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30歲的朋友們]朋友30歲生日送什么禮物好
發(fā)布時間:2020-03-18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后來才知道,我們當年這些小伙伴們,就像從伊河里游走的一條條鯉魚,拼命地跳過龍門,或者跌落,然后,再拼命地各自游向別處。今年,30歲的我們,看著彼此的臉,恍惚覺得像是來自兩個世界的人。
洛陽南部有一條河,叫伊河,流經(jīng)著名的龍門石窟,順流而下,越過人工大壩,自然地分出些支流來,自西向東流,最后匯入了一條大河,洛河。
我和賈樂樂、賈俊國、賈輝、田永偉出生在伊河南邊的一個鎮(zhèn)里,叫龍門鎮(zhèn)。伊河對岸,穿過一片桃花林,住著一個皮膚白得會發(fā)光的女孩王會娣,她的外婆家和我們在一起。從小,我們很早就知道“鯉魚跳龍門”的意思。有時想象,伊河里的鯉魚,要想跳過龍門橋,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那座龍門橋,老高。
今年回家,我們已三十歲。春節(jié),當年的這些小伙伴們再回到伊河邊,驚覺,再不是當年的我們,就像一條條鯉魚,已各自游蕩在各自的河流中,不過忘不了出發(fā)的地方――伊河。
1994年
賈樂樂
洛陽要橫跨伊河發(fā)展新工業(yè)區(qū)的規(guī)劃出來,據(jù)說老家龍門鎮(zhèn)裴村列在其中,還有可能整體拆遷。過年前,街上很多家都忙著蓋起新房子,路口堆滿了沙子,封了路口。
大年初二,賈樂樂從當年父親給他蓋的樓房里走出來,接過媳婦懷里的女兒,抱到大街上,和一群小孩放在一起。樂樂蹲下身子,伸開胳膊,拍著手,呼喚著,試著讓剛滿一歲的女兒學(xué)走路:“來,乖,走過來,快走過來一”
“啪!”女兒邁開小腿,剛走了一步,就趴倒地上,也不哭。“自己起來,來,起來!迸畠号啦黄饋,樂樂媳婦過去抱起來說:“這孩子可皮實了,誰抱都不哭!叫爺,叫爺!卑摧叿郑瑯窐放畠涸摵拔覡。
大年初六,剛過完春節(jié),樂樂又開始騎著電動車跑到幾公里外的蘑菇廠上班。
中午只休息一個半小時,樂樂又飛一般地騎回來,家里只有他和媳婦倆人,他要照看女兒,讓媳婦騰出空來做飯!艾F(xiàn)在。有了女兒壓力可大了,也是活著的動力!”樂樂勉強地笑笑說,“要不是有了這個女兒,我都不想活了!”
今年,樂樂才30歲。從小我們一起長大,逢年過節(jié)見面時,常會說起一起去河灘打鳥摸魚的快樂時光。
小時候,樂樂的文具盒和書本上,喜歡貼滿林志穎和四大天王的明星畫。很多同學(xué)夸樂樂長得像林志穎,皮膚很白,眉毛很濃密,性格也溫和,見人說話,還會羞澀地臉紅。
在老家的那條街上,樂樂家一直過著殷實的生活。他父親經(jīng)營著一輛貨車和一座白灰窯,家里收入在街上一直居上游。家里富裕,樂樂媽媽烙的油餅都很香,常常隔著一條街都能聞到,因為最舍得往鍋里放油,酥脆可口。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好,樂樂爸爸的身體有些發(fā)福。
一條街上,樂樂家最先買了臺彩色電視機。晚上,很多小孩兒都跑到樂樂家,看電視劇《西游記》和《射雕英雄傳》?措娨晻r,樂樂爸爸喜歡斜靠在床頭,端一個大瓷茶缸。水一喝完,看樂樂媽媽一眼,媽媽就會意地笑著過去,給添滿熱開水。
沒幾年工夫,樂樂爸爸最先臨街蓋起一座兩層的大樓,高高地挺立在街上。樂樂住在二樓,屋里還張貼著林志穎的明星畫。兩個漂亮的妹妹,也都各自有了自己的新房間。
樂樂、我、賈俊國(小名國蛋兒),各相差半歲,樂樂最大,國蛋兒最小,都生在1980年前后。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每天,一起喊著去上學(xué);夏天放學(xué),一起去河灘游泳、捉魚。
樂樂就不怎么喜歡讀書。有一天,有個同學(xué)去他家,順手帶本《雷鋒日記》坐在凳子上看。他媽媽笑著跟樂樂說:“你看人家走哪兒都看書,怎么不跟人家學(xué)學(xué),多看點書!睒窐酚灿驳鼗氐溃骸拔揖褪遣幌肟!”
