)在聯(lián)合國的席位。這一點跟歷史性的偉大傳統(tǒng),至少是相符合的。這個偉大傳統(tǒng)就是史汀生和胡佛所高舉的以及羅斯?偨y(tǒng)和邱吉爾首相所寫在‘大西洋憲章’的不承認主義!盵36]
在精神苦悶中,整理《水經(jīng)注》幾乎成了胡適的主要工作。從7月1日后,他常常都是以《水經(jīng)注》的考據(jù)自娛,打發(fā)“根株浮滄海”的痛苦時光。雖然他8月間給趙元任的信中說自己不搞考據(jù)了,可是9月5日,他還是禁不住寫了一篇5000多字的《象棋小考》。他在文后的“暫記”中說:“1949年9月5日是美國的‘勞動節(jié)’,其前兩日為周尾,故共有三日的假期。我在這百憂交迫的時候,決心休息三天,就開始寫這篇‘象棋小考’。寫得太長了,我在客中友沒有書,不夠參考,故又擱下了!盵37] 到10月29日,他還專門給楊聯(lián)升寫了一封長信討論這篇文章。
9月30日,他在“百無聊之中”又寫了一篇短文《試考董沛所見全氏的水經(jīng)注校本》。當然,他也從來沒有放棄過對本民族命運的關注。據(jù)陳之邁回憶,這年10月底、11月初,胡適兩次心臟劇痛,仍不斷和友人討論時事:
“ 1、征兵事,必求公平合理。
2、蔣介石復職總統(tǒng)問題,最所關心。”[38]
四
1949年5月,香港的左派報紙發(fā)表了北平輔仁大學校長、七十歲的歷史學家陳垣給胡
適的公開信(《人民日報》1949年4月29日首發(fā)),陳垣以幡然悔悟、回頭是岸的過來人姿態(tài),一方面對胡適所持的自由思想、治學方法以及一切之一切進行了駁斥,一方面勸說胡適放棄過去的“錯誤成見”、否定過去的“觀點錯誤”,翻然覺悟,脫離“反人民的集團”,“回到新青年的行列”。[39]
6月18日晚,胡適第一次看到《陳垣給胡適的公開信》英文譯本,第一段引用的是當日他給陳垣最后一信的末段,第二天他在日記中說:“全函下流的幼稚話,讀了使我不快。此公老了。此信大概真是他寫的?”6月20日,他細讀了陳垣公開信英譯本,“更信此信不是偽造的(?),可憐!”[40] 他們之間在學術(shù)上曾有許多交往,胡適離開北平的前夜,還在寫信和陳垣討論學問,信的最后說到“今夜寫此短信,中間被電話打斷6次之多,將來不知何時才有從容治學的福氣了”。
6月21日,胡適從6月15日的《華僑日報》上讀到這封公開信的中文本,當天他在日記中說:“我讀了更信此信不是假造的,此公七十歲了,竟丑態(tài)畢露如此,甚可憐惜!”[41] 不過到了6月24日,他的想法就發(fā)生了變化:“我今天細想,陳垣先生大概不至于‘學習’的那么快,如信中提及‘蕭軍批評’,此是最近幾個月前發(fā)生的事件,作偽的人未免做的太過火了!”25日,他和蔣廷黻都懷疑陳垣的公開信是他先寫了一信,“共產(chǎn)黨用作底子,留下了一小部分作‘幌子’(如第喚冢??磧梢桓齙襯謐髡呶痹炱溆嗖糠幀!?[42]
12月15日夜,他自抄給陳垣的信,那是1948年12月13日關于考證的一封信,轉(zhuǎn)眼
一年了。他在附記中說:“這是我在北平最后的一封論學書,12月14日寄出,15日我出北平了。陳垣先生沒有答復我問的話。”[43]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陳垣不久后就會發(fā)表這樣的公開信與他對壘。陳垣公開信中被引用最多的一句話是:
“你說‘決無自由’嗎?我現(xiàn)在親眼看到人民在自由的生活著,青年學生們自由學習著、討論著,教授們自由達到研究著,要肯定的說,只有在這解放區(qū)里才有真正的自由!盵44]
后來,胡適在陳垣公開信后面寫了一篇跋,憑他長期以來對老朋友的了解,他斷定這么漂亮的白話文不是陳垣自己寫的,他從來不寫白話文,也決寫不出這樣漂亮的白話文,顯然是別人寫好了以他的名義發(fā)表的--
“改寫這封信的人當然是一位聰明的文人,熟悉共產(chǎn)黨的思想路線?上斆髁,太熟悉中共思想路線了,所以他把這封信寫得太過火了,就不像陳垣校長了!”
