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志鳴:勾心斗角
發(fā)布時間:2020-06-07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一
一年一度的分支機構(gòu)工作會議,如期在北京的中鑫集團公司總部召開。
湯依平作為中鑫深圳公司的經(jīng)理、法人代表,此次進京的心情非常復雜,甚至有點沮喪,絕對不同于往年,這從他的匯報材料中就可以略窺一斑:材料中不再像以往那樣唱高調(diào),也沒有了精心構(gòu)思出來的一條條長遠規(guī)劃。假如可能的話,他連材料都不想拿出來。相反,他的懷里揣著一份調(diào)令,只要覺察風頭不對,他倒是隨時打算把它拍在總公司剛上任的一把手史剛的桌子上!
按照總公司的規(guī)定,凡是連續(xù)兩年虧損的單位,其領(lǐng)導將被免職。中鑫深圳公司已經(jīng)連續(xù)虧損四年了。如果把前兩年的虧損歸咎于公司轉(zhuǎn)軌——從傳統(tǒng)的貿(mào)易型轉(zhuǎn)入自動化工程領(lǐng)域——所付出的成本而剔除的話,那么后兩年的虧損則無論如何也找不出理由加以辯解了。今年,盡管在財務報表上也做了不少手腳以降低成本,比如,應計提的壞賬準備沒有計提,已確認的壞賬又不作處理,該報銷的費用不報銷或少報銷,而以借款的形式掛帳……但也只是勉勉強強把報表上的收支做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玩的是什么貓兒膩。其實,這還是次要的。問題的關(guān)鍵是,總公司的一把手換成了史剛—— 一個和湯依平?jīng)]有半點特殊關(guān)系的人!這就讓湯依平不得不考慮自己的退路了,……
當初,有可能問鼎總公司一把手交椅的只有兩個人——史剛與何向明,而行將退休的殷總在私下不止一次提到:小史接不了我的班,沒別的緣故,就因為他是我提拔的。其言鑿鑿,其情切切,令湯依平這樣的在宦海里沉浮有年的老手也相信了。由于何向明是分管分支機構(gòu)的副總,平日里工作聯(lián)系多,熟悉一點,湯依平自然把寶押在了何副總經(jīng)理身上,……官場有官場的規(guī)矩,只要你和哪位領(lǐng)導的關(guān)系近了,人家就會說你是那位領(lǐng)導的人,而史與何偏偏又有矛盾(處在他倆的位置上很難會沒有矛盾)。這樣一來,湯依平和史剛的關(guān)系就難免有些尷尬。直到正式公布了史剛接班的消息后,湯依平才意識到殷總當初是放煙幕彈。這只老狐貍!
湯依平至今都想不通:殷總在這件事上為何要瞞著我呢?不該呀,真是不該!湯依平在公開場合曾多次聲言:殷總對我有知遇之恩。這些年來,他對這份知遇之恩也一次次給予了報答。隨著回報的增多,相互關(guān)系的加深,他對殷總的稱謂也發(fā)生了變化:由老總而老板而老爺子?梢韵胍,他們的關(guān)系是多么非同一般了。都是這種關(guān)系了,他卻……湯依平進京前思想上有過一番斗爭,最后還是決定帶上三萬元先去看望殷總:既可避免人走茶涼之嫌,又能打探一下總公司的底牌,趁機還能以倒苦水的方式策略地向殷總發(fā)幾句牢騷,或許還能換來某種支持,畢竟他的余熱還在嘛。一石三鳥,何樂不為?湯依平剛一住進賓館就撥通了殷總家的電話:
“老爺子,我是依平!我要去拜訪您老人家呀!……哪能喲!我是那種人嗎?”
大約六年前,殷總?cè)ジ拭C酒泉洽談承包項目的事情,作為當時的中鑫西北公司經(jīng)理,湯依平自然是陪同前往。工作之余,他們游覽了嘉峪關(guān)。黃昏時分,他們站在城樓上極目遠眺,只見寥廓的蒼穹下,是一望無際的荒野,金風瑟瑟,孤鴻哀鳴,令人感到格外肅穆。借助大自然營造的這種氛圍,湯依平向殷總曲曲道出了自己的抱負,最后提出了一個要求:西北太落后,想到市場經(jīng)濟發(fā)達的深圳施展一番拳腳。當然,他也沒忘了直言相告:在外漂泊了二十多年,很想回廣東老家。湯依平的言談話語中蠻帶感情,說到激動處,還隨口吟出了辛棄疾的《水龍吟》詞中的句子: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游子,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當時,殷總不知是被他的話,還是被辛棄疾的詞,抑或是被那么一種氛圍深深打動了,一迭連聲地說:我理會了,我能理解。事后,在調(diào)整分支機構(gòu)的領(lǐng)導班子時,殷總沒有食言,還真把他調(diào)到了深圳,……
金錢真是個好東西,就像一種特殊的黏合劑,能把本來相斥的同性、相互疏遠的上下級以及存在諸如此類情況的人粘在一起,使他們無話不談。當湯依平把三萬元現(xiàn)金放到殷總家的茶幾上時,雙方就產(chǎn)生了這種感覺。于是,他開門見山,大倒苦水:
“……這年頭生意難做,那幫技術(shù)人員更難管。唉,說心里話,我真是干得夠夠兒的啦!”
“怎么,今年的效益又不好?”殷總把裝錢的紙袋放到茶幾下面,一指杯子,又說,“喝茶。這可是極品毛尖,你嘗嘗!
“又虧啦!”湯依平啜了口茶水,說!袄蠣斪,您也退了,往后沒人罩著啦。我也到了該挪挪窩兒的時候了!
湯依平說著把調(diào)令掏出來遞給了殷總。殷總瞟了一眼,不解地問:
“糧油進出口公司?你去那里能做什么?”
“咳——,暫時把關(guān)系放在那兒,掛個名,還不是去干個體唄!”湯依平說話時流露出些許凄涼之情。
“你有。 币罂傂σ饕鞯卣f!耙淳褪浅岚蛴擦耍胱约恨k公司啦!看來這幾年你也沒少……”
“哪里,哪里。我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下策,但凡有轍,也不想走這一步喲!我在國企干了二三十年,乍猛的要單干,心里還真不是個滋味?墒,沒辦法呀!原以為何總鐵定了接您的班,沒承想史總咸魚翻身……老爺子,恕我直言,您把這事真捂了個嚴實,半點風聲也沒透給我喲!”湯依平用不無埋怨的口氣說。
“狡兔三窟,這你都忘啦?當初,史剛兒子出國留學,你如果也表示表示,不就沒有后顧之憂啦?”殷總瞇著眼,盯住了湯依平說。
經(jīng)由殷總說話時的語氣和眼神,湯依平這才憬然有悟:當年把何總的女兒送去英國留學,肯定讓殷總妒忌了,怪不得他對我留了一手!
“老爺子,實不相瞞,是凡廟里的佛我想挨個兒都拜到,可是,力不從心喲!市場競爭這么激烈,相互壓價,一個工程干下來,剩不下幾吊錢,去掉經(jīng)營費、人工費、回扣、稅金……”湯依平掰著指頭,說。
“好了,別數(shù)啦!我都明白!币罂倲[了擺手,又說,“過去的事情不提。你的調(diào)令也收起來。我回頭找新班子里的人分別談談,做做工作,爭取——只能說爭取——讓他們再支持一下。我已經(jīng)退了,不能打包票……還是古人說得好:‘留得五湖明月在,何愁沒處下金鉤?’背靠中鑫這棵大樹,不管干點什么,總比你單槍匹馬去拼搏強多了吧!”
“當然,當然!睖榔蕉似鸩璞伙嫸M,像是要把殷總給的這顆定心丸送到肚子里。
在分支機構(gòu)工作會議召開的前一天晚上,中鑫集團總公司新班子全體成員和殷總在貴賓樓酒店設(shè)宴招待湯依平。席間,大家頻頻推杯換盞,互道問候、鼓勵。待喝到酒酣耳熱之際,領(lǐng)導們一致確認中鑫深圳公司當務之急要辦好兩件事:一是抓緊股份制改造,要讓職工參股;
二是總公司作為產(chǎn)權(quán)單位同意將部分深圳的房產(chǎn)賣掉,以償還分公司欠銀行的到期貸款。
總公司新班子的姿態(tài)和舉措令湯依平深受感動。當晚回到賓館的房間里,也許是因為多喝了兩杯,湯依平變得格外興奮,鞋也沒顧上脫,便像高空墜物一般倒在了床上,由于反彈的作用而輕輕地顛動著。忽然,他蜷起身子,兩只腳在空中猛烈地蹬了幾下,嘴里大喊一聲:“YE!”用手打個榧子,一翻身又坐了起來,——活脫年輕了三十歲似的!此刻,他迫切想找一個人分享——準確地說,讓這個人知道——自己的這份興奮和喜悅之情。他掏出手機,在電話簿欄目里“嘀、嘀、嘀”一通摁,最后選中了中鑫深圳公司總工程師馬戈的手機號碼。
“馬工!”微醺中的湯依平嗓門兒變得特別洪亮!澳愀缮读?哦,和ZMS公司洽談設(shè)備價格,好!對,對!我告訴你個好消息呵,總公司同意把部分房產(chǎn)變現(xiàn)后用來還清貸款啦!還同意我們改制,并答應讓出一部分——甚至大部分——股份,叫職工參股。這樣一來,公司不就成了咱們的啦?!你們這些有技術(shù)的都可以參股,……這一回,我們可就、就活、活——啦!還有,剛剛總公司新班子全體,在、在貴賓樓請我吃飯,真是給足了面子喲!我先跟你打個招呼,等我回去后,咱們要好好合計合計,大干一場!首先要完善制度,比如以前的提成比例就不合理,不管怎么說,公司也要拿大頭呀!還有……你在聽我說嗎?好不好?”
二
“好個屁!”馬戈關(guān)上手機,狠狠地罵了一句。“真得意喲!不是多喝了兩杯貓尿,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啦!看老子剛簽了大合同就要改變分成比例,真他媽孫子!”
“誰打來的電話?為什么生這么大的氣?”隨著嬌滴滴的問話,一個頭發(fā)上還滴著水的女人從衛(wèi)生間款步走出來,身披浴巾,露出兩條白皙而修長的腿。
“湯團唄,還能有誰。”馬戈點燃香煙,猛吸了一口,說。
馬戈屬于五短身材的人,故而凡是他不中意的人,都會在他眼里變矮變圓。不過,馬戈在背后管湯依平叫湯團還有一層意思:每次受到湯依平的轄制后,他都產(chǎn)生一種由于嘴饞被熱湯團燙著后有苦難言的感覺。馬戈吸著煙,想道:別看湯團平日里端著個總經(jīng)理的臭架子,其實臉皮比誰的都厚!我剛簽訂了幾份大合同,他就來套近乎,好像多信任我似的……
“想什么啦?”女人坐在鏡子前整理頭發(fā),瞥見馬戈心事很重的樣子,問道!澳阋郧案艺f過湯經(jīng)理對你不薄,在你倒霉的時候還拉過一把,現(xiàn)在怎么又……”
“他是幫過我,可我也對得起他啦!”馬戈拍了一下大腿,又說,“幾年前,我來這個公司的時候,他們能搞啥?說是搞設(shè)備進口,卻連進出口權(quán)都沒有,全靠從內(nèi)地企業(yè)拿了合同,再找報關(guān)公司偷稅!后來,銀行、海關(guān)和稅務的電腦一聯(lián)網(wǎng),他們就維持不下去了。是我來了以后才把業(yè)務轉(zhuǎn)為搞自動化工程項目上來的!當初,作第一個投標項目的標書時,老子熬了四天三夜,差點吐血!項目拿到手,當年就扭虧為盈,……也算報答了他給我的那份恩,——兩清啦!”
“既然兩清了,何必還要生這么大的氣哪?”女人又問。
“這你就不懂了。一年多來,我沒拿到合同,他把我吊起來,想讓老子風干喲!”馬戈用手卡著自己的脖子,吐出舌頭,作了個上吊的姿勢。
“不至于吧!”女人撲哧一笑,撩起頭發(fā),邊擦邊說!澳愕脑捄臀业陌l(fā)一樣——水分太多!
“一點都沒夸張。你聽我說,除了基本工資那幾吊錢,沒有獎金,沒有補貼,年底連雙薪都沒有!不光如此,還時不時冷言冷語敲打兩句:拿不到合同,只有技術(shù)也不頂用,電腦派不上用場,連鋤把子都不如!你聽聽,像人話么?他對技術(shù)一竅不通,好像拿了兩個合同就有多偉大似的!其實,他還不是拿著公司的錢去拉關(guān)系?而我跟蹤的這幾個項目,他不給報銷一分錢的經(jīng)營費,說是要等簽了合同、款進了賬才能給報銷。讓我自己貼上錢給公司創(chuàng)效益。這跟等生下孩子再花錢娶媳婦有什么區(qū)別?”馬戈越說越有氣,額頭沁出了汗珠。
“算啦!你不是已經(jīng)拿到合同了么?按照你們公司利潤五五開的提成比例,你還愁什么?”女人說著,端了一杯茶走過來,坐在馬戈的腿上,用紙巾輕輕抹去他額上的汗。
“現(xiàn)在我當然不愁了。我手里有了大合同,湯團想粘我還怕粘不上哩!”馬戈將沒抽完的半支煙在煙碟里使勁一擰,騰出手來一把抓住了女人的那只翹翹的奶子,又說,“你不是也主動地投懷送抱啦!”
