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如風

賴賽飛

從一個偏僻寂寞的村莊長大并出走后，一直對別人的村莊充滿了關(guān)切。

無法形容看見生長在自己村莊的野草以同樣的長短、同樣的疏密綠在他鄉(xiāng)的河堤上，河堤一側(cè)的楊柳以同樣優(yōu)美的曲線垂向水面，長長的枝條蘸著水，劃出同樣的粼粼波紋時的感覺。

每次初見的剎那，起一陣輕微的恍惚，像是在夢中。

關(guān)于村莊的起源，離不開自然的恩賜。天地之大，容人安身立命的去處很多。一條河的鮮活，一座山的厚實，一方地的平坦，都可以成為村莊形成的理由。人則隨遇而安。因此敘述一個個村莊的歷史，好比傳唱童謠：從前，山上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老和尚對小和尚說，從前，山上有座廟……在巡回往復的敘述中，村莊自然而然地繁衍開來。

原生態(tài)的村莊是包容的，草木向榮，六畜興旺，人樂在其中。是自由的，缺少限制性、警示性的標志。對一輩子生活在村莊的鄉(xiāng)人而言，世上沒有不可以走的路，即使橫著扁擔走都行。同時，狗也有權(quán)在上面遛彎，興之所至賴在路中央伸伸懶腰。雨后，雞將爪子提上按下，悄悄地印出一枚枚的竹葉。鴨群經(jīng)過，扁掌紛至沓來，發(fā)出極具煽動性的啪噠聲。甚至卑微的蛤蟆、毛蟲時不時現(xiàn)身其上，大膽地跳躍、爬行。

村莊還是簡單的，有些到了坦誠通透的地步。沒有太陽照不到、風吹不著的死角。如果愿意，凡是生命都擁有一片天空。那里，雖然大地被草木嚴密覆蓋著，人始終感覺不到巨大的陰影。而村頭和房前屋后大樹篩下的斑駁影子是那樣的惹人喜愛，成為清爽的福地。

面對村莊，覺得心里有底。一條路從村這頭通到村那頭，站在稍遠處，就能觀察到整個村莊的輪廓。這意味著目光足以將它籠罩，并能從中捕捉到某些特征。如果村莊緣水而建，常會牽牽連連悠長如帶。如果坐落在山坡上，會像棋師留下的殘局，散漫中玄機重重。聚在平地上，則是荷葉上的一大滴水珠，風輕易吹不動它。

我對城市化并不反對，一些時候充滿了感激。城市就像日長夜大的魔樹，枝繁葉茂，根須發(fā)達。它們以人類為土壤，人中的精英，年輕膽大氣壯的被汲走了。留下老邁或幼小的，步履蹣跚之輩，時間與生命的流逝隨之變得緩慢。村莊因此安詳，甚至懶洋洋——機械化盛行，土地不再過度榨取人的力氣，田野更加綠意蔥蘢，人類活動的痕跡不明顯了，地頭不總是撒滿了勞作的人。

有陣子，呆在久違的村子里，白天竄到靠近后門山的住戶。那一帶在山坡上，拾級而上是一處房子，拾級而下是另一處房子，爬高摸低，落差挺大。屋后是連綿的果樹，再過去就是叢生的雜木林，看不透的綠色枝葉，重重疊疊，碧油油的。許多人家已人去樓空，一個人站在略顯神秘的庭院內(nèi)，看見門窗緊閉，臺階上泛出了隱隱的青苔色，縫隙間長滿了閑草。燦爛的陽光照耀著門前的美人蕉，翠綠的長葉闊大光滑，從中抽伸出一串串猩紅花朵，濃艷的色澤，鮮艷如血，始終被約束而無法泛濫，因郁悶而充滿著勃動。肥壯的根芽擊穿花砌，長長短短，在殘瓦斷磚間四處萌發(fā)。另一種也是鄉(xiāng)村常見的雞冠花，舊年的種子隨風播撒，沿著墻根向外輻射，無人刈割，長得遍地都是。設想秋天開出花來，頂著紫冠，好似站著一院子的公雞。

連闖幾戶民宅，都是如此景象。暮春的和煦中，長久呆立在沒有看門狗的院落，聽著風吹樹葉沙沙響，夾雜著三兩聲鳥兒的幽鳴。忽覺獨對盛開的鮮花，好像聆聽陌生的靈魂向你傾訴衷腸。那些風花雪月的流言往事，暗暗敘說村姑和后生風華正茂的時光。與所有農(nóng)村人一樣，她們曾因土地被禁錮，任由如花的青春兀自大紅大紫，熱烈而寂寞。時過境遷，土地的束縛力日漸式微，許多年輕人似蒲公英的種子，飄離了這塊貧瘠狹小的故土，憑借自身的微薄之力，乘風飄向不可知的未來。造化弄人，感受著他們命運的無常，心中無限凄涼。

一段時間，對著辦公室墻上的地圖盡發(fā)呆。地圖從本縣直到世界很齊全，叫人身處斗室，也不得不胸懷全球。仔細看，線條在我眼前向四周輻射，串連起一個個的點與圈——城市，這不是我想要的，我尋找的村莊在地圖上不會有標注，它們隱身在點線構(gòu)成的空白處。其實隨便一處，都聚集著許多的村莊，就像魔法袋里取之不竭的寶藏，喚起你綿綿的遐想。

我希望有那么一天，雙腳能與念想一樣輕盈自由，永不疲憊，我會沿著地圖上的網(wǎng)絡，仔細搜尋心目中的寶藏，那些平日隱藏起來的村莊。當我不停地從一個村莊走向另一個村莊，我的心也漸漸融入到了那些不再是空白的村莊中。

7． 指出第二段在文中的作用。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答案　①結(jié)構(gòu)上承上啟下。②呼應了上文“對別人的村莊充滿了關(guān)切”。③為下文對村莊的深厚情感的追尋在感情上作鋪墊。

8． 理解下列句子中加點詞語的含義。

(1)每次初見的剎那，起一陣輕微的恍惚，像是在夢中。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我對城市化并不反對，一些時候充滿了感激。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答案　(1)“恍惚”，描寫了“我”看到“別人的村莊”時，心頭涌起的似曾相識的親切感和遠離家鄉(xiāng)的思念交織在一起的復雜的情感。

(2)“感激”，寫出了“我”覺得城市化帶給了如“我”一樣的眾多離開村莊的人走向外面的世界的機會；也讓村莊顯得安詳。

9． 閱讀全文，概括作者是從哪幾個角度來寫村莊的。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答案　村莊的起源，村莊的生活，村莊的興廢，村莊中人們的生活走向。

10．賞析文章第五段畫線的句子。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答案�、倬拔锩鑼�，通過描寫村道上的行走著的畜、禽的畫面，展現(xiàn)村莊生活的悠閑、自在和包容。

②運用了比喻、擬人的修辭手法，繪聲繪色地寫出不同的生命情態(tài)，豐富了村莊生活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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