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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范:眾人紛說明史,有誰看懂了明朝?

發(fā)布時間:2020-06-04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不同意見的紛紛紜紜,相左相右,在專業(yè)界也同樣存在,只是風雅地被包蒙著,沒有像網上那樣公開挑明而已。

  可能你們已經感覺到了,這個題目像是網絡上的帖子,我今天談的正是網絡。近年來,諸多因素混合交織的結果,對明清史感興趣的人正在逐漸多起來。除文學界、經濟學界、社會學界、思想文化界外,社會上關心的人也不少。明清皇帝戲自不必說。今天我要說的是好些業(yè)余愛好者活躍在網絡論壇上的情況。

  與史學界多數各行其是、互不相干,或是你好我好、一團和氣不同,網上各方觀點對峙鮮明,互不相讓,真可以說是刀光劍影,磚頭橫飛。仔細想來,不同意見的紛紛紜紜,相左相右,在史學界也同樣存在,只是風雅地被包蒙著,沒有像網上那樣公開挑明而已。網上爭論雖然不那么正規(guī),亂象萬千,但抱過分的偏見,不屑一看,也未必明智。

  這么短的時間,只能向大家重點介紹一位網絡作者。他的網名有些特別,叫“杜車別”,熟悉俄羅斯文學的人,會猜出他取名的來歷。從網上介紹看,他并不是文學出身,原來學的專業(yè)是數學,迷上了歷史,一頭鉆進去,就全身心投入。他有一部關于評論明史的長篇大作,全文少說也有四十萬字,還在不斷增加別論。大作的主題在篇名上就非常突出,叫做《明朝的滅亡原因和中國古代政治制度的超前發(fā)展》。另有一篇大作,涉及清朝代替明朝是歷史進步還是歷史倒退,這是網上爭吵的又一個熱點。顯然他是站在后者的立場,篇名為《文明斷裂的悲劇———被滿清割斷的明朝與近現(xiàn)代中國》。

  對杜氏全文作詳細介紹,不是很容易。他不是發(fā)空論的那種,完全拿材料說話,畢竟數學出身,很講究形式邏輯,不過材料卻大多數是第二手轉來的。他幾乎讀遍了現(xiàn)在他能讀到的明史論著與相關文章,總計不下四五百部(篇)。他的絕活,就是能夠用別人的材料,為自己的立論作支撐,并且把你批駁得狗血噴頭。

  全文大體的結構和邏輯是這樣:先是用例證辯駁的方法,推倒明亡歸于王朝專制和皇帝腐朽的所有舊說,挨批的主要對象有吳思、樊樹志、黃仁宇、顧誠、孟森等大家(人名排列以受批的嚴重程度為序)。大文的第一章是說“明朝的滅亡不是萬歷的責任”,把萬歷的六大罪狀逐一推翻。第二章論證“崇禎也沒有責任”,同樣把過去加在崇禎身上的所有罪狀脫卸得一干二凈。那么他認為明亡的原因在哪里呢?第三章是他為最后答案先作鋪墊、打基礎的,也是杜氏在史學見識上最為得意的地方。分正反兩方面敘述。正面的,他充分利用了近幾年來國內外對明代工商業(yè)和商品經濟的研究成果,歷舉海外貿易、國內商業(yè)、白銀資本等等史料,說明工商業(yè)高度發(fā)達是明朝的一個特點,是中國資本主義萌芽的第二次大發(fā)展(第一次在宋代)。接著就著力揭示一種現(xiàn)象:明代士紳、皇族、官員普遍地參與到了商業(yè)中來(這“普遍”二字就是一種夸張。鞒皇侵剞r抑商,而是重農不抑商。反面的論證,重點駁斥明朝橫征暴斂的舊說,轉向了財政賦稅問題的討論。他的結論是明王朝政府的賦稅收入過低。理由:第一,明朝農業(yè)的稅率是5%-10%,在世界上也是低的;
一二百年來農業(yè)稅“原額”始終不動,在人口、耕地、農產增加的情況下,這個比例又打了折扣。再利用政府賦稅征收始終不到全額的眾多史料,說明農業(yè)方面逃稅、漏稅嚴重,所以政府稅收的實際收入還要低許多。第二,也是他的一個重點,商業(yè)稅更低。商業(yè)稅率僅2%-4%,總數不到農業(yè)稅的1/7,而且其中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商稅都給偷漏掉了,這方面的情況比農業(yè)更嚴重。這樣,他的“高論”就來了:傳統(tǒng)上都說明朝在中國歷史上專制程度最高,對人民管制最嚴厲,每個百姓都生活在政府的高壓統(tǒng)治之下,剝削程度最嚴重,橫征暴斂達到極致。然而他現(xiàn)在的研究完全可以顛覆這種傳統(tǒng)認識。明代恰恰是中國歷史上稅收最低,對人民的管制最寬縱、最無力的一個王朝。明代的問題不是政府收的稅太多,而是政府收的稅太低;
不是政府對社會控制得太嚴密,而恰恰是政府對社會控制得太無力。不得不承認,這一說法具有一定的震撼力,在網上博得許多喝彩,也把一些專家奚落了一番。