樂樂有自己的喜好。
樂樂喜歡用鐵絲或樹枝做彈弓、玩具手槍,做工總是細致,精雕細刻。喜歡到河里游泳,樂樂也游得最快,姿勢最好。爬樹,樂樂也很快。不過,有一次,他爬上一棵細樹,快爬到頂時,樹枝一下被他壓彎,“啪”地一聲,他從上面重重地摔下來。后腦勺朝地,一下摔暈過去。樂樂在地上躺了好半天,才站起來,嘴使勁哆嗦著,想說什么,說不出來,直摸腦袋。
這都是我們記憶深刻的事情,我們曾經(jīng)以為會一直這么玩下去。
在11歲那年,我被父親轉(zhuǎn)到城里去讀初中,只有周末和暑假,我們偶爾能碰面。
在游戲廳還沒有普及開的年代,暑假,我會借同學(xué)一臺“小霸王”抱回老家玩,和樂樂、國蛋兒玩得很過癮。在他們面前,我偶爾還會顯擺一兩句“半自動”普通話:“你吃飯了沒?”聽到我?guī)е{(diào)說出那個“沒”字,樂樂嘿嘿地在旁邊笑,黨得怪怪的。
初中時,樂樂和國蛋兒迷上了電子游戲機,經(jīng)常逃課去玩。初三畢業(yè)前,樂樂不想上學(xué)了。坐在門前的皂角樹下,我們勸他一定要把書念到頭,哪怕將來讀個中專也好。樂樂默默地聽完,有些遲疑地笑笑。
1994年,初三畢業(yè),樂樂就不再去上學(xué)。樂樂的爸媽拿他也沒辦法,只能隨他。沒多久,還沒讀到初三的國蛋兒,也宣布退學(xué)。
國蛋兒退學(xué)退得很荒誕。他說,有一天,學(xué)校讓他交25塊錢的補課費,他不交,說家里沒錢。老師說,不交你就回家吧!國蛋兒一賭氣,說:“回家就回家,正不想上!”說完,扭頭提著書包就回家了,再沒有去過學(xué)校。
那幾年,我正為能不能考上一所重點高中苦惱不已。
有一年,叔叔順路帶我去南開大學(xué)玩。
那是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看見那么大的校園里,坐著一群漂亮的男女,悠閑地在太陽傘下,聊天、喝飲料,不由得心生向往。叔叔的老師,臨別,握著我的小手,微笑著說:“歡迎你將來到南開來讀書!”這一句話,像充滿了魔力,鼓勵著我。
回到家,叔叔說:“你要能考上省重點高中,就等于一條腿進了大學(xué)門!
王會娣
春節(jié)前,在MSN上,約正在上海一家外企上班的王會娣,說想找時間聊聊過去的故事。她說,剛好要出差,飛北京,晚上住在大望路的萬豪大酒店。
等她見完客戶,我們約在酒店大廳見。會娣已變成一頭長發(fā),白皙的皮膚,一身職業(yè)裝,一路上提著電腦包。她說,這些天都在見客戶,太忙。
進電梯間,會娣笑著說,媽媽以前在家打電話,知道她住的酒店,一晚上要1000多塊錢,心疼得不得了,幾次說:“還不如,你住個便宜的,把錢省下來。”
會娣今年30歲,單身,上海一外企公司骨干。
1994年,在樂樂退學(xué)這一年,隔著伊河,有另外一所中學(xué)關(guān)林二中,一名叫王會娣的女生,理著一個短短的男孩兒頭,坐在班里,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直接保送到重點中學(xué)。王會娣說,那時她從來不做第二名。
王會娣姊妹四個,排行老二,取名“會娣”,是因為父母一直想生個男孩。結(jié)果,下一個還是女孩,又取名王信,意思是“這回只能相信上帝了!”生下第四個,還是女孩,父母只好認命,取名王青,意思是“一清二白”。再也不生了。
那是1980年代,計劃生育抓得緊。- 大街小巷,刷滿了宣傳計劃生育的標語:“生男生女一個樣”、“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種樹”。母親生下三妹時,會娣記得,一群人突然闖進家里,父親抱起三妹就跑,躲在墻后,身體緊貼著墻根下站,一聲不敢吭。后來,沒有找到人。到秋天,來了輛車,把掛在院墻上的一串串玉米,一兜一兜全部取下來,拉走。金黃金黃的玉米,全都沒了,還罰了1000塊錢。
那時,家里很窮。最難熬的日子,買鹽,媽媽只能買一毛錢。盡管如此,媽媽在衣柜中間的抽屜里,裝滿了鉛筆和本子。她們用完了,隨時去拿都有。
在學(xué)校,會娣很活躍,參加各種競賽,什么獎項都抱回來,也很風(fēng)光。中學(xué)會考后,要決定去哪兒上學(xué),一個是選擇讀中;蛑袔煟厴I(yè)出來就能安排工作;一個是先考高中,再上大學(xué)。
當時,中專和中師是熱門,會娣不愿去,想去上高中。父母供不起,希望能早點畢業(yè)參加工作,幾番討論利弊,家里同意會娣讀高中。
因為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會娣可以選擇去考省重點洛陽一高。不過,洛一高離家太遠,學(xué)費也高。
正在猶豫時,附近的一所市重點中學(xué)洛陽八中,聽說會娣的會考成績,幾乎各科都在95分之上,老師直接開車去做家長工作,免試、保送她上高中,去“尖子班”,每個月補助10塊錢,學(xué)費很少;氐郊,媽媽就跟會娣說:“八中老師開車來家里說了,叫你去上學(xué),你去吧!”
