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 失約的臘八粥 塵封的歷史(上)
發(fā)布時間:2020-03-02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近幾年因工作的關系,我接觸到不少國民黨高級將領的子女。通過深入交流,知道他們父輩都是我國抗日愛國的名將。新中國成立后,他們作為較為特殊的群體經歷坎坷,經過特殊年代的洗禮和成長,如今都成為各行各業(yè)杰出的人物。
傾聽他們口述的歷史,走近他們的人生,追憶半個多世紀的時代縮影。
屈令婉,臺兒莊保衛(wèi)戰(zhàn)31師代理參謀長屈伸將軍之女
原北京化工研究院工程師
我是在團結湖公園青年公寓8號院,一間裝飾得非常漂亮的房子里見到屈令婉的。
屈令婉長得很像她父親,一張國字臉,兩條濃濃的黑眉毛,透出軍人特有的英氣。她讓我坐在大廳的沙發(fā)上,自己從茶幾、地板上翻出一摞摞材料給我看。那都是有關她父親屈伸將軍的材料,有照片、復印件、書籍、信件,甚至還有屈伸親手寫的稿件。
我當然曉得屈伸這個名字,他是國民黨軍隊一名愛國的抗日將領,參加過著名的臺兒莊保衛(wèi)戰(zhàn),在2005年紀念反法西斯勝利50周年之際,胡錦濤總書記曾親自頒令,授予98名抗日將領的英雄勛章給他們的后人。屈令婉作為屈伸之女,就得到其中寶貴的一枚。從前幾年開始,臺兒莊紀念館從揭幕儀式到幾次紀念活動,都邀請屈令婉去參加。
我們的交流,是從屈令婉給我講述的一段很漫長的歷史開始的。她講到自己的祖輩也算是一個很富有的家庭,有自己的作坊、商鋪,只是到了她爺爺這輩,家道中落,陷于貧困。她的爺爺本是一名畫家,但在那個年月,靠藝術吃飯注定是要挨餓的。為了養(yǎng)家糊口,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債。就在她父親屈伸剛生下來不久,爺爺連累帶病身亡。奶奶悲痛欲絕之余,一個人承擔起了還清債務的繁重勞動,給人當幫工。但終因不堪巨大的生活壓力,在屈伸剛滿兩周歲時,在家里上吊自殺。所以,屈伸可以說從小就是個孤兒,是幾個叔伯和村里人拉扯大的。
屈伸剛滿12歲就入煤窯當了童工。后來,他遇到好心人,在于右任先生的幫助下,他考入三原省立師范讀書;不久,又進入楊虎城辦的三民軍官學校受訓。1926年,15歲的屈伸被派到西北軍第十二師孫連仲手下當學兵,從此,踏上軍旅生涯。后來的事,尤其是1938年他們31師保衛(wèi)臺兒莊的抗戰(zhàn)經歷,因為史料記載得比較詳細,這里就不贅述了。
對父親一生的愧疚
屈令婉說,自己出生在1936年,戰(zhàn)火紛飛的河南鞏縣。當時父親正在外面帶兵打仗,很少回家,除了自己,上邊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母親負擔起了全家的重擔。屈令婉清楚地記得,她剛出生沒多久,日軍的飛機就開始轟炸河南鞏縣,日軍的大部隊也開進了中原。當時縣城里一片混亂,到處都是逃亡的人群。屈令婉的母親就擔著扁擔,一頭筐里放著全家的鋪蓋家什,一頭筐里盛著被嚇得哇哇大哭的屈令婉,逃出了鞏縣縣城。也正是因為連年的戰(zhàn)火硝煙,頻繁的車馬勞頓,讓忙于公務的屈伸無暇顧家,直到生完屈令婉,在事隔十年以后,也就是抗戰(zhàn)勝利后的第二年,才于天津又生下三女屈令嫻。次年,又在陜西老家生下最后一個小兒子屈令謀(解放后改名曲柯)。
14年抗戰(zhàn)結束了,一家人終于可以平平安安地聚到一起,隨著孫連仲的部隊抵達北平,屈伸也帶著全家來到了這座聞名古都。屈令婉記得,當時,他們家就住在某胡同的一個四合院里。那個院子很美很大,中間有假山,有花園,還有養(yǎng)魚的魚缸。也就在這時,屈伸的老上級號稱是臺兒莊戰(zhàn)役中“民族英雄”的原31師師長池峰城,暴露出他人性的弱點,天天打麻將賭博不算,還與下級軍官爭奪女人,結果因為搶走了人家老婆,被告上法院,這在當時的北平是很轟動的一件事。屈伸看不慣國民黨軍官的胡作非為,開始與地下黨有了聯系,從此走上了另一條道路。后來因為他的聯系人丁山被捕,押解到南京后被殘忍地殺害。這時屈伸的行蹤有暴露的危險,于是帶著家人回到老家陜西省三原縣城城關,配合陜北延安做情報工作,直到解放。
