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惑的心纏滿著昨日的傷痛_從戰(zhàn)場歸來,滿是傷痛
發(fā)布時間:2020-03-14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9月13日,美國東部時間晚上9點,CNN的電視畫面上出現(xiàn)了總統(tǒng)布什的身影。他向全國發(fā)表電視講話,宣布他的減員計劃。按照布什的承諾,他準備在圣誕節(jié)前從伊拉克撤回5700人;到明年7月前,撤軍總?cè)藬?shù)將逼近3萬。當前美國在伊拉克的駐軍人數(shù)有約16.9萬人,準備撤回的3萬人不到這個數(shù)字的18%。布什說:“我們越成功,就可以有越多的美國士兵回家。”
美國在伊拉克的駐軍人數(shù)忽上忽下:2003年11月,駐伊美軍13萬人;2005年1月伊拉克國會選舉,美軍添兵到16萬人,隨后回落到13.8萬;2005年10月(伊拉克全民公決)和12月(伊拉克議會選舉),美軍再度增加到16萬,隨后減少到12.7萬;去年7月底和今年1月初,美軍兩次宣布增兵,使得有近16.9萬人駐扎在伊拉克。伊拉克安全局勢的緊張與緩和,恰與美軍增增減減的數(shù)字變化相合拍。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一批接一批美國軍人來了又去,有些人陣亡,有些人傷殘;有些人看似毫發(fā)無損,實則心靈飽受戰(zhàn)火摧殘。據(jù)美國一些民間機構(gòu)的估計,在伊拉克服役的美國士兵里,1/3患有不同程度的創(chuàng)傷性神經(jīng)癥(PTSD)。
他常被噩夢驚醒
從后背看過去,馬特是個魁梧而令人生畏的戰(zhàn)士。他肩背寬闊,發(fā)達的肌肉蓄滿了力量,令人膽寒的文身圖案鋪滿了后背:一把利劍沿著脊椎直達腰部,寬厚的劍身上有這樣一行字:“我來了,把你打入地獄。”劍柄兩側(cè)各有一個陰森的骷髏頭。這些陰郁的圖案,是馬特從伊拉克回來之后專門在一家小文身鋪紋在后背上的。他說:“針刺引起的疼痛,讓我覺得舒服。”
馬特從伊拉克歸來,變得行為怪異。他離群索居,寡言少語,偶爾外出一次,一定要緊貼著墻根走,沿途小心翼翼地觀察房頂上傳來的細微動靜,而且從不走到開闊地去。走進咖啡店,他選擇背靠墻壁的角落,認準出口的位置,眼睛滴溜溜盯著每一個進出的顧客。馬特會突然從椅子上蹦起來,歇斯底里地大喊:“我要殺了這里的每一個人,一個都不剩!”隨后,他癱軟在桌邊,滿臉都是淚水:“我完了,還不如在伊拉克被人一槍崩了。”
馬特入伍以前可不是這樣。他和家人靜靜地生活在緬因州,在國民警衛(wèi)隊服預(yù)備役。每個周末有兩個休息日,他要換上制服去參加訓(xùn)練:“能做一名對國家有用的人,這種感覺真的挺好!”他絕對沒有想到,這輩子到了不惑之年還要被送到伊拉克,緊張地坐在機槍射手的位置上,在伏擊者、自殺式襲擊者、自制炸彈、路邊地雷的重重包圍中,真槍實彈地“為國家服務(wù)”。
離開硝煙彌漫的伊拉克退伍回國,馬特再也找不回昔日的平靜生活。一條生龍活虎的漢子,被戰(zhàn)爭折磨得不成樣子。他大把大把吃藥,簡直把鎮(zhèn)靜劑當飯吃。妻子帶著孩子離開了。馬特失去了家庭、朋友,甚至失去了正常的睡眠:“我吃下去的安眠藥連大象都能給放倒。可昏昏沉沉躺到半夜,被一場噩夢驚醒,就再也睡不著了。”在夢里,他不止一次回到伊拉克的提克里特,護送的車隊遇到襲擊,爆炸聲聲,火光四起。他被拋到車外,隨便抄起一挺機槍,“一刻不停地開火、射擊。扣扳機扣得手指生疼”。槍口所指,平民、兒童應(yīng)聲倒下,血流滿地……
在陸軍醫(yī)院,退伍士兵馬特被確診為創(chuàng)傷性神經(jīng)癥。在派往伊拉克的美軍士兵里,大約1/3的人和他同病相憐。
奪命的“心”病
創(chuàng)傷性神經(jīng)癥是一種精神創(chuàng)傷。它不流血、不發(fā)炎,卻讓人意志消沉,心情抑郁,甚至陷入對生活和未來的絕望中。
造成創(chuàng)傷性神經(jīng)癥的元兇主要是外界對人體的強烈刺激――暴力襲擊、人身侵犯、街頭搶劫、戰(zhàn)爭、車禍,產(chǎn)婦分娩時因大量失血而產(chǎn)生瀕死感覺也會引起創(chuàng)傷性神經(jīng)癥。經(jīng)歷一段潛伏期后,創(chuàng)傷性神經(jīng)癥漸漸讓患者陷入極度恐懼、消沉乏力的狀態(tài)不能自拔,夜里常被類似的噩夢驚醒,反復(fù)出現(xiàn)的夢境讓他們恐懼,難以再次入睡。漸漸地,這些人變得自我封閉,對外界變化非常敏感、易怒直至出現(xiàn)暴力傾向,最嚴重的會自殺。折磨馬特的頑疾正是這種可以奪命的心病。
