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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反叛之路下載【利比亞青年的反叛之路】

發(fā)布時間:2020-03-25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2月8日夜間,一輛汽車疾馳在的黎波里郊區(qū)的公路上,38歲的律師卡里迪?賽赫無奈地坐在車后。作為一名積極的政治活動人士,賽赫隸屬于利比亞一個政治活動小組,該小組曾多次公開呼吁當局進行憲法改革。不過就在這天,賽赫和其他兩名同伴被警察強行塞入一輛汽車,并被告知即將去見“一位高層領導”。
  半小時之后,汽車在一扇門前停下,上面掛著用阿拉伯語書寫的門牌―“阿布?西特馬術俱樂部”,門前有持槍警衛(wèi)站崗,周圍還布滿鐵絲網(wǎng)。
  這是一座有著貝都因部落風格的帳篷,熊熊篝火在一旁燃燒著。三人走進帳篷,被要求坐在一處光線偏暗的桌前,侍者為他們端來三杯新鮮的駱駝奶。隨后,卡扎菲走了進來。他身穿棕色的貝都因長袍,頭戴裘皮帽,兩名頂級護衛(wèi)陪在身旁。在和三位律師握了握手后,卡扎菲隨后在桌前坐下。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只有卡扎菲一人在夸夸其談,其間還不忘警告三名律師,不要鼓勵民眾進行類似埃及的抗議活動。“關掉你的Facebook主頁,我們會滿足你們的要求!笨ㄔ普f。
  有意思的是,在這兩個小時里,賽赫的恐懼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意料之外的安全感?ㄔ普f起話來語音單調(diào),看上去似有絕望感,甚至還向三名律師保證會進行變革。但這些都不是賽赫感覺變化的主要原因,事實上,對他來說,眼前的這個人與其說是一名叱咤風云的國家領導人,不如說是一位滿臉皺紋的老人。
  “在我看來,他就是一個普通人。這么長時間以來,我們都以為他是一個機器人,永遠不會死去。但是在當時的我看來,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賽赫說。
  一名犬儒平民的反擊
  3月初,我在班加西法院見到了賽赫。此時已是風云突變,這座利比亞東部最大的城市,已經(jīng)脫離了卡扎菲政府的控制。而身材瘦長的賽赫也早已是反對派臨時領導機構―“利比亞全國委員會”的一員。在和我聊天的時間里,阿拉伯衛(wèi)星電視臺還等在屋外,準備給他做專訪。
  法院大樓成了反對派臨時政權的所在地,大樓內(nèi)原本用來審訊的屋子,現(xiàn)在成了特別委員會的會議室,走廊里走動著頭戴紅色貝雷帽的年輕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散發(fā)著熱情的光芒。這座曾經(jīng)的班加西法院大樓,原來是恐懼和壓迫的化身,而現(xiàn)在則是“自由利比亞的中心”。
  賽赫可以算是利比亞浪潮的親歷者。
  2月15日晚,賽赫和一群同僚聚集在班加西警察總部門口,要求當局釋放一名律師。隨后,更多的人加入了賽赫及其同僚的隊伍,抗議活動很快發(fā)展成上百人的示威。2月17日是利比亞全國的“憤怒日”,沒有武器的年輕人們奮力爬上推土機,試圖駕駛著它們,以必死的信念撞開白綠相間的厚墻,而墻后就是卡扎菲在班加西城內(nèi)最后的勢力據(jù)點卡提巴―這里是利比亞安全部隊的主要總部。死亡人數(shù)不斷上升,而起初由政治活動人士為核心的抗議人群,最終擴展成班加西80萬民眾的集體示威。
  馬哈迪?吉烏就是這80萬人中的一員,他的房子離卡提巴只有600英尺遠,曾親眼看見一名年輕人在家門口被政府軍射殺。之前,吉烏多少有些犬儒主義,從來不會主動參與政治事件。他身處社會的中產(chǎn)階層,是阿拉伯海灣石油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大腹便便、頭發(fā)稀疏的吉烏喜歡上網(wǎng),心思細膩,和妻女一起看電視時,動情之處還會哭出聲來。有時聽見宗教極端人士在清真寺里大聲呵斥,他也會輕輕走開。