“討厭!我是你說的那種人么?!”女人推開馬戈的手,從他的腿上跳下來,眉毛一挑一挑的,故意做出使性弄氣的樣子。
“開個玩笑嘛!”馬戈一把將女人又拽回了懷里,說。“來,給我喝口水,潤潤嗓子。不過,你更應該多喝點兒,嗯,濕潤了,水大了,再干起來那才叫……”
馬戈說話時將手伸進了女人的兩條大腿中間游走,女人則“呃——”的叫了一聲,開始作蛇的扭動,……
女人叫林麗娃,是國際知名電氣廠家ZMS公司在廣州代理商的一位業(yè)務員。當年,馬戈在內(nèi)地某設(shè)計院作室主任,曾到廣州和ZMS公司的代理商洽談業(yè)務,結(jié)識了這位當時還是前臺小姐的林麗娃。對于女人的容貌和氣質(zhì),馬戈自以為有一套獨到而嚴格的評判標準,故而他常常給女人——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女人——打分,只有那些身材修長、皮膚白皙、眉清目秀且長發(fā)飄飄的姑娘才將就及格,而他第一次見到林麗娃時就給她打了個80分!
那天,馬戈來到公司,林小姐把他請進洽談室,隨即通知了業(yè)務經(jīng)理。就在等候的幾分鐘里,馬戈一上來習慣性地給林小姐打了個60分。當林小姐操著軟軟的、帶有上海腔韻味的普通話,問他喝咖啡還是茶時,馬戈給她又加了5分。馬戈說:咖啡吧。林小姐又問:加糖么?我想應該放一點。馬戈本不想放糖,因為體重超標了,便反問了一句:為什么要放糖?林小姐笑了,只是眼睛在笑,并未露出牙齒:過一會兒談合同價格肯定很苦,加點糖可以沖淡一下嘛。片刻,林小姐用托盤端來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放到桌子上,然后伸出手輕輕一擺:慢用。三言兩語,一個動作,令馬戈給她再加了15分,因為她給馬戈留下了異乎尋常的印象:幽默卻不失莊重。這是那個成天拉著長臉正在和他鬧離婚的老婆所絕對沒有的氣質(zhì)!林小姐轉(zhuǎn)身要走,(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馬戈很想和她多聊兩句,便沒話找話,問她是什么畢業(yè),學什么專業(yè)。林小姐告知:大專畢業(yè),學的是中文。這時,業(yè)務經(jīng)理進來了,打岔道:咱們都不能和馬先生比,人家是清華的,當年他們那兒的高考狀元!林小姐聽了,眼睛為之一亮,不由自主地瞅了瞅馬戈。雖然馬戈的相貌令她不敢恭維,但是清華在她的心目中還是蠻神圣的。林小姐彬彬有禮地退出去后,馬戈就憑剛才的一個眼風,猜出她對自己有好感。事實也正如此。林小姐深知自己當年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考上大專,人家卻是考上清華的狀元!人們往往對自己望塵莫及的事情會產(chǎn)生神秘感,在林小姐的眼里馬戈就多了這么一圈光環(huán),……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他倆又有過幾次接觸。馬戈建議林小姐搞業(yè)務。林小姐說不會,也沒有業(yè)務讓她搞。馬戈承諾:我可以幫你。于是,馬戈要挾業(yè)務經(jīng)理:若想長期合作,必須讓林小姐搞業(yè)務,至于價格問題好商量。誰都知道,設(shè)計院掌握著設(shè)備選型的大權(quán),用哪家的產(chǎn)品全憑他們一句話,作為代理商當然不敢得罪他們。這樣一來,前臺的林小姐就進到里面當上了業(yè)務員,和那些名牌大學畢業(yè)的本科生、研究生平起平坐。因為馬戈訂貨只找她一個人,所以她的業(yè)務水平自然提高得快,銷售額也多。當年,她就被評為最佳業(yè)務員。
回到設(shè)計院后,馬戈主要是通過電話和林小姐聯(lián)系。由于夫妻間的冷戰(zhàn)已經(jīng)持續(xù)有年,馬戈便將郁結(jié)在內(nèi)心的全部苦衷、苦悶、苦惱和苦澀的柔情,經(jīng)由電話向林小姐傾訴。當然,隨著林小姐的同情和熟悉程度的加深,馬戈也常說些令對方臉紅的親昵話,其目的在于試探。每當這種時候,林小姐都會用一句話搪塞:使君有婦,我可不想做第三者,落個始亂終棄的下場。馬戈聽了這話更加堅定了離婚的決心。后來,林小姐作為供貨商曾到馬戈所在的設(shè)計院作回訪。頭一個到賓館拜訪她的自然是馬戈。馬戈猴急的,抓住林小姐的手就不想放開。林小姐請他落座,問喝點什么。馬戈說:咖啡,茶也行。林小姐遞上來的卻是用紙杯裝著的冰水。馬戈問:怎么連杯清茶都沒有了?林小姐說:這豈不更好,君子之交淡如水。馬戈聽出了林小姐的弦外之音。但從她眼中流露出來的綿綿情意,又似可掬于手指間。馬戈突然抓住林小姐端著杯子的手,連聲說:沒法是水了,只有血,比血還濃的……馬戈使勁攥,直到紙杯被捏扁,水流淌下來,林小姐始終雙目緊閉沒吱聲,竟——然!馬戈如同飲下一杯醇酒,酒壯人膽,他就把那種事做下了。
讓馬戈意想不到的是,林小姐已經(jīng)不是處女,甚至還很有些這方面經(jīng)驗。這多少令他感到有點喪氣,不光因為事情本身,他還對自己評判女人的能力非常失望。他從此再也不給女人打分了。以后,他們又有過幾次野合,不論在廣州還是內(nèi)地,都是在賓館開個房間,就和今天一樣,……直到離婚后,前妻才發(fā)現(xiàn)馬戈與林小姐還有這么一腿!盛怒之下,她將馬戈曾收過回扣的事向檢察院舉報了。其實,此類事情單位里很多人干過,大家都眼睜眼閉就過去了。民不舉,官不究。既然有人告發(fā)了,檢察院就不能不查,并對他采取了刑事拘留,取保候?qū)彽膹娭拼胧。鑒于所收回扣數(shù)額不大(只萬把元),退贓和認罪態(tài)度又好,檢察院決定對他不以犯罪論處,轉(zhuǎn)回了原單位。結(jié)果,單位給他個撤銷室主任、行政降兩級的處分。
林小姐覺得挺對不起馬戈的,畢竟是兩個人做下的事,而只讓他一個人吃了苦果。從那以后,林小姐便事事都依著他,盡量給他以滿足。比如這會兒,馬戈像豬似的開始用鼻子和嘴在林小姐身上的每個峰回路轉(zhuǎn)處拱來拱去,用他的話說叫吐故納新,吸風飲露。同時發(fā)出了呼哧呼哧的,由喉音、舌音、鼻音、顫音諸如此類構(gòu)成的一陣亂七八糟的噪音,林小姐的表情卻像是聽見了悠揚的笛聲,自己則宛如一條隨著笛聲起舞的蛇。當身體被按倒在沙發(fā)上時,她“嗯——”地輕輕叫了一聲,示意要去臥室的床上。但馬戈不答應,執(zhí)意要從賓館套房會客間的沙發(fā)上開始,她也順從了。
馬戈的前妻屬于性冷淡型的人。對于夫妻間的那碼事,她每次都勉為其難。更有甚者,她還規(guī)定了做那碼事的日期并嚴格執(zhí)行之,以免馬戈有“非分之想”。一次,他們?nèi)ゾ耪瘻下糜巍M砩献≡谫e館里,馬戈興致勃勃地向妻子提出做愛的要求,因為這一天正好是她兌現(xiàn)承諾的日期。不料,妻子以換了新地方不習慣為由,斷然予以拒絕。同時,她轉(zhuǎn)過身作睡眠狀,表示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也許,這本來不是件大事,馬戈卻耿耿于懷,念茲在茲。后來,結(jié)識了林小姐,他就想把在妻子那里發(fā)生的憾事,于林小姐身上找補回來。從他那帶點野蠻的動作上看,并非完全出于情欲,也有報復的成分——對前妻、對女人的報復:是凡做愛都要到賓館,而且要輪流在每張床和沙發(fā)上做。他偏要用這種被他戲稱為打一槍換個地方的作法,把所謂不習慣的屁話粉而碎之!
然而,這會兒他自己倒有點不習慣了。在他眼前總是晃動著湯依平那張得意的面孔,耳畔則響著剛才手機里傳來的那些話,……他本以為湯依平此次進京應該按規(guī)定被免職,而自己在事業(yè)也就有了再前進一步的機會。沒承想,人家不但未遭免職,而且被授予了對公司進行改制的大權(quán)。三改兩改,公司都該姓湯了,我的努力、我的夢也就泡湯了!這世道真不公平!馬戈實在不甘心繼續(xù)給湯依平打工了:看我拿了幾單大合同,他就要調(diào)低個人分成比例,欺人太甚!由于精神不能集中,馬戈在做愛時自然表現(xiàn)得力不從心。林小姐看出馬戈的心思很重,說:
“這些天寫標書、談合同,太累了,不能做就別勉強了,咱們聊聊吧。”
馬戈便把心里的憂慮告訴了林小姐。林小姐邊穿衣服邊說:
“你提醒我想起件事。上個月,湯經(jīng)理和呂工跟我們訂了一份合同,金額是45萬。他們讓我開95萬的發(fā)票。這多出來的50萬,他們說可以付稅款,并給一些變現(xiàn)的手續(xù)費!
“什么?還有這事?”馬戈一聽就瞪大了眼!鞍l(fā)票開出去了么?”
“沒有。不過,我們老板為了拉攏客戶已經(jīng)同意了。”林小姐用帶有幾分失望的口氣回答,就像她正看著自己的長筒絲襪上有個洞而同樣感到失望一樣。
“馬上開!今天你就去找財務開出來!”馬戈幾乎用命令的口吻說。
“你急什么?”林小姐莫名其妙地問!叭思夷缅X的還沒急吶!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
“好!”馬戈拍著大腿,又說,“你知道這叫什么?挪用公款?收取回扣?都不對!這叫利用職務侵占公款。直截了當?shù)卣f吧,就是貪污!”
“知道是貪污,你還讓我快開發(fā)票,整個是助紂為虐!”林小姐在找另一只絲襪子時說。
“我要促成事實。這叫成人之美,玉成其事,然后,再——呃!”馬戈將絲襪子繞在自己的脖子上,用手一抻,翻個白眼,又說,“再吊死他!”
“什么意思?莫非你想……人家是經(jīng)理,鬧不好偷雞不成蝕把米。”林小姐勸道。
“我這回就是要跟他斗一斗!有了你說的把柄,我就不信搬不走這塊絆腳石!”馬戈說。
“少管閑事吧。把他傷害了,你也未必能得好處,損人不利己的事還是……”林小姐說。
“婦人之仁!”馬戈打斷了林小姐的話,又說,“這是天賜良機,機不可失,時不我待!”
馬戈躍躍欲試,摩拳擦掌,真有行將上戰(zhàn)場一搏的架勢。同時,他感到一陣熱血沸騰,那失去了的雄風仿佛重回到了身上。他猛然將衣冠不整的林小姐抱起來,走進臥室,“撲通”一聲,扔在了柔軟的鋼絲床上。
“你要干什么?”林小姐用不無嗔怪的口氣問。
“寶貝兒,你這回一定要配合我!”馬戈說。
“你要我配合什么?”林小姐故意問道。
“你說呢?什么都要配合。”馬戈說著撲到了林小姐身上!拔覑勰!我要你!我……”
三
在分支機構(gòu)會議結(jié)束那天,史剛利用中午休息時間,將湯依平請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關(guān)門,各自落座,史剛一直未吱聲,只偶爾用目光掃了湯依平幾眼。湯依平感覺到對方眼神怪怪的,有點神秘莫測。片刻,史剛咂了咂嘴,總算字斟句酌地擠出了幾句話來:
“最近,深圳公司有員工向我反映了些問題,當然是經(jīng)濟方面的……當然涉及到了你……而且還是剛剛發(fā)生的……我希望你能向我解釋清楚。”
湯依平聽了先是一愣,旋即開始猜測可能是什么事,千頭萬緒,一時理不出來。他又換個思路,琢磨著可能是誰反映的,如果把人找出來,事情也就了然了。他調(diào)動了全部腦細胞作高速運轉(zhuǎn)。他想到了幾個人:呂工、劉工、財務部王會計、總辦主任李濤,等等,但很快又把他們一一排除了,不是利益相關(guān),就是時間上接不上茬(史總不是說剛剛發(fā)生的么)。他根本就沒有考慮馬戈,原因很簡單:這一年來處處防范他,財務上的事情他不可能知道。湯依平做夢也沒有想到是由那張95萬元的發(fā)票引起的,因為讓他睡上三天三夜,也不會夢到馬戈和林小姐有那種親密關(guān)系。在這點上他不像馬戈的前妻,那女人一聽說就相信了,并毫不猶豫地訴諸行動以報復,湯依平即便在知道了點內(nèi)情后仍將信將疑:真有這么巧合?
“史總,這么說吧,”湯依平點燃香煙,穩(wěn)定住自己的情緒!捌饺绽铮渣c喝點,在所難免,眼下市場競爭激烈,給客戶送點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每次都是和公司相關(guān)人員商量后做的。至于你說的‘經(jīng)濟問題’,我以為這個詞用得欠妥,言重了。我可以拍著胸脯保證:我沒有‘經(jīng)濟問題’!”
“老湯,話還是不要說得這么絕對!笔穭傆靡恢Ъt藍鉛筆輕輕地敲著桌子,不慌不忙地說!俺猿院群龋隙ㄋ悴簧辖(jīng)濟問題。如果是整筆的資金從公司的賬上消失了,比如10萬、20萬,那么你說算不算經(jīng)濟問題哪?”