1994年,會娣免試進入洛陽八中。我和小學(xué)同學(xué)賈輝、田永偉同時考入洛陽八中,和王會娣成為不同班的同學(xué)。和王會娣一樣,中考時,田永偉也是所在初中的第一名。
在高中,王會娣繼續(xù)名列前幾名,聞名于校園。但我沒想到,春節(jié)的某一天,我會在老家的戲臺前,看見一個皮膚白得會發(fā)光的女生站在那里,看戲,發(fā)呆,我很驚奇:“咦,她怎么會在這里?!”那是王會娣。
原來,王會娣的外婆家就住我老家后面,她的媽媽和我爸媽都是小學(xué)同學(xué)。我遠遠地望著,這學(xué)習(xí)成績傳奇般好的女生,當時卻沒好意思上前去跟她說一句話。
1998年
賈樂樂和國蛋兒
春節(jié)的這幾天,天又下了場雪。
下午,在老家,圍著火爐,和樂樂、國蛋兒,喝著茶水,坐在一起聊。說著話,樂樂媳婦抱著女兒進來,把孩子遞給他,說要回家做午飯,讓他看著女兒。樂樂抱著女兒,從果盤里找出一顆糖,剝開一頭糖紙,捏著裹著糖紙的另一頭,往孩子嘴里塞:“來,慢點吃一”
沒多大一會,媳婦跑回來,喊樂樂:“飯做好了,回家吃吧!”
當年,樂樂和國蛋兒,不上學(xué),和街上其他同樣不上學(xué)的同齡人,開始結(jié)伴四處游蕩。每天,到吃飯時,媽媽準會在家里做好飯,烙好油餅,等著他回家吃。
龍門鎮(zhèn)的夏天,單一、枯燥,滿大街上基本上看不見人。要么在睡午覺,要么躲在屋里吹電風(fēng)扇。夏天的太陽毒辣辣,曬得地面發(fā)燙,知了還是在樹上沒完沒了地鳴叫。
樂樂和國蛋兒,自從出了校門,就徹底沉迷玩游戲,鎮(zhèn)上的游戲廳成了他們的樂園,常結(jié)伴一玩一天,那里聚著一群像他們一樣不上學(xué)或逃學(xué)的孩子。
沒多久,他們就遇到了第一個人生障礙,沒錢。不去上學(xué),再也不能跟家人名正言順地要錢,況且還是去打游戲。
樂樂和國蛋兒倆人只能自己就近想辦法。炎炎夏日,冒著毒辣辣的太陽,他們跑到伊河灘邊,光著脊梁,幫人篩沙,裝車。篩一車沙,賺幾塊錢,拿到錢,他們再去游戲廳。
1994年開始,樂樂和國蛋兒就開始去伊河灘篩沙掙錢,然后,再去玩游戲。那時,在伊河的對岸,王會娣、田永偉、賈輝和我。坐在洛陽八中的教室里,讀書、踢球,上早自習(xí)和晚自習(xí)。我們彼此不知道彼此正在經(jīng)歷的生活。
暑假回老家,找樂樂玩,比試做俯臥撐和掰手腕。以前還勢均力敵,沒多久我就再也比不過他。樂樂的胳膊,明顯變得粗壯起來。當時不知道,那是他篩沙篩出來的。
在河灘篩了兩年沙,玩了兩年游戲,終于受不了。篩沙的重體力活,對兩個15歲的孩子來說,畢竟還是太重。倆人回家繼續(xù)歇著了。
1995年。樂樂爸爸的朋友看見他們倆閑著,就介紹他倆去龍門鎮(zhèn)一家啤酒廠干活,給人捆扎啤酒,用人力車運送;畋群Y沙輕一些,一個月最多能掙180元,一天就六七塊錢。
在當時,能攢300塊錢,對樂樂來說,那是最大的夢想!澳阒300塊錢是啥概念?要有300塊錢,就能買輛自行車,不用天天走幾公里去啤酒廠!”他和國蛋兒同時發(fā)出驚嘆,笑著說。
那個時候,在高中校園里,一放學(xué),同學(xué)們都去車棚,去取自己的自行車,騎上,笑著,飛馳回家。平時,常有人丟車。丟過,家里人會再給買一輛,抱怨兩旬就罷了。自行車,在校園里,只是個工具。從沒有想過,買一輛自行車,樂樂得攢幾個月的工資。