  可就是這樣一個溫和之人,在親歷了班加西事件之后,也終于爆發(fā)了。吉烏的女兒吉呼爾告訴我:“他不停說著‘圣戰(zhàn)’這個詞:到了我們走出去進行戰(zhàn)斗的時刻了。”瘦削漂亮的吉呼爾坐在自家客廳起居室的沙發(fā)上,旁邊的桌子上則擺著父親吉烏的遺照,鄰居家嬰兒的啼哭聲穿透墻壁,響徹在這個悲傷的家庭中。
  吉呼爾說,在吉烏之前,家里從來沒有人加入過示威游行。不過就在2月20日早晨,在鄰居的幫助下,吉烏往自己的車上裝了一些燃氣罐,他可能還使用了當?shù)厝擞脕聿遏~的炸藥。這些奇怪的行為自然招來了大家的詢問,但是吉烏并未作過多解釋,只是說燃氣罐可能有泄漏,他要拿去修理。
  下午1點半,吉烏駕車抵達卡提巴大門前。這一大塊區(qū)域已經(jīng)成為恐怖的屠殺區(qū),沒人敢完全暴露在這里,因為卡提巴內(nèi)的狙擊手隨時會向示威者射來致命的子彈。
  吉烏駕車來到卡提巴門前,隨即緊踩油門撞向大門。汽車的強烈爆炸將卡提巴的墻上炸出了一個大洞,造成多名守衛(wèi)的死傷。吉烏的行動為反抗者總攻卡提巴創(chuàng)造了極好條件。幾小時后,卡提巴被反抗者占領。
  汽車爆炸之后的殘骸至今仍然遺留在卡提巴門前,很多崇拜者將自己的敬仰之情噴在殘骸之上,上面寫有“英雄馬哈迪”、“馬哈迪解放了卡提巴”等字樣。
  
  幾代人的長久怨恨
  當幾天前我剛剛抵達班加西的時候,這個城市仍然沉浸在巨大的勝利喜悅之中。人群聚集在法院大樓前,高呼“反對卡扎菲”的口號,過路的汽車則會鳴笛以示慶祝。
  下了數(shù)天的雨仍在繼續(xù),反對派把這場不間斷的雨稱為“來自上天的贊賞”。路上崎嶇之處蓄著雨水,映射出頭頂?shù)囊箍铡?
  在卡提巴,聚集著很多年輕的男孩,他們正出神地望著眼前的這堆廢墟。有人告訴我,他們是來尋找?guī)啄昵澳й櫟挠H人。一位上了年紀的男人緊抓著我的手臂,喊道:“以前,來到這個地方就意味著死亡。而現(xiàn)在,它是我們的了!
  在抵達班加西的第二天,我與28歲的奧薩馬?馬克侯祖姆見了面。他是一名失業(yè)的會計師,曾被關押在卡扎菲的監(jiān)獄中。這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鄙夷政府的腐敗行為,也參加了2月15日的那次示威!霸瓉,利比亞人害怕說出卡扎菲的名字,感謝上帝,現(xiàn)在輪到我們反抗的時候了,這是件好事!瘪R克侯祖姆說。
  馬克侯祖姆曾被關在班加西以西的一個監(jiān)獄內(nèi),而且一關就是五年。在他的帶領下,我來到當年關押他的小房間!皠偟竭@里的時候,他們便把我的皮帶和鞋子收走!边@個房間黑暗狹小,靠近天花板的地方開著一扇窗戶。下雨時,雨水順著窗口飄進屋內(nèi),把他和身上的棉被都打得透濕。
  在這里,囚犯每天只可上一次廁所。在被關押了五年之后,監(jiān)獄才終于認定馬克侯祖姆是清白的,并在沒有任何道歉的情況下釋放了他!斑@段經(jīng)歷深深影響了我,我再也不相信這個政府!瘪R克侯祖姆是幸運的,順利逃離了監(jiān)獄,但是他的叔叔就沒那么好運了,后者在一次例行的政府大掃蕩中被逮捕,隨后被關進阿布?薩林姆監(jiān)獄,5年前,與另外1000多人一起被殺死。
  長久以來,班加西都是反抗卡扎菲勢力的大本營。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很多起針對卡扎菲的暗殺行動都起源于班加西,而卡扎菲也將這些暗殺者逮捕之后,施以絞刑并公布于眾。利比亞東部向來以肥厚的土地以及石油資源聞名,但是班加西卻極少得到來自卡扎菲政府的資助,所以班加西的失業(yè)率甚為驚人。
  和很多班加西的家庭一樣,馬克侯祖姆家好幾代人都忌恨卡扎菲。他的祖父曾是一名富足的商人,但是所有財富都毀于卡扎菲的經(jīng)濟政策!1984年的一天,我的祖父有一批貨物剛剛抵達班加西港,就被革命委員會拿去充公。祖父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后,當天便氣絕身亡!瘪R克侯祖姆說。
  卡扎菲并非生來如此。1969年,他領導“自由軍官組織”發(fā)動“不流血政變”,推翻了伊德里斯王朝。那時的卡扎菲及其同伴們,將自己視作阿拉伯民族主義領袖加麥爾?阿卜杜勒?納賽爾的青年追隨者,口中談論的都是社會公正、阿拉伯精神,以及利用石油資源大力發(fā)展利比亞之言,很多利比亞人起初也是這位卡扎菲的支持者。但執(zhí)政后不久,因為不滿于國家變化的進程,卡扎菲性格中暴力的一面漸漸顯露。