解放以后,屈伸將軍坐過牢,也回家鄉(xiāng)務過農,后來又調到陜西省文史資料館工作。他寫的四萬余字的《臺兒莊大戰(zhàn)紀實》就是應文史館之邀,連夜趕寫的。為了趕寫這篇稿子,屈伸將軍耗費了大量心血和精力,終因體力不支,在完成稿子的第二年因病去世。當屈令婉提及此處,又是傷心,又是內疚,傷心的是父親原本非常健壯的身體,完全是為了趕寫這篇稿子累垮的;內疚的是自己不但沒有幫忙,還老說風涼話。
據屈令婉介紹,她父親寫稿子那年是在1980年,剛粉碎“四人幫”不久,極左的思潮還沒有退去。由于寫回憶錄這樣的事情字數繁多,工程浩大,屈伸很希望女兒屈令婉幫忙,只要他口述,屈令婉記錄就可以了。但屈令婉沒有答應,還嘲諷父親“你寫國民黨的那些東西干什么,你們不是早被共產黨打敗了嗎?”過去父親也總愛跟她聊他帶兵打仗的事,也都這樣被屈令婉一笑置之。現在,屈令婉想起來,是十二萬分的后悔。后悔這些明明都是很重要的中國近代史的史料,自己卻充耳不聞,視而不見,甚至連給父親抄寫這樣簡單的事都不肯做。屈令婉覺得對不起父親,也正因為此,她在加入“民革”以后,才千方百計地想要為父親做點什么事情,以彌補內心的愧疚。
“現在,我只要晚上一躺在床上,腦子里想的就全是過去父親的這些事。一邊想,一邊掉眼淚,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胡希琰,國民革命軍整編第2師213旅旅長胡景瑗之女
原北京皮革公司會計師
我是通過《潮流》雜志刊登的一篇文章,知道胡希琰的伯父即是大名鼎鼎的愛國將領胡景翼,包括她父親在內的他們胡家六兄弟,在過去國民黨部隊中也都是很有名望的將軍級人物。尤其是胡景翼,在“文革”后出版的《胡景翼傳》中,還有習仲勛親筆寫的題詞。胡希琰說,她的伯父非常親民,可以說是愛民如子。他們部隊駐扎的村子,所有老百姓家的水缸都給挑得滿滿的,每家的劈柴都給碼得像小山一樣高。記得伯父回陜西富平老家探親時,隔著多老遠就下馬來,對兩邊歡迎的鄉(xiāng)親不停地作揖致謝,有的小伙子震懾于他的威名,嚇得往回跑,他就追過去給人家作揖;即使到了鄉(xiāng)親家,也要先沖著墻上掛的祖先畫像燒香敬拜,很得人心。
可惜胡景翼死得非常早,1925年孫中山去世不久,他就病逝,時年僅35歲。胡景翼的病其實很微小,就是胳膊上長了一個癤子,后來越來越大,流膿流血,不得不在北京協和醫(yī)院做手術,術后沒幾天就發(fā)高燒死了。胡家一直都不相信胡景翼會因一個癤子去世。他的副官說,就胳膊上這么一個癤子,是個當兵的自己都能割下來,根本不會危及到生命。因此,胡希琰懷疑,是德國醫(yī)生或日本醫(yī)生使壞,才斷送了她伯父年紀輕輕的性命。
她父親胡景瑗,也是很早就成為國民黨軍隊的高級將領。如果說胡景翼跟共產黨創(chuàng)始人之一李大釗關系非常要好的話,胡景瑗則和共產黨的另一位著名將領賀龍是很好的朋友,他們都屬于豪爽仗義的人。當年,賀龍率領的部隊開赴富平休整,當地許多保安團都不允許他們進入自己的地盤,只有胡景瑗大大方方地讓他們在自己的老家莊里鎮(zhèn)駐扎了下來,而且這一住就是八個月。在這期間,胡景瑗用家鄉(xiāng)最好的酒菜招待他們,與賀龍建立了非常深厚的感情;部隊臨走前,胡景瑗還動員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給他們捐獻上百石的糧食。所以后來,賀龍看到富平也開始搞土地改革,把胡家的土地、財產都分光了,就安慰胡景瑗說:“只要有我賀龍吃的,就一定有你吃的。”
解放前夕,胡宗南害怕胡景瑗一家投奔共產黨(因為此時胡景瑗的幾個兄弟都先后率部起義),就假借西安要打仗了,留在這里不安全為名,勸說胡希琰的祖母帶著所有親戚朋友、部隊士兵離開。胡宗南用了整整兩個鐵皮車廂,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發(fā)往偏僻的大西北蘭州。后來,賀龍得到消息,在趕走胡宗南以后,又用自己部隊的軍用汽車,把他們全家從蘭州拉了回來。因為用的是解放軍的軍車,這一路上遇著設卡的解放軍哨兵,都一律放行。
提到軍車,胡希琰說他父親其實也犯過錯誤。曾經有一次,她父親借用賀龍的車,看望正關押在監(jiān)獄里的兩個犯人,《西京日報》的記者和一個姓李的人士,都是作為反革命被關押起來,不久就要被槍決的;可這兩個人又都是她父親的故交。賀龍得知這件事兒,雙手叉著腰,第一次向胡景瑗發(fā)了很大的火,“你這個人你搞啥子名堂嗎?明明知道他們是反革命,要掉腦殼的,還借我的車去看他們!
