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折了，花還在笑】游郎笑折公主花改篇
發(fā)布時間:2020-03-03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2005年8月28日下午，陜西省延安市洛川縣境內(nèi)210國道發(fā)生一起特大交通事故。湖南湘潭新天地旅行社組織的一個旅行團乘坐的一輛旅游車與一輛超速改道的貨車迎面相撞，導致6人死亡，22人受傷，其中重傷15人。
在等待救援的過程中，昏死多次的22歲女導游文花枝，不斷用她平靜的聲音鼓勵已擠成一團的游客“堅持”；而在救援人員趕到后，文花枝又請求救援人員先救游客。最終，游客紛紛成功獲救，而她卻因為延誤了最佳搶救時間不得不實施左腿高位截肢。
左腿只剩下一截，準確地說，是在已經(jīng)消失了的膝蓋以上10厘米處……
“看著像個土豆吧”，話音剛落，文花枝就笑起來，兩葉薄薄的嘴唇就像一條彎彎的小船。
換好褲子，文花枝將空蕩蕩的左腿褲管團在手心，塞進棉褲里�！捌綍r躺著不會有感覺，猛地掀開被子，才突然覺得空了�！�
現(xiàn)在她的右腿側以及左腿內(nèi)埋有兩塊鋼板，8枚鋼釘，盆骨里還安置了用于加固的鋼鏈。這是去年8月28日那場災難留下的痕跡，她把搶救的機會讓給了他人，自己卻因此失去了一條腿。
不過，變故面前，這位23歲的湖南姑娘卻表現(xiàn)了超常的勇氣，“事情發(fā)生在半年多前，現(xiàn)在都2006年了，我還好好地坐在這里，總回憶過去沒有好處�！闭Z氣平靜，一如橫禍降臨的瞬間。
“加油！大家要活著出去”
文花枝是湖南省湘潭新天地旅行社的一名導游，做導游已經(jīng)3年了。事故發(fā)生的那天，她帶領25名湘潭電化集團的干部職工，剛游覽完黃陵軒轅始祖廟，正正常行駛在210國道前往延安的路上。
下午2點35分，一輛運煤的大貨車突然出現(xiàn)在旅游車前，悲劇就在一瞬間發(fā)生了。
“車內(nèi)慘不忍睹，所有座椅、乘客一下子都涌到車廂前部，人擠摞著人，車內(nèi)不時傳出微弱的呼救聲、呻吟聲�！庇慰腿f眾一無法忘卻當時的情景。他清楚地聽見導游小文的聲音，“加油！加油！大家一定要堅持，等待救援，要活著出去！”
文花枝就坐在他前一排右側的位置。但由于座位擠壓，看不到人。萬眾一尋思：這小姑娘那么大聲地喊，應該沒什么事吧？
救援是從車廂后方開始的，救援過程中，不時能聽見小文鼓勵大家的聲音，“加油啊！叔叔大哥們。”
“終于，我被抬出了車外，能望見遠處山上站滿了人。那一刻，又聽到小文的聲音：‘我是導游，先救游客�！�
被送到洛川醫(yī)院之后，萬眾一才得知坐在車最前排的文花枝是傷勢最嚴重的――右邊鎖骨、右胸第4、5、6、7根肋骨、右大腿骨折，另外還有髖骨3處、左腿9處以上的骨折。
旅行社經(jīng)理文雷于次日上午趕到后，嚇了一跳�！八呀�(jīng)面目全非，整個臉都腫起來，一臉碎玻璃渣和煤渣子，左小腿肚扭轉了180度。除了脖子、頭之外，全身被紗布纏得嚴嚴實實�！币驗椴∏槲＜�，文花枝當天即被轉送到西安市西京醫(yī)院。
“我喊花枝，她已經(jīng)沒有說話的力氣，只能瞇著眼�！蔽睦诇惿锨�，卻聽見她詢問：“客人怎么樣，他們在哪里？”“這么年輕的女孩見到我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完全出乎意料。”文雷至今記得她那平靜而無奈的眼神。
