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松的科幻人生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這篇文章初稿寫于2009年10月,自那以后的兩年內,中國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崛起”似乎不再是趨勢,而是已成現實。這期間,國內迎來科幻熱,劉慈欣的“三體”系列受到熱捧,韓松出版了《地鐵》,銷量不俗,他的舊作《火星照耀美國》(又名《2066之西行漫記》)也將重新出版(10年前這本書出版時賣了大約一百冊,韓松不久前才拿到稿費3000元),“這本書探討的是美國衰落、中國崛起后,會是怎樣一個世界!
韓松寫《火星照耀美國》時,恰逢1999年“炸館”事件,他在小說里預言世貿中心被恐怖分子炸毀、西方經濟危機需要中國“拯救”――如你所知,這些現在都成了現實。他是無神論者,但有強烈的宿命感,“這個世界是按照周期來的,命運的輪回,你擋都擋不住。”
2066年的中國是高度發(fā)達的盛世,“每個人一出生,國家就分配給你一件事去做。”美國則哀鴻遍野,宛若兩百多年前的晚清,可是有這么一位100歲的老人,1980年代初留學潮時從中國來到美國,并未入籍,但無論美國多么衰落、多么排華,他就是不回國,“我沒有給出解釋,但隱隱約約覺得應該有這么一個人!表n松說。
這一年來韓松的博客表達越發(fā)直白,“可能是焦慮感更強了,或者現實太科幻,你再用陌生化的手法去表達,有索然無味的挫折感――你寫不過它了!彼忉屨f。
他的辦公室比兩年前更亂,視線所及之處,能看到《加繆全集》、《核與輻射恐怖事件管理》、《GQ》(剛發(fā)表了他的短篇小說《2012》)、《中國共產黨黨史》。這位新華社中央新聞采訪中心副主任、對外部副主任最頭疼的事情還是屬于自己的時間太少,“退休惟一的問題是,你在這里好多東西還沒有看到……其實新華社記者和基層接觸非常深,有些人雖然稿子寫得不好,但知道的東西特別多,除了基層,還有高層,好幾個世界在這里交叉……好多事情你還沒看透、還沒想清楚!
白天忙新聞,夜里寫科幻
2009年9月6日,國慶閱兵第二次彩排,次日凌晨4點58分,韓松寫了一篇博客:
彩排又開始了!昨晚我在復興門地鐵站,聽見一個男高音在尖叫:“開往四惠東的地鐵沒有了!開往四惠東的地鐵沒有了。 币郧拔以凇斗柺澜纭分袑戇^地鐵都奇怪地消失了,這時我的感覺就是地鐵真的蒸發(fā)了,科幻中的一幕發(fā)生了。一切都被一種異樣感籠罩。地鐵站臺上都拉了《重案六組》里面那種警戒線,有好多男女警察和戴紅箍的“治安志愿者”像神一樣站在很高的地方,把人群推來推去。復興門成為一線的終點站了。在路面上,還有大批大批的穿各種制服的人和便衣云集,戴紅箍人更多了,很多人像是‘黑衣人’。好多路口都封鎖了,沿人行道也都拉了長長的警戒線。在長椿街有個騎車人被一名目光如鷹的警察攔下!拔覜]有違規(guī)呀!薄澳阕叩穆峰e了!錯了!”“我走的不是自行車道嗎?”“不是自行車道!我說不是,就不是。 边有許多的男女胸佩標志,手里提拎著塑料袋,里面裝著水和面包一類東西,在馬路上成群結隊地運動或佇立。難道《我的祖國不做夢》中的預言成真了?宣武門西大街整個成了停車場,都是一排排巨型昆蟲一樣的“國慶專用車”,被武警守衛(wèi)著。這一夜,北京的天空是白色的,就好像《第三類接觸》中在舉行迎接外星人降落的儀式。
14年前,美國《新聞周刊》在報道中國第一次科幻大會時,這樣描述韓松,“白天忙于新華社的新聞工作,晚上寫著陰郁詭異的故事……”那時候韓松已經是國內最好的科幻作家之一,同時也是一名新華社記者,跑文化口,夢想著天天出差;那時候他還不是對外部副主任,不必承擔為一個國家的形象把關的重大責任――偉大領袖早就說過,新華社“要把地球管起來”,主要為海外媒體供稿的對外部在這方面責無旁貸。
電腦屏幕上是新華社待編稿庫的操作系統(tǒng),鍵盤旁邊沒有煙灰缸,韓松不抽煙,“他們累了抽根煙,我累了,不想工作了,花5分鐘寫點字,調節(jié)一下!彼芭尽钡厍么蛞幌履硞切換鍵,屏幕一黑又一亮,隨即來到外網。
他的實名博客開了五六年,用“單位網”創(chuàng)辦者金玉米的話說,里面“混雜著時政評論、不動聲色的幽默以及推理性科幻”。而在豆瓣上,網友為他成立了小組,取名“一本正經的調情”。
“呃,這個,對,好像有點意思!边@個打字飛快的“60后”男人并不擅長說話。他聲音低沉,即便語速不快也會結巴,努力想要表達卻似乎總是力不從心。他的一位朋友干脆說他“口頭表達障礙”,對此他顯然心知肚明而且充滿歉意,有幾次,記者都看到了他額角憋出的汗珠。
世界這么科幻,
讓我們怎么寫科幻呢?