驀地,湯依平記起了半年前曾把一張30萬元的支票,交給了一家專門靠賣增值稅發(fā)票,再將支票兌付現(xiàn)金的皮包公司。這家公司的信譽本來不錯,十萬八萬的生意也和他們做過,而且不止一次?墒牵麄兪樟四菑30萬元的支票后竟然翻臉不認賬,先是說錢被占用了,一時付不出來,追討得緊了,他們索性玩賴、耍橫的:要錢沒有,想告請便!這類公司本來就帶點黑社會性質(zhì),他們也知道資金的來路和去向不明,即便不給也不敢去告發(fā),因此才做出這種黑吃黑的事情。后來,這家皮包公司干脆來了個人間蒸發(fā)。湯依平只好自認倒霉,啞巴吃黃連——有苦無法說。這也是湯依平轉(zhuǎn)而找供貨商套取現(xiàn)金的原因,而且為了彌補上回的損失、平衡自己的心理,增加了套取的數(shù)額……但皮包公司那幫人不會舉報呀!他們要的是錢,而且也得到了,又事過境遷。再說,舉報不是他們那種人的作法,要說敲詐還差不多!更何況他們也找不到總公司和史剛,……湯依平想不出個所以然,便認定是公司某個倒霉蛋一時頭腦發(fā)昏,寫匿名信、告黑狀。
“史總不要輕信傳言,還是調(diào)查清楚了再下結(jié)論吧!”湯依平做出胸有成竹的樣子說。
“這正是我的意思。我希望他們說的是子虛烏有。不過,既然有人反映上來了,我們就要查一查。過幾天,我抽空去一趟,了解一下情況,也是對你工作的一種支持嘛!”史剛故意輕描淡寫地說。
其實,胸有成竹也好,輕描淡寫也罷,都是作個樣子給對方看的。湯依平離開后,史剛拿出下午開會要講的總結(jié)發(fā)言稿,想再潤色潤色?墒牵麩o法將注意力集中在講稿上,滿腦子想的全是剛剛走出的這一招棋。這幾天,馬戈接連給史剛打了好幾個電話,除了提到公司連年虧損,已經(jīng)資不抵債,湯依平如何多吃多占,作風霸道外,還講出了那張95萬元的發(fā)票,而且說得有枝有葉,令人不由得不信。按說馬戈不應貿(mào)然給史剛打電話,要反映問題也該找分管領(lǐng)導何向明。事有湊巧,馬戈和史剛是校友,雖然不是同一屆,學的更不是一個專業(yè),素不相識,只在校友聯(lián)誼會上聊過一會兒,但聊得很投緣。這樣,迫切想搞掉湯依平的馬戈,在了解何向明與湯依平關(guān)系的前提下,找到史剛也就順理成章了。馬戈還真是找對了人。史剛對湯依平的所作所為本來并不在意,但他在意何向明。為了一把手的交椅,同為副總的他倆在二虎相爭階段,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許多恩恩怨怨,難免相互傷害而埋下了仇恨的種子,F(xiàn)在,他扶正了,何向明肯定不服氣。怎樣才能使對方臣服哪?史剛認定最好的方法莫過于在對方分管的工作中挑毛病,而且毛病挑得越大,對方的尾巴就會夾得越緊,腰也躬得越深,……史剛沒想到的是,馬戈這么快就跑來要助一臂之力?梢韵胍,史剛是何等重視馬戈所反映的問題了。假如這件事是真的,假如拔出蘿卜帶出泥,證實何向明也從中得了好處,假如……那么,何向明就要對我一躬到底啦!史剛走進會場時想道。
坐在會場里的湯依平也不似剛才那般胸有成竹,鎮(zhèn)定自若了,怦怦跳動的心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頻率,甚至連身上的肌肉也像是抽緊了。只有沒做虧心事,才能不怕鬼敲門。而湯依平怕鬼,尤其令他害怕的是,鬧不清敲門的是哪個鬼!這就使他在害怕之外,又平添了幾許迷惑與焦慮之情。他絞盡腦汁仍不得其解,但有一點他是有自知之明的:這些年做下的那些拿不到桌面上的事,(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隨便抖摟出一件來都夠喝一壺的!想到這些,他變得如坐針氈。他想聽聽史剛在講些什么,或許會有點暗示、含沙射影、微言大義之類的東西也未可知。然而,史剛講的都是些空話、套話,沒有他想聽的東西。他發(fā)現(xiàn)坐在臺上的殷總也在晃,不住地用兩只眼四下里搜尋著什么,有點忐忑不安,神不守舍。當他倆的眼神碰到一起時,殷總不再晃動了,沖著他點了點頭,隨即起身離開了會場。過了一會兒,湯依平也站起來跟了出去。
在廁所里,殷總將馬戈向史剛告狀以及95萬元發(fā)票的事情告訴了湯依平。湯依平聽后感到頭皮一陣發(fā)麻,就用手使勁撓頭,抓下了大把大把的頭發(fā),有黑的,也有白的。
“不可能呀!剛開始操作的事情,他怎么會知道的哪?”湯依平說。
“別講沒用的。人家都捅到上面來了,還有什么可能不可能!不管怎么說,你要馬上回去把這件事擺平了。當務之急是阻止史剛?cè)ド钲谡{(diào)查,……”殷總叮囑道,聽見有腳步聲,趕緊改口,“這幾天的氣候真是乍暖還寒呀!”
殷總說完離開了廁所。湯依平想了想,趕緊又追了出去,在走廊里攔住了殷總,說:
“老爺子,我看這事還得你出面,我是說史剛……”
“你慌什么?”殷總轉(zhuǎn)過身不屑一顧地斥責道。“你不是還沒把這筆公款裝到自己的口袋里么?落袋才心不安吶!你怕什么?你可以對他說錢是用來給客戶的,給職工發(fā)獎金的,……這還用我教你嗎?你慌,只能說明你做賊心虛!沒出息!”
“姜還是老的辣呀!”湯依平佩服得連連點頭!拔以趺礇]想到哪?我要照您的意思跟史剛說一說。”
“哼,那就好!蚁冗M去,你過一會兒再進!币罂倲[著手說。
摸清了史剛的底牌,又有了對付這張底牌的說道兒,湯依平這才由衷地相信自己胸有成竹了。散會后,他主動找到史剛,并開門見山把對方一直藏著掖著的底牌翻了過來:
“史總,你不要聽信馬戈的話。他是個小人!”
接下來,湯依平把當初如何將正在走背運的馬戈請到公司,奉為上賓,落戶口,分房子,委以重任(總工),付給他比自己還多的工資,一一講了出來。他越說越氣憤,竟然使勁一拍椅子的扶手,站了起來:
“公司里誰反對我,我都能理解,惟有他這么干,我想不通!我拯救他于危難之時,他竟以怨報德,告我的黑狀,而且絕情悖理,一至于此!原來我救的是只白眼狼!這些年,我一直在與狼共舞!這種小人還值得信賴么?如果聽信小人的讒言……”
“老湯,你不要激動嘛!誰說我信他的啦?我只是說要調(diào)查嘛!畢竟,你還沒有向我解釋那張發(fā)票是怎么回事吶!笔穭偙M量用平靜的口吻說。
“沒什么好解釋的。公司運作需要一些現(xiàn)金,財務又不好走賬,只能用這種辦法。”湯依平說完,發(fā)現(xiàn)史剛的臉色很難看,靈機一動,趕緊把話又收回來,“我當然要向領(lǐng)導說明這筆錢的用途:一部分作為給客戶的回扣,一部分打算給貢獻大的職工發(fā)點獎金,剩下的準備給總公司的領(lǐng)導表示表示,這些年……”
看著湯依平那副其奈我何的樣子,史剛這才意識到被對方摸清了底牌的賭徒是何等尷尬。但他不想退出,還要賭下去,因為他要贏的不是這一注。
“給客戶、給員工的,你們自己定奪,至于給總公司領(lǐng)導,就大可不必啦!”史剛說。
“那可不行,恕我不能從命。不過,我倒覺得史總大可不必馬上去深圳。馬戈一說,你就去,不合適。聽拉拉蛄叫喚,還不種莊稼啦?”湯依平不客氣地說。
“不光為你們那點事兒,我還要去深圳會見一位港商,洽談兩個合作項目。再說,這也是新班子研究后定下來的,哪能隨便改動?”史剛說。
“那好,我就在深圳恭候史總光臨啦!”湯依平說。
四
即便在這座高科技公司匯集的智能大廈里,中鑫(深圳)公司也算得上是頗有名氣的,因為她不光有一批實力強的技術(shù)骨干,而且有一塊在國內(nèi)稱得上響當當?shù)恼信。至于她的員工就更牛氣了,每天上班時一個個西裝筆挺,器宇軒昂,拎著筆記本電腦,蠻像那么回事,令人見了羨慕不已……同在一座樓里的民營企業(yè)優(yōu)特耐公司的葛總,尤其看中的是中鑫這塊牌子,認為不久前在Z市水處理項目上投標敗于馬戈手下,就是因為自己的牌子不硬。因此,當喜笑顏開的馬戈在大堂里走過時,葛總見了便撇一撇嘴,打心眼里不服氣:等著瞧吧,笑到最后的才笑得最好哩!
其實,葛總在先也是中鑫深圳公司的員工。身為一名自動化專業(yè)的碩士,做了兩年貿(mào)易之后,認為再干下去沒有前途,便邀上幾位同學成立了自己的優(yōu)特耐公司,專搞自動化工程承包,幾年下來就做大了。當初,湯依平上任伊始,曾到優(yōu)特耐公司考察。葛總那陣子干得正火,心高氣盛,再者,他也沒把眼前這位內(nèi)地來的大專生高看一眼,得意之下,向他泄了不少天機:我們編軟件的成本只有人工費,不像做貿(mào)易要墊付大筆資金,一旦貨款收不回來就慘了。當然,設(shè)備選型歸我們,也做設(shè)備進口,但不怕廠家不及時給錢,只要在軟件里做點手腳,到時候不給錢機器就不轉(zhuǎn),還怕他們賴帳?湯依平就是聽了葛總這一席話,才橫下一條心把中鑫公司業(yè)務由單純的貿(mào)易轉(zhuǎn)到做工程項目上來的。后來,中鑫在好幾個項目的投標中擊敗了優(yōu)特耐,葛總后老悔了,看見中鑫的人心理就疙疙瘩瘩的,尤其討厭湯依平。
這次,馬戈高興并非僅僅因為拿了合同,還有一個原因是,他知道了史剛很快要來深圳調(diào)查湯依平。趁著湯依平?jīng)]回來,馬戈要在公司里先造點輿論,或者說掀風鼓浪也好,反正在風平浪靜里湯依平這條賊船就翻不了!他是上午從廣州趕回深圳的,遇見個熟人到咖啡廳聊了一會兒,家也沒顧上回就徑直來到了公司。
適逢午飯時間,公司員工每人一盒快餐正圍坐在會議室的大圓桌旁吃得津津有味。馬戈一進屋就大聲將史剛要來調(diào)查湯依平的消息宣布出來,還晃著拳頭用頗帶煽動性的口氣說:
“嗨,大家多吃點,吃得飽飽的,準備迎接戰(zhàn)斗吧!”
馬戈的話無異于打出了一枚向老總公開宣戰(zhàn)的炮彈,把大家都震蒙了,沒人再顧得上吃飯:有的把夾起來的菜連同筷子一起又放下了;
有的把已經(jīng)吃到嘴里的飯趕緊往下咽,結(jié)果被噎得直翻白眼兒;
還有人索性將剛喝到嘴里的湯“撲——”的一聲噴了出來!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出納員小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想一想,又坐下了!安豢赡馨伞S惺裁锤鶕(jù)?”
“沒根據(jù)誰敢造這謠?”馬戈把眼睛瞪圓,唾沫星子四濺著反問道。
為了讓大家相信自己所言不謬,情緒高昂的馬戈故意做出一時激動不計后果的樣子,借機將湯依平如何給他打電話,他又如何給史剛打電話,史剛最后作出了什么決定,一一和盤托出。時間地點人物,說得有鼻子有眼。馬戈再三強調(diào),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實在看不下去了,是為大家打抱不平:
“先把公司掏空了,再拿出點小錢改制,如此一倒騰公司就成他們家的了。沒這便宜事!”
“對,不能這么便宜了他!”司機小田第一個接受了馬戈的觀點并表示贊同,而且作了個大膽的猜測,“我甚至懷疑他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公司,不然從這兒淘換出來的錢往哪里放呀!”
“干一年下來,合同沒少做,可年底連雙薪都沒有!錢都去哪兒啦?!”小曹耿耿于懷地說!吧厦媸窃搧砣瞬椴榱,不然……”
其實,小曹剛才說“不可能吧”時的潛臺詞是,要真能這樣就好了。湯依平想用心腹取代小曹當出納,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了,只苦于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借口,而小田由于沒管嚴自己的嘴巴隨時都會被炒掉,也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故而,馬戈的消息對于他倆來說,如同給吃龍蝦的人送上了一碟芥末,立馬就被欣然接受了,令其胃口大開且吃出了香味。至于其他人,雖然這消息也讓他們興奮,但他們沒有把自己的情緒訴諸語言,只是晃一晃腦袋做出深呼吸狀來體會個中滋味,如同初次嘗到芥末的人所作的反應一樣。做過深呼吸后,接下來的表現(xiàn)又有所不同了:高工鐘麗平一口長氣還沒吐完,兩顆大板牙先破唇而出,別人一看就知道她在偷著樂吶;
劉工吐完了氣之后直翻白眼兒,像是被噎著了,他顯然不相信湯依平會很快倒臺;
呂工則光吸氣沒往出吐,實在憋不住時才像被嗆著似的連飯粒一起吐出來!坐在他旁邊的鐘工連忙站起來,避之惟恐不及,說:你激動啥?至于總辦主任李濤的反應就比較復雜,不是單純的幸災樂禍,置疑或激動,而是兼而有之,所以他表現(xiàn)為不光做深呼吸,還頻頻用手拍自己的腦袋,仿佛這股強烈的芥末味躥到了腦仁兒里一樣。他一聽說上面要來人就本能地緊張。去年,總公司人事部來作例行的干部考核,李濤為湯依平評功擺好,好話說了一車,沒敢講半句缺點。末了,在對方再三催促、誘導,甚而近乎逼迫下,他才勉為其難提了一條自以為是善意的建議:公司今后應該加強一下監(jiān)督機制。事后,湯依平從殷總那里得知了這一情況,異常生氣,不依不饒地在會上會下、人前人后敲打他:有人居心不良,想削弱總經(jīng)理責任制,有野心……不久,湯總還把原先由李濤負責的合同審查、合同章保管等工作轉(zhuǎn)給他人,意在架空的用心,誰看不出來?