  卡扎菲曾寄希望于自己的《綠皮書》,希望能夠幫助建立一個平等的利比亞社會。但實際上,這個國家的所有特權最后全部轉移到了革命委員會的高級成員手中,后者成為了利比亞真正的統(tǒng)治階級。
  在利比亞,每個人都知道這個所謂“革命委員會”的成員。在開車途經(jīng)班加西市中心時,我看見一座被燒毀的建筑物,便問身邊的馬克侯祖姆這是否又是一間警察局,他則回答稱這是“胡達的家”。根據(jù)馬克侯祖姆的解釋,胡達?本?阿莫爾是卡扎菲手下最令人畏懼的軍官之一,曾于1984年吊死過多名被控企圖暗殺卡扎菲的人士。此人早已在2月份逃出班加西,據(jù)悉現(xiàn)在正安身于的黎波里卡扎菲身旁。
  “我們常常問自己,這個曾經(jīng)的國家領袖到底是什么樣的人?”馬克侯祖姆說,“只要聽過他講話的人,都不會覺得他是一個理智的人。在我看來,他要么是個瘋子,要么就是吃了太多的毒品。他能夠在電視上說上75分鐘的話,中間一點都不停歇,常常扯著嗓子大喊。他的講話幾乎涉及所有方面,但是沒有一句說得在理。”
  
  “兩面派”的生存之道
  在馬克侯祖姆家中,我見到了一位名叫阿蘭姆?法勒的年輕人。他曾是一名研究生,同時還是大學的院長助理。此外,他還有一個秘密的身份:卡扎菲革命委員成員。
  “有些人希望我能夠逃走或者離開這個國家。但是我既沒殺過人,也沒偷過別人的東西,更別說暗中監(jiān)視人民了。”根據(jù)法勒的說法,革命委員會共有四個層次,最上面的是革命衛(wèi)隊,由親近卡扎菲的武裝組成,而他所在的則是最低層。
  在同我的對話中,法勒一面譴責卡扎菲的生活,同時也對反對派進行了批評,認為他們?nèi)狈y(tǒng)一或管理國家的能力。但法勒承認自己同情反對派,也曾參加過2月15日的集會游行。但法勒身邊的朋友卻告訴我說,游行時他其實是站在警察那一方的。
  在卡扎菲勢力淪陷之后,法勒盡量言行低調(diào),并將自己的車牌卸下,同時很少在白天出行。自叛亂開始以來,已經(jīng)有好幾位革命委員會的成員被謀殺。而法勒所在的委員會領導,早已在叛亂開始之時就逃到了的黎波里。但馬克侯祖姆一家愿意保護法勒,因為后者之前曾幫助過他們。
  很顯然,法勒是個極會生存的人,而這個定義對于所有利比亞人來說同樣適用。一些現(xiàn)在大聲疾呼打倒卡扎菲的反對派人士,曾經(jīng)也為了生存做過監(jiān)視他人的事情,只不過鮮有人能像法勒那樣,與卡扎菲政權走得那么接近。
  法勒說,2001年,在一次大學演講時,自己被卡扎菲看重,隨即被邀請加入革命委員會。他曾被卡扎菲的思想打動,但是隨著時間推移,看法改變了!翱ㄔ瞥30选嗣竦囊庵尽瘨煸谧爝叄侨绻阏嬲咏,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詞不過是用來裝點門面、夸夸其談的。他只想用這些所謂進步的詞語來建立個人聲譽。和這些詞語有關的實事,他一件都沒做!
  很難說法勒的革命理念是否出于真心,但是加入革命委員會,確實為其帶來了實際的好處,他因此擁有了自己的公寓和汽車。法勒的一些導師向我描述說,他是一個雙面人,“只不過是想要權力而已”。
  最后一次見法勒時,他好像對卡扎菲的勢力更加充滿信心。對于反對派,法勒言語輕視,認為他們對于整個國家的治理沒有任何計劃;面對國家的分裂,反對派們根本推舉不出一個富有魅力的領導人來力挽狂瀾。在法勒看來,這個國家仍舊由貝都因人的理念支配,即部落、家庭、宗教信仰,以及強有力領導的重要性。而這些,卡扎菲都懂。
  “看看現(xiàn)在的局勢,卡扎菲不可能下臺,他仍舊控制著利比亞西部。在的黎波里,孩子們?nèi)栽谏蠈W。再瞧瞧這里,所有的一切都緊閉大門,經(jīng)濟破敗不堪。這樣的情景,我們能維持多長時間?”法勒說這些話時,坐在他身旁的馬克侯祖姆奮力抗議,他認為,利比亞人民已經(jīng)受夠了卡扎菲的統(tǒng)治,應該找尋一條自我管理的道路。
  法勒聽聞,隨即輕蔑一笑,并對我說:“6個月之后再來看看吧。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是對的。”
  本文作者Robert F. Worth是《紐約時報雜志》的特約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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