  到這里,杜氏已經完成了題目前半部分的論證,用大力氣推翻前人的“傳統(tǒng)觀點”,為自己立論掃清道路。后一半是他的正題(從字數說不過是全文的1/5),希望通過大亂達到大治的目的。他的正論頗有驚世駭俗的風味,明滅亡的原因完全不是什么專制、腐敗,而是緣于“中國古代政治制度的超前發(fā)展”。

  網上爭論雖然多數出于業(yè)余作者,但并非與我們的專業(yè)無關,相反卻可以對專業(yè)研究從側面起到提醒或者激勵的作用。

  我想賣一個關子,先穿插幾句“說書人”的感想與評論。

  我讀后的感覺,杜氏議論的最大特點,是善于把一件件事、一個個人物、一個個現(xiàn)象按自己立論的邏輯串聯(lián)起來,正反擺弄,駁辯能力強,也有思辨的色彩,F(xiàn)在有些專業(yè)論文敘述極詳、考據也細,但很像顧頡剛當年說的,缺乏自己的見解,說尖銳點是沒有思想,讀者不知道他做這個題目是想給人什么啟示。杜氏則不同,他是太有自己的思想和見解。他在許多事情上的駁辯,泄露了我們現(xiàn)有研究的不足。小的如袁崇煥殺毛文龍,并非明智之舉,我也有這方面的證據;
大的方面,莫過于至今還沒有一部有分量、完整的明代財政史。對明代財政賦稅方面的情況,我們不完全清楚,毛估估的居多,論點不乏自相矛盾,留下的空白很多。杜氏鉆的就是這個大窟窿,由此恣肆汪洋地發(fā)揮出一番新見,恐怕是明史界沒有料到的。網上爭論并非與我們的專業(yè)無關,相反卻可以對專業(yè)研究從側面起到提醒或者激勵的作用。

  提醒之一,單一的微觀研究也會有負面效應。沒有疑問,疏離陳舊空洞的宏觀大話題,向微觀領域深入,是學術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內在邏輯,但是歷史宏觀、通感的必要性不會因此而消失,只是隱退到幕后,不在而在。理想的是微觀研究背后要保持宏觀的關懷,F(xiàn)在專業(yè)細瑣化有越來越強的趨勢。我們應該平心靜氣地看到,微觀研究的成果,未必都一定能直接通向宏觀歷史認識的升華。相反,因為其描述課題的局部與片面,不說清楚與全局的關聯(lián),如果還加上作者對自己結論的過分夸張溺愛,給通觀方面造成一定的疑惑乃至混亂也很難避免。例如,在“反歐洲中心主義”思潮的鼓動下,關于明代海外貿易材料的發(fā)掘,比之前有較大的進步。雖然許多人回避爭論,只是就事論事,但從宏觀上要求,這種海外貿易在全部社會經濟中究竟占多少分量,對明代社會各界的作用有多少是正面的,有多少是負面的,海外貿易的財富積聚有多少,到哪兒去了?在一篇專文中要求全面照顧到是苛刻了,但宏觀意識的有無,往往無形中會影響作者局部立論時的謹慎周全與否。把一二百年里找得到的海外貿易活動的材料排列起來,聲勢壯觀,但假若考慮到一年、十年的數據,走私船的風險和損失,死難的、虧本的、被勒索走的船只的數量,下結論就不能不有所保留,至少不要說得太滿。