《我的祖國不做夢》是韓松幾年前的作品了,在小說里,未來北京的夜空就是白色的,整個東半球入夜后都是一片漆黑,只有中國大放光明。
為了保持經濟增速,實現戰(zhàn)略目標,全國人民必須加倍工作和消費,甚至放棄睡眠和做夢的權利,夜夜“被夢游”,于是,在每晚9點的鐘聲敲響以后,“整座公寓樓的防盜門都咔咔作響起來。不一會兒,小紀便看到鄰居們都穿著上班的衣服,拎著包,兩眼直直地紛紛走出了家門”。在辦公室,“他仔細觀察同事們,可不,手中的活干得勤快,但目光就像服裝商店里的塑料模特一樣,仿佛一臺臺自動機器”。在一家大型超市,“小紀看見,這里也水泄不通,生意火爆,從打折出售的低檔商品,到價格昂貴的奢侈物件,無不銷得極快。顧客看樣子也都是普通市民,眼睛眨都不眨巴一下,也不討價還價,便大把大把地付錢了。他們白天可是很計較、很小氣的,但這也不能怪他們,因為花的每一分錢,都可能是家里孩子上學、自己生病住院、買商品房的辛苦積蓄中的一部分”。
夢游者通常能表現出少有的力量和技巧,完成非常困難的動作,有些夢游者從二樓甚至三樓一躍而下,竟然毫發(fā)無傷,“這種神奇的力量和技巧一旦用在了工作上,便會產生極高的效率”。所以,為了打破經濟發(fā)展的瓶頸,中國未來的科學家有必要發(fā)明一些東西,讓人民有目的地夢游,在夢游里工作、消費,拉動經濟增長――誰說科技不能解決體制問題呢?“中國是一個非?苹玫膰。”韓松說。
他必看的媒體包括BBC、《XX周末》和《XX日報》,這三個好像存在于不同宇宙的媒體是他重要的信息,當然也是科幻素材的來源。“我讀《XX日報》最突出的感受,好多世界大事包括科技上的大事發(fā)生時,它只字不提,比如歐洲那個世界上最大的強子對撞機,好像這件事沒發(fā)生過,又好像中國在世界之外。這就很科幻。”他開始試想如果未來《XX日報》到了太空,比如,在火星上發(fā)行會怎樣?如果繼續(xù)對很多東西視而不見,又會怎么樣呢?“那就危險大了……”他用川普自言自語,聽起來,“危險大了”的后面好像是一些詭秘而危險的黑洞。
電視繼續(xù)播放專題報道,紅光滿面的主持人用喜慶的語調反復告訴觀眾,某某方陣創(chuàng)造了零誤差的紀錄!“你看,每個時間點都搞得很準,中國人做到了只有機器才能做到的事情,”韓松說,“他們就這么走過來,好像頭腦里被注入了芯片,那就是阿西莫夫寫的機器人啊,非常像,像得一塌糊涂!
科幻的事情太多了!盎疖囈彩沁@樣的,明明是相撞,鐵道部門提供的文字,硬叫做‘側面沖突’,就像有一個地方,鍋爐爆炸,記者報道了,官員們硬說失實,因為那叫‘粉碎性解體’!表n松在自己的博客里抱怨,“世界這么科幻,讓我們怎么寫科幻呢?”