手術進行了9個小時。醒來后，看到父母、妹妹圍在床前，文花枝笑了。“在西安住院二十多天，我們幾乎沒看到花枝落淚、喊疼，惟獨那一次。”姑媽說。
手術后，截肢的情況，家人一直瞞著她。直到9月13日，才由文雷直接告訴了花枝。
“她瞪著大眼睛望著我說：不可能，我感覺左腳還在。妹妹文俏取出CT片給她，她平躺在床上，看了幾分鐘，沒有說話，很平靜�！�
“很快眼淚就順著眼角涌出來，周圍所有的親人都大哭起來，”文俏插話道，“花枝察覺后，迅速從身旁抽出一堆面巾紙，使勁地壓住眼角。大概2分鐘后，她移開紙，笑著說，沒事兒。”
當時一起住在西京醫(yī)院的傷員共有三位。每次花枝都囑咐姑媽多熬些骨頭湯、魚湯，一式三份，給另外兩名游客送去。
“我不記得了”
回湘潭后，花枝依然住在她以前的出租屋里。那里距離新天地旅社只有一條馬路之隔。屋內(nèi)陰冷，不見陽光。伯母和妹妹文俏輪流照顧她的日常起居，每天要給她做數(shù)次按摩，花枝也開始嘗試用雙拐走樓梯。旅行社的同事們時常會過來聊天，給她解悶。
她習慣用笑容面對公眾，也習慣用沉默發(fā)呆來對抗寂寞的心情，二者的轉化往往只是在轉瞬之間。
記者初次見到她時，她正懶洋洋地縮在被窩里，反戴著鴨舌帽，睜著兩只大大的眼睛呆呆發(fā)愣。觸及事故當天的記憶，她總是淡淡地用“我不記得了”來推擋。
一位哈爾濱的熱心人給她寄來一大包松子，她吃得很專注，旁若無人。
2006年1月6日下午，記者隨同文花枝到湘潭市公安局法醫(yī)檢驗所進行傷殘鑒定。辦公室里人聲嘈雜，她卻一直低頭不語�！耙驗槲也磺宄t(yī)藥費、裝義肢需要多少錢。賠償過得去就可以了�！�
回來的路上，終于出太陽了，一掃幾日的陰霾。花枝也突然頑皮地大喊：“我要去逛街！逛步步高商場！”
周圍的人都隨聲應和，但只過了一秒鐘，她的表情又變得嚴肅起來，怔怔望著四周，“我不去了。商場里沒有專門的輪椅通道�！�
“沒關系，我背你逛�！蓖潞逯f。
“不去了，回家。”語氣毋庸置疑。
“特別想出去玩，但是真正到了外面，挺害羞的，覺得不好意思，出去了反而心里不開心。”
這個23歲的女孩成長經(jīng)歷并不復雜�；ㄖΤ錾谏厣绞写笃亨l(xiāng)林家灣村，父母都是普通的農(nóng)民，下有一弟一妹。作為毛主席的同鄉(xiāng)人，她們姐妹的名字也取自毛主席詩詞：“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花枝家至今住的還是1980年建的土坯房，連窗戶都沒有，四面透風。碰上陰雨天的時候，常常是屋外大雨，屋內(nèi)小雨。唯一值錢的東西，是去年春節(jié)花枝給家里買的彩電�！耙驗榧抑泻⒆佣�，父母選擇讓孩子們讀書，而不是蓋新房�！毙」霉媒忉屨f。
作為家中的老大，父母對花枝的要求就是外出打工，多賺錢回來，供弟妹讀大學。所以，中專畢業(yè)后，花枝就去了浙江義烏的一家三星級賓館打工，在那里工作三年，中途只回來兩次，為的是春節(jié)不回家有雙薪還有紅包。
后來花枝回到家鄉(xiāng)，做起導游工作。工作幾年，她陸續(xù)給家里寄回幾萬元，蓋了新豬圈，修曬谷坪，安裝沼氣池。文俏讀大學，每年5000多元的學費，也是由花枝支付�，F(xiàn)在文俏大學畢業(yè)，同姐姐供職于同一家旅行社。
“不好的事情不去記”
出事后，南方有家公司想捐款資助花枝的弟弟讀大學，讓她告知賬號，卻被她謝絕了�！拔覀兗业膫呀�(jīng)還清，況且從來也沒覺得家里窮，為什么要接受呢？”