胡景瑗也不服軟,說:“正因為他們沒幾天活頭兒了,要被殺了,我才去看他們,我去看看死人又怎么樣!”賀龍聽罷又笑了起來,“好了,好了,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再以后不許再借我的車用!眱蓚人又和好如初。
胡希琰在講這段趣事時,逼真地用賀龍的腔調,學著賀龍的姿態(tài)雙手微微叉腰,右手指向前方,擺出一副訓斥別人的架勢。別看她氣勢很兇,臉上卻帶著笑,顯出對父親與賀龍元帥不一般的兄弟情的由衷羨慕和欣賞。就在這一剎那,我忽然覺得面前這位已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如果解放前就投筆從戎的話,一定是個英武的女將軍。
果然,胡希琰說她剛剛兩歲時,中國第一位女將軍李貞就曾抱過她,并告訴她的家人,讓她長大后一定去參軍,她將來也會成為一名女將軍的。
胡景瑗相信了李貞的說法,沒有讓胡希琰學女紅等家庭婦女的技能,而是把她送到洋學堂去讀書,又把她送到西安女高中學習。畢業(yè)以后,胡希琰直接參加了部隊。這一路似乎都遵循著胡家的愿望在進行著,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全國解放了,國民黨殘余部隊被趕到了臺灣。雖說胡家兄弟六人跟共產黨高級將領一直保持不錯的友誼,又先后率部起義,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注定了胡希琰從此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從防空兵到經濟師
胡希琰參軍之時,正趕上抗美援朝,她積極要求奔赴前線,卻被分在了后勤組,負責分發(fā)一些服裝、軍用物資之類。胡希琰剛開始并不愿意呆在后勤組,她十分渴望能像自己父輩一樣上戰(zhàn)場,當不了將軍,最起碼也得是一名連長。后來,指導員給她做工作,她才慢慢安定下來。然而,隨著板門店協議的簽署,她并沒有去成朝鮮,經過學習培訓,成了我國第一批防空兵。畢業(yè)以后,本來胡希琰應該被分配到防空兵軍區(qū),但就因為她的家庭與國民黨千絲萬縷的復雜關系,而被擱置下來,把她下放到軍區(qū)下屬的團部。她的部隊就駐扎在景山公園內,那是1952年。
可是,防空兵在全國剛解放時是一個特殊的兵種,急需人材,胡希琰又是第一屆防空兵畢業(yè)生,按照國家的政策,她只能在軍區(qū)一級的單位工作。無奈,在她干滿三年后,上級就把她轉移到地方,復員到西城區(qū)政府工作。她在區(qū)政府只工作了兩年就趕上1957年反右運動,又因為家庭問題受到牽連,下放到大興農村勞動。在反右運動期間,胡希琰回了趟西安老家,看望了父親。父親告訴她,李貞女將軍也在北京,你可以去找她。于是,回到北京后,她就拿著父親的介紹信,找到住在椿樹胡同的李貞將軍家。李貞見到她非常高興,留她吃飯,給她講過去與她父親交往的許多往事,并說賀龍還曾認她做自己的干女兒。提到她馬上就要下放勞動,李貞告訴她:“要端正自己的態(tài)度,要多和組織上溝通,不要有思想負擔!
后來胡希琰積極要求進步,每年都寫入黨申請書,沒有受到各種運動太大的沖擊,都跟李貞將軍的教誨分不開。
真正到了農村,胡希琰發(fā)揮革命加拼命的精神,讓她受了不少罪。由于她從沒干過農活,再加上又要向組織積極表現自己,她只干了一年,身體就完全累垮了,兩邊腎下垂而不得不住進了醫(yī)院。當時大夫讓她天天做雙腿向上牽引的運動,想把腎恢復到原來位置,并說如果不這樣做,允許腎繼續(xù)下垂的話,會疼痛得要命。但胡希琰沒有住院,又跑出來繼續(xù)參加工作。也正好趕上北京市急需人材,她就被調到北京物資局工作。這時正值三年困難時期,全國物資都出現緊缺,來物資局申請物資的人,里三層外三層擠滿了辦公室。有關領導見此又不放心了,認為物資局是國家重要的部門,胡希琰這么一個有歷史問題的人在這里工作不合適,但因為她復雜的家庭關系,哪里也不敢接收。這樣她就被調到了北京皮革公司。胡希琰來到這個與國家命脈毫無關系的皮革公司,總算安定了下來,當上經濟師,一直干到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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