這會兒,馬戈可沒心思觀賞他們的啞劇表演,不耐煩地說:
“你們也表個態(tài)呀!這可是件大事,既關(guān)系到公司的前途,也會影響每個人的命運。史總來了肯定要找大家談話,作一番調(diào)查,到時候——”
“實事求是唄!辩婝惼揭廊粯泛呛堑卣f。
接著,幾個人也都隨聲附和:對,實事求是,當然要實事求是。
“能實事求是就好。史總沒掌握可靠情況也不會來,ZMS那單合同就有貓兒膩。算了,不說啦!”馬戈邊說半朝門口走!拔乙燥埲チ!
馬戈走后,有人吃得更香了,好像咂摸出了點味道,也有人全沒有了胃口,飯到了嘴里光嚼卻怎么也咽不下去。呂工就是后者中之一個。他把餐盒一推,起身去追馬戈。
呂工個子挺高,長得白白胖胖,蠻富態(tài)的,為人也很隨和,處處擺出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不過,時間久了,人們回過頭來看看,發(fā)現(xiàn)公司有什么好事又都少不了他的,真可謂不爭而無不爭,便由衷地佩服人家手段高明,神通廣大。于是,就有人管呂工叫呂洞賓,或者干脆叫他呂佛。此刻,連佛都沉不住氣了,看來馬戈的妖術(shù)還真了得。
“馬工,剛才你說ZMS公司的合同是什么意思?”呂工氣喘吁吁地追上去問道。
“什么意思,這話該我問你。”馬戈雙手抱拳朝呂工作了個揖,又說,“呂佛,你平日能掐會算,別人心里想的你都心知肚明,為何輪到自己做下的事情反而來問我?”
一旦抓住了對方的短處,誰都礙難抗拒貓玩老鼠的誘惑。馬戈三言兩語,咄咄逼人,加之上下掃來掃去的犀利的目光,都令呂工感到像利劍似的把自己一件件衣服先劃破再挑光。
“不是……不是那么回事兒,”呂工紅著臉,吭哧憋肚地說!笆菧傋屛肄k的……跟我個人沒有關(guān)系的。”
“你就沒得好處?發(fā)票多開了五十萬喲!”馬戈把眼一瞪,說。“盡管你是佛,可也騙不了我這個小鬼兒!”
“他是給了兩萬,但那是做高爐改造合同的獎金,跟ZMS合同沒關(guān)系!眳喂まq解說。
“一碼事兒,換個說法而已。鐘麗平也做了高爐項目,怎么一個鏰子也沒拿到?”馬戈反問。見呂工還要解釋,他扳起面孔說,“到時候,你只要對史總?cè)鐚嵵v就行,否則,可就被動了,后果自負!
這會兒,馬戈心里得意極了:不光把當年檢察官訓斥自己的腔調(diào)拿來對付呂工,過了把癮,而且從談話中意外地得到了一個至關(guān)重要啟發(fā)。他雖然和呂工說那兩萬塊錢與ZMS合同是一碼事,但是下午對鐘麗平講時又變成了兩碼事,還原成了高爐獎金。于是,令同樣干高爐工程卻未得獎金的鐘麗平氣憤不已,并堅定地表示要站在他一邊,鐵了心把湯依平扳倒。
五
分支機構(gòu)會議的最后一項活動是游覽慕田峪長城。
這幾天,湯依平的情緒可謂大起大落,始而大喜過望,繼則喜極而悲。他深自反省后得出如下結(jié)論:造成情況逆轉(zhuǎn)的深層原因是錯用了一個人,而直接導火線是錯打了一個電話。
“老湯,往這里一站,我就想起了當年咱倆登嘉峪關(guān)城樓,唉,跟昨天一樣!币罂傋哌^來,指著早春里那滿目蒼涼的景致說。
“是呵,一晃6年多了。”湯依平點著頭應了一句,隨即將話鋒一轉(zhuǎn),把苦思冥想的結(jié)論講了出來!拔夜钾摿死蠣斪訉ξ业钠谕,……尤其是給馬戈打的那個電話太沒水平,現(xiàn)在來看動機也有問題:想顯派一下,告訴他總公司還要用我;
也有向他示好的意思,他剛簽了幾單大合同,通通氣,表示信任嘛;
當然,還想借機打個招呼,或者說敲打一下嘍,回頭要搞分配方案改革,……現(xiàn)在看來,這個電話是欲求完美,適成蛇足!
“操之過急啦!”殷總將目光收回來,盯住了湯依平說。“首先,人家剛簽了合同,你就要改變分配方案,換了誰都會有想法。其次,你們對相互之間的關(guān)系在認識上也存在很大差異:你以為在馬戈困難時幫助了他,便如同把錢存進了銀行,除非取出本金,(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否則就要永遠收取利息;
馬戈則認為那是一筆人情債,幫你把公司的經(jīng)營方向轉(zhuǎn)軌就算兩清了,以后親兄弟也要明算賬!
“老爺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我在經(jīng)濟活動中把道德的東西拿來當準繩,偏偏又遇上了一個不買賬的白眼狼!有見地。”湯依平俯視著公路上蠕動的車輛說。
“湯經(jīng)理,湯經(jīng)理!”總公司行政科小徐喘著粗氣,一路喊著走過來!笆房傋屛腋嬖V您,他要和您一起回深圳。機票已經(jīng)訂好了,明天下午3點,國航的!
“嚄,跟我一起……”湯依平頗感出乎意料,同時又覺得似乎哪里有點不對勁,一時竟愣住了。
“很好呀!史總和你同機回去,也是一種姿態(tài)嘛!币罂偛暹M一句。
“對,是一種姿態(tài),要讓他們看看,讓他們知道……”湯依平說著掏出手機給李濤打電話,讓他明天派車去機場接,特別強調(diào)了史總將同機到達。
說完,湯依平和殷總相與一笑,迎著呼嘯的北風向長城的更高處攀爬。
直到第二天晚上把史剛在深圳香蜜湖度假村的住宿手續(xù)辦妥,直到坐在“好世界”酒家的餐桌旁端起一杯干紅,直到史剛提出明天上午要找?guī)讉員工來了解情況時,湯依平才猛然悟得,在先那種不對勁的感覺決非憑空產(chǎn)生的:明天就談,豈不是連給大家打個招呼的機會都沒有啦?也許,這就是姓史的要同機來的真正目的。他媽的,搞突然襲擊!老子……
“李濤,你是總辦主任,了解全盤,你明天就第一個來談吧!笔穭傉f完,又問湯依平,“老湯,你看怎么樣?”
“哦,行,行啊。就照史總的意思辦吧!睖榔脚e起酒杯,又說,“來,先干了!
其實,湯依平并沒有完全聽清史剛的話,只是順口搭音。這會兒,他的心里除了氣憤之外,什么也容不下了,以致于有點舌頭發(fā)僵,目光發(fā)直,反應遲鈍,……吃到嘴里的乳鴿、鱖魚也味同嚼蠟。
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湯依平對事態(tài)的發(fā)展當然不會聽之任之,深信必須先給員工打招呼、打防疫針,否則會出現(xiàn)什么局面真是難以逆料。酒席散后,他在回家的路上邊開車邊給公司里的幾個重要人物打電話。他當務之急要找的自然是呂工?墒,呂工家的固定電話沒人接,手機又關(guān)了。一連撥了十幾次,湯依平惱火了:這尊佛,他倒沉得住氣!往常這時候都在家,怎么一到關(guān)鍵時刻就蒸發(fā)了,連手機也不開?他又給李濤打電話,一撥,通了。湯依平本來就是個急性子人,此刻變得更煩躁了。他開門見山對李濤明天的匯報談了幾點自己的看法,概括起來就是一個意思:該說的說,拿不準的別亂講。李濤自然是喏喏連聲,一口應承下來。接著,他又給劉工和鐘麗平打電話。劉工就沒有李濤那么爽快了,好像剛睡著被叫醒似的,迷迷瞪瞪,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聽懂湯依平的意圖,或者是故意裝糊涂,只重復著問一句話:有什么事情不能亂講?湯依平不耐煩了:接著睡吧,明天睡醒了自然會知道的。至于鐘麗平的態(tài)度就更讓湯依平失望了。她根本沒接湯依平的話茬,而是不依不饒地責問:為什么干同樣的活,只給呂工發(fā)獎金而沒有我的份兒?湯依平?jīng)]心思和她糾纏,只好答應回頭給她補。
“更年期!”湯依平關(guān)上手機,罵道。他隨即猛地踩了腳剎車“吱——”,總算避免了和一輛中巴車的親密接觸。
“他媽的,見鬼!”湯依平不光罵中巴車,也罵呂工,不滿他這時候關(guān)了手機,更責怪他拿了錢還到處張揚。
第二天一早,湯依平匆匆來到公司。他本想把大家召集到會議室好好叮囑一番,由于人來得不齊,時間又緊迫,更主要的是考慮到若做得太正兒八經(jīng)了,萬一被史剛知道了反而不好,便打算用一種比較隨意的方式來達到既定的目的。適巧看見出納員小曹拎著水壺經(jīng)過,湯依平就讓她把在公司的人都叫到財務部來了。湯依平先講了兩句要加強紀律之類的開場白,緊接著把話轉(zhuǎn)入正題:
“也許,大家都聽說了,總公司的史總要來深圳搞調(diào)查,F(xiàn)在,他已經(jīng)到了,而且今天就開始個別談話。史總的到來說明總公司對我們的關(guān)心,我們自然也有義務向領(lǐng)導反映情況。不過,一定要實事求是,自己都拿不準的就別亂說,……這既是對領(lǐng)導負責,也是對自己負責,更是對咱們公司負責。在競爭如此激烈的環(huán)境里,公司能發(fā)展到今天不容易,很不容易,大家該珍惜呀!公司提供了一個平臺,大家才得以施展自己的才干,——我們要常懷感激之情喲!千萬別像某些人那樣無事生非、危言聳聽,專拆公司的墻角,……白眼狼一個!”
湯依平越說越生氣,為了避免講出更過激的話來,只好強壓一腔怒火轉(zhuǎn)身離開了財務部。剩下的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一時沒咂摸出他話里的味兒。
“要常懷感激之情喲!”司機小田打破沉默,朝大家點著頭又說,“你——們!
“光說沒用。發(fā)個雙薪還差不離。”小曹說。
六
中鑫深圳公司的員工陸續(xù)來到了香密湖度假村。他們或獨自低著頭在回廊上踱步,或三兩個人聚首于水榭中竊竊私語。
按照事先的約定,頭一個進入史剛房間談話的自然是李濤。一上來,李濤就大倒苦水,說是自從上回講了幾句公司缺乏監(jiān)督的話之后,湯總就不再信任他了,合同也轉(zhuǎn)給別人管理,……因此說不出個子午卯酉。史剛聽出他是在借機埋怨總公司沒有為他保密,但一時又不便作出解釋,只好換成幽默的口吻,半開玩笑地說:
“講不出子午卯酉,講出個子丑寅卯也好,只要不是子虛烏有就行。我在千里之外的北京都聽到了不少傳言,你身在此處總不能一無所知吧!
李濤不想給史剛留下一個耍滑頭的印象,也不甘心就這么便宜了湯依平,想一想,說:
“據(jù)我所知,公司現(xiàn)在的狀況不好:房產(chǎn)都抵押給了銀行,可是資金仍然非常緊張,甚至連工資都不能按時發(fā)放,……”
“你的意思是公司已經(jīng)到了資不抵債的地步?”史剛追問了一句。
“史總?cè)绻肓私鉁蚀_的情況,我建議把王會計叫來一起談談,怎么樣?”李濤問。
得到史剛的允許后,李濤興沖沖地跑出來找王會計。金蟬脫殼!李濤很滿意自己的表現(xiàn),對同事們的探詢的目光則報以神秘的微笑。
王會計是湯依平經(jīng)朋友介紹于兩年前招來的一位老太太,屬于退休返聘性質(zhì)。王會計平日少言寡語,處世為人更是謹小慎微,這也正是她被湯依平看中之處。她今天是有備而來的,賬冊、合同裝了一袋子。對于史剛所關(guān)心的公司是否已經(jīng)資不抵債問題,她是這樣解釋的:按照眼下的市場行情,公司的房產(chǎn)值兩千多萬,而抵押給銀行貸出來的款只有八百萬,所以還不能說資不抵債。當史剛問及馬戈反映的向ZMS公司多付了五十萬用于套換現(xiàn)金的問題時,王會計找出了相關(guān)的合同,說她只是照合同付款,至于其他情況無從掌握,更無權(quán)過問。史剛也意識到要想把此事坐實比較麻煩,非得報案不可,而他又絕對不想走這一步,因為他此行的目的只是想抓住湯依平的把柄,令何向明難堪,至多不過敲山震虎而已。于是,史剛只好放過套現(xiàn)問題轉(zhuǎn)而向王會計詢問公司的經(jīng)營狀況。王會計將財務報表和一份分析報告遞給史剛,說相關(guān)數(shù)據(jù)和要講的都在上面了。史剛掃了一眼材料,發(fā)現(xiàn)和湯依平帶到北京開會的是同一份,便無心細看,對王會計說,材料先放我這兒,有什么情況再找你吧。
王會計走后,李濤說,她是湯總的人,不會講出實質(zhì)性問題的,還是把出納員小曹叫來談談吧。史剛說行,不過要抓緊時間,最好一次找兩個人。李濤就跑出來通知司機小田和小曹一塊兒進去談,自己則坐在大廳看電視里剛剛開始播放的英超足球聯(lián)賽。大約上半場比賽結(jié)束后,小曹和小田出來了。李濤趕緊問他們談得怎么樣。
“我把該說的都說了!毙〔艿哪樕狭髀冻鰩追执罅x凜然、豁出去了的神色!氨M管湯總剛才還軟硬兼施,一會兒叮囑不能亂講,一會兒又讓大家常懷感激之情,但我還是把憋在心里的話都說了:用公款裝修私宅,用公車拉著老婆單位的人去旅游,……反正把我知道的都說了。史總聽了之后很生氣,說我反映的問題很重要,還……”
“應該說我們!”小田邊看著電視里播的足球賽,邊說。“是我們倆越過湯老大設(shè)置的障礙(軟硬兼施的威脅),來了個二過一配合,閃過最后一道屏障(畏懼心理),耍了個帽子戲法(你檢舉,我作證),在終場前的一刻,從最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生活小事上的以權(quán)謀私),以一記旋轉(zhuǎn)極強的香蕉球(兜個圈子后再言歸正傳),擦著門梁,鉆入網(wǎng)窩!哇——噻!”