史蒂文?魯賓遜是民間組織“美國士兵”的負責人、一名退伍軍人,他把馬特的不幸看得非常明白:“防彈背心可以最大限度保護我們的戰(zhàn)士,再加上現(xiàn)代急救手段,許多生命從死亡的邊緣被挽救回來。但是,心靈上的創(chuàng)傷,又靠什么抹平?”每年,大約有14萬到19萬美軍官兵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執(zhí)勤(在官方統(tǒng)計數(shù)字里,不包括私營的所謂“安全公司”派駐兩地的軍事人員,據(jù)估計他們有10萬人之多),從2003年到現(xiàn)在,超過60萬人從前線輪換回國,1/3的人曾經(jīng)光臨過軍隊醫(yī)院的精神病科診室。
然而,美國政府對這部分人群的重視程度,遠遠不能讓患者和他們的家屬感到滿意。邁克爾?佩爾基原本是身高1.98米、體重100公斤的壯漢,他被派到伊拉克之后,體重一下子減了20公斤。他排四個鐘頭長隊,僅僅可以和妻子通五分鐘電話。“他竭力想讓我們放心,可是我聽得出來,邁克爾苦惱透了。他鬧肚子,睡不著覺。”妻子斯蒂芬妮回憶說,“這樣過了幾個月,我發(fā)現(xiàn)電話里他的聲音變了,過去開朗的言談?chuàng)Q成干巴巴的腔調(diào),話越說越簡單,越說越少。我覺得活力正從他身上一點點消失。”
邁克爾從伊拉克回到家里,斯蒂芬妮差一點認不出他:“他的頭發(fā)全掉光了,人又黑又瘦。看到我和孩子,他掉了眼淚。”邁克爾完全換了個人,他把自己鎖在家里,拼命往肚子里塞東西吃,整天一句話也不說,斯蒂芬妮問他出了什么事情,他說:“什么事都沒有,就是太累了。”為了讓邁克爾重煥活力,斯蒂芬妮帶他去游樂場,帶他去親近大自然,邁克爾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人。最后,斯蒂芬妮把丈夫送到了醫(yī)院。
沒想到,軍隊醫(yī)院根本沒有把邁克爾的病放在心上。“知道他們怎么打發(fā)我們的嗎?護士讓我們預(yù)約,一個半月以后才能輪到我們。”
邁克爾?佩爾基的生命,已經(jīng)等不到那一天了。一天下午,斯蒂芬妮在單位接到邁克爾的電話。“他用低沉而憂傷的口氣說他愛我,然后就掛了電話。大約三點半鐘,我又接到父親的電話,邁克爾已經(jīng)……”邁克爾?佩爾基用一柄9毫米口徑手槍,朝自己胸口開了一槍。
直到今天,提起猝然離世的丈夫,斯蒂芬妮仍然滿腔怒火。她看到許許多多和邁克爾一樣的美國軍人一次又一次被輪換到伊拉克執(zhí)勤,“他們?yōu)閲Я?身心疲憊”。可回來后“到處都會遇到官僚主義作風”,對他們的遭遇漫不經(jīng)心,這讓很多從前線歸來的軍人感到自己就像一件被用過的舊工具,已經(jīng)被國家拋棄。即使邁克爾等到了預(yù)約的日子,又會碰到什么樣的場景?按照程序,他必須自己搜集齊全服役期間的傷病證明,找到所有病歷,然后清清楚楚地向大夫說明,自己在什么地方、什么時間(哪年哪天甚至什么鐘點)負傷,當時誰在現(xiàn)場?所有這些,都是心理疾病患者最不愿意回憶的東西。斯蒂芬妮說:“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們說讓我們耐心等待時的那副模樣。邁克爾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他當時每晚睡覺之前,都把一把手槍壓在枕頭底下。”
心靈逃亡
這一天晚上9點半鐘。肯塔基州的列克星敦―費耶特城北的路上,一輛雪白色的小汽車穿過茫茫夜色,美軍現(xiàn)役軍人達雷爾?安德森和他的兩個戰(zhàn)友彼得與馬克坐在里面。在達雷爾的背包里,只有幾件襯衫、幾條牛仔褲、一臺游戲機、幾張游戲光碟和音樂CD。出發(fā)前,他把全部證件帶在身上。
75號公路的左邊通向機場。按照計劃,兩天后達雷爾要從那里啟程前往德國,然后被送到伊拉克換防。岔路口的右邊通往美國與加拿大的邊境。達雷爾沒有絲毫猶豫地將車拐進右邊。他將穿過辛辛那提,逃往加拿大。