出事半年來，花枝自認為變笨了，膽小了，脾氣暴躁了，還特別脆弱�！盎丶液螅捱^兩三次，覺得自己實在受不了，眼淚把整個眼睛堵得滿滿的，再不哭出來就會爆炸。其實我特別能忍耐，不好的事情都不去記，當然也需要時間去遺忘�！�
父親卻能感知花枝的心酸�！拔夷芨杏X到她內(nèi)心非常痛苦，只是從不當面哭訴。”有一次上電視做節(jié)目，文俏給她帶串項鏈，項墜上的小女孩左腳有兩顆水晶掉了，敏感的花枝堅決不帶。
家里人都認為，她是個性格內(nèi)向的女孩。做了導游之后，才有所變化。她像大多數(shù)同齡女孩子一樣，愛美，愛鬧，愛使性子。有同事告訴記者，過去無意間看到花枝的日記，上面記錄她有時1天花不到2元錢。文花枝就佯裝嗔怪：“你敢偷看我的日記，我記住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著將來我欺負你家小孩�！币还珊厦米永崩钡膭蓬^。
出事后，花枝一直不愿意接受媒體采訪。不過，各項榮譽卻接踵而來，她當選為2005年湖南省十大新聞人物，并被國家旅游局授予全國模范導游員的稱號。而她居住的出租屋，也經(jīng)常有湘潭市、湖南省的領導光臨。
有慕名者打來電話盛贊她美麗，花枝會這樣告訴他們，“媒體都會夸張點，不要特別相信啊�！奔幢阍诤细笔￠L賀同新接見她的時候，她也沒用文雷事先為她準備好的發(fā)言稿，她的回答也是一如既往的直率，“太長了記不住�！�
這就是她的性格。
把希望留給明天
曾有一些記者想探究這個女孩子的內(nèi)心是否真的如她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輕松，他們常問她是否會為事先救游客再救自己延誤了醫(yī)治時間而感到后悔？
而花枝則會給出一個典型的屬于她自己的回答：“事情都過去了，還有什么好后悔的。如果那樣，這輩子要后悔的事情豈不是太多了？那樣的話，我再見到魏哲浩，就不會只是傻傻地對他說‘你好帥’……”
魏哲浩是湖南電視臺的主持人，也是花枝的偶像。她喜歡帥氣的男孩，但是一直沒有遇著有緣的戀愛對象。
然而，對于失去一條腿，生活自理尚有困難的女兒，父母卻有著不同于花枝的愁思。父親曾經(jīng)面對湖南電視臺記者，提出過一些顧慮：比如想裝好一點的假肢；日后生活的安排，現(xiàn)在的住房條件太差，根本曬不到太陽，上下樓都需要幾個人攙扶……
“你提這些干什么？”花枝顯然明白父親的心意。雖然女兒的反問當然打消不了父母的擔心，“在報道熱潮過去之后，花枝的生活該怎么辦？能否找個好人家嫁出去？……”但只女兒的這一句話，從此后，父親再沒有跟媒體提及。
花枝舉起左臂向記者示意，至今她的肘關節(jié)處還有大塊淤青，煤灰沾染傷口后留下的黑斑也在多處存留。然后轉頭沖著文俏輕松地說，“將來要去做美容，否則夏天穿裙子好難看的�！�
“現(xiàn)在是殘疾人了，以后坐車都不用買票了�！蔽那谓釉�，“啥時候打車也能免票就好啦�！�
兩姊妹的笑聲讓空氣中充滿了暖暖的味道。
花枝說，如果身體可以康復，她還想去做導游。不過，花枝關心的還有上學的事情。其實，出事前一天，在韶山帶團的文俏跟姐姐通電話時，兩姊妹就在商量著，9月讓花枝去聯(lián)系學校讀書，而文俏則去張家界做導游，負責供弟弟上學的事情。
順利的話，花枝希望今年9月份能進入校園讀書。但眼下，她考慮的是能安裝好義肢，讓自己的行動快點方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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