小田一陣連比畫帶白話,令李濤笑得前仰后合。直到小曹提醒史總還等著和下一撥人談話哩,他才收斂笑容去招呼劉工和鐘麗平。
劉工被認為是公司里的技術(shù)“大拿”,有口皆碑,甚至在國內(nèi)同行業(yè)中都小有名氣,優(yōu)特耐公司的葛總在遇到技術(shù)難題時就常向他請教,不消說得,咨詢費也是豐厚的。不久前,葛總還請他做了一套完整的技術(shù)方案,答應待整個工程干完后,送他一輛廣州本田轎車。而這一切,劉工當然都是瞞著公司偷偷干的。也正因為如此,他的心里很不塌實,準確地說是三分愧疚、七分害怕。他希望公司安定,不贊成馬戈搞“動亂”,有本事賺自己的錢,管人家領(lǐng)導的事情干啥?有了這樣的想法,劉工對湯依平的問題自然采取了回避的態(tài)度,能不說的盡量不說,實在躲不過去了,便扯兩句淡話,虛應故事。鐘麗平倒是想說而且敢說,也的確沒少說,但沒一句能說到點兒上,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扯來扯去又總離不開沒拿到獎金那碼個人的破事兒。她管自滔滔不絕地講,對史剛不耐煩地頻頻看表也沒有反應。劉工沉不住氣了,說該吃午飯了,有什么話下午再講吧。
別看劉工沒對史剛講出任何所謂實質(zhì)性的問題,并不等于他不知道。恰恰相反,劉工還真的掌握了湯依平的一些把柄,比如以某鋼廠水處理工程咨詢費的名義付給珠海一家公司50萬元,劉工就知道是用來套換現(xiàn)金的,因為那項工程是他干的,根本就沒有委托給珠海的公司干,談何咨詢費?倘若換成馬戈,定然會將此事作為一顆重磅炸彈打出去,而劉工則將它當成一粒寬慰自己的定心丸咽進了肚子里。他想:既然領(lǐng)導能這樣做,我干點私活也于心無愧了。這件事情,劉工沒有對公司里的任何人說,卻在不經(jīng)意間向優(yōu)特耐公司的葛總提起過。那次,說來也是話趕話,他問葛總付給他的報酬是如何走賬的,順便講到了從珠海公司套現(xiàn)一事。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葛總就把此事記在了大腦深處,以備不時之需。
史剛在香蜜湖度假村的一言一行最受兩個人——湯依平和葛總——的關(guān)注。從某種角度上講,葛總甚至比湯依平所掌握的情況更及時更準確。劉工剛剛從香蜜湖度假村出來,葛總就撥通了他的手機。當劉工告知未將50萬元套現(xiàn)一事對史剛講時,葛總非常失望。他本想請劉工到風雨樓酒家一起吃午飯,靈機一動,改變了主意,轉(zhuǎn)而把馬戈約了出來,
在餐桌旁,馬戈見葛總神秘兮兮的樣子,便先提高了警惕性。待對方開門見山談到史剛來深圳一事,馬戈又添了幾分反感,用不停地咀嚼食物來達到閃爍其詞的目的。然而,當葛總把套現(xiàn)的事情抖摟出來后,馬戈立刻咽下了嘴里的食物,興奮地打探詳情。
“開弓沒有回頭箭。你既然已經(jīng)邁了第一步,就必須繼續(xù)走下去。我提供的情況,但愿能對你有用。你問我為什么這樣做?道理很簡單,我不愿意和湯依平打交道,因為他從我那里學了兩套拳腳后立馬就翻臉,和老師傅怒目相向。而你,看得出來,我們將來是可以合作的。抓緊吧,時不我待喲!”葛總說著舉起了滿滿一杯啤酒。
“把湯依平搞倒后,我們兩家公司要好好合作一把!來,干——杯!”馬戈激動得臉上泛出了紅暈。
下午輪到馬戈談話時,他果然將這個“倒湯”的有力證據(jù)和盤托出。因為要忙著作技術(shù)方案,他說完就回去了。臨走前,他對跟他一起去談話的呂工說:
“你也講講ZMS公司的那份合同吧!別包著裹著啦!包也包不住,只能落個包庇罪。”
盡管呂工的道行很深,想超脫于是非之外,但這幾天馬戈所營造的那種氛圍喚醒了他的理智:看來湯依平大勢已去,我如果再株守以往清高的路數(shù),只會和他那條賊船一起沉淪!與其……不如……這樣,呂工便將與ZMS公司所簽合同中如何虛報價格的來龍去脈,統(tǒng)統(tǒng)講于史剛,以求自保。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史剛聽后并沒有任何激烈的反應,反而用心平氣和的口吻規(guī)勸起他來。
“其實,你說的和馬戈說的都屬于同一種性質(zhì)的問題!笔穭傉酒饋恚斐鲆粋指頭,在屋里來回走著說!疤幚泶祟悊栴}非常棘手呵!其關(guān)鍵在于他套換出來的錢用到哪兒去了。他可以說給了客戶,用于經(jīng)營。這在時下也是司空見慣的,是盡人皆知的潛規(guī)則。要想知道錢究竟是給了客戶還是中飽私囊,辦法只有一個:去客戶那里挨個兒查。先不說怎么查,能不能查出結(jié)果,……最重要的問題是,只要你一查,就會得罪客戶,一旦再傳出去,誰還敢跟你打交道?等于砸了自己的飯碗!棘手呀!此類事只能說事出有因,查無實據(jù)。我們還是要往前看,加強管理,完善監(jiān)督機制……退一步講,(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造成今天這個爛攤子的局面,湯依平負有主要責任。他不去收拾誰收拾?難道他屙下的屎,讓別人來擦屁股?笑——話!你說哪?”
“對,對,是這個道理。”呂工諾諾連聲。
這會兒,呂工產(chǎn)生了一種被捉弄的感覺,被馬戈、被史剛抑或是被自己?他一時還鬧不清楚。他深自懊悔,反省自己剛才的言行,從極端的角度來看那種作法無異于背叛、犯罪!之后,他產(chǎn)生了強烈的贖罪愿望,還沒有離開香蜜湖度假村,就用手機撥通了湯依平的電話。
“湯總,我向您匯報一下情況。”呂工用低沉且虔誠的語氣說。“我剛和史總談過話。史總已經(jīng)明確表示還要用您,說這個攤子只有您能撐得起來,還說馬戈所反映的都屬于查無實據(jù)的問題,不必理會。還說……”
“嚄,真是這么講的就好!諒他也找不出能取代我的人,嘿嘿!睖榔降靡獾乩湫σ宦,又問,“還有什么情況?”
“沒,沒有……哦,我想起來了,順便告訴您一句,剛才史總問到ZMS公司的那份合同,我一走嘴,多說了兩句……”呂工吞吞吐吐地說。
“你怎么搞的?我一再囑咐過你,身當變局,貴在有守。怎么能如此沒有主見?”湯依平質(zhì)問道。“我從昨天就沒找到你,電話又關(guān)機。我就知道會出岔子,……算了,算了,以后多注意吧!
湯依平明白,呂工剛才的“走嘴”和此刻的通風報信,都是驅(qū)動于自我保護之心。光出于自我保護好辦,只要不像馬戈那樣有野心就行。況且,湯依平現(xiàn)在心中有底了,情緒頓時高昂,考慮到正是用人之際,顯得大度些有何不好。接著,湯依平又給李濤打電話,讓他通知公司里中層以上干部——除了馬戈——明天開會。湯依平說:
“明天上午我要送史總?cè)C場。為了方便起見,會議就定在中午到新世紀酒店開吧。你訂個包房,咱們邊吃邊談吧。公司也該整頓整頓了,必須清除那些害群之馬!”
“是,是!彪娫捔硪活^的李濤吐了吐舌頭,答應著。他已經(jīng)感到一股磨刀霍霍的殺氣。
七
在早茶的餐桌上有一道甜點——榴蓮酥。史剛吃了一塊在嘴里慢慢品嘗,覺得它的味道怪怪的,準確的描繪不能用酸甜苦辣,而是有點臭,軟軟的,軟中帶臭。同時,他覺得湯依平此刻對自己的態(tài)度,說不上哪里有點像榴蓮酥。尊敬還是尊敬,但話中有話,話里帶刺,也令他覺得有股臭勁兒,順從中又帶有幾分不恭。
再過兩個小時就該上飛機了,史剛不想把話扯得太遠。于是,他向湯依平撮要介紹了員工們的反映,隨即亮明了自己的觀點:這個公司還得你來接著干。末了,他又講了幾句對公司現(xiàn)狀的看法和希望。史剛認為,已經(jīng)達到了來深圳的預期目的,不虛此行:既掌握了深圳分公司的現(xiàn)狀(不好)以制約何向明,又對湯依平顯示了自己的大度,將來收為麾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直到這會兒,史剛的心情還是很好的。
“史總,你以前不分管這一攤兒,恐怕對分公司的了解不多。我剛來時,這公司的業(yè)務就是做貿(mào)易。沒有一點技術(shù)含量的貿(mào)易做起來太難啦!就拿做設(shè)備生意來說,廠家和外商談好了價格,讓我代理進口,如果國家關(guān)稅是20%,廠家就按15%給我稅金。說白了就是讓我去偷稅,否則人家自己也會進口的。風險大,還要墊付大筆資金,一旦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點問題,后果都不堪設(shè)想……我是被逼無奈才下決心轉(zhuǎn)軌的?墒歉粜腥绺羯,出一門入一門,轉(zhuǎn)軌又談何容易?要想做技術(shù)含量高的工程項目就得有能人。為了到處挖人,我有兩個春節(jié)都沒在家里過,蹲在賓館里給專家們做思想工作。至于拿合同就更難了,公司以前沒有這方面的業(yè)績,全憑托門子、拉關(guān)系。別的不說,光請客喝酒,我就有好幾次險些醉死他鄉(xiāng)……”湯依平也不管史剛愿不愿意聽,管自念起了苦經(jīng)。
“我能理解,我能……”史剛把一碟蝦餃推過去,又說,“吃,邊吃邊說!
“剛才,你提到了有些人對套現(xiàn)有看法。其實,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不給不送,怎么拿合同?更難的是想送都送不出去哩!舉個例子,總公司年年都要求下屬各項目部與分公司合作,但十幾年來一個螺絲釘?shù)纳舛紱]做成過。為什么?就是我們想給點好處人家也不敢要!”湯依平?jīng)]有用筷子夾蝦餃,而是在桌上敲敲點點。
“你們的情況,我回去以后會認真考慮的,總公司也會在今后的政策上有所傾斜。這一點你放心好啦!”史剛想盡快結(jié)束談話,便開了張空頭支票。
“眼下,公司可以說已經(jīng)完成了轉(zhuǎn)軌:業(yè)務做開了,專業(yè)人才也招了不少,……當然,招來的人中也有馬戈這樣的害群之馬!”湯依平?jīng)]接史剛的話茬,照自己的思路繼續(xù)往下說。
“馬戈在技術(shù)上還可以吧。有些專家的毛病是多點,你還要多包容呀!”史剛勸道。
“馬戈不光是有毛病,本質(zhì)上就出了問題,品質(zhì)惡劣,壞人心術(shù)!如此專家,一個也多!借此機會也算和領(lǐng)導打個招呼:馬戈,我是不能用了!睖榔蕉⒆×耸穭傉f。
“他是你的下屬。你看著辦。總公司不會干涉的,……”話是這么說的,史剛心里卻很不是滋味,畢竟和馬戈另有一層關(guān)系。
其實,湯依平也聽說了他倆的關(guān)系,因此對史剛?cè)绱怂斓幕卮痤H感出乎意料。他進而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
“不是有人對套現(xiàn)有意見么?很好。今天也把它作為一個問題向領(lǐng)導提出來吧,以后經(jīng)營上需要現(xiàn)金,還得用這個辦法,行不行?”
“你想讓我表態(tài),讓我批準你的作法以使其合法化?”史剛問!拔铱梢宰龅闹荒苁且暥灰姟⒊涠宦,決不會給你什么承諾。就像這次一樣,我不也是聽聽而已嗎?”
湯依平聽了感到很得意,雖然史剛沒有正面回答,但套現(xiàn)在事實上已經(jīng)合法化了,心想:史剛都不聞不問了,讓他們好好告吧。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他倆可以稱得上取得了“雙贏”。然而,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把行乎當行,止乎當止的古訓拋在了腦后。湯依平不知見好就收,反而以為趁熱打鐵正當其時,索性想吊起來賣個好價錢。常言道: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湯依平想:先開出個價來,看看他會怎么說,總會有所收益吧。他接下來的一番話,不啻給史剛正在喝著的瘦肉皮蛋粥里加了一勺辣椒醬!