楊利偉和“太空黨支部”
韓松1991年研究生畢業(yè)于武漢大學新聞系,這一年,他的作品《宇宙墓碑》拿下“世界華人科幻藝術大獎”特等
獎,他自己則進入新華社,成為黨的新聞工作者!爱敃r新華社的大樓剛修好,來學校的人介紹說有最先進的‘大平面’什么的,就參加了他們的考試,結果就考上了!
他從這里開始一種新的寫作。直到今天,你在Google輸入他的名字和某一重大新聞話題,都有可能發(fā)現兩種完全不同的文字,比如“韓松 青藏鐵路”:
搜索結果第六條――“出席九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的鐵道部副部長孫永福代表說,青藏鐵路的興建盡管面臨各種地質災害、凍土和高寒缺氧的困難,但我們在技術上有把握,在投資上有保障,完全有能力把青藏鐵路建成一流鐵路!报D―這是新華社電頭的新聞稿,記者韓松。
搜索結果第一條――“在物理學中,方向性是一個不解之謎。但這個問題,似乎已經由媒體解決了:‘把溫暖送到西藏’,‘為藏族人民修一條神路’,總之,具有很明晰的方向性。因此,什么都可以隨心所欲……”――這是“詭異的邊緣”,博客韓松。
“游走在新聞管制和恣意科幻兩端,我也奇怪為什么他還沒精神分裂,哈哈!毙氯A社一位朋友在短信里說。
“也未必分裂啊,”韓松解釋說,“世界很科幻,寫的東西也很科幻,這是一個;另一個,好多科幻素材也可以轉換到工作中來……從更大的范疇來看,現在在國內做新聞越來越需要想象力了!
他指導記者寫新聞,會讓他們想一想,如果這一套到了宇宙中,應該怎么辦?對外部的記者去采訪楊利偉,韓松提醒:當初是楊利偉一個人上天,未來如果是3個或3個以上的中國人上天,那就有了黨的問題,根據黨章的規(guī)定,3名以上的黨員可以成立臨時黨支部……
于是有了楊利偉的回答:
“如果我們在太空成立一個黨支部,那或許是世界上最‘高’的黨支部……中國的航天員信仰共產主義……我們這個共同的信仰會成為集體的一股強大的凝聚力,在太空這樣一個沒有國界,也沒有地球上的一些規(guī)范的環(huán)境中,使我們更為團結,也成為我們完成任務的有力保證。”
“我們的英文稿就是以‘Chinese taikonauts may build CPC branch in space(中國宇航員可能在太空成立黨支部)’為標題發(fā)出去的,外電很關注!彼帧芭尽绷艘幌拢到y(tǒng)回到待編稿庫。
“體制內的活魚”
長久以來,中國人被一種叫“體制”的東西區(qū)分出兩種身份:“體制內”與“體制外”。傳媒界亦不例外,多數時候“體制內”與“體制外”難以對話,即便有了對話的機會,也是雞同鴨講,乃至互相鄙夷。
“體制給我?guī)砹艘曇,剝奪的主要是整塊的時間。”韓松說,現在這個工作可以讓他知道很多“新鮮的詭秘的傳聞”。事實上,在這樣的新聞單位內部,有心人每日都穿行在不同的信息流中,而這,當然可以深化他的寫作。
“體制畢竟還是中國的核心,你和它生活在一塊呼吸在一塊,能感受到體制本身的變化,這一點很重要……有時有的東西能培養(yǎng)出更好的感受力,好像K來到城堡腳下時感受力更強了。不少同事的感受力比我還強,只是沒有機會在作品中表現出來吧。信息決定高度。當接觸到更多信息時,一般來講,感受力很難被什么東西侵蝕。當然比較危險的是體制在釋放出大量信息時也會吞噬掉一些信息。被體制同化也是存在的,那就是有的人‘石化’掉了,說的話做的事都莫名其妙,他覺得體制應該是某某樣的,他在這里面是很了不起的,跟克拉姆似的。這是他給本刊記者的電郵回復,顯然,文字是他表達自我更舒服和精準的方式。
“那么,你算是體制的漏網之魚嗎?”
他迅速地否認了。“我倒覺得,有我這樣想法的人太多,也許不一定(照自己的想法)做,但想得明白的人很多,包括很多比較高級的干部吧。當然,有的也很糟糕。體制內外的差別會小下去,體制內正允許你保留越來越多的體制外的東西,(所以)不能再用體制內外來區(qū)分,我想,下一個新聞點就是關注體制內外界限的變化。”
標簽通常是簡單粗暴的,但他還是好心地為我們想出了一個替代的表達,“應該是‘體制內的活魚’吧,它(體制)就是一個養(yǎng)魚的池塘,能養(yǎng)各種魚,讓每條魚都從中間找到價值和愉快!