沒有自行車騎,樂樂和國蛋兒過得也很快樂,因為在啤酒廠工作,每天都能喝到免費的啤酒!耙每擅懒!”出校門,最初的磨練都是新鮮的。
干了兩年,到1998年,兩個人一共才各掙了1000多元錢。攢不下錢,兩個人都離開了啤酒廠,想著再去謀別的出路。
1998年這一年,樂樂和國蛋兒已滿18歲!肮g”四年。
就在這一年,河對岸的王會娣,從洛陽八中,考入北京理工大學(xué),開始讀大一。我、賈輝和田永偉,高考落榜。我和賈輝繼續(xù)到高三復(fù)讀,煎熬著,苦悶著,準備下一次高考。田永偉因為沉迷于游戲,高中時代,荒廢學(xué)業(yè),最終放棄大學(xué)夢,回家打工。
王會娣
在會娣離開北京前,我又到萬豪大酒店找會娣聊。走進樓上的咖啡廳,幾名外國客人坐著用英語在交流。會娣碰見同事,笑著走過去打招呼。
一如過去,會娣做起事來,依然干凈,利索!白鍪裁词虑槎伎梢院苡邪盐眨讲綖闋I,但愛情除外!
高中生活,對王會娣來說,并沒有別人那樣緊張,卻比較輕松。上課,經(jīng)常還忍不住會打個瞌睡。為此,她還很懊惱:“為什么別人上課不打瞌睡!”
有一次,下數(shù)學(xué)課,班上有個同學(xué),抱著沒聽懂的題目去問她。王會娣看了看,剛好是她沒聽到的。她如實說,她也不會,同學(xué)疑惑著不相信。
王會娣和別人一樣的上課,下課。吃飯,每次考試卻都能考到前幾名。多年后,像很多同學(xué)的好奇一樣,問為什么,你學(xué)習(xí)難道有什么秘訣?
王會娣笑著說:“說出來你可能會生氣,不過,真的是,那個時候我記憶力超好,看過的東西,基本上都不會忘。”
文科很強勢的她,在文理分科時,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理科!耙驗槲矣X得,選了文科,理科一定會丟掉;文科再不學(xué),也不會太差!蓖鯐氛f,她比較貪心,內(nèi)心其實是個完美主義者,什么都想做到優(yōu)秀。
當時,學(xué)校里還有一個根深蒂固的看法,普遍認為女生學(xué)不會理科。“沖這一點,我就不會選擇文科!
課外,王會娣也會借些名著來讀。見同學(xué)在讀一套《平凡的世界》,她拿回家,冬天夜里,裹著被子,一直看到凌晨 5點看完,感動不已。后來,說起來才知道,原來,那套書是我借來的,我又借給鄰班的好友,好友又借給了她。
不過,給她內(nèi)心力量,影響價值觀的,卻是作家劉墉寫的三部小書:《肯定自己》、《超越自己》、《創(chuàng)造自己》。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給她很大力量。直到多年后,在書店看到劉墉的新書,還會忍不住去翻看下。
幾乎是一路綠燈,幾乎是一路暢通,王會娣眾望所歸地考上了大學(xué)。不過,王會娣卻有自己的遺憾。
高考前,她一直想考北大物理系。不過,考試那天,她病了。帶病上考場,坐在后座的一個學(xué)生,知道王會娣的“大名”?荚嚂r,找機會就踢她的凳子,想偷看她答案。這些舉動,嚴重干擾了她的發(fā)揮!案呖,我屬于低水平發(fā)揮!”