“史總,在北京時,我就不贊成你來深圳,勸你不要理會拉拉蛄叫喚,可你不聽……你來了,他們以為要翻天了,胡說八道,鬧得公司一時烏煙瘴氣,造成了很壞的影響。為了今后的工作,我請史總表個態(tài),給我下個結(jié)論,或者說評價也行,算我給自己討個說法,——這要求不為過分吧?如果你就這么走了,我今后這副擔子沒法挑呀!”湯依平雙手朝上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說。
這話夠辣!史剛聽后放下碗,大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他認為,這已經(jīng)不是滋味問題,也不是吃榴蓮酥時的感覺問題了,而是瞧不起我這個新上任的領(lǐng)導!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心里罵道:得寸進尺,糞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你是在要挾我?”史剛陰沉著臉,低聲問道。
“更是為了工作需要,——怎么理解都行!睖榔嚼淅涞鼗卮。
“你記住,大家反映的問題,我不追究,但并不等于沒有!”史剛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地說!敖o你個說法,什么說法?你用咨詢費的名義或增加貨款的手段套換出來的現(xiàn)金,幾百萬有吧,難道都是用于經(jīng)營,給了客戶?你能說得清楚么?如果真是如此,為什么不事先和我們打招呼?光明正大的事情,用得著今天拉上張三搞一回,明天又拽上李四做一次嗎?神神秘秘,偷偷摸摸,做賊似的!完全可以責成財務人員統(tǒng)一搞嘛!”史剛看了看表,又說,“既然你要個說法,好呵!我會很快就給你的,但不是現(xiàn)在。”
說完,史剛站起來拿了皮包就走。湯依平一邊招呼買單,一邊沖著史剛喊道:
“史總,你聽我解釋,你……等一會兒,我來送你去機場!”
“我不聽你的解釋,也不用你送。我自己打的士走!笔穭倎G下這句話,一頭鉆進了停在賓館門口的出租車里,絕塵而去。
馬戈得知史剛還要用湯依平的消息后破口大罵:官官相護,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罵過了,他便著手對電腦里儲存的資料做備份,準備走人。劉工見了,問道:
“怎么,就這樣撤啦?你可是公司里做項目的元老喲!”
“元老頂個屁!算我瞎了眼,押錯了寶。愿賭服輸,不走,還等人家炒么?”馬戈反問。
“是這么回事兒,是這么……”劉工點點頭,手一擺,走了。
劉工出得門來遇見了李濤,沒有說話,只是朝屋里撇了撇嘴,兩只手來回翻轉(zhuǎn)著做了個卷動的姿勢。此刻,他非常得意:幸虧我沒亂講,不然也要卷鋪蓋了。李濤沒有理會劉工的示意徑自走進屋里,大聲問馬戈中午訂不訂飯,訂什么飯。馬戈聽后先是一愣,繼而心里覺得暖呼呼的。自從史剛還要用湯依平的消息傳開以后,公司里的人對馬戈避之惟恐不遠,令他覺得人們都變了,變得表情有點兒淡、眼神有點兒辣、語調(diào)有點兒酸。這也是促成馬戈想盡快走人的原因之一。不光馬戈有這種感覺,連說過湯依平壞話的小田和小曹也感到很別扭,變得灰溜溜的,……馬戈萬萬沒想到李濤在這危急時刻還能關(guān)心自己,能不受感動么?
“隨便。吃什么都行!瘪R戈說話時注意觀察李濤的表情,以確定自己的判斷。
李濤走后,馬戈猜想:難道是我自己心里太苦,將別人的正常感情給中和了,致使其都變了味兒?不對呀,就在一兩個小時前,李濤看我的眼神還是怪怪的,跟這會兒的完全不同嘛!馬戈怎么也想不通,迷惑極了。
馬戈怎么會猜出李濤所為何來哪?
上班后,李濤一直忙于打電話:挨個通知公司中層干部開會和向新世紀酒店預訂包房。就在半個小時之前,他一連接到了兩個電話,頭一個是湯依平打來的,告訴他中午的會不開了,接著史剛又打來電話,說他已經(jīng)到了機場,兩天后還要回來,請李濤將公章和財務專用章都封了,未經(jīng)他的許可任何人不得擅自動用……史剛沒有作進一步解釋,這就給李濤留下了廣闊的想象空間。李濤放下電話后足足愣了十分鐘,雖然冥思苦想也不可能猜出史、湯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確信兩人有了矛盾,而且是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這矛盾的出現(xiàn)又極有可能是馬戈告狀使然。想到這里,李濤認為要趁最新動態(tài)尚未傳開來之前,向馬戈有所表示,為日后爭取主動。于是,他抄起電話把湯依平的通知轉(zhuǎn)告給公司的中層干部,向酒店退包房,訂午飯……順便想到了這個向馬戈示好的理由。
在接下來的兩天里,湯依平?jīng)]有到公司上班,手機也關(guān)了,更沒有給公司里的人打電話,著實玩了一把人間蒸發(fā)。盡管李濤竭盡全力將所掌握的信息捂住以求最大限度地利用之,但畢竟捂不住公司里人們業(yè)已變得格外靈敏的嗅覺。很快,大家就聞出了一些異味。如此一來,在這兩天里,人們可以說是在猜測和幻想,甚而有幾分擔憂和焦慮中度過的。
第三天,北京方面準時派了個由兩人組成的工作組蒞臨深圳。組長是總公司企管處的唐處長,副組長是小張——剛從學校畢業(yè)的一介書生。工作組是中午到的,為了盡快穩(wěn)定人心,下午一上班就召開了全體員工大會。李濤頗費了一番工夫,總算聯(lián)系上了湯依平,把開會的消息告知了他。會上,唐處長先講了個開場白,然后由小張宣讀總公司的文件。文件的大意是,中鑫深圳分公司的工作暫時由工作組全權(quán)負責,財務和人事歸唐處長管,實行“一枝筆”責任制,副組長為小張和湯依平,協(xié)助組長工作。會議開得很短,重頭戲還是個別談話。首先要談的自然是湯依平。
一進屋,湯依平便將在腦海里預演了多次,本打算在北京表演的那一幕亮了出來,只是對象變了,由史剛換了個有職無權(quán)行將退休、人稱老面片兒的唐處長。這令他多少感到有些遺憾。他將調(diào)令放到唐處長面前,說:
“已經(jīng)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再講什么都沒用了。事情的原委千頭萬緒,歸根到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俗話說,惹不起還躲得起。我——走——人。騰出地方來,讓他們反吧!
“欸,你這話可不對。”唐處長看了看調(diào)令,又說,“公司里的工作,我只是臨時代管。今后究竟怎樣搞還未定。只要你支持我的工作,今后,我會……”
“對不起,唐處長。我目光短淺,不考慮那么遠,只看眼前!睖榔讲豢蜌獾卮虿淼!澳氵不了解我的情況,這么說吧,我從23歲起當科長,后來又當過處長、經(jīng)理和法人代表,惟獨沒當過副手,所以也不會干!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完,湯依平將轎車和辦公室房門的鑰匙往桌上一拍,轉(zhuǎn)身就走,態(tài)度異常決絕。
唐處長對湯依平的言談舉止大為驚愕,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直到李濤進屋,他才緩過勁兒來,將湯依平剛剛表演的那一幕說于李濤,末了,還罵了一句:我就不信,沒他那顆臭雞蛋還做不成槽子糕了么?!后來,李濤添油加醋一番把這事兒告訴了小田,小田又說給了馬戈、小曹,他倆再……這事在公司里一時傳為笑柄,惠人口福。
八
也許是唐處長沒有長期干下去的打算而不想得罪人,也許是他缺少獨當一面的經(jīng)驗和霸氣,反正大家很快就發(fā)現(xiàn)他果然有點“面”,不能完全填補由于湯依平的離開而給公司在管理上造成的真空。(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這樣一來,各項工作都有點松懈,而氣氛也顯得輕松了許多……然而,真空不會長久,總要被填補。公司里輕松的氣氛也很快隨著馬戈的重出江湖而變得緊張起來。唐處長不熟悉業(yè)務,更不懂技術(shù),作為總工程師的馬戈自然為他所倚重。馬戈也順理成章地走到了前臺。
幾乎是一夜間,馬戈在公司里由一只飽受冷眼的丑小鴨,搖身一變成了令工作組言聽計從且備受信賴的白天鵝。如今,振羽而飛,翱翔在公司所有人頭上的這只天鵝百感交集,既為自己成功“倒湯”而慶幸、驕傲,也對曾歧視過他的那些人的宵小行徑而恨恨不已。本來,唐處長只讓他管公司里的業(yè)務和技術(shù),但馬戈認為要我管就得全管,只當老黃牛管拉車,沒門兒!主意打定,他也不管唐處長怎么想,就在向技術(shù)部門發(fā)號施令的同時,對行政后勤部門也指手畫腳。馬戈的脾氣不好,又缺乏領(lǐng)導藝術(shù),加之報復心理作祟,故而,稍不如意就要大發(fā)脾氣。行政人員又都不服氣,他發(fā)脾氣的時候就多,脾氣一上來,最常說的是這句話:別忘了,是我養(yǎng)活你們的!
這句話后來竟成了馬戈的口頭禪。他不管別人聽了有何想法,反正自己說得多了,便由深信不移而導致心態(tài)開始變異,具體表現(xiàn)為對公司里的一切,事無巨細,都看著不順眼,而且越是工作忙的時候,這種反感就越強烈。潛滋暗長的反感情緒像氣泡似的膨脹著,令他變得成天都氣鼓鼓的,不論肚子、嘴巴甚至眼球,……這樣一來,五短身材的馬戈,自以為成了白天鵝,別人在背后卻依然叫他癩蛤蟆。一天中午,馬戈因為要趕一份設(shè)計沒有休息,而整個公司的人那會兒正在睡午覺,這是他如廁時發(fā)現(xiàn)的。下午一上班,他就找到唐處長,說:
“公司要發(fā)展就得大家都振奮起精神來,……如果干的干,睡的睡,我也知道躺著舒服,咱們就都躺倒了徹底舒服吧!”
唐處長嚇了一跳。對于將穩(wěn)定壓倒一切作為宗旨的唐處長,聽說都不干活了,能不受驚么?馬戈隨即提出了一條建議:中午休息由兩小時改為一小時。盡管不愿意,但又怕馬戈撂挑子,唐處長只好勉為其難地采納了這條建議,并通知李濤立刻行文,公之于眾。馬戈這才感到肚子里的氣似乎釋放了一點。馬戈一時心血來潮,做下的卻是件惹起眾怒的事情。那些習慣了午飯后躺著小睡一會兒的人們,一旦只能坐著頻頻點頭、連連打哈欠的時候,他們心里能不產(chǎn)生怨怒之情么?這怨怒之情又經(jīng)由眼睛轉(zhuǎn)化為怨怒的目光在馬戈的身上聚焦,如同織就了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他的一舉一動都拿到網(wǎng)上來過篩子。不久,王會計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馬戈忙過一陣子后竟然關(guān)起門來在屋里酣然大睡!王會計一聲招呼,走廊里就圍聚了很多看熱鬧的人,而馬戈那從門縫里傳出來的有節(jié)奏的呼嚕聲,似乎在向人們宣告:我是制度的違反者,你們能把我怎么樣?于是,人們開始議論紛紛:
“自己也想睡,何必還出那些餿主意?真是作法自斃!”
“這哪里是作法自斃?這是己所不欲,偏施于人!制度讓別人遵守,對自己則網(wǎng)開一面!
“太不公平了!不成,我們找領(lǐng)導去理論理論!
王會計向唐處長告了馬戈一狀。唐處長就找來馬戈談話。馬戈非但不認錯,還振振有辭:
“我昨天干到夜里兩三點,中午不打個盹兒,下午還能編程么?程序錯了,投產(chǎn)時導致管道破裂、鍋爐爆炸,誰負得了這個責?!”
又被嚇了一跳!唐處長要依靠馬戈,不敢得罪他,心里便責怪王會計多事。加之馬戈一再追問 “誰是誣陷者”,無奈之下,唐處長便賣了老掌柜。馬戈的氣憤可想而知:王老太呀王老太,誰不知道你是湯依平的人?我還沒找你的毛病,你倒先跟我叫號了!好吧,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馬戈想找茬兒報復王會計還真有點難度,因為干的不是一行,所以費了一番心思也是徒勞。但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次,馬戈找小田開車去廣州。平時,他在市內(nèi)都是自己開車,跑長途就找小田。碰巧小田不在,送王會計去稅務局了。又是她!馬戈這些日子找茬兒不成,已經(jīng)有點急了。他一急,就出現(xiàn)了急中生智外加急不擇言。聽說去了稅務局,他似乎從中得到了點什么提示。他找到唐處長決心要告倒王會計,沒理占三分,何況他還能胡攪出幾句歪理來哩!
“唐處長,員工素質(zhì)必須提高,否則公司沒法發(fā)展!瘪R戈依然高屋建瓴,從大的原則問題談起,然后轉(zhuǎn)到正題!巴鯐嬕呀(jīng)57歲了,不能適應現(xiàn)代化企業(yè)的要求,也有損企業(yè)形象。舉個例子,很多企業(yè)的會計——不是本科就是碩士——都在研究如何合理避稅,咱們的王老太可好,成天就知道夾個包往稅務局送錢!我們掙多少也不夠她送的。因此,公司一定要把她炒掉!”
“解聘人的事嘛,我看——”唐處長用指頭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捏了捏額頭,晃了晃腦袋,又說,“哎——呀!我看還是到了后期再說吧,暫時仍以穩(wěn)定為好,等新班子……”
“不大膽改革,哪兒來的穩(wěn)定?”馬戈反問!胺(wěn)定,穩(wěn)定,如果她穩(wěn)了,我就定不了啦!這樣的公司沒前途,放我走吧!”
“誤會!你誤會了我的意思。坐下,坐下,你聽我說!碧铺庨L改變了口吻,說。“我的意思是,高素質(zhì)的一時難找,低素質(zhì)的又炒掉了,公司怎么運作哪?起碼要等招來了高素質(zhì)的以后,再說炒低素質(zhì)的吧。況且,還有個怎么招,誰去招等等一系列問題?傊徊讲絹,急不得,急不得!