“在共產(chǎn)黨的軍隊進入北平之后三個月,七十歲的史學者陳垣就得向天下人公告,他的舊治學方法雖然是‘科學的’,究竟‘是有著基本錯誤的’!他得向天下人公告,他已‘初步研究了辨證唯物論和歷史唯物論,確定了今后的治學方法!
所以我說,這封《陳垣給胡適的公開信》最可證明共產(chǎn)黨統(tǒng)治之下決沒有學術(shù)思想的自由!盵45]
雖然“根株浮滄!,遠在大洋彼岸的胡適依然熱切地關注著此岸的一切,這畢竟是他的祖國啊。5月22日,他給趙元任夫婦的信中說到,香港《大公報》50月10日發(fā)表北大、清華等校校務委員名單,他評說“兩校常務七人中,除主席外,色彩皆甚濃厚。”其中提及許多故交、同事的情況,如北大的周炳琳、鄭天挺等。對周鯁生的情況更是關切:“武漢大學怎樣了?鯁生怎樣了?”[46]
8月16日,他在給趙元任夫婦的信中談到一些留在大陸的故友,對大陸的變化及朋友們的出處都表示了深深的關切。他引述沈君怡的來信說陶孟和在京滬“很活躍”,“他說,他是道地好人一個,可惜自己太無主意,并且容易沖動,于是別人的見解都成了他自己的一套看法!辈⒄f:“七月七日香港《大公報》記‘全國社會科學工作者代表會議’籌備會,于7月17日在北平開幕,選出廿九人為常委,其中有孟和、奚若,而沒有端升。此段記載說,朱德、董必武都曾到會講話。朱德說:‘世界上只有一種正確的社會科學,這就是馬克司、列寧主義’。Wonderful!”[47]
12月23日,他在給趙元任夫婦的信中談到“香港《大公報》發(fā)表了幾百個新‘官’,
其中有‘中南軍政委員會’,主席林彪,副主席四人,委員七一人,‘周鯁生,武漢大學
教授’是七一人之一!盵48]
這一年胡適59歲,離他的生命終點已不到12年。在寫給趙元任夫婦的信中,他曾一再提及“精神上十分苦悶”,這種苦悶一直伴隨著他走過1949年!案旮婧!保木襁將籠罩他整個生命的黃昏。
注:
[1] [3] [7] [10] [11] [12] [13] [18] [19] [40] [41] [42]《胡適日記全編·7》,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731、732、743、774、778、781、782、774-775、779、778、778-779、780頁。
[2]司徒雷登給美國國務卿的白皮書,轉(zhuǎn)引自《胡適與中國的文藝復興》,[美]格里德,江蘇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327頁。
[4][5][14] [20][22] [24][27] [31] [32] [33] [35] [36] [37][38] [43] [45]胡頌平編《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六冊,臺灣遠流出版公司1991年版,2068、2077、2099-2100、2078-2081、2082-2083、2083、2089、2069、2092、2092-2093、2097、2098、2100、2107、2063、2126頁。
[6] [30]《竺可楨日記》第二冊,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1229、1218頁。
[8] 《陳君葆日記》下冊(1941年-1949年),1033頁。
[9]包天笑《釧影樓回憶錄續(xù)編》,山西教育出版社、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893頁。
[15] [16] [46] [47] [48]《胡適書信集》中冊,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1181、1188、1179、1181、1187頁。
[17]雷震日記,《雷震全集》第31冊,臺灣桂冠圖書出版公司1989年版,130頁。
[21]轉(zhuǎn)引自范泓《風雨前行--雷震的一生》,廣西師大出版社2004年5月版,88頁。
[23] [25] [28] [29]萬麗娟編《萬山不許一溪奔--胡適雷震來往書信選集》,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1年版,2、9-10、5-6、8頁。
[26] 余英時《從〈日記〉看胡適生平的幾個疑案》,《萬象》2004年第七期,42頁。
[34]轉(zhuǎn)引自陳漱渝《飄零的落葉--胡適晚年在海外》,《新文學史料》1991年第4期。
[39] [44]《中國現(xiàn)代哲學史資料匯編》第四集第二冊,1982年沈陽,34-35、34頁。
熱點文章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