領導和同事都看他的博客,或許得益于這個新聞機構(自戰(zhàn)爭年代就形成)的包容傳統(tǒng),又或許因為它實在是太大了,“我這種人不但不被看成怪物,可能(他們)還覺得挺好”。
這個巨大的機構就像一片珊瑚礁,在它或大或小的隙縫里棲息著可能完全不同的生命體。是啊,這里既然什么人都有,“有不思進取的,有非常上進的,還有稱病不上班的……它能包容這些人,自然也能包容我”,而且,“一個人寫的東西、說的話,如果反映了大多數人的心理感受,那我想,他是應該獲得支持的吧”。
“成年人身上總有一股特別難聞的味道”
這是北京二環(huán)以內的最高建筑,從韓松15層辦公室的走廊往外看,依據當日空氣質量由好及壞,你分別可以眺望到通州、國貿三期、天安門、《巨蛋》以及樓下的云南菜館,很多日子,視線到達天安門后就消失在霧氣里了。
他是過敏體質,每天早上起來,有沒有空氣污染,立刻就會有反應?墒,怎么會沒有污染呢,每天晚上,有1600萬人在這個城市睡下,不停地向它散發(fā)出氣味,“充滿了從人類的毛孔中燃放來的蛋白質、酒精、香煙、欲望、仇恨、報復心、功名心、積聚著的毒素、排泄物……日復一日地罩在北京上空,怎么就能驅逐掉呢?”
對于這個星球上的人類,他有另外一種劃分,為了幫助記者理解,他一口氣說出了3組對比:“主要活在現實中的人”和“主要活在非現實中的人”,“一生只擁有一個世界的人”和“同時擁有多個世界的人”,還有“感知不到他世界存在的人”和“能夠感知到他世界存在的人”。我們一致同意,前者是“成年人”,后者更像是“未成年人”。
問他,在你十幾歲的時候,有沒有某一天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這個認為自己的世界觀宇宙觀在小學五年級就定型了的人想了會兒,回答說,從來沒有!跋矚g胡思亂想,思考一些對改變生活毫無幫助的東西,可實際上你的生存壓力也很大!报D―他希望擁有比現在的80平米更大的住房,不然,書沒地方放了。
“要找個人辦個事,我覺得是天大的事情,包括要上進啊,要進步啊,都很麻煩……” 在會議上,他驚訝于一些人滔滔不絕的能力,在飯桌上,他也不知道敬酒時該說些什么,這真是件讓人頭疼的事兒――他討厭開會,卻又不得不召集開會,他想要更多整塊的時間寫作,卻仍然要不停地“策劃”與“總結”,搞“戰(zhàn)役性”的報道。
有一次他寫道,“平時吃飯聊天也很讓人不安,特別是經常吃飯聊天,還聊工作。很荒誕。領導們吃飯聊天都喜歡聊工作,而他們工作的時候卻談創(chuàng)意。不是領導人,他們聊的那些其實也是工作,但他們自己還覺得不是,以為這就是生活,還是很有趣的生活。其實也不是。但不聊天我們做什么呢?登月嗎?到阿富汗去打擊塔利班嗎?還是阻止全球氣候變暖呢?都是辦不到的事情……有一段時間里整天想的就是怎么才能少聊天、不聊天。國家其實不希望我們聊這么多的,還不如做做廣播體操呢!
“大多數人不能理解他的行文方式,因為他的本意往往被他自己藏得很深。真實的新聞事件也往往被他賦予或奇異或深刻的角度――他總是站在不同的地方,看著我們這個世界。在他眼中,上班時間的擁擠地鐵會帶你去未知的世界,畸變和自食將會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你;圓頭圓腦的福娃會變成猙獰的野獸,半夜在廢墟上挖尸體出來吃;寧靜的藍色大海會染滿血腥和紅色藻類,鉆進你的大腦,侵蝕你的意志! 他的同事小姬在《宇宙觀察者韓松》里寫道,“記者這個職業(yè)給了他觀察這個世界的機會,而科幻給了他用另一種眼光看待這個世界的能力。不管現實多么繁復和冗悶,他都要時常去往另一個世界!