報考志愿,聽老師建議,保守地報了北京理工大學(xué)。選擇專業(yè)時,第一,經(jīng)濟法;第二,計算機系。陰差陽錯,她被分到了計算機系。
說起這些小意外和小插曲,似乎都是命運的安排。她說:“如果當年考好了,就是北大物理系。畢業(yè)到現(xiàn)在,指不定在哪里呢!”
1998年,這一年,王會娣開始經(jīng)歷一場相隔兩地的大學(xué)精神戀愛。白馬王予是個空軍,遠在異地,兩地鴻雁傳書。大一的夏天,躁動而美麗。但愛情,顯得似乎有些遙遠。
這一年暑假,高中同學(xué)賈輝和我,參加第二次高考,成績公布,我如愿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xué),但爸爸和一批工友被通知下崗。爸爸說:“等送你上大學(xué),我去做生意!辟Z輝,再次落榜。
這一年,我們都滿了18歲,但未真正成人!似乎,一切剛剛開始。
2000年
賈樂樂和田永偉
春節(jié)過后,夜里,給樂樂打電話,要給他拍幾張照片。樂樂躺在床上問:“咋拍?”我告訴他,要拍什么。他說,好。電話那頭,樂樂的孩子,在床頭咿咿呀呀地學(xué)語。
第二天,找人到他上班的廠門口拍完。
樂樂又發(fā)短信來小心地問:“你要照片是干什么用的?”回電話給他說明,要刊登在雜志上,寫我們從小到大這三十年的故事和變化。
問到樂樂母親去世時的年齡,樂樂有些吞吐:“我不記得了,只記得屬馬!庇謫査赣H蓋樓的時間。樂樂又說:“這時間過去太久,都忘了。大概九幾年吧!”
樂樂的爺爺,也是二爺(樂樂的父親從小過繼給二爺)賈忠臣,當年畢業(yè)于黃埔軍校,解放前,在老家的街上,腰里別著槍,能文會武,很有名氣。后來,“文革”時,遭到批斗。我問樂樂:“你知道你二爺是黃埔軍校畢業(yè)的嗎?”樂樂像聽說別人家的事情:“我從來都不知道。沒問過我爸。”
離開啤酒廠,樂樂去了家較近的面粉廠干活。剛18歲,就有人要給他介紹對象。樂樂沒有同意,覺得還小,還想四處逛著玩。反正,他長得帥,家庭條件又好。
樂樂沒有想到,這種“好事”不是隨時都會有的。
到面粉廠不久,樂樂二舅開著家里的貨車運白石灰,倒車時出了事故,對方要求賠償。不知什么原因,最后,爸爸將貨車賣了,白灰窯也關(guān)停。家里的兩項主要經(jīng)濟來源,突然中斷。
有人迷信,跟樂樂家人說,樓房不該蓋在前院,后院空著,蓋反了,應(yīng)該把后院蓋高。他們不信,但后來接連發(fā)生的事情,讓一家人都猝不及防。
2000年的一天早晨,樂樂的爸媽騎著三輪車,從外面回來,淋了一場大雨;氐郊遥窘〗】悼档膵寢,突然腦出血,暈倒,立刻打車送到醫(yī)院搶救。因為沒錢,開始保守治療。第二天,再做手術(shù),已錯過了最佳時機。
從醫(yī)院回來,媽媽再也說不出話。媽媽病倒那年開始,樂樂和家人,就再沒有快樂起來。
媽媽躺倒床上,樂樂和倆妹妹,每天圍到床前,給媽媽擦洗身體,按摩全身,盼著媽媽能?復(fù)知覺,再認出他們。但奇跡沒有出現(xiàn)。給媽媽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錢,真的是“一病致貧”。申請了一些補助,又跑到鄭州去問醫(yī),也沒有效果。
2004年,樂樂媽媽去世,還不到50歲。當時,我正在外地工作,聽到這個消息后,難過了一夜,總想起小時候樂樂媽媽溫和的笑容。媽媽去世不久,爸爸一蹶不振,突然病倒。一直沒有正式工作,四處打工的樂樂,也沒有積蓄,這次只能靠跟親戚借錢,給爸爸看病。
轉(zhuǎn)眼,樂樂也過了25歲,在當?shù)兀?5歲大多都已結(jié)婚生子。樂樂卻一直單身。家里接連出事后,沒人再給他介紹對象。樂樂竟成了街上屈指可數(shù)的“剩男”之一。
和樂樂的境遇差不多,田永偉高中畢業(yè),回家給附近的一家洗衣粉廠打工。
去打工的孩子不少,但田永偉顯得最可惜,他智商很高,我的父母也說他很聰明,全被玩游戲給耽擱了。永偉的爺爺,很疼愛他,每年看見我們,都讓我們勸勸他找個好出路。
終于,一次招海員的機會改變了永偉。2004年,聽說招聘海員的消息,永偉報名參加,一考就過。到廣州接受培訓(xùn)幾個月后,上船,負責(zé)機械維修。永偉坐在船上,開始周游世界。
第二年,春節(jié)回家,永偉像變了一個人。他帶回來洋煙和洋酒,談起海上的見聞,國外的風(fēng)情,滔滔不絕,再不是關(guān)在村子里的人,身邊的親朋,都充滿好奇地聽他講那些異國見聞。偶爾,他還給人算算命。在海上,他開始研究命理學(xué):“我現(xiàn)在越來越相信命了!
