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次去過草海,和它結(jié)下了難解的情緣。 　　早在40年代初期,懷著從山里走來,奔向大千世界的喜悅,我擠坐在堆滿貨物的車上,從云南的昭通出發(fā),經(jīng)過貴州的威寧再轉(zhuǎn)入云南境內(nèi)。當時這是由滇東北去昆明的捷徑。
　　車過威寧時,我第一次見到了草海。在這之前,我的眼界除了山還是山,所見最大的水域,唯有那離家不遠的金沙江。至于海,只在小學教科書上讀過,完全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初見草海,雖然常識告訴我它并非真海,直觀上卻是頓覺眼前一片汪洋,大有空闊無邊,煙波浩渺之勢。
　　第二次見到草海,已經(jīng)到了70年代的末期。那時我在省國防工辦工作,有一種常規(guī)武器需要建立靶場,選點的同志東奔西走,竟終于選中了草海。這時我才聽說草海已經(jīng)無“海”,被放干了,這也是它之所以被選中作靶場的原因。碰巧的是靶場正好建在威寧縣城去云南宣威的公路旁邊,也就是我初識草海的地段。當靶場建好我尋機去觀看試靶的時候,那煙雨迷蒙中的“浩渺”水面自然已無影蹤,眼前出現(xiàn)的是一片包谷林。時正初秋,長得比人還高的包谷正在“出天花掛紅帽”。再往深處走,只見一片荒蕪的沼澤一直伸展到對岸的山邊,再沿著山坡往西北延伸出去,給人一種荒涼凄戚的感覺。那圍繞四周的禿山,活像枯槁的老人,滿目凄涼地俯視著干涸了的湖面。一個傍晚,我們在“�！敝型ㄍ�靶場的小路上散步,偶然碰上一個在包谷林中巡弋的農(nóng)民,便和他閑扯起來。我指著那大片既非“�！币卜歉�地的沼澤問他,是否還可以開墾成耕地?他搖搖頭說:“放不干嘍!”我又指著周圍的包谷地問他,是否可放棄這些耕地讓草�；謴驮瓨�?他又搖搖頭,說:“辦不得嘍,一萬多張嘴巴要吃飯�！甭犃怂�的話,在場的人也許各有感受,對工廠的同志來說,草�；謴蜔o望靶場便可永固了。而我卻又想起了初見時的草海,大有不勝依依之感。
　　世事瞬息萬變,一進入80年代,那種常規(guī)武器便停止生產(chǎn),靶場也隨之荒廢了。接著是傳來了草海開始恢復的喜訊,同時也傳來了一些不妙的消息,可以歸結(jié)為兩個字:扯皮。各種各樣的扯皮,激起我再次去草海的沖動。
　　我們在草海管理處處長、彝族作家熊正國的引導下,首先參觀了該處的新大樓。這幢“洋樓”高高地聳立在草海之濱,標志著國家對草海資源的保護和開發(fā)極為重視。我們在管理處大樓的陳列室里,看到了以黑頸鶴領(lǐng)銜的六十多種鳥類和多種魚類,以及環(huán)湖區(qū)近七萬畝各色杜鵑標本。這些都是草海資源的無價之寶,豈有不保護之理?經(jīng)過幾年的宣傳教育和整治,周圍的群眾懂得要保護這些鳥,這是一大進步。然而,鳥兒們的厄運依然時有發(fā)生。在陳列室中,熊正國指著玻璃櫥中一支翹首西望、不勝凄凄的黑頸鶴標本說,這是一個過路汽車司機獵槍下的犧牲品。此情此景令人大聲疾呼:強化草海的生態(tài)保護!然而,強調(diào)開發(fā)和綜合利用為主的同志們又是怎么想的呢?熊正國大概屬于這一類,“不開發(fā)利用就談不上保護”,他說這句話時顯得很激動。為了證實他的觀點,他將我們引上了可觀草海全景的管理處大樓平臺。
　　在平臺上起眼一望,草海白茫茫一片,雖然還沒有恢復到50年代初期31平方公里的水平,比起前幾年,水面的確是寬闊得多了。然而,四周依舊是光山禿嶺,在現(xiàn)有水面和原來的岸邊之間,依舊是一條又寬又長的黃色耕地,乃至那些本不應是墾荒的陡坡上,也掛滿了新墾的坡土。話題又回到了幾年來的爭論上,熊正國指著四周的光山禿嶺說:“有專家測試論證,按照目前草海四周的水土流失量,頂多再過50年,草海便將成為歷史的名詞和考古工作者研究的對象。”使禿山綠化,讓陡坡還林,這既是“開發(fā)”草海的首要課題,也是草海生態(tài)保護的首要任務。草海以水草豐富而得名,有著很寬的淺水地段和沿湖草澤(草甸子),三十多種水草雜物,細魚嫩蝦長于其間,提供了鳥類生存的條件。這類地段原為15平方公里,但現(xiàn)在只有5平方公里。人要種地,鳥要覓食,這就形成了一個人鳥爭奪生存環(huán)境的局面。人鳥之爭必然導致人與人之爭。
　　在憂思和感嘆的交錯中,我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沖動:為草海的早日康復呼吁!事也湊巧,當我離開威寧經(jīng)過赫章去畢節(jié)時,偶然聽到赫章縣委的同志說,省環(huán)保局的幾個同志和地區(qū)環(huán)保局長正打道赫章前往威寧解決草海的體制問題。他們向我介紹了方案的內(nèi)容,我一聽樂了,說:“算是想到一起了,我想縣里和管理處都會同意的�！焙退麄兾帐指鎰e時,我終于感覺到草海康復有望了。但愿這“有望”不再成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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