  提醒之二,怎么正確處理史料?史學必須憑史料說話,在史學界是一條鐵的定律。但是,我們也會遇到這種困惑,找到一些能支持某個論點的材料,不是就能順利地解決問題。用舉例的方法建立論點,還是比較容易。困難就在于:假如你的立論具有較寬廣的時空性,例如某朝幾百年、例如某一區(qū)域、甚至還是全國性的,材料能不能有相應的時空覆蓋面,能不能有反映各個側面的多種材料作旁證,材料特別是數據有沒有連續(xù)性,有沒有相悖、差異、偏離的情況存在,這種時候,對史料的要求就十分高。理想的情況很少,時代越古越難。這時候下斷語寧愿保留得多一點,某種存疑、懸掛,都是必要的。要不得的,明明有與之相反的材料,因為不利于既定的立論,置之一邊,隱蔽起來。前輩說的辨?zhèn)巍⒆C、比勘,既是史料功夫,也是史學的必備要素。杜氏這方面的毛病突出,F(xiàn)在已經有網友對杜氏作品里的這類問題在作清理,題名為《杜車別明朝滅亡原因硬傷舉證》。

  我在讀網上明清史爭論時,神經最受刺激,心里很不好受的,就是1949年以來,發(fā)展到“文革”登峰造極的,那種兩分對立、非此即彼、黑白分明絕對化的思維方式,不知什么緣故,不僅沒有斷根,而且劣根基因的遺傳能力特強。上面說的史料處理態(tài)度,從深處說,不純粹是史料問題,更多地反映一種思維習慣。為了證明自己正確,喜歡把事情說得絕對劃一,粗暴排斥可能有的任何不同方向的判斷,不承認有交叉、重疊、滲透與互動的復雜情景,也缺乏尊重前人成果的敬畏心,缺乏異中求同的那種學術智慧追求。說實話,要想尋找一種制度存在的合理性,或者想尋找到維護它合理性的理由,材料有的是,用舉例的方法最輕便,但也最靠不住。為什么不可以試著轉換幾種角度,多搜索尋找一些材料,看看這種制度的存在遇到的難題、內在的陷阱以及產生的各種不同后果呢?把多方面的材料綜合成一種能呈現(xiàn)復雜性的情景,不是比單一的情景,更接近一些歷史生活的真實?