沒幾年,永偉把掙的錢匯到家,裝修了房子,娶了媳婦,生了孩子。平時,新聞上再出現(xiàn)索馬里海盜的事情,我就會擔(dān)心,永偉不會在那條船上吧。
今年春節(jié)前,準備再次出航的永偉,坐在去廣州的火車上,打來電話說,一個月前,他哥哥出事了,在廠里猝死。
“啊――”我吃了一驚,永偉的哥哥也才30出頭。
“最后處理得還算不賴,廠里賠了二十多萬,比會議家強!
“啊?那會議咋了?”田會議是我們小學(xué)同學(xué),住在他家隔壁。
永偉接著說,他哥出事三天,在附近廠里當廚師的田會議,上屋頂去掃雪,被高壓電給打死了,剛過30歲,留下一個孩子,才半歲。
火車過隧道,突然沒了信號,那一瞬間,在電話里,我們都陷入沉默。
火車穿過隧道,恢復(fù)信號,永偉接著說:“今年春節(jié)。我們就不能在一起喝酒了。等回來,給你爸爸帶瓶洋酒喝喝!”
王會娣
春節(jié)后,打算給會娣拍張照片,電話詢問在哪兒。她說,兩天后會再去北京,到時再見。
到了北京,王會娣繼續(xù)忙得不著地。
直到她臨走前一天,收到她的短信:“實在是沒有一點時間,再電話聯(lián)系!贝稳,再打電話,她說,現(xiàn)在泰國。剛下飛機,坐上大巴,去普吉島度假。
問能否把照片發(fā)過來,會娣說:“不行啊!只有這次出來我沒有帶筆記本!蹦┝耍檬謾C發(fā)來一封郵件,是她在百合網(wǎng)上的注冊名和密碼,讓我自己去找找看。
我說:“你還在這里相親啊!”
她說:“這回你又發(fā)現(xiàn)我的另一面了吧!”
2000年,王會娣放棄了學(xué)校保研的機會,想換個學(xué)校上研究生,想去北大。
王會娣信心很足。2001年初,寒冬, 王會娣參加研究生考試。
小小的插曲再次給王會娣設(shè)立了障礙?荚嚹翘欤岵坏么虺鲎廛,自己從北理工一路騎自行車跑到北大參加考試。中午休息,在校園里找不到地方休息,不舍得花錢坐到咖啡廳里。
像當年高考一樣,這一系列小細節(jié),還是影響到了她的考場發(fā)揮。幸運的是,分數(shù)出來,她過了錄取線。不幸的是,自費線剛好劃在她的上面。自費,意味要繳3萬元錢的學(xué)費,或者可以選擇調(diào)劑其他專業(yè)或院校。
王會娣這次猶豫了,上,還是不上?最終,她拿起電話打給了還尚未相識的研究生導(dǎo)師,張口就說:“陳老師,我是……您能不能借我點錢?”
第一次打電話就跟導(dǎo)師借錢,老師竟然同意了,借給她8000元。2001年大學(xué)畢業(yè),王會娣如愿上了北大研究生;乩霞遥回母校洛陽八中做了一場精彩演講。
那年,坐在未名湖邊,我和早已成為好朋友的會娣聊天。她說:“其實,優(yōu)秀就是一種習(xí)慣!不管做什么事,為什么不做NO.1?”這是她內(nèi)在的想法和動力。
不過,在感情隋方面,王會娣卻一直沒法設(shè)計。大學(xué)時,心中的白馬王子,在她考上北大后,來北京看了她一次,回去不久,就和別人結(jié)婚了。“那算是一場告別演出吧!”
