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進京記】 土狗成長記
發(fā)布時間:2020-03-25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一輛奔馳車突然出現(xiàn)在高速路上,中斷了我和另外500多土狗同伴的狗肉之旅,引來300多名動物保護人士的圍堵,掀起了一場 400萬人參與的大辯論。 我睜開雙眼,首先嗅到的就是陌生的環(huán)境和同類各異的氣息。
老實說,來了幾天后,我一點都不喜歡籠子里局促的空間,不喜歡隔壁可卡讓人厭惡的體味,還有對面哈士奇裝模作樣的神態(tài),但這兒至少不顛簸,更沒有狹小車廂里排泄物堆積踐踏后的惡臭―從男男女女的唧唧喳喳聲,我總算搞清楚,原來這地方叫北京小動物保護協(xié)會基地。
不速之客
一大早他們就在打電話,語速飛快、氣勢洶洶,當他們俯身探望我們時,則變得很有耐心,眼神里流露出憐憫―與我以前的主人完全不同―他們禮貌地作著自我介紹,什么來著,我想想,對了,―志愿者。
我并不需要憐憫,也壓根沒覺得自己是什么保護動物,對這些人的好意,我不太配合地吠了幾聲。
“嘿,土狗,你還別不領(lǐng)情,”斜對方籠里一只白凈的貴妃發(fā)起牢騷,“都是你們這些家伙,霸占了我的床鋪,吃著我的口糧,還搶走了我的玩具……”
她喋喋不休地抱怨,說這個基地本屬于他們500多條名犬,可是現(xiàn)在由于我等不速之客來臨,被迫蝸居在籠子里!澳阏媸切写筮\,昨天還是人家的盤中餐,今天卻成了座上客!
“聽說網(wǎng)上有400萬人在為你們辯論,”一只自稱薩莫耶的白色大狗湊到籠邊低聲問道,“你們究竟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一片聒噪中,我忽而覺得累,伸長舌頭喘起粗氣。
……
迷糊中,我感覺到有人在摸我的鼻子。
“你病了,”我有氣無力地瞄了下,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姑娘,“別怕,量下體溫”,然后她用抱歉的語氣表示“要打針”。還說我得了犬瘟熱,幸好是初期,但要注射什么“高免血清”。
沒記錯的話,我長這么大還沒打過針,好像也有幾天不吃不喝,渾身發(fā)熱,但后來喝點水,不知怎的就沒事了。記得主人曾說土狗命賤,和中國人一樣百毒不侵。
打完針,我喘息著趴在籠子里,添了一口水,但沒胃口吃東西。
我斷斷續(xù)續(xù)地醒來,總是看到不同的衣服出現(xiàn)在我面前。這些工作人員大多很年輕,衣著得體,和給我打針的姑娘一樣,看起來挺和善。
我沒睡覺的時候,看到他們多數(shù)時間都在忙著打掃院子,清洗籠子,給同伴們測體溫、喂食。我有點同情他們,院子里東西實在太多太亂,根本掃不干凈。
忙碌的同時,他們也自言自語,說全職的工作人員不過10來個,根本照顧不過來,“要在網(wǎng)絡(luò)上招募志愿者來現(xiàn)場做義工。”
偶爾也會有一些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過來,每來一次,我的同伴就少一些,它們被送到好多家動物醫(yī)院去了,但一直都沒有回來。我聽到人們在竊竊私語,狗瘟要開始了,趕緊送到醫(yī)院去。我有些擔心,狗瘟就相當于人類的癌癥,很難好的。在我的老家,不少同伴得了狗瘟之后,就會被打死。
身邊陸續(xù)有同伴倒下,工作人員郁悶地和我們聊天,說北京很多動物醫(yī)院都不肯接我們基地的狗了,怕我們攜帶狗瘟和細小病毒傳染,不少人聲嘶力竭,仍然沒能找到醫(yī)院接受病倒的同伴。
年輕的志愿者們倒是不介意,偶爾也會撫摸我,陪我玩一會兒,我慢慢沒那么抗拒了。但是,一條脾氣不好的同伴在例行體檢時突然咬了一個姐姐的腿,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隨后一個哥哥趕忙把它塞進籠子里,嘆了口氣,“這些狗狗太可憐了,你別介意,趕緊去打針疫苗吧!