  讀網文的收獲,就是能夠比較直接地感受到,這些歷史爭論有些怪異,也不無偏激,但其背后都不同程度地反映著當下人看歷史和看現(xiàn)實互動的思索方式。

  現(xiàn)在回過頭來,看一下杜氏在經過一系列激辯之后,要我們接受的“思想”是什么。杜文第四章的標題是“中國古代政治制度的變遷和宋朝明朝的滅亡”。他從追溯漢唐政治制度開始,特別垂青于宋代政治制度的變遷,最后對宋明政治制度以及滅亡原因作了比較。支持他的核心論點來自于錢穆:“唐、宋、明三代的政治實權,實際都已操在平民社會知識分子手里!卞X氏指的是科舉制的影響。這里說明立論不嚴謹,副作用很大,名家也在所難免。杜氏認為錢穆的說法對唐朝不成立,對宋朝和明朝是成立的。但宋朝和明朝又不同。為了節(jié)省時間,我只能節(jié)略去他許多具體的論證,展示一些關鍵性的話語。他說:宋明兩代在都是平民社會知識分子操縱實際政權的情況下,采取兩種不同的應對方式,兩種不同的制度慣性。在宋代,皇帝通過對文官的優(yōu)厚待遇,和文官集團達成默契、結成聯(lián)盟,通過他們來實現(xiàn)對社會的管理和控制。而到了明代,文官集團的情況變了,再怎么為皇帝出力,又能得到什么好處呢?俸祿是很低的,權勢是有限的,為皇帝辦事再忠心,如果有了過錯,動輒被彈劾甚至受到嚴厲懲罰。好處沒有,壞處一大堆,既得罪了有些以君子自命的官員,更得罪了自己原先所屬的利益集團。所以說到了明代,不僅那些所謂的君子是地方上以及私人工商業(yè)的利益代言人,即便是那些所謂的小人,實際上充當的也是私人工商業(yè)集團的利益代言人。我們看到在萬歷時期反對礦稅的,不僅是東林黨那些所謂的君子,也同樣包括浙黨這類的所謂小人黨派(這里反映學界以黨派分君子小人有問題,導致杜氏產生誤判)。有了這些論據,杜氏的超級思維就開始越走越遠。他說:由此可見,唯一從國家整體利益出發(fā)考慮問題的只有皇帝,而皇帝在文官集團內找不到自己真正的同盟者。因此,與許多人所說的相反,錦衣衛(wèi)和東廠的設立不但不是皇權高度膨脹,專制進一步發(fā)展的結果。恰恰相反,這是皇權被極度削弱,削弱到接近極限后產生的一種結果。也可以說是皇權被打壓到極點之后的一次觸底反彈,一次回光返照。

  以下的議論就更宏觀了,而且看得出明顯是受到沃勒斯坦《世界體系》一書的影響,許多特殊用詞都是從那里搬來的。杜氏說:這種政治制度上的超前發(fā)展,即平民知識分子的過早控制政權,在明代造成的后果就是資本主義萌芽的過度發(fā)展,或者說資本主義發(fā)展過程中遇到的阻力太小。由于科舉制度的實施,大量資產階級利益的代言人可以直接通過科舉進入政府做官,掌握控制基層乃至中央的行政權力。后果就是到了明朝,資產階級沒有經過什么斗爭,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就直接操縱控制了政權,就直接讓政權來為他們服務。這和西方的資產階級還需要經過流血斗爭,經過革命才能取得政權是完全兩樣的。

  西方的資產階級由于是經過艱辛的努力,沖破重重的阻礙,才最終掌握政權,所以他們即便掌握了政權,仍舊明白維持國家對社會經濟的必要控制是不可缺少,大量征收商業(yè)稅來維持國家的正常運轉,來保持強大國力也是不可缺少的。同時他們也在沖破阻礙,與反對他們的勢力搏斗的過程中鍛煉了自己強大的政治組織能力,培養(yǎng)了自己對軍隊的組織控制能力。所以在推翻君主專制之后,他們依然有強大的力量能對抗外來的侵略與干涉。明朝則不同,資產階級就如同被慣壞了的孩子,他們只想著政權來為他們服務,為他們效勞,而不希望這個政權再從他們身上收取任何更多的東西。他們整個階層就如同一個精明的商人一樣,既然已經用最小的成本就獲得了最大的收益,那么還有什么必要再去增加成本來為支持這個政權多出一份力氣呢?于是這樣的情況下,任何國家加強對私人經濟活動控制的政策,(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任何國家試圖增加工商業(yè)稅收的行為,都必然遭到他們在朝廷的利益代言人堅決一致的抵制排斥,而且這樣的抵制活動,幾乎無一例外的獲得了成功,而且這樣的成功進一步讓他們相信自己的正確性。“不與民爭利,藏富于民”幾乎成了他們無往而不勝的理論法寶,“農本商末”在他們那里的意思僅僅是你國家要打就只能打農業(yè)的主意,你要增加農業(yè)賦稅,可以商量,你如果想要增加工商業(yè)稅收,那就休想!“不言利,只言義”,那都是對國家政府,對皇帝說的話,意思是你政府,你皇帝只要說說義就可以了,來說利就不好,就不光彩!而他們自己何嘗不言利?簡直就是對利言到了錙銖必較的程度,國家要想增加一丁點的商業(yè)稅收都好似老虎拔牙一般困難。類似漢武帝時期那種加強對私人經濟管制,對偷稅漏稅行為嚴厲打擊的政策,在明朝,那是休想得以成功實施的,連做夢都不要想。這樣,一旦因為某些意外變故,舊有的政府結構崩潰瓦解,他們就像失去了保護的孩子一樣,完全手足無措,根本無力自己去進行政治動員組織社會,更談不上組織軍隊。在外來侵略勢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只能剩下聽天由命,任其宰割的份兒了。