2004年,王會娣畢業(yè)到北京一家外企工作。一年后,辭職,離開北京,選擇到上海一家外企工作。在公司,很快嶄露頭角,成為骨干,轉(zhuǎn)身成為上海的白領(lǐng)。
2005年春節(jié),小學(xué)同學(xué)、高中同學(xué)聚會,王會娣、賈輝、田永偉都來了。
賈輝還帶來了剛認識的女朋友,在小學(xué)當老師。他從一所普通大專畢業(yè)后,放棄西安的辦公室工作,回到洛陽一家企業(yè)跑銷售,愛說愛笑、喜歡走動的性格,工作業(yè)績很不錯。
席問,說笑,拍照……那天,約好也來喝酒的樂樂和國蛋兒,到了門口,見到他們,轉(zhuǎn)身就折了回去:“你們忙著,不進去了!”
2010年
賈樂樂
帶孩子確實不容易。這幾年,樂樂一直覺得活著很累:“結(jié)了婚,我覺得也累得很,孩子頭疼腦熱,啥都得惦記著!边@個30歲的男人,不再有少年時的輕松和倔強。
樂樂說,他現(xiàn)在和媳婦有個想法,想到菜市場,找個攤位,一起去賣點菜。或者,先在家里的后院搭個棚子,養(yǎng)些雞,反正媳婦在家里帶著孩子,沒事干。
樂樂不愿再生二胎,他說:“現(xiàn)在叫我生,都不生。一個還養(yǎng)不起,要兩個都別活了!”
2008年春節(jié),大年初一,樂樂騎著電動摩托車,終于帶著一女孩到家里過年。街上的媳婦和老太太們坐在一起,瞪著眼睛盯過去:“那是樂樂的媳婦吧!”
那個女孩確實是樂樂的女朋友。在家找不到媳婦,通過一名網(wǎng)友介紹,樂樂認識一個老家在商丘的女孩。當時,女孩在洛陽一家大型超市賣東西。樂樂第一次見,也沒有覺得有多好,“個子矮,本來找媳婦想找個高點的!
可是家里不斷出事,不比當年,已容不得樂樂考慮太多,包括女朋友和婚姻這些大事。2007年11月開始,爸爸的病情開始惡化,樂樂新認識的女友到醫(yī)院看望樂樂爸爸。
從醫(yī)院出來,妹妹私下就和樂樂商量,要不趁爸爸還在,趕緊把婚結(jié)了。一說結(jié)婚,樂樂心里還沒有準備好。給爸爸治病,花了兩三萬元,家里早沒錢了。想著,再干一年,等有錢了再結(jié)婚。但是,妹妹說得也有道理,擔(dān)心爸爸的病支撐不了多久。這個樂樂也都清楚,除了沒有告訴爸爸。
結(jié)婚,就得給女方送彩禮錢。過完2008年春節(jié),樂樂的妹妹就想盡辦法,四處幫他借錢,終于籌到6000元錢。樂樂帶著6000元錢到商丘女友家里,提親,送定錢。
講到這里,樂樂笑著說:“你說,物價漲了,媳婦也跟著漲。漫天要價!”那6000元錢,幾乎是他半年全部的收入。女友家也不富裕,但通事理,收到6000元錢,又轉(zhuǎn)手退給樂樂,說,娘家也沒有什么嫁妝,6000元就算嫁妝,你們?nèi)ベI點東西吧。
樂樂又把6000元錢帶了回來。2008年5月2日,樂樂和認識不久的女友迅速舉行婚禮。不管怎樣,樂樂還是趕著,讓爸爸看見他唯一的兒子娶到了媳婦。
樂樂結(jié)婚不久,媳婦懷孕。因為沒錢,本不打算要孩子。爸爸在病中說:“現(xiàn)在不要,啥時候要?”樂樂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可惜,2008年8月,樂樂的爸爸去世時,孫女還沒有出生。爸爸去世后,作為長兄,樂樂要支撐這個家,還要去還給爸爸治病時欠下的外債。
2009年1月27日,大年初二,媳婦給樂樂生了個女兒。樂樂說:“抱孩子都不知道咋抱!迸畠荷聛,沒有爺爺和奶奶幫照看。樂樂說:“俺這閨女知道沒人帶她,可皮實了,誰抱她都不哭!