最讓我意外的是,這里每天有吃不完的食物,倒進我盤子里的經(jīng)常都是一些聞所未聞的狗糧,營養(yǎng)品、藥物被隨手丟在空地上,都快堆成了山。工作人員說,這是一些愛心人士送給我們的。
只是這里沒有自由,我和多數(shù)受傷的、生病的狗一樣,被關(guān)在籠子里,等待醫(yī)院的召喚,只有少數(shù)健康狀況還不錯的被允許在院子里走動。
我渴望自由。
我是一條土狗,我的故鄉(xiāng),在河南農(nóng)村。
故鄉(xiāng)
在老家河南,我是二黃。很多人見了我都怕,他們叫我土狗。剛才,隱約聽到幾個工作人員的討論,他們說我也有學(xué)名,很可能是中華田園犬,還是日本什么秋田犬的祖宗。
我覺得不如土狗好聽。
我有點想念家鄉(xiāng)和主人。
我主人是個老實巴交的河南農(nóng)民,他說4年前一不忍心,就把我從路邊撿回來。主人脾氣不算差,雖然挨過他的幾腳,但和隔壁李家的大毛天天挨揍比起來要好多了。長大后,我的工作是看家護院,不讓毛賊順手牽羊。
我一直以為會在鄉(xiāng)下的院子里終老,直到隔壁的大毛被賣給了城里來的收狗的人,他被拖上車時哀鳴不斷,聽得我毛骨悚然。
收狗人也游說主人,說200塊錢,劃算!
于是,我的自由被狗販子花200元買到了。
我很快便見到了更多的陌生同伴,其中一個有些歲數(shù)的老家伙嘆息,說我們會被宰殺,成為人的盤中餐。我不太相信,主人要吃我的話,還不早動手了。但他們都笑我傻。
這讓我對新主人有些警惕,總是盡量不讓他靠近。見狀,他說不會把我們運去狗肉館,而是去遠方的工地。
隨后,我就稀里糊涂地來到城里的衛(wèi)生檢疫部門,被人粗粗摸了一遍過后,打了一針犬五聯(lián)疫苗,據(jù)說可以預(yù)防狂犬病、犬瘟熱、犬副流感、犬細小病毒病和犬傳染性肝炎。
折騰完這些,就上路了。
我被胡亂塞進一個4層、2米高貨車籠子里,鐵欄桿已經(jīng)銹跡斑斑,在每層十五六平方米的籠子里都有100多位同伴,其中很多是和我一樣,但也有零零星星的異類。他們說自己出身名門,但我不太相信,否則怎么和我們?yōu)槲槟兀?
貨車里空間太小,很多同伴都不得不整個身體蜷縮在一起。我還算幸運,被塞在靠近欄桿的位置,呼吸到一點相對新鮮的空氣。在未來5天的旅途中,無法動彈,沒有食物,沒有水。
車廂里散發(fā)著惡臭,我們都顧不上尊嚴,排泄物滿地都是。體弱病殘的,很快就支撐不住了。在我旁邊有一條金毛,很不習(xí)慣這種待遇,在哀嚎了一宿后,渾身戰(zhàn)抖地歪倒在地,嘔吐不斷。另一個懷有身孕的母親更是不幸流產(chǎn),子宮都脫了出來,羊水裹著血的場景,我看得心驚肉跳。
轉(zhuǎn)機
路途中,司機郝小毛告訴我們少安毋躁,如果不出意外,會在5天后到達長春。我們中還有余力的同伴,則以罵聲回應(yīng)。
我漸漸覺得體力不支,這時車子接近一座大城市。旁邊的京巴興奮起來,說這個地方叫北京,據(jù)說是這個國家的首都……
這和河南沒啥區(qū)別啊,也像個大工地,看著不遠處龐然大物轟隆作響,我心中正嘀咕,還沒來得及細問,只聽到了刺耳的剎車聲,伴隨著驚慌的咒罵。劇烈的震動讓大家人仰狗翻。
定睛一看,原來是剛超車的一輛簇新的奔馳,攔住了貨車的去路。我們的司機郝小毛跳下車來大聲嚷嚷。
對方自稱是小安,說是什么動物保護者,因為看見車里的哈士奇、金毛等名犬,才把我們攔了下來。
小安和郝小毛理論時,郝似乎有點怕他,說話的語氣都不像對我們那樣。雙方僵持了一陣,小安聲稱要聯(lián)系媒體、愛狗人士和動物保護組織。
很快,一個端著奇怪機器的男人圍著我們的車轉(zhuǎn)圈,我聽到那個機器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音,伴隨著一道道的閃光。同伴中的一個老伙計說,這是相機,我們有救了。后來我聽見他向別人介紹他是自由攝影師,叫見鵬。
不過當他第一眼看到我時,似乎有點失望。我看了看同伴,大多和我長相類似,不由琢磨,莫非真如那個金毛所說,這些人是來救我們的?