  與沃勒斯坦一樣,杜氏也深深痛恨資產階級。但沃勒斯坦恐怕不會想到,他的中國信徒卻回過頭去尋找皇帝的支持,退回到“前現(xiàn)代”,而不是走向“后現(xiàn)代”,還嫌明朝的“前現(xiàn)代”統(tǒng)治不夠強烈“威權”,這不值得深思嗎?杜氏在編織這個高論的時候,充分利用了我們對明代“現(xiàn)代性”的研究成果(對此,我一直有強烈的保留),也利用了批判“前現(xiàn)代”的成果,這種引申固然非這些學者的原意,但也反證了學者在這方面的研究有許多可以反省的地方。對此,我不能展開討論了。

  最后,回到我前面暫時懸掛著的另一點感想,或許是我今天最想說的話。讀網文的收獲,就是能夠比較直接地感受到,這些歷史爭論有些怪異,也不無偏激,但其背后都不同程度地反映著當下人看歷史和看現(xiàn)實互動的思索方式。像杜氏那樣正面提出的以及旁涉、引申出來的許多問題,很像是一面鏡子,可以照出我們這個時代青年人對歷史的關切,其實更多的是對自身命運的高度關切;
更是反映了在不充分透明的思想文化教育環(huán)境下,青年一代思想取向彷徨不定的窘態(tài)。

  說實說,我對像杜車別那樣的青年人,不僅沒有反感,還有點喜歡。有思考總比不思考的好。但我也不會諱言自己的看法:我相信杜氏不是出于政治的功利,他的思考是認真的,對自己的見解是真誠的。那么,他的致命弱點在哪里?社會閱歷太少。他沒有真正嘗過在皇帝淫威下過生活的味道,對皇帝存抱太多幻想,太多曲諒。再說社會這樣的大字眼,政治這個人類才有的怪物,個人沒有足夠的閱歷,真的不容易看懂、看明白。憑良心說,我們在這方面吃的虧還嫌少嗎?用僅有的一點當下個人感受去論證歷史,不簡單化,才是怪事。進一步說,直接的社會閱歷對一個有限的人生來說,都是不夠的。那只能靠吸取前人的知識來彌補,其中讀歷史是一種極好的途徑。如果以這樣的態(tài)度讀歷史,一定要避免急于從歷史中去找自己需要的答案,而是要讓歷史來滋補我們經歷不足的社會經驗。所以我一再要求研究生直接讀第一手史料,要直接進入歷史情景,不厭其多,就怕必讀之書沒有讀夠。歷史上人與事的經驗,一個人的經驗,更多人的經驗,各種不同人等的經驗,各種不同處境下的經驗,如果我們能夠較充分地聽到他們直接的心聲,看到他們真實的想法,把這些情景盡可能多地匯集起來,再分析比較,條分縷析,或許我們能夠對什么叫做社會、什么叫做政治,會有更復雜、更豐富的體認。

  

  (原文為2007年4月7日上海研究生學術論壇的演講,后載于《解放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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