住院生孩子,樂樂一共花了800元錢。樂樂說,因為參加農(nóng)村合作醫(yī)療,報銷了300元錢。
不過,孩子生下來,還只是個開始。女兒剛滿月,就大病一場。當天發(fā)現(xiàn)后,抱著女兒連夜打車送到醫(yī)院,一檢查,說是肺炎。樂樂和媳婦嚇壞了。
醫(yī)院沒有床位。又跑到洛陽市第三人民醫(yī)院,直接送進重癥監(jiān)護室。醫(yī)生說,孩子小,得放進暖箱里。
安置好女兒去繳費,一問,一天得500―600元錢。樂樂又傻了眼。轉(zhuǎn)身,折回病房,跟醫(yī)生說:“你把孩子給我們抱出來吧!”醫(yī)生問:“怎么了?”樂樂說:“我沒有恁多錢!闭f這話時,樂樂說,當時他心里難受得要命,想死的心都有了。
沒錢孩子就放不進暖箱。連夜,樂樂和媳婦把女兒從暖箱里抱出來,重新穿好衣服,跑出去打車,跑到老家的私人醫(yī)院,終于給女兒打上了針。那晚,樂樂一夜都沒睡。
現(xiàn)在,家里靠他一個人說了算!叭嗽趶S里,心都在外頭。干完活,立刻就回家,哪兒都不想去。”樂樂在蘑菇廠,負責(zé)摘蘑菇,用車拉蘑菇,一個月掙1000多塊錢。干了兩年,整天彎腰搬蘑菇,落下病,腰椎間盤突出。他說,去醫(yī)院檢查過,沒錢也不敢治。
說著話,樂樂抱著孩子,在地上逗著玩兒,他一歲的女兒,自己都快會走路。
樂樂蹲在地上,松開女兒,站在前面,伸開胳膊護著,讓女兒往前走:“來,過來,走過來,快――”女兒顫顫巍巍地,蹣跚著往前挪著步子。
賈輝和王會娣
春節(jié),大年初四,賈輝帶著愛妻,抱著孩子,一家三口來串門。
一進門,賈輝咧開嘴,說笑起來。一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線,像個彌勒佛。以前標準的肌肉男,幾年的走南闖北跑銷售,已吃得個肚圓臉圓。
看見賈輝現(xiàn)在的生活,發(fā)現(xiàn)還有另外一種生活,踏實而幸福。
在洛陽這些年,賈輝過得很滿足。2005年,結(jié)婚前,買了房,房子總價十幾萬,貸了5萬塊錢。
賈輝上學(xué)時,很勤奮,愛動愛說,成績也一般。大學(xué)連續(xù)考了三次,終于,在1999年高考擴招那年考上洛陽建專。
畢業(yè)后,賈輝在洛陽一家公司從一線部門干起,干到待遇最好的銷售科;從一個月300塊錢,干到每月能拿一份可觀到需要保密的工資。
臨回北京,春運高峰,一票難求。賈輝主動跟我說:“你什么回北京?走時,火車票我找人幫你定!”
到上海工作沒有幾年,會娣還清了上學(xué)時所有的貸款和欠款。掙的錢,每月還能貼補家用,供妹妹讀書。
2008年,手頭的錢寬裕起來,她又看中一套小戶型的房子,付了首付,買房裝修,在上海有了自己的一個小家。
工作上的業(yè)績,蒸蒸日上。天天滿世界飛。這一切幾乎都如當初設(shè)想的一樣。不過,生活在大城市里的王會娣,也有她無法解決的難題――個人問題。
王會娣的婚姻問題,家人一直惦記著,放不下心。王會娣說,工作上的事情,還可以制定計劃,按計劃尋找執(zhí)行方案,愛情上,我就沒法設(shè)計。只能可遇不可求。
我和會娣聊著,這些年,同樣生活在一線城市的我們,同樣都在為房子和感情苦惱。2006年,在我沒有房子時,與女朋友分手。2007年,
“幸運地”趕在房價大漲前,在北京的東五環(huán)之外買了套房子,光榮地加入“房奴”大軍。
回到北京,爸爸的電話又再次追過來:“不管找誰,你今年趕緊把婚結(jié)了,別迷糊了!都三十了!今兒,我跟你媽去給你算算命,問問婚姻!
這一刻,伙伴們又各自出發(fā)。賈輝正在要去山東的路上;賈樂樂在龍門的蘑菇廠里抬著一箱箱蘑菇;國蛋兒開了家理發(fā)店,生意很好;永偉春節(jié)都沒有回來,一直在海上漂著;王會娣正在泰國普吉島休假…”我坐在北京的房子里,寫下這些。
多年以后,再回到龍門,我還是不知道,伊河里的鯉魚跳過龍門,最后要游到哪里;也不知道,跳不過龍門的鯉魚,會不會一直在伊河里幸福地游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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