第二天上午10點,達雷爾在美國土地上吃完最后一頓早餐,把車泊在美加兩國邊界海關(guān)。長著大胡子的邊防接過達雷爾的駕照。他確信,這是三個想到多倫多度假的年輕人,因為這樣的人他每天都會遇到很多。一聲“玩?zhèn)痛快”之后,達雷爾把車駛過邊境,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從現(xiàn)在起,他不再是美軍現(xiàn)役軍人,而是一名開小差的逃兵。如果被抓回美國,最輕也要蹲10年大獄。在他右邊,尼亞加拉大瀑布一如繼往地咆哮,就像伊拉克大地上回蕩的槍炮與爆炸聲。
9.11事件爆發(fā)以后,達雷爾決定報名入伍,他說:“祖國受到了威脅,呼喚我拿起武器。我渴望為她戰(zhàn)斗。”2005年1月,達雷爾第一次踏上伊拉克的土地,到了4月,他所在部隊遭遇到第一次襲擊,打頭陣的裝甲車被非法武裝的炮火擊中,戰(zhàn)友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到處都是鮮血。可是,達雷爾驚訝地發(fā)現(xiàn):老百姓興高采烈地圍過來,他們居然大聲為襲擊者喝彩。一邊是戰(zhàn)友痛苦的呼號,一邊是他們無情的譏笑,這場面讓達雷爾忍無可忍。“我爬到車頂,瞪著眼只想殺人。我扣住扳機,槍上了保險,這時,圍觀的老百姓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突然,一種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我不禁問自己:我在這里究竟要干什么?真要開槍打死這些手無寸鐵的人?”
那年的7月,一枚土制手榴彈炸傷了他,達雷爾流了許多血,被送到德國療傷。痊愈后,他獲得了一個月假期,回到肯塔基老家。在家的日子里,達雷爾天天晚上重復(fù)著同樣的噩夢。他說:“我看到自己死了。噩耗襲來,爸爸、媽媽及女兒全都痛不欲生。”偶然的機會,達雷爾認識了朱莉婭,一位基督教貴格會信徒、反戰(zhàn)的和平人士。達雷爾聽朱莉婭說,已經(jīng)有十多個像他一樣的現(xiàn)役軍人仿效越戰(zhàn)前輩,撕掉所有證件跑到加拿大,在貴格會的幫助下過起隱姓埋名的生活。達雷爾心動了。
“我的父母都是真正的愛國者”。達雷爾說,“小時候,他們就教育我,要翻開歷史書去了解過去,這樣才能懂得什么是對,什么是錯。”達雷爾深深感到,自己在伊拉克的行為實在是個錯誤:“樂于助人是美國的傳統(tǒng)。我不能親眼看到‘惡’在我眼前橫行,并被逐一記錄到歷史書里。”
伊拉克讓一些人患上嚴重的精神疾病,也把一些人“磨練”成麻木的戰(zhàn)士。達雷爾親眼看到,有些十八九歲血氣方剛的小伙子,當規(guī)定的執(zhí)勤期過后,他們會自動申請再延長四個月,他們的眼淚早就流干了。他們成了真正的戰(zhàn)爭機器。達雷爾不想和兩種人中的任何一類為伍,當然,他更不想躺在棺材里被抬回祖國。
到加拿大不失為好的選擇。上世紀60年代,作為反對越南戰(zhàn)爭的重要手段,成千上萬美國青年要么公開焚燒征兵卡,要么逃往加拿大,要么利用法律漏洞(甚至自殘)躲避兵役。北邊那個不設(shè)防的好鄰居加拿大向美國敞開了邊境,當時它的總理皮埃爾?特魯多公開宣稱自己的國家應(yīng)該成為“收容反戰(zhàn)人士的港灣”。于是,大約5.5萬美國公民為躲避兵役北上離境,政府面臨兵源緊張的窘境。這也成為推動政府決心盡早從越戰(zhàn)泥潭脫身的重要力量。
當然,達雷爾現(xiàn)在遠遠不敢奢望自己的行為也能掀起類似的效應(yīng)。根據(jù)2005年底一家民間組織所做的估計,只有5500多名現(xiàn)役軍人像達雷爾一樣逃到加拿大尋求安寧。國內(nèi)的反戰(zhàn)情緒也遠遠不能和越戰(zhàn)時相比。駐伊美軍的數(shù)量時而增加一點,時而減少一點,圍繞著13萬這個基數(shù)上下翻滾,布什總統(tǒng)雖然不肯承諾什么時候全部撤回他的部隊,但駐伊美軍“肯定不會永遠留在那里”。
在華盛頓,民間組織“美國士兵”的負責人史蒂文?魯賓遜每天中午總是習(xí)慣性地側(cè)耳傾聽,心情沉重:“每天這個時候,總會有一班客機飛往伊拉克。我常常想,我們的孩子此刻也許就坐在里面。”這些美國青年踏上伊拉克的土地,或許陣亡,或許傷殘,或許像馬特、邁克爾一樣帶著一顆破碎的心重返祖國,或許像達雷爾?安德森一樣遠走異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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