在另一個世界,應該沒有太多的“成年人”,“‘成年人’身上總有一股特別難聞的味道,是從肺和思想深處發(fā)出來的,都成熟得爛了。”仍然是來自電郵的表達。
書包里什么都有,好像隨時都是世界末日
韓松的父親以前在重慶人民廣播電臺工作,1980年代初韓松上中學,父親經常從單位帶書給他看。當時很多雜志
也刊載科幻題材的作品,要等到1983年,科幻才會被作為“精神污染”的一部分遭到清除。
中學時,他參加過一次全國科幻征文,“他們覺得我寫得很怪,別人都寫中國科學家怎樣改造自然呀,我就寫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隕石坑邊上發(fā)呆,還寫中國的中學生的某個發(fā)明搭載美國航天飛機進入太空,單單寫航天飛機從發(fā)射到返回那一天的惶惶不安。后來他們讓我改,我就勉強寫了一個正面的,寫大熊貓坐飛船去月球,但是覺得很別扭。”
韓松1983年考入武漢大學英語系,大二時發(fā)表第一篇科幻小說《第一句話》,戲仿了說出“一小步一大步”名言的美國宇航員阿姆斯特朗,“如果我們的飛船去了月球,第一句話會是推銷商品,推銷Made in China的吧。那是1980年代中期,現在看也挺有意思的!
那是變革的年代,人人都等著走向未來,渴望變化,渴望有重大的事情發(fā)生,他卻無法擺脫一種不安感,“這種不安感也許小時候就有了。但在1980年代,可能會加深。更感到未來的不可測,不如期望的那么好,應該有的那些偉大的變化不一定能到來!
他害怕坐飛機,但他的很多小說都與交通工具有關,比如那些永遠開不到目的地的、災難重重的火車,比如和地球自轉保持一致、永遠在黑暗中飛行的飛機,“人始終是在一個交通工具里面,你上去了之后就不再能決定自己,只有司機才能決定你的命運。你坐在后排,你想站起來接近司機、走到司機旁邊,這就非常不容易,你還要跟他說上話,拉上關系,讓他開往你想去的目的地,那你得付出多大的努力啊,這不是每個乘客都能做到的,大多數人就這么默默地被拉到某一個地方去。上車前你好像有自己的目的地,但這個過程卻不由你做主,車子在中間被燒掉了也有可能……”
“(韓松)喜歡穿運動衣和帶破洞的牛仔褲,戴一個運動帽,還喜歡背著他的大書包,里面放著電腦!毙〖懙溃皳c他年齡相仿的同事透露,奧運期間他天天被人在街上攔住,要安檢他。更出人意料的是,這個同事說他的書包里面什么都有:電腦、手電筒、壓縮餅干和水。好像隨時都是世界末日!
有時候,他會對自己發(fā)表在博客上的文字有一些隱隱的擔憂,“文革還會再來嗎?也許就在明天,我會被周圍的某個人拿著博客上的某句話(去告狀),就被關起來了!1990年代中期,大家都在說70后,說新一代人會更好,更加無拘無束,可是“他們的精神壓力其實更重”,還動不動就要“說不”,接著人們的目光投向了80后,但他看到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被一套房子壓彎了腰,“也許要到2030年以后出生的那一代,才真正沒有精神壓力,真正國際化吧!
現在,看起來很現代化了,但一些東西還在骨子里,“很多年輕人容易對很復雜的東西,比如火炬?zhèn)鬟f,產生一面倒的簡單的看法!1996年,以李希光為主要作者的《妖魔化中國的背后》一書出版,此后“妖魔化”進入公共領域,幾乎成為部分國人提及西方媒體時的潛意識,韓松參與了那本書的寫作,不過他似乎不太愿意提起那些文字,甚至還略帶些害羞地沉默了半晌,“有些外國人確實挺壞的,但是今天看起來,還是很復雜的事情……中國仍在世界之外。促成改變的,是覺得真正的妖魔的東西,還在我們的內心里而不是外部世界。”
2009年9月30日,建國60周年的前一天,手上的活兒太多,韓松已經幾天沒回家了,身上持續(xù)散發(fā)出臭魚的氣味。半夜,他穿過馬路去同事住處洗澡,看到許多鯨魚似的車輛默默地穿行,又像叢林中窺伺的怪獸,出現在央視一套畫面上的月亮,比現實中的要圓,好像提前兩天就到中秋了。不過那都是屬于夜晚的事情,天一亮,在宣武門路口那個霧氣未散而蠢蠢欲動的早晨,某個切換鍵還在等待著他,新一天的忙碌又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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