很快,警燈響起,一些自稱通州區(qū)張家灣派出所的警察趕了過來,把我們轉(zhuǎn)移到附近一個收費站出口的路肩上。那里有幾個人等著,讓我失望的是,他們并不打算帶我們?nèi)スさ,交涉了半天,我隱約聽到他們說郝的檢疫證明是合法的―原來,這是通州區(qū)動物防疫檢疫站的工作人員。
警察高聲強調(diào),司機郝小毛的手續(xù)齊全,無法根據(jù)現(xiàn)有的法律扣留這輛貨車,意欲把我們盡快放走。但是,密密麻麻的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特別是下午6點后,越來越多,我們被圍了起來,車也越來越多,甚至堵住了收費站的出口。不明就里的我們不免有些害怕起來。
天色漸暗,我們越發(fā)驚慌。突然有刺眼的光線照過來,幾個黑影躥上2米多高的鐵籠,踩著欄桿哐當作響。身旁的京巴哆嗦個不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腎上腺素飆升,我們也都狂吠起來,似乎這是生命中最后的吶喊。
爬到車頂?shù)娜,似乎想把我們連著鐵籠子推下去,我的神經(jīng)繃得更緊了。轉(zhuǎn)眼間,我看到一張張急切的臉,不是那種想置我們于死地的神情,而是混雜著焦急和關(guān)愛。這種神情,一年前,我曾在主人尚未出門打工的女兒那里見過……
水的味道,我聞到了,還有食物散發(fā)的香氣,以及消毒藥水的味道。
我聽見人群中的一些抽泣,另一些人則大聲交涉著,他們似乎不打算讓我們走。
混亂中,警察們拿出大喇叭,高喊“經(jīng)有關(guān)部門查證,他們有合法的檢疫證明,請大家不要擾亂他人的工作和生活”。
“放狗!放狗!放狗!”人群此起彼伏地回應(yīng)。僵持到夜里11點鐘時,人越聚越多。我看到貨車前拉出一道警戒線,周圍的人群被疏散開了一些,警察們告訴司機,要他趕緊開車走。
突然人群騷動起來,上善基金會來了!有人靠近過來說,有機構(gòu)要出錢解救我們。
當在雙方價格上爭執(zhí)不下時,一個姑娘甚至撲通跪在司機面前,哭著哀求放了我們。我有些錯愕。第二天凌晨2點時分,歡呼聲又起,原來上善基金會和樂寵公司一共花了11.5萬買下我們,15個小時拉鋸戰(zhàn)之后,人群開始散去。當我醒來時,我們已經(jīng)在中國小動物保護協(xié)會的基地里。
我后來才知道,這條路,每幾天就有我們這樣的一輛貨車經(jīng)過,裝滿了來自鄉(xiāng)村和城市的土狗,送到長春或者東北的某個城市,在那里,我們的同伴會被電殺、剝皮、制成狗肉煲……這是狗肉之旅,這是一條土狗,成百上千條土狗的命運……
余波
一個姐姐過來了,對了,她就是前面我提過的基地里被咬破了腿的那個志愿者,我聽見她和其他人興奮地交談,說通過網(wǎng)絡(luò)直播整個截車救援過程,有將近400萬人參與了這個事件的辯論。
隨后,她的電話響了,說了幾句后,她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高速攔狗是見義勇為。狗長期作為人類的伴侶動物,是人類大家庭的一分子。如果關(guān)在車上的是你的家人,你能不去救嗎?”
電話里一個男人的聲音反駁:“狗的經(jīng)營者以賣狗為生,持有合法的手續(xù),法律賦予他經(jīng)營的自由。你們這些動物保護者阻斷交通,阻止經(jīng)營者經(jīng)營,不但是違法的,也是非常不道德,他們侵犯了經(jīng)營者的人身自由、影響了交通秩序,并強迫交易……”
她態(tài)度堅決地否認小安在高速上把我們攔下來“滑稽而危險”,聲稱這并不觸犯法律。
他們吵了半天,我還是不太明白,聽起來買走我們的人受到法律保護,我們卻沒有法律保護?
掛斷電話,幾個志愿者又唉聲嘆息,長期以來國內(nèi)只有一部《野生動物保護法》,禁止人類獵殺野生動物;除此之外的動物,比如我們這些土狗,無論是被虐待,被宰殺,被食用,都不會被追究法律責任……
我現(xiàn)在才知道,被救不是一個結(jié)束,而是一個開始。
由于爆發(fā)了狗瘟,我的同伴們已經(jīng)有一半被送往北京的各家寵物醫(yī)院,我在基地里聽到最多的就是缺人、缺車、缺糧、缺藥、缺錢―什么都缺。
工作人員無奈地告訴我們,雖然某網(wǎng)站高調(diào)宣布,要負責這我們的后續(xù)治療、檢疫、喂養(yǎng)等全部費用,但是,例如一家動物醫(yī)院收治了39個同伴,一天的治療費用保守估計也要三四千元……給我們治病、絕育,再養(yǎng)上10年,大概需要1000萬的資金。
看著志愿者們?yōu)殡y的表情,我猜這大概是個天文數(shù)字。
其實,我覺得自己還是那只能派上用場的土狗,并不想成為人類沉重的包袱。
但現(xiàn)在似乎沒有人知道我們的未來怎么辦,我聽到志愿者們私下里議論,哈士奇和金毛這樣的純種狗倒不擔心,等到他們出院之后,沒準會有大明星來領(lǐng)走。而我這樣的土狗,沒有好的血統(tǒng),就難辦了,不會有多少人對我們這種土狗感興趣的。
我可不想在籠子里度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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