“這件事情不用您操心,我去辦。我明天就去人才市場……”馬戈大包大攬地說。
唐處長的再次遷就,令馬戈益發(fā)得意了。他到處放話:公司里人浮于事的狀況必須改變,素質(zhì)低的人必須炒掉!馬戈的“兩個必須”鬧得人心惶惶,只有司機小田尚能處之泰然,因為公司里幾十號人,惟有他能入得馬戈青眼。個中原因是多方面的:小田勤快,把馬戈伺候得挺到位,比如馬戈開的那輛車都是小田及時加油、清洗的;
再者,馬戈認為小田在“倒湯”時立場堅定,表現(xiàn)不俗;
最重要的一點,小田的頭腦活絡,挺會來事兒。剛剛他還向馬戈建議:何不用湯依平交回來的那輛豐田佳美,換掉你現(xiàn)在開的這輛破捷達?他找的理由尤其讓馬戈愛聽:憑你對公司的貢獻和今后的工作需要,買輛奔馳開也應該,何況還是輛二手佳美!
小田的話令馬戈向唐處長提出換車要求時沒有絲毫歉疚,那口氣反而像公司欠了他多年的舊債未還似的。結(jié)果當然是唐處長又一次滿足了馬戈的要求。馬戈感激小田,開上佳美車,拉著他滿城兜風,飯館酒吧咖啡屋也沒少光臨。馬戈將小田視為知己,無話不談:既有技術(shù)業(yè)務方面的情況,也有對公司未來發(fā)展的打算,更少不了一些小道消息和臨時閃現(xiàn)的怪念頭。作為交換,小田也把給唐處長開車時聽來的最新消息告訴馬戈。這樣一來,倆人更有話說了。小田知道的消息一多,肚子里就容不下了,就免不了在麻將桌上吐露兩句。事后證明,他說的還都很靈驗。幾次下來,公司里的人都對小田刮目相看了,始而聽聽熱鬧,繼則有意打聽點事兒,終乃發(fā)展到有人想辦事要先向小田征求一下意見的地步。在公司的這個特殊時期,在一段不長的時間內(nèi),小田家的麻將桌竟然成了公司的新聞中心,而小田也時不時儼然以新聞發(fā)言人的姿態(tài),給那些對他寄予厚望的人答疑。
馬戈往人才市場跑了三天,招回了兩位年輕的女士,一位自然是會計,至于另一位,他被問起來時就有點語焉不詳了,一會兒說是學廣告策劃的,一會兒又說是學旅游的,……大家被鬧得莫名其妙:我們公司既沒有產(chǎn)品要做廣告,更不是缺少導游旅行社,馬戈招這種人的用意何在?究竟要干什么?再看看那位小姐出眾的容貌和與眾不同的扮相,人們益發(fā)迷惑了。末了,真相大白還是在唐處長的辦公室里。這次,馬戈大概有點心虛,至少底氣不似上回要求換車時那么足。
“唐處長,您也知道,我的工作很多也很雜,而人又比較粗且精力有限,所以,早就想配個秘書。這次招聘會計,我同時物色了一個不錯的人選,就手也招來了。不知您認為……”馬戈幾乎是字斟句酌地說出這些話的。
“配秘書,合適嗎?”唐處長問。此刻,他心里正這樣想:身為處長,我還沒秘書哩!
“秘書是一定要配的,因為是工作需要,又不是給我個人干活!瘪R戈頗有幾分蠻橫地說。不過,他隨即又退了一步,“假如公司認為不合適,將來她的一切費用可以從我的提成款里扣除!
“這是個辦法。讓我對上能有個交代,對下也好解釋!碧铺庨L算是默認了馬戈的作法。
其實,說歸說,馬戈才不甘心用自己的錢養(yǎng)活一個為公司干活的人吶。于是,他又想出了一個大膽的、使自己能名正言順配秘書的主意。他自知要價太高,故而和唐處長談話時用的也是攤牌的口氣:
“如果公司還想用我,就應該任命我當常務副總,只對您一個人負責!
宦海沉浮多年的唐處長,一聽說馬戈要官就本能地提高了警惕,旋即由敏感而反感,最后竟成了惡感。在先,唐處長對于馬戈的要求都盡量滿足,這次可不想委曲求全了。
“只對我負責?我可沒這么大的面子!”唐處長連連擺著手說!霸僬f,副總一級干部的任命權(quán)在總公司,況且,還要經(jīng)過評議、考核,有一整套過程。要不,我看這樣吧,關(guān)于任命的事情,可以先來一次民主評議,看看群眾的態(tài)度,再向史總作個匯報。總之,上上下下,先吹吹風。你看怎么樣?也算對組織和群眾負責,至于我個人倒無所謂……”
唐處長雖然沒答應,但也不是草率拒絕,而是耍了個拖刀計,打算先緩一步,瞅準機會再將他斬于馬下,并且是借刀殺人。針對馬戈能否當常務副總,要搞民主評議的消息一傳開,公司里的人就議論上了,由紛紛而憤憤,意見非常統(tǒng)一:做夢娶媳婦——想的美!李濤生怕有一個人——小田——投贊成票,還特意作了他的思想工作:別閉著眼再跟馬戈跑啦!上次剛有點風頭不對,他就忙著備份資料,準備溜之乎也!人家管你了嗎?
民主評議的結(jié)果是沒有疑義的:全體員工一致反對。
馬戈意識到自己被唐處長涮了,出了大洋相,但仍不想善罷甘休,便找到唐處長狡辯:
“我平時管事多,要求嚴格,又提了不少得罪人的建議,……囿于成見,他們當然不會贊成我當副總。不過,您是知道的,我既跑市場拿單子又要搞技術(shù),公司如果……”
“好了,你別說啦!你只要好好干,再考驗一段時間,我會想辦法再做做大家的思想工作。就這樣吧!碧铺庨L三言兩語把馬戈搪塞過去了。
馬戈悻悻而去,心中很不服氣:你越是不答應,老子還非當不可!半個月后,馬戈正打算再次向唐處長提起這事時,一場意想不到的風波發(fā)生了。那天下午,ZMS公司的林麗娃小姐忽然光臨中鑫公司,不顧前臺小姐的阻攔,氣沖沖地徑直闖進了馬戈的辦公室。幾乎在林小姐推開門的一剎那,坐在馬戈腿上的女秘書也“嗷——”的叫了一聲站了起來。接著,無須任何外交辭令的過渡便直接訴諸武力:扭打伴之以漫罵,廝搏成一團;
唾沫星子,水杯和文件夾滿屋亂飛!公司里的人都跑來站在走廊觀戰(zhàn),卻沒有一個勸架的。直到馬戈冒著林小姐槍林彈雨般的皮包和高跟鞋的擊打,拉著女秘書逃離公司,戰(zhàn)斗才暫告一個段落。但林小姐的氣還沒有出完,又沖著大家把馬戈著實數(shù)落了一番:忘恩負義,烏龜王八蛋,……什么話難聽說什么,令聽的人大眼瞪小眼,莫名其妙。罵夠了,她也不作任何解釋,拎起提包就走,像來的時候一樣風風火火。
從那以后,馬戈沒有再向唐處長提起當副總的事,因為自我感覺憋在肚子里的氣消了許多,既然心平氣和了,也就沒了非分之想。
九
湯依平走是走了,眼睛可始終盯著公司,而且一門心思還在打公司的主意。
當初,他雖然亮出了一份某集團公司開具的調(diào)令,但根本沒去報到,只是為了一時掩人耳目罷了。事實誠然如司機小田所料,湯依平早在一年多以前就注冊了自己的公司,并作了兩手準備:總公司不用他,就到自己公司當老板去;
總公司還讓他繼續(xù)干,就來個雙肩挑,一身兼二職,還能讓肥水流入自家田。他之所以要辦自己的公司,是因為有了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千心萬苦掙來的錢,自己想得點還要偷偷摸摸,用假合同套現(xiàn),像做賊似的;
有了自己的公司,掙多少都是我的,而且名正言順……在離開中鑫公司的這段日子里,深謀遠慮的湯依平為了自己公司的發(fā)展作出了一個重要決策,并且取得了初步成效。具體說來,就是和幾家老客戶——都是國有大型企業(yè)——的老總們達成了共識,使他們答應參股湯依平的公司,或者說接受了湯依平送給他們個人的干股。這樣一來,湯依平對公司今后的業(yè)務就不用發(fā)愁了。那么下一步,就是從中鑫公司把他認為合適的技術(shù)骨干挖走。在先,他從設(shè)計院往出挖人時用的是公司的住房和高工資作誘餌,如今不行了,他只能拿不多的股份和更多的美好遠景來吊胃口。他首先看中的目標是呂工和劉工。由于事關(guān)重大,不可能一兩次就談妥,而每次又都是約請他倆到飯館里邊吃邊談的。結(jié)果,有一次被小田看見了;氐焦,他立刻向唐處長報告了這一最新情況,(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并作出了自己的判斷:這倆貨肯定要跳槽,跟著湯依平去干!唐處長聽后有點坐不住了,但又想不出好的應對之策,情急之下找到馬戈,打算讓他出個主意。沒料想,馬戈對此不以為然,淡淡一笑,說:
“他倆本來就是湯團的哼哈二將,和公司存有異心,遲早也是走,晚走不如早走。”
唐處長對馬戈的話很反感,心想:他恨不得技術(shù)骨干都走了才好,……真有那一天,我豈不更要被他拿捏?不行,非得想個辦法留住這些人才不可!
未等唐處長想出好的辦法,工程上先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故:某客戶給公司發(fā)來一封律師函,嚴正警告合同已經(jīng)脫期,要負法律責任。一問,那項工程正是呂、劉二位做的。一些天來,他倆只顧考慮個人前途問題,對工作心不在焉,大而化之,所作設(shè)計不僅質(zhì)量差且耗時多,返工的情況經(jīng)常出現(xiàn),故而延誤了工期。馬戈作為總工,本來對糾正此類錯誤責無旁貸?墒,當唐處長問及此事時,他卻樂不滋滋地說:
“領(lǐng)導,您別忘了,我也靠拿提成活著的,和他們一般無二。況且,我也說不了,更得罪不起人家。說到底,延誤工期就是罰款唄!人家罰了公司,公司再罰他倆!
“說的輕巧!”唐處長不想對馬戈多講了,已經(jīng)對他徹底失望。
唐處長又找李濤商量,經(jīng)過一番利弊權(quán)衡,總還算想出了一個能調(diào)動積極性的、有可操作性的辦法。簡單地說就是搞房改,按照評估后市場價格的一半或三分之一,將職工現(xiàn)在住的公司房產(chǎn)賣給個人,條件是必須再為公司服務不得少于三年。事實證明,這還真是個不錯的辦法,既能穩(wěn)住人心以干好工作,又可收回些賣房款以緩解資金短缺的燃眉之急。
呂工對于湯依平邀請自己加盟一事,本來就游移不決,興趣不高,畢竟仙鶴在天不如山雀在手,再美好的遠景也是虛的。如今,唐處長不光以房改的形式給了他實惠,而且還允諾要提拔重用。呂工對湯依平再打來的電話,只好故伎重演——不接或干脆關(guān)機。若問唐處長為何重用呂工,主要是出于兩點考慮:一方面,嫌馬戈心術(shù)不正,必須有人取而代之;
另一方面,憑多年的為官經(jīng)驗,他相信在用人上使功不如使過,呂工能力不低,剛又捅了婁子,一旦被重用,能不賣命干么?至于劉工不想和湯依平干,更有他自己的小九九:湯依平的公司實際上是他個人的,管得肯定嚴,去了那里休想攬私活干,不能公私兼顧,就絕對沒有現(xiàn)在掙得多。再說,一動不如一靜,還是算了吧!
唐處長想重用呂工,卻又沒勇氣撤馬戈的職讓他取而代之,只能靠一種默契:該讓馬戈做的事情都委托呂工干。如此一來,馬戈樂得落個清閑,而名不正言不順的呂工則往往號令不靈,……對于大部分員工來說,并沒有意識到這種狀況可能對公司造成嚴重的傷害,反而以為較之馬戈專權(quán)的時候,眼下的環(huán)境寬松了許多,比如,隨著氣候一天天轉(zhuǎn)暖,午睡的習慣又悄然無聲地恢復了,——這不蠻好么?自從要搞房改的文件公布以后,人們就開始熱烈地議論起來,由房屋地段、市場價格,扯到房改后的裝修打算,找什么樣的裝修隊,買什么牌的瓷磚,墻面涂料是用多樂士還是立邦漆,……意見不同時會出現(xiàn)激烈的爭論,看法一致了就傳出歡聲笑語。
當然,除了扯閑篇兒也有犯愁的事情,那就是要在公司規(guī)定的日期內(nèi)繳納購房款。這幾天,不光要買房的員工著急,連不參加房改的唐處長也上火了。鐘麗平已經(jīng)找了他好幾次,要求發(fā)還湯依平欠下的兩萬元獎金,還說史總都答應給了,現(xiàn)在必須兌現(xiàn),否則拿不出錢來房改。唐處長苦口婆心地向她解釋:眼下資金緊張,發(fā)工資都困難,而且欠賬很多,給了你,別人怎么辦?還是等催回款來通盤考慮后解決吧。鐘麗平非但聽不進解釋,還依仗自己是個女人又哭又鬧,就差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兒了。情緒上來時,她甚至指著唐處長的鼻子大罵:
“當官的都黑了心,……你和湯依平是一丘之貉!”
事后,唐處長被氣得心火上升,說話時嗓音都啞了。鐘麗平在背地里還嘲笑說:這才更像只唐老鴨了!很快,就有好事的人把這話又傳了過去。唐處長聽后會是什么滋味?當然是苦的,且是酸苦。接著,他又收到了史剛打來的電話,說是有人反映公司現(xiàn)在處于無政府主義狀態(tài),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用問,唐處長也猜到了一準是馬戈告的黑狀!這時,唐處長的感覺何止于酸苦,簡直是苦澀,苦在心里!
唐處長寒心了:本想做一件于公司、于個人都有利的好事,怎么反而要挨罵、被怪罪?是總公司派不出人,我才以帶病之身于行將退休之際,千里迢迢來此勉為其難,他們不但不同情、支持我,還聽信小人讒言懷疑我,天理何在?想到前兩天老伴來電話說起哮喘病又犯了,他更是后悔拋家舍業(yè)跑來這里蹚渾水,……于是,他在電話里以身體不適為由,向史剛提出換將的請求。史剛說:你再堅持一下,不圖發(fā)展,守住攤子就行,我們會盡快想把法的。
禍必先起于蕭墻之內(nèi),而覬覦者方會后發(fā)制人。
優(yōu)特耐公司的葛總本想等中鑫公司再亂一亂,然后開始行動,可是,聽說唐處長要搞房改以后,他決定不等了,要立即實施謀劃有年的以小吃大的計劃。其原因有二:一是怕中鑫公司會以此為契機,逐步回歸正軌;
二是怕若再出臺幾個這樣的新花樣,中鑫資產(chǎn)所剩無幾了,即使吃到嘴里又有何用?于是,葛總來到唐處長的辦公室,開門見山,直截了當?shù)刂v出了優(yōu)特耐公司參股中鑫公司的想法。唐處長當然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讓他們先拿出一個書面的具體方案再說。
說實話,作為搞企業(yè)管理的唐處長對這個建議很感興趣。他深知,湯依平之所以能打下江山(把企業(yè)轉(zhuǎn)入科技含量高的經(jīng)營領(lǐng)域),卻未能守住江山(連年虧損),其原因就在于缺乏有效的監(jiān)督和制約機制,而變國有獨資為股份制無疑是最好的辦法。況且,這也是當前國家的要求,大勢所趨。再者,他和葛總有過幾次接觸,留給他的印象不錯,精通專業(yè),思維嚴密,談吐大方,工于辭令,擅長交際,作為一位企業(yè)家與合作者不能說一時之選,也稱得上業(yè)中翹楚了。不消說得,唐處長出于私心也想玉成其事,只有到那時才能金蟬脫殼,打道回府……
其實,葛總在拜訪唐處長那天就帶去了寫好的方案,只是沒有從皮包里拿出來而已。他要先試探一下唐處長的態(tài)度再說,何況也不想讓唐處長成為中鑫公司第一個看到這個方案的人。他認為這個人應該是史剛,而且不是正兒八經(jīng)地報上去,是私下里交流時看到。他深信,在中國想辦成件大事,都是預先做好鋪墊、疏通,然后按程序履行個手續(xù)而已。至于具體的實施辦法,當然是在得知馬戈與史剛有那么點兒特殊關(guān)系后想出來的。
葛總再次約請馬戈出來談話的地點選在重慶火鍋城。吃火鍋容易發(fā)熱,吃紅油麻辣火鍋更是熱得快,馬戈卻沒有這種感覺,因為沒胃口,吃得很少。但是,聽了葛總拜托自己去疏通史剛以便參股的話后,馬戈的腦袋一下子就熱了,額頭甚至沁出了汗珠。
“你怎么會有這種念頭?這怎么可能?”馬戈邊用紙巾擦汗邊問!疤锰弥婿喂尽
“好漢不提當年勇。中鑫是輝煌過,可現(xiàn)在怎么樣?”葛總問,隨即掰著指頭開始數(shù)落,“領(lǐng)導帶頭往自己兜里撈,撈夠了一拍屁股走人,致使群龍無首,人心渙散;
管理一塌糊涂,各行其是;
資金短缺,工資都不能按時發(fā)放;
工作懈怠,合同執(zhí)行不力,客戶有意見,連律師函都發(fā)來了,就等著吃官司啦!有說錯的地方么?還是別提什么堂堂——”
“等一等,我問你,你怎么知道來了律師函?”馬戈打斷葛總的話,問。
“別忘了,那家客戶跟我們也有業(yè)務關(guān)系,而且比你們的關(guān)系還要鐵!”葛總得意地說。
“什么意思?噢——我明白了!瘪R戈從對方的眼神得到了某種啟示,又說,“你們是不是在背后……”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為了優(yōu)特耐與中鑫公司能早日合作,我們上一點手段,想必你也能理解!备鹂傂χf。
“我又明白了,銀行遲遲不給我們發(fā)放貸款,還說了一大堆公司里亂七八糟的事情,和你剛才講的如出一轍,如果沒猜錯,也是你的杰作嘍!”馬戈恍然大悟地說。
“當初,你為了‘倒湯’也是無所不用其極喲!好了,咱們不談這些。還是探討一下今后的合作吧。吃呀,邊吃邊說!备鹂倢⒁槐P牛百葉放進火鍋里,又說,“吃吧,別煮老了!
馬戈這陣子很不得志,也巴不得公司能有所變化,以圖東山再起。聽到葛總說起合作,他的精神為之一振,胃口也開了,感覺吃到嘴里的東西都蠻有滋味的,……
十
優(yōu)特耐公司參股一事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唐處長研究了葛總的書面方案后給總公司打了份報告,史剛表示原則上沒意見,并責成他和優(yōu)特耐公司商談具體細節(jié)。也許,馬戈的順利“鋪墊、疏通”令葛總的頭腦有點發(fā)熱,商談時缺少策略,致使他和唐處長“按程序履行手續(xù)”時遇到了點麻煩。準確地說,就是在經(jīng)營班子的人員安排上有了分歧。葛總提出董事長由中鑫公司出,總經(jīng)理和副總經(jīng)理、總工程師、財務總監(jiān)則從優(yōu)特耐公司選派。唐處長不贊成:經(jīng)營班子里不能沒有中鑫公司的人。葛總認為這是個原則問題,也不想讓步,就將話題一轉(zhuǎn):
“這樣吧,改制后的新公司仍用中鑫的名字!
這還差不多。唐處長認為名號不變,能給人一個中鑫擴張的感覺,可以爭回點面子。心里是這么想,嘴上仍糾纏著經(jīng)營班子的人選問題,喋喋不休。葛總只好讓步,但僅讓了半步:
“中鑫公司可以再出一個副總工程師。但此人的技術(shù)水平和人品,都必須是我們所能接受的,——我看呂工這個人能夠作為你們考慮的人選!
唐處長覺得這后一句話倒蠻中聽,因為他也不贊成再用馬戈了,至于用呂工還是其他人都無所謂,反正自己也不會在這里干了。
后來,唐處長對李濤講起了這件事,對能保留住中鑫的名字感到很得意。李濤聽了連連點頭稱是。然而,他事后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就把自己的想法講給了劉工:
“中鑫的知名度這么高,明明是一份無形資產(chǎn),沒當股份入股就不應該,怎么能白白被使用了,反說是占了便宜?”
“人家塞了顆苦果卻當成甜棗吃,虧他還是搞企業(yè)管理的處長!國有資產(chǎn)讓這些人管著能不流失么?瞧著吧,等姓葛的來了,咱們的日子……聽說此人可不是等閑之輩!眲⒐ふf。
對于優(yōu)特耐公司參股一事,劉工頗不以為然,但又無法阻止,只能發(fā)些牢騷,而且是帶有幾分隱晦色彩的牢騷,因為個中的難言之隱是絕對不能與人明講的。其原因也很簡單:當初,在湯依平手下時,他偷著從葛總那里接活干;
以后,葛總成了他的上司,對付湯依平的招數(shù),人家心里明鏡似的,干私活這條財路肯定是斷了!一想到葛總找他談話的情景就尷尬得不行。那天,人家是這么對他說的:以前的所作所為也是我們的一種合作方式,特殊的方式,但那一頁算是翻過去了。今后的原則是按勞取酬,多干了肯定不會少得,只是不要再用過去那種特殊手段了,……局外人或許會覺得他的話有點隱諱,劉工聽了后脊梁直冒涼氣,深信再沒有比這話更赤裸裸的了!他能不耿耿于懷么?
盡管參股一事尚未最后敲定,但葛總在私下已經(jīng)悄悄地開始找人談話,為走馬上任作前期準備。好在都處身于同一幢大樓,打個電話就把人叫來了。葛總找人談話有很強的針對性,對劉工如此,對呂工亦如此,只是用語沒了隱諱色彩,絕對是要言不煩,一語中的:
“許多人都說你和湯依平的關(guān)系很鐵,如何如何。這沒什么。和湯依平關(guān)系好,說明你能配合領(lǐng)導工作。我欣賞這樣的人,也希望今后你能很好地配合我,……”
“感謝葛總的信任。葛總一句話就……就打消了我的顧慮。我,我今后一定給葛總牽馬墊鐙,效盡全力,……”呂工說話時磕磕巴巴,顯得非常激動,非常誠懇。
“還是說配合吧,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备鹂傉f!翱磥韰喂な莻性情中人,好,很好!
如果說葛總找誰談、談什么內(nèi)容有很強的針對性,那么他不找誰談就有更強的針對性了。明顯地,馬戈就是一個。見到很多人都被叫了去談話,他沉不住氣了,便自己找上了門。
“聽說未來經(jīng)營班子的人選已經(jīng)有了。我不但在這個班子里沒份兒,甚至連副總工的位置都不予考慮。有這回事嗎?”馬戈問。
“很遺憾,實際情況和你說的完全一樣!备鹂偦卮。
“為什么?請你回答我這到底是為什么?”馬戈聲嘶力竭地喊道。“過河拆橋,你還沒過河了就想拆橋?別忘了,我可以讓史剛答應你參股,也可以讓他再拒絕!對,拒——絕!”
“別激動,坐下來談。”葛總指了指椅子說!敖(jīng)營班子的人選,我是征求了唐處長和史總意見后決定的。這可以視為我們共同的意見,也是我們優(yōu)特耐參股的條件之一。我想,史總作為一位負責全盤工作的領(lǐng)導,總不至于為了你個人的安排而攪亂了大局吧?再說,他也不能聽了你一句話,就不講信譽,背個輕諾寡信的名聲喲!還是冷靜下來,好好——”
“我沒法冷靜!”馬戈指著對方的鼻子,又說,“你還配講信譽二字?你兩次利用我,(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兩次都信誓旦旦地許諾要跟我合作,現(xiàn)在卻把我一腳踹開,這就叫合作?這就叫信譽?”
“沒錯,我曾兩次答應過要跟你合作。不過,你對合作這兩個字的理解不夠準確,也許完全誤解了。什么叫合作?它首先應該有一個前提,即合作雙方必須是平等的。舍此,其他一切都免談?墒,你想想,假如你被安排在經(jīng)營班子里,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不是平等的,而是領(lǐng)導與被領(lǐng)導的關(guān)系,是上下級之間的關(guān)系了。這豈不有悖于我們的初衷?沒有了平等,還能叫合作么?除非設(shè)兩個總經(jīng)理,哈哈,那可就是開國際玩笑嘍!”坐在大班椅里的葛總搖晃著,轉(zhuǎn)過去又轉(zhuǎn)回來!艾F(xiàn)在,可以第三次講,我誠心誠意地愿意與你合作。第一次講這話是在風雨樓酒家,第二次在重慶火鍋城,邊涮牛百葉邊說的,……你看,我都記著啦!”
“被涮的不是牛百葉,是我!”馬戈指著自己的腦袋,說。“咬文嚼字,玩弄字眼,尋章摘句老雕蟲!如果這次我沒有誤解你的合作之意的話,你是讓我先滾出中鑫公司,獲得了所謂與你平等的地位,再……呸——!姓葛的,你這個無賴!”
馬戈邊罵邊走出了葛總的辦公室,適巧頂頭撞見了前來送材料的李濤。馬戈連聲招呼也沒打,頭一昂,徑自走了。李濤進得屋來,問:馬戈說誰是無賴?
“你說哪?”葛總問,隨即自己作出了回答,“我看他就是個最大的無賴!他竟然好意思找我來要官。這種人誰還敢用?湯依平再不好,對馬戈個人可是夠意思,在他危難之時,請到公司,授以重權(quán),……反過來,他又怎么樣?稍不如意,就揭竿而起,當上了‘倒湯’急先鋒。十足一只癩皮狗!低頭吃,抬頭咬。這種人我是不敢用!”
“對的,對的。用了他就等于給自己埋下定時炸彈,……”李濤心里想的是,出頭的椽子沒有好下場。他遞上文件夾,又說,“葛總,這是您要的公司人員花名單,上面有每個人的簡歷、家庭地址、電話號碼……”
“好,很好。”葛總只是把花名單拿在手里先是用指頭彈了一下,又掂了掂,并沒有看,而是閉了眼睛,問道,“李主任,你說,我離開中鑫公司幾年啦?”
“一晃,有八九年了吧。您的意思是——”李濤在椅子上正了正身子,問。
“彈指一揮間呀!”葛總舉起手中的花名單,晃動著,不無感慨地又說,“真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回來的,……李主任,你再說說看,我能以這種身份回來,除了自身原因之外,還靠了什么?”
“這——”李濤撓了撓頭,又說,“當然是機會嘍!比如,馬戈‘倒湯’就是個機會!
“沒錯。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漁人怎樣才能發(fā)現(xiàn)相爭的鷸蚌,如果鷸蚌不相爭時,又該怎樣使它們爭起來。這就要靠敏銳的目光、堅定的意志、靈活的……”葛總說著說著開始有點自我陶醉了。
“這些年里,葛總?cè)嗽趦?yōu)特耐卻心系中鑫呀!我想起來了,馬戈兩年前就說過,葛總曾告訴過他,湯依平到優(yōu)特耐取經(jīng),想把中鑫變成自己控股的公司,……看來,葛總早就為鷸蚌能在今天爭起來作準備啦!還有……”李濤似乎受到對方自我陶醉的影響,也跟著口無遮攔地講起來。
“還有什么?”葛總欠過身來,問道。
看到對方充滿迷惑、驚異的目光,李濤才意識到走嘴了,趕緊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心想:可不能亂說了,再瞎咧咧,你的飯碗也該不保啦!
“還有……還有員工的檔案,用不用拿來看看?”李濤一時急不擇言,看見桌上的一摞牛皮紙袋,順口說。
“不用,不用!备鹂傉f完,笑了。
他笑得那么自信,那么志得意滿,全然